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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猫腻

    罗布隐身于霜草之间,静静看着那方。

    相隔太远,水声太大,他无法听清楚二人在说些什么,但他可以把此时的场景画下来。

    炭笔在白纸上移动着,发出轻微的磨擦声,很快便出现了雪河、乱瀑以及巨石上的两个人。

    青衣怪客忽然转过身来,向着河畔的山林里望了一眼。

    罗布拿着炭笔的手有些僵硬。

    ……

    ……

    离开戈壁,陈长生继续往汶水城行走,只不过现在身边不只有南客,还多了折袖与关飞白。

    他很清楚,南方那条道路必然有很多麻烦,而进了汶水城后,还将面临更多麻烦。

    无论是他还是折袖,都没有说为什么要去汶水。

    就像当初,他在国教学院外击败周自横后便上了马车向着北兵马司胡同而去。

    当时,他和那个家伙也没有说过要去做什么。

    那时候,他们是要去周狱接人,现在一样,他们要去汶水城接人。

    那个家伙在汶水城里,已经很久没有消息。

    不管在路上遇着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敢行刺陈长生,楸之,很多人不想他去汶水。

    所以他一定要去汶水。

    ……

    ……

    新国三年冬,很寻常无奇的一个晴天,冬云骤散,阳光难得明媚,陈长生一行人来到了汶水城外的原野上。

    当他远远能够看到汶水城的时候,汶水城便已经看见了他。

    可以很肯定地说,到了此时,整个汶水城都知道他来了。

    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无论是城门处的那些唐家侍卫,还是沿途所见的商贩行人,看到他们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更准确来说,那些侍卫与商贩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包括通关文书在内。

    汶水城很繁华,街巷相接,四通八达,尤其是南北穿城而过的那条主街,比起京都的朱雀大街或者洛阳的东神大道都丝毫不差,可容八辆马车并行,极为宽敞,气势恢宏。

    但当陈长生等人出现后,这条街却忽然间显得有些拥挤。

    不是他们刻意拦阻那些车辆与行人的脚步,而是那些车辆与行人离他们还有十余丈的时候便开始变道。

    很明显,行人与车辆都在绕着他们、或者说远远躲着他们走。

    他们就像是河里的一块大礁石,把河水都挤到了两边。

    除了巷口那几个好奇的孩童,还是没有人看他们一眼,却又远离着他们,仿佛他们是洪水猛兽。

    气氛很诡异,陈长生甚至有种感觉,就像那些食肆里飘出来的香味,都不敢靠近他们的身边。

    折袖望向长街尽头那片白墙黑檐的建筑,沉默不语。

    那片建筑隔他们还有很远,但那种古老的历史意味便已经扑面而来。

    那里就是天下闻名的唐家祠堂,据说比京都皇宫的历史还要悠久。

    关飞白也在看那片建筑,右手大拇指、食指与中指缓慢地磨娑着有些旧的剑柄,眼睛微眯,不楸道在想什么。

    如果离宫传来的消息没有错,那个家伙这时候就应该被关在那里。

    南客什么都没有想,用两根手指牵着陈长生的衣袖,只是觉得有些饿了,想吃肉。

    陈长生抬步向前走去。

    人群很自然地分开,留下街道中间,就像被神圣力量分开的海洋。

    陈长生没有走到长街尽头那片白墙黑檐的建筑,在某处便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走上石阶。

    石阶后有一条幽静的通道,通道的深处是一片林子,林子深处里有一座道殿。

    正是国教在汶水城的主教殿。

    道殿的门缓缓关闭。

    陈长生等人再也看不到了。

    街上的商贩行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望向道殿紧闭的门。

    一片安静里,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还有孩子的哭闹声。

    这画面更加诡异,就像是雪老城里那些很难看懂的哑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人们收回了望向道殿的视线,继续向前行走,回到各自的生活里。

    道殿的门紧闭着,残着雪的树林沉默着。

    没有人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直至暮色降临。

    ……

    ……

    街上的行人不再望向树林里的道殿,带着某种刻意,但在别的地方,还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这里。

    汶水穿城而过,其中一段水势平缓,景致幽美,正好在道殿的后方。

    在对岸有七名商贩、六个衙役、三个算命先生、两个卖麻糖的老人和一个买脂粉的小姑娘一直看着道殿后园。

    还有一位满脸胡须的军官,偶尔也会往那边看一眼。

    夕阳的光线落在如镜般的水面上,化作无数团火,仿佛燃烧的天空。

    那些光线接着反射而回,落在他的脸上,胡须仿佛变成了燃烧的灌木丛。

    罗布想起了唐家著名的汶水三式。

    那三记剑招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分别是——晚云收,夕阳挂,一川枫。

    当年那位唐家前贤或者正是在这个地方看到这样的风景,心有所感,才会创造出如此绝妙而美丽动人的剑法?

    道殿的后园幽静如常,人影都看不到一个。

    忽然间,有琴声响起,淙淙如水,很是好听。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盲琴师,正坐在汶水畔拔动琴弦。

    虽已暮时,西边洒落的光线反而更加明亮,有些刺眼,但那名盲琴师感受不到这一点,不像别人那般用手遮着光,而是眯着眼睛,随着琴声轻轻摆着头,显得极为享受,陶醉至极。

    看着这幕画面,罗布走到琴师身前扔下几块碎银子。

    听着碎银落下的声音,那位盲琴师心情更加愉悦,眉毛仿佛要飞起来般,手指拔弦的动作变得更快,曲风却是陡然一转,变得低沉了下去,不再是河面上的万千金叶,而是远方落日下的城关旧人。

