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唐小鱼是姐姐
他走入屋舍,即便已经成为秦王,亦毫不迟疑地跪了下去,三年以来第一次,诚心诚意地向淳于越道歉。
这位老者不卑不亢,接受了他的道歉,从那之后,嬴政对他的态度一改从前,多加尊敬,不再戏弄。
他的老师是儒士,儒家的思想理论,自然是在天下影响颇深。但嬴政知道,即便如此,这样的理论绝对不适合于常年混战的中原,或许在许多年后,天下一统,四海安定,只有那个时候,儒学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他尤其看重法学,因为在乱世,唯有法可以强兵富国。淳于越虽然不认同法家学说,但也不曾在嬴政面前否定法学的用处,只是让他莫忘儒本。
登基后一年,嬴政已经下定决心真正与吕不韦展开正面争斗。为防牵连淳于越,他假意憎恨儒师,当众羞辱淳于越,对其避而不见,并将他打发回了齐国。
直到冠礼结束,直到吕不韦身死,嬴政才派人送信去齐国,向淳于越道歉。
在对吕不韦过往势力的清缴过程中,淳于越是唯一一个相安无事的人。
嬴政与这位老师的过往,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伴随着道歉。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位至高无上的君王,会低声下气地同一个人屡次道歉呢?
他崇尚法学,并不代表他否定儒学,战乱纷繁的时代,百家争鸣,一种思想学说的出现,必然有它存在的意义。
惟愿他能承袭先代秦王的遗志,一举东出统一六国,平定天下。希望他合眼的那一天,秦国的天下,是以法为本的泱泱大国,亦是以儒为体的国泰民安。
这也是他为扶苏选择淳于越为老师的原因。淳于越的智慧,足以将扶苏教导成为一代贤主。只要他能开个好头,扶苏必然能令大秦繁荣昌盛。
三人正一起在园子里走着,赵高匆匆走上前来,行礼说道:“有一事,奴才不知该禀不该禀。”
“禀。”
赵高看了看郑芙,而后说道:“韩良人有身孕了。”
郑芙看向嬴政。
她记得不错的话,他是说过他的子嗣已经足够,不会再去别人那里了吧?
嬴政对此并不意外,看到郑芙略带怒意的眼神,说道:“与寡人无关。”
郑芙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又稍稍侧头打量园子里的其他人,除了长安宫和东明殿的宫仆,似乎还有些其他人,于是打定一个主意,轻哼一声:“那韩良人是大王的女人,若说她腹中孩儿与大王无关,又有谁会相信呢?横竖你是王上,想去谁那里,想做什么,自然是你的选择,我如何作想又有什么所谓。”
嬴政默不作声,轻佻左边眉毛。
你真要这么做?
郑芙抬着头,挑了挑右边眉毛。
是。
嬴政稍稍皱眉。
可寡人已经许久没去过长安宫了。
郑芙双手环于胸前,撇过头去。
嬴政闭上眼睛,再睁开之时已是带着强烈的怒意,“你在怀疑寡人?”
“我不过是你后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女子,怎敢怀疑大王?既然韩冬儿有身孕了,大王不妨去她那里。长安宫,还是我一个人住着自在,若大王要因这些话惩罚我,大可再次封宫,横竖我已经习惯了。”
嬴政大怒:“你真是不可理喻!”话罢,未及郑芙说话,嬴政便转身离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宫人侍卫。
蒙毅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眼神有些发愣。为什么才和好没多久,这两个人又吵架了?真是搞得他焦头烂额的。
郑芙瞅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走?看见你们东明殿的人就心烦。”
蒙毅看着她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人加快脚步去追已然走远的嬴政。
见两人突然吵了起来,扶苏心里难受,抬起头看着郑芙:“阿娘,为什么……”
郑芙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而后带着他回了长安宫,直到走进大郑殿遣退众人,扶苏仍是不甘心,再次发问。
“阿娘和父王,到底有没有生分?”
