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猫腻
“也不知道三师兄和七师兄现在进了周园没有。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周园里有什么,如果我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那你得抓紧时间修行,不然总在坐照中境停滞不前,一辈子也别想进周园,更别想着追上那几位师兄。”
“七位师兄都是耀眼无比的天才,我们哪里及得上?”
“说起来,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难道真的洞幽上境了?”
“谁知道呢?北人行事向来荒诞不堪,言语也每多浮夸,国教学院虽然已经衰败,居然让这样一个小孩子当院长,真是荒唐至极。”
“师弟慎言,那是教宗大人的安排。”
“本来就荒唐不堪,还不能说?长老平日议论时不也这样说的?”
“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能在短短一年之内便修行到如此境界,必然有了不起的地方,不然二师兄也不会在信里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那又如何?难道那个家伙还能和大师兄相提并论?大师兄如果没有聚星成功,进周园,我就不信陈长生还能抢得到什么,也不知道徐师姐到底是怎么想的,真龙在前,难道就看不出谁更强更好?”
最近这数月时间,离山剑宗外门弟子们的讨论只要说到在京都游学的数位师兄或是大师兄的那段著名情事,便会很自然地提到陈长生的名字,然后进入鄙薄、慎言、再鄙薄的无聊循环之中。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道清晰的震动传遍了整座离山主峰幅度并不大,四周的云海依然平静,身处山间的人们却是脸色瞬间变得很是惶恐不安,因为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云海外围有清光乍现,无数挟着恐怖威势的剑影穿梭于云层之中,时而如朝阳跃升,时而入瀑布入涧般消失,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剑影,在空中发出凄厉的鸣啸,就像是海中那些成群的箭鱼在疯狂地寻找食物。
这便是传说中著名的离山万剑大阵。
片刻时光过后,万剑大阵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自行按照阵法归位,重新隐藏进了山峰里的无数剑穴之中。
离山弟子们惊慌地抬头向峰顶望去,只见那道彩虹依然如前,却感觉里面似乎多了些东西,或者说里面的缕缕光线变得有些紊乱。
盘膝坐在石阶最上方的小松宫长老霍然睁开双眼,望向远方彩虹落处,厉声喝道:“出了何事?”
三名戒律堂长老神情更是凝重,转身望向彩虹起处的洞府。
一声极为悠长的清啸,从洞府里迸将出来!
变得有些紊乱的彩虹光线,随着这声清啸,极快地重新稳定。
小松宫等离山长老的神色却没有变得轻松。
居然需要掌门大人用真剑长啸压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刻,离山掌门平静而充满威严感的声音响了起来。
“传书离宫,汉秋城有变,或者魔族有异动。”
……
……
离汉秋城数万里之外的地方有一片雪原,有很多雪,到处都是雪。虽然现在是春天,这里的雪依然落的很大,像孔雀的尾翎一样,如果雪停了或者小些,大概能够看到远处那座唯一能与大周京都并列的雄伟魔城。
一个浑身罩在黑袍里的魔族男子,孤单地行走在风雪里,他背对着那座著名的雪老城走了很远,直到风雪完全掩盖了那座城市的轮廓,才停了下来,望向遥远的南方,唇角露出一丝迷人的笑容。
从行走速度和微佝的身躯来看,这名魔族男子应该很老了——要知道魔族向来以无比强大的身躯和近乎完美的运动能力著称——当他望向南方的时候,黑袍微掀,能够看到他的脸色很苍白,皮肤下泛着一股令人厌憎且恐惧的、有太多死亡意味的青色,但他唇角的笑容依然还是那般迷人,因为他的英俊已经超过了语言的范畴,甚至能够战胜死神。
他在风雪中坐了下来,取出一块黑色的方盘。
这块黑色的方盘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仿佛本身就有某种热度,雪片落在上面便瞬间融化,然后蒸发成水汽。
水汽便是云雾。
黑色的方盘被云雾笼罩,魔族男子的脸也被云雾笼罩,看不真切,只有那双明亮至极的眼睛,无法被遮掩。
云雾之中的黑盘上,出现了很多景物,与真实的景物相比,黑盘上的景物自然缩小了无数倍,隐约可以看见数道山川,一片草原,还有数片园林,那些园林与雪老城里的华美风格完全不同,更像是人类世界南方的园林。
魔族男子闭眼静思良久,然后抬头再次望向南方。
天空里有无数风雪,按道理来说,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看到了一道彩虹。
他的情绪微生变化,感慨说道:“数十年未见,依然如故。”
说完这句话,魔族男子再次平静下来,神情漠然,伸手向空中一揽。
魔族有水中捞月的谚语。
他现在的行为与这个谚语很像,有些荒唐无稽。
然而当他收回手时,指间竟出现了一絮彩虹!