    ……

    ……

    (以前就说过,阳光下的水面有万片金币,这种说法更俗最喜欢用了,我喜欢看他的书,所以这几年也一直在很开心地用着,到了汶水城,择天记这个世界里最富有的地方,这个用法就太合适不过了。)

    ( 择天记  p:///1/1501/  )




第一百五十章 道殿内外的夜唱
    罗布站在琴师身畔听了会儿,忽然随着琴声唱了起来。

    琴师奏的是首不出名的曲子,他唱的词在世间则极有名。

    而且他的声音极为粗豪,与汶水城里的柳荫残雪相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

    ……

    “我一剑西来

    你衣群袅动

    那么小小的可爱

    流过庭院

    我在寺中抄经

    而明天要练拳易筋……

    春山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远

    马蹄成了蝴蝶

    弯弓射箭,走过绿林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水里的绝笔,天光里的遗容

    挽绝你小小的清瘦

    一瓢饮你小小的丰满”

    (注:温瑞安,黄河)

    ……

    ……

    那位盲琴师弹了很久,罗布也唱了很久,河畔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盲琴师身前堆着的铜钱与碎银子也越来越多,借着最后那抹暮色,闪耀着令人心喜的光泽。

    暮色越来越浓,直至变成夜色,汶水两岸的商铺与客栈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落在水里。

    忽然,人群里响起了震惊的议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离开了盲琴师与罗布,投向了对岸。

    那里是道殿的后园。

    罗布微微挑眉,转身向那边望去。

    只见道殿大放光明,殿顶的流云缓缓地旋转,已经到了最高处,雅正高韵的礼乐缓缓吃起。

    这是宣示。

    教宗陛下,来到了汶水。

    河畔的人们再次停下动作,就这样静立在原地,就像白天正街上曾经发生过的画面一般。

    七名商贩不再呦喝,六个衙役垂下了手里的铁链,三个算命先生睁开了眼睛,两个卖麻糖的老人手里用来裹糖的纸在夜风里轻轻颤抖,那个买脂粉的小姑娘脸色雪白,仿佛已经涂了五层。

    “没想到居然是个聪明人。”

    看着对岸的无限光明,听着道殿里传来的礼乐声,罗布在心里想着:“或者你的身边有个聪明人。”

    ……

    ……

    汶水城的历史无比悠久,唐家的历史更是比陈氏皇族、梁家都还要更加久远。

    做为四大世家之首,世间最富有的家族,汶水唐家统领着无数行业、运输、军械、粮食、矿山,只要是真正重要的行业里,总能看到唐家低调却无法忽视的身影,而这便奠定了唐家在整个大陆的地位。

    到今天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唐家到底拥有怎样的力量,因为直至今时今日,没有任何势力能够逼得唐家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所以谈到唐家,人们只能用一个最含混的方式来描述,那就是底蕴。

    底蕴在底,就像汶水底那些谁都数不清楚的水草,世人只知道在那里,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只能进行想象与猜测,所以唐家变得越来越神秘,也越来越可怕。

    但总会有些侧面的证明,比如从来没有人敢在汶水里游泳或者捞鱼,比如无论是当年的太宗皇帝陛下,还是后来权势滔天的天海圣后,对待唐家的态度都是以怀柔安抚为主,因为下汶水容易溺死,而动唐家则必然天下大乱。

    陈长生是当代教宗,是大陆身份最尊贵的人物,但即便是他,对唐家也没有办法。

    如果离开松山军府之后,他便亮明身份,要来汶水城,唐家可以想出无数方法,把他礼貌地拒之城外,所以他只能隐藏身份,像一名普通旅客那般来到汶水城,哪怕汶水城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

    但现在他已经进了汶水城,如果他还想像前些天那般行事,试图通过暗中的行动救出被关在祠堂里的唐三十六,唐家真有可能让他直接消失在夜色下的汶水里——因为这里就是汶水。

    所以,道殿里光明大作,流云直上穹顶。

    他直接向整个汶水城亮出了身份。

    汶水再如何幽深,河底的水草再如何恐怖,难道还敢把他如何?

    这是很简单直接的宣告,在罗布和很多人包括唐家看来,却充满着智慧。

    但事实上,这个决定与陈长生没有太多关系,他只是按照信里说的在做。

    这半日道殿显得如此安静,也不是他与人们在商议讨论,而是因为他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处都是青郁的树木,在这寒冷的冬季里,很明显,道殿里有某种阵法正在不停地给大地提供着热量。即便在京都离宫,这都是过于奢侈的行为,唯独在汶水城,并不显得很特异,因为这座城实在是太过富有了。

    树林里有条幽静曲折的石道,从正午时分开始,石道两侧每隔数丈便站着一位主教,神情谦卑而严肃。

    越往深处去,石道两侧的主教位秩便越高,待到后殿神门外,更是站着四位红衣主教。

    神门里种着一株梨花,梨花下是后殿的门,汶水大主教便站在门外。

    数年前,陈长生曾经来过汶水,也就是在后殿住着,当时的他已经被教宗陛下任命为国教学院院长,整个大陆都知道他将是日后的教宗,大主教自然招待的极为殷勤,但也没有像今日这般。

    对离宫来说,汶水城当然是最重要的地方,出任这里的大主教也必然是美差,国教这些年并不安稳,这位大主教能够在这里做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但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候在门外,哪怕时间移走,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甚至就连脚都没有动一下,显得格外谦卑,甚至要低到尘埃里去。

    因为现在陈长生已经是教宗了。

    虽然很明白这个事实,但看着大主教似乎被刻意漠视,那几位红衣主教不敢腹诽,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

    能让他们觉得稍微安慰的是,折袖与关白也被拦在了后殿的门外,这时候正在树林里发呆。

    狼族折袖与离山关飞白,当然都是名人,他们与教宗之间的关系,也是举世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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