郑芙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转过身去看着他。
四岁的孩子就站在她的面前,身量虽小,眼神却无比坚定。
郑芙不说话,扶苏就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一只手,“父王看阿娘,和以前不一样。”
忽闪忽闪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新的东西在涌动。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不同于嬴政的决然狠厉,扶苏眼里的,是一种温和的坚决笃定,是突然显现出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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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问罪姚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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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宫中,一人手持书卷,长身而立。
嬴政自园子里回来,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人。待行至他身前,韩非转过身来,抬手作揖。
嬴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遣退身后众人,道:“非先生有好消息要告诉寡人。”
韩非递出手中书卷:“几月以来不断作势,我亦在暗中调查,颇有成效。这是名单,请大王过目。”
嬴政接过,打开细细查看,片刻之后看向韩非:“先生擅长刑法评判,对于其他人,寡人都没有异议,但姚贾奉寡人之命出使四国多年,瓦解合纵之盟,功劳卓著,罪在何处?”
韩非答道:“其一,大王赐姚贾万金以使四国,几年间虽有成效,打破合纵之约,然万金可以达到的效果,远不止于此,说明他将钱款收入自己囊中。其二,姚贾以大王之权势,凭着秦国强大的便利,向外用大王的钱财与诸侯私交,为自己谋利。其三,姚贾出身世监门子,乃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品性堪忧。”
韩非所说的确是事实,嬴政先前只注重做事的成效,故而忽略了这些可见的弊端。韩非接着说道:“大王或许不在意这万金之资,然如若再多些诸如姚贾这样的贪婪之辈,饶是秦国富庶,国财亦会日渐亏空。”
次日正午下朝,姚贾正欲去丹花阁坐坐,刚走出麒麟殿便被蒙毅截住。
“郎中令拦我的路,是何意啊?”
蒙毅道:“大王请姚上卿至东明殿一叙。”
姚贾心中疑惑。自出使四国回秦受封之后,他一直安分守己,眼下也没什么用得到他的地方,所以嬴政单独见他,不可能是有差事交给他,而是察觉了他过去所作所为的不对之处。
按理来说,如果嬴政真要问罪于他,早在他回秦之日便会发威,不可能留到今日。
难不成,是昨日入咸阳宫觐见的韩非?
姚贾不敢久作停留,迅速跟着蒙毅去了东明殿。
“臣拜见大王。”姚贾大拜。
嬴政的朝服已经换下,此刻身上穿的赫然是黑色便服。
“听说,你用寡人的钱财去贿赂四方诸侯?”不咸不淡,虽是质问,但听不出怒意。
姚贾心知瞒不过他,便坦诚说道:“确有此事。”
嬴政冷笑,气势渗人,“那你还有什么颜面来见寡人?”
姚贾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起来,眼珠一转,急忙应道:“大王乃大秦之君,万人仰慕,臣私以为臣破了合纵之盟,这张脸面还是配得上入见大王的呀!”
一时间殿内沉寂,姚贾把头紧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看坐在正前方之人的神色。良久,只听得一声轻哼:“起来回话。”
“谢大王!”姚贾再次大拜,这才站起来解释说道:“大王给臣这么多钱财去解除合纵,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贿赂四国诸侯,若臣以自己的名义滥用公家钱财去与诸侯私交,那便说明臣已经决定弃秦而投奔其他四国,何必又回秦国?”
嬴政直视姚贾,见他强自镇定,神色有些躲闪,心中知晓了个大概,复又说:“你曾窃于大梁,又为赵所驱逐。”
闻言,姚贾已经确定是韩非在嬴政面前参了他一本,于是佯装愤怒,高声说道:“向大王状告臣下之人是否还说,臣乃一届布衣贫民,父亲曾是魏国看管城门的监门卒,出身下贱不该得王上信任?”
嬴政没有说话,姚贾愈发确认自己的想法,接着言道:“太公一生贫穷,年老之时垂钓溪前,遇周西伯,辅佐武王伐纣称王;管仲家道中落,后被桓公拜为齐相,协助齐国称霸中原;百里奚乃齐国没落宗族,为秦穆公所赏识,是为五张黑羊皮换回的一代名相。臣自知无可比拟先人之丰功伟绩,但大王慧眼识人,明察秋毫,岂能因为出身而歧视臣下!”
姚贾说得义正言辞,然嬴政还是从他微不可闻的细微表情中看出些许心虚。
“这些事,寡人可以看在你出使列国的份上既往不咎。”嬴政话锋一转,“但日后,你若敢再次行贿他人,会是什么后果,需要寡人提醒你么?”