他在天空里,把那道通往周园的彩虹撷了一丝!
下一刻,他把那絮彩虹轻轻地放在了黑色方盘的东北位置上。
黑色方盘上的云雾,遇着那絮彩虹,骤然虚化,露出一条通道。
……
……
离汉秋城数千里之外的地方有一片茶陵,有很多茶,到处都是茶。既然是春天,这里的茶树自然生的极好,像孔雀的羽毛一样,如果风吹过或者太阳晒的久了,便能闻到扑鼻的阵阵茶香。
清晨的茶陵深处有雾缭绕,雾间隐约有条道路,通往一片青翠的山野,一名抱着琴的老者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顺着那条道路向雾中走去,小姑娘一脸稚气,眉眼如画,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抱琴的老者与小姑娘消失在云雾中,前方隐约还有数道人影,其后不久,一对男女也走进了茶陵,看神态应该是对夫妇,面容憨厚老实,丈夫挑着担子,女人拎着铁锅,如果说是在道旁卖饭食的,这锅未免也太大了些。
没有人知道,这片茶陵里的云雾遮掩着怎样的真相。没有人知道,那条通往雾深处的道路,去往的地方叫做周园。
因为无论是谁都想不到,周园,居然还能开出第二个门。
……
……
风雪如怒。
那名魔族男子强行打开周园,明显也耗损了极大的心力,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充满死寂意味的青色则变得更浓了。
他看着黑色方盘默默祷念,盘上的那些景物越发清晰,甚至能够看到数百名刚刚走进周园的人类修行者。
在数百名人类修行者里,他很轻易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伸出手指,在七间和折袖的头顶打了个响指,点燃两道命火,然后将命火搁进两盏青铜壶中,任其悬浮在风雪之中,寒风怒雪也无法将那两团命火吹熄。
魔族男子静静看着黑色方盘,又寻找了片刻,目光落在刚刚走进周园的数名穿着青矅十三司白色祭服的女子身上。
第三只青铜壶,飘浮在了风雪中。
最后,他望向了陈长生。
他看着陈长生的身影,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笑了笑。
他把七间、折袖和那名青矅十三司少女的位置,传给了自己的那些下属,那些刚刚从茶陵进入周园的人们。
“我认为你应该要继续活着,至少要活到二十岁,所以我不会让你轻易地去死,所以我会一直看着你。”
他看着陈长生说道,一身黑袍在风雪里是那样的醒目。
……
……
周园的拱门上写着通幽二字,这也代表了此间的规则。只有通幽境的修行者,才能够进到这里,才不会被这个小世界以规则湮灭。
数百名修行者依次通过拱门来到这片幽静的园林里,然后各自散去,国教一系的修行者离开前大多都会专程前来向陈长生告辞,而南方诸宗派学院的人们,则只会对梁笑晓说一声。
没有过多长时间,园林便再次变得幽静起来。
陈长生站在小桥上,看着桥下的流水,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折袖站在他的身后,说道:“这不是应该伤春悲秋的时候,你也不应该是个伤春悲秋的人。”
陈长生笑了笑,也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诡异的感觉,似乎有谁在窥视着自己。
他向园林四周望去,没有见到任何人,但那种感觉依然存在。
他修的是顺心意,所以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桥上站了很长时间。
忽然间,周园里下起了微雨,桥上水痕点点,水面涟漪圈圈。
他望向天空,沉默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把伞撑开。
那把伞看着有些破旧,又有些沉重。
正是黄纸伞。
就在撑开伞的那一瞬间,那种感觉消失了。
他望向折袖,说道:“走吧。”
……
……
(明天两章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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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黄第纸伞
神速记住,给书友提供一个舒适靠谱的小说阅。天机阁每次颁榜都会附加简短的点评,此次换榜,天机阁大概已经想到会引来世间很多议论,在最后对徐有容和陈长生二人未入点金榜也做出了解释,表明这是因为天机老人非常期待二人的周园之行。
至此,整个大陆都知道了陈长生和徐有容要进周园。
从去年青藤宴开始,陈长生和徐有容的婚约传遍了整个世界,这个故事里充满了各种恩怨情仇、青梅竹马、逆袭与等待,纷纷扰扰,难以道尽,现在,故事的男女主角终于要在周园里相遇了,这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
作为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个主角,秋山君没有出现,但他的师弟在场。梁笑晓看着陈长生的目光愈发冷淡。因为在天书陵的那些时光,七间对陈长生的观感有所改变,此时听着议论声,小脸上也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
“就算他在周园里再有奇遇,难道便能在点金榜上夺了魁首?难道就能与秋山君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虽说秋山君已然聚星成功,但不要忘记,秋山君要比他大四岁。”
这些议论里并没有提到陈长生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说的就是他。
叶小涟跟着师姐站在人群中,看着前方的陈长生的背影,不像当初那般,眼中只有厌憎与愤怒,只是有些好奇。
陈长生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南人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善,感觉压力很大,又微感惘然,在世人眼中,他与徐有容可能是青梅竹马,可能爱恨相交,却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不知道徐有容长什么模样,相信徐有容对他也没有任何印象。
行出京都南门,队伍稍作停歇。辛教士从最前面那辆由天马拉着的车里走了下来,来到陈长生身前。
陈长生有些意外,问道:“难道是主教大人带队?”
辛教士摇头说道:“老大人最近身体有些不好。”
陈长生看着最前面方那辆车辇,好奇问道:“那车中是哪位国教的大人物?”
辛教士看着他笑着说道:“我正是来请您登车。”
陈长生怔住,半晌后才醒过神来,有些不敢确认说道:“你是说……此次往周园,由我带队?”
辛教士正色说道:“是的,教宗大人把事情都交付给您了。”
陈长生想着先前宗祀所和天道院的那些教士、老师前来请安问礼的画面,无语想着,自己或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离开京都,来到汶水城,十余辆车辇陆续通过城门,这些车辇的辕上都有离宫的徽记,前数日城中的教殿便收到了消息,做了安排,城门守军哪里敢做盘查,早早便把城门打开,官道两侧更是挤满了闻讯前来围观的民众。
“谁是陈长生?”
“神国七律来了几个?”
“徐凤凰直接从南溪斋走,不会在队伍里吧?”
“陈长生在哪辆车里?会不会是第一辆?哟,你瞧瞧那天马的翅膀雪白的……和咱家的床纱差不多。”
民众们热情地议论着,对着队伍里的那些车辇指指点点,那匹骏美神奇的白色天马自然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当人们知道陈长生就在第一辆车辇时,更是向前方涌了过去,街道上顿时变得嘈杂混起来,甚至不断听到有人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一个来自西宁镇的少年道士,通读道藏,拿了大朝试的首榜首名,在天书陵里一日观尽前陵十七碑,成为国教学院的院长。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段传奇,他就是传奇。
无数双目光落在那辆车上,灼热无比,仿佛要把窗纱都燎破。
虽然有大朝试后在京都游街的经验,陈长生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待遇,只觉得脸面滚烫无比。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折袖,依然面无表情,丝毫不受车外传来的声音与那些炙热目光的影响。
前往周园的队伍直接去了汶水城的教殿,自有辛教士带着下属教士去打理一应具体事务,陈长生这个国教学院的院长,名义是此行的带队者,又哪里需要去做这些事情,换句话来说,他和房门上贴着的门神意义相仿。
教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房间,各学院宗派的修行者分批入住,离山剑宗最近这些年名头太过响亮,七间和梁笑晓住进了东院,圣女峰的两名少女住在他们隔壁,陈长生自然住的最好,汶水城的主教热情地把他请进了主殿,折袖也老实不客气地跟着。
简单清洗整理过后,还未来得及休息,便有教士来报,说有人前来拜访陈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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