姚贾惊讶于嬴政察人御下的本事,听他松口,急忙下跪谢恩:“多谢大王不杀之恩!臣日后一定安守本分,不敢造次。”
与此同时,甘泉宫内多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身影。
由于嬴政长居东明殿,所以甘泉宫内的其他宫室就甚少人看管。
尽星火蹲在平阳殿的房梁之上打着盹,时间太久,他几乎要忘记自己等在这里的目的了。
眼睛一睁一合,正要再闭下的时候,冷不防看到一个身着黑衣蒙面的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一个不小心身子前倾,险些坠下房梁。
蒙面人显然是来过数次,熟门熟路,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探查。
尽星火看着那人的身形脚步,似乎更像个女子。接着,蒙面人走到尽星火下方不远的位置,站在原地四处查看。尽星火玩心大起,拿出一枚石子暗器抛掷在那人身前的金樽角下。
“啊!”
金樽掉落在地,惊得蒙面人轻呼一声,脚下不稳跌坐在地。尽星火低声偷笑,如此笨拙,果然是个女子。
蒙面人扶着胸口强自镇定,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声音,于是下意识地抬头,见到房梁上站着的尽星火,又是下了一大跳,捂着嘴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喂!”尽星火正要喊住她,想到郑芙的吩咐,又不动声色地跳下房梁,悄悄地跟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直到那个身影跑进一座宫室,尽星火又观望许久才闪身走人。
“你确定没有看错?”郑芙面色严肃地看着坐在面前大吃大喝的尽星火。
尽星火吃得太快,一下子将食物咽下去,噎得连连咳嗽,郑芙轻轻替他拍了拍背,等缓过神来,他已咳得面红耳赤,这才说道:“绝对没有,我敢以自己将来的妻子作为担保。”
郑芙看向虞景:“大王此刻在做什么?”
“正在东明殿内,刚刚找姚上卿问话,现下应该在处理政务。”
“晚些时候你去一趟甘泉宫,将大王请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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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当真不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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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来临,嬴政踏着星光来到长安宫。
看来在宫苑中配合郑芙演的那出戏很有效果,不过一日,她便抓到了幕后主使,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快让虞景叫他来长安宫了。
嬴政走近大郑殿的时候,郑芙正坐在桌前教扶苏写字,见他进来,便对容笠说道:“将苏儿先带出去。”
容笠正要动作,嬴政道:“不必。”
郑芙不解地看着他,嬴政神色如常。
“他迟早要经历这些。”
郑芙低下头,看着身前潜心写字的孩子,终是妥协,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一干宫女宦官行完礼后,纷纷退出大郑殿。
郑芙本要起身把最中间的主席位让给嬴政,他轻轻压住她的肩,自然地坐在她的旁边。郑芙便问道:“阿政觉得,宫中内应是谁?”
嬴政注意到扶苏写错的一个秦篆,把着他的手教他再写一遍,不假思索便说道:“韩冬儿。”
“那阿政为何不处置她?”郑芙虽然这么问,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思来想去,能让他如此妥协的人,只有一个。
他慕名多年的公子韩非。
韩冬儿此前来咸阳的身份是韩国公主,近来又与韩非交往过密,所以嬴政担心,东周的谋划与韩非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要问罪韩冬儿,势必要查到她的身后,挖出所有在她背后运作的人。如果这当中有韩非……
“罢了。”郑芙低声说道,“我先假意嫉妒她有了身孕,封禁其宫殿,防止她再对别人出手。至于什么时候处置她,如何处置,便等着你的决定吧。”
接着,是良久的静谧,郑芙本来低着头在看扶苏写字,抬起头便对上嬴政的目光。
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郑芙故作镇定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难道你不是为了非先生才一再忍让吗?”
嬴政一把抓住眼前的手拉下来,说道:“寡人在想,你听闻韩冬儿有孕的时候,当真没有半分嫉妒?”
“有啊。”
“嗯?”
既然你想听这话,说给你听就是了。郑芙这么想着,抬眸说道:“不过转念一想,你对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既然你说与你无关,那就是与你无关,不过……”
“不过什么?”嬴政问道。
郑芙眨了眨眼睛,笑得不拘:“不过大王要妥善处理韩冬儿的后事,毕竟她现在有了身孕,稍不留神把风声传出去,旁人怕是会知道大王你头戴绿巾了。”
嬴政握着扶苏的手突然一顿。
“头戴绿巾是什么?”扶苏问道。
郑芙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阿娘先去喝药,你和父王好好写字。”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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