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徐凤年点头道:“既然是一场猫抓老鼠的嬉戏,老鼠太肥猫太弱,也没关系,反正被驱赶着出力的猫崽子多,在头顶游曳盯梢的鹰隼也多,那只老鼠总有打盹懈怠的时候,本世子就是要关起门来慢慢耗死他,先是层层阻截,先让他无法快速游荡推进,如果他想痛下杀手,一次次杀光殆尽再撤,那就得有陷入大规模甲士围杀境地的觉悟。陵州出动军伍里的大量斥候,配合老游隼和新鹰士,无非就是拦一拦这只一品身手的老鼠,如果连这都做不好,死了也就死了。他们身后站着的都尉校尉,还要被本世子迁怒斥责。这次练兵,不管那对主仆是否杀人如麻,肯定都要死人。陵州官场没杀人,本世子也憋了口怨气,省得幽凉两州的将士误以为本世子只会动嘴皮子不动刀。”
徐偃兵笑道:“殿下,我身上这个陵州副将,还是早些拿走,光是听到殿下这般九曲十八弯的官场门道,徐偃兵就头疼。”
徐凤年一笑置之,笑问道:“徐叔叔,给讲一讲一品四境?”
徐偃兵笑了笑,“光讲没用,殿下要是吃得住打才行。”
徐凤年眼睛一亮,“那就不骑马,跟徐叔叔跑着去青蛇郡东风郡接壤处了?”
徐偃兵不置可否,手中普通长枪一扫而过,仓促应对的徐凤年双手在枪身上一拍,结果被当场砸落下马,身形飘落在十几丈外,徐偃兵高高跃起,同时抬臂一枪,一枪丢掷而出,气焰雄浑,好似割裂天地。
但这名武夫身形竟是比那一枪更快到达狼狈的殿下身前,一脚踏在殿下格挡左臂上,殿下再度倒滑出去,恰好被那根划出一道弧线的长枪枪尖所指,腰间那柄北凉刀铿锵出鞘,堪堪挡下这一枪之威,就被握住枪柄的徐偃兵一个抖腕,枪花绽放,徐凤年凄惨得只能一退再退,可谓险象环生。
黄小快被这一幕惊吓得脸色苍白,以为这厮是刺客,正要调动兵马解救世子殿下,坐在马背上稳如泰山的韩崂山平静道:“无妨,下令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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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扛刀入北凉
六百骑都穿过了大半个青蛇郡,珍珠校尉黄小快仍是没有见着世子殿下的身影,有点沉不住气,若是殿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个小小陵州校尉,提头去见大将军也赔不起这大罪啊。不过有陵州副将韩崂山好言安慰,黄小快只能压下满腔烦闷,毕竟韩将军还有个大将军十几年贴身扈从的殊荣身份,对清凉山王府大小事务知根知底,这才让黄小快宽心几分。北凉不缺董越骑这样坐享荣华富贵多年而迷失本姓的将领武夫,但像黄小快如此感恩戴德恪守本分的老实人,也一样不少。春秋战事落幕不过一代人的光景,北凉这栋大宅子,有北边的北莽蛮子院墙外虎视眈眈,勉强还算是户枢不蠹,许多人还记得住自己或者是父辈身上那股子战火硝烟的血腥气味。
一摊酒肆,外边风雪如诉,鹅毛大雪簌簌落,年纪差了一辈的两名男子相对而坐,要了两壶极难入口却很能暖胃的烧刀子烈酒,各自慢饮,酒肆内酒客寥寥,桌上搁了一杆无缨长枪,让酒肆掌柜漫天要价的心思也浅了几分,能在北凉道上堂而皇之携带兵器的江湖好汉,都不简单。掌柜捂着手,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公子哥,看着不像是穷苦人家,怎的在酷寒时分这般寒碜装束出门,就不怕冻死街头吗?这直娘贼的撒泼老天爷,那可是每年冬春交际都有熬不过去的可怜人。
这一路被拾掇得凄惨无比的徐凤年喝了口烈酒,通体舒泰。对面徐偃兵缓缓说道:“百川入海,万流归宗。练剑练刀练枪,到头来也就是锻铸那一股形神意气,不过这类措辞说好听点那叫提纲挈领,说难听也都是些空洞的大道理,可是不说又不行。徐偃兵当年离开师门闯荡江湖,正值师兄王绣与春秋剑甲的李淳罡在江湖上高峰对峙,听了许多赞誉,其中有一句是独占春秋三甲的黄龙山所说,‘可笑世人见识短,不知其中剑气长’,是讲述那李淳罡剑意充沛举世无匹,一剑出鞘就是气冲斗牛的恢弘气象。起先听着只当是有些文采的溢美之词,后来真当自己由金刚步入指玄,才知晓此言并非无的放矢,招数不论是繁琐至极还是返朴归真,都要在神意二字前退避三舍才行,而天下神意种类细分下来,不计其数,如你我脚下的驿路,有许多条,其中又以剑意一路最为引人注目,因为走在这条路上的剑士,实在太多,成就了群峰迭起的景象,犹如一条绵延不绝的龙脉。武人养意一事,就像官场上的养气功夫,实则如出一辙,先前徐偃兵跟殿下提及剑意二字,并非要简简单单让殿下弃刀练剑,而是有老剑神两袖青蛇和剑冢养育飞剑的雄厚底子在,境界跌了,跌得不过是那内力,不妨碍意气高楼平地起,尤其是殿下在桃腮楼斫琴有悟,人猫韩生宣能够以指玄杀天象,便是他的指玄感悟,数遍天下高手,仅次于邓太阿一人而已,这才让他号称陆地神仙之下韩无敌。我辈武夫生死之战,不是名士清谈争辩,咱们只会怎么不择手段怎么来。为殿下所杀的西蜀草堂主人,就是例子,纸上谈兵起来,恐怕能算陆地神仙了,可在真正血水里锤炼过的拔尖武夫面前,不值一提,纸糊的老虎,一捅就稀烂。都说寒门不出贵子,温柔乡也出不了一流高手,这些人行走江湖,哪怕起点很高,花哨得很,不懂也不屑那些不合章法的野路子,对上同境高手,只有被羞辱的命。若非如此,生下来就有名师和秘籍的他们得天独厚,怎就走不到江湖鳌头?殿下让徐偃兵倍感欣慰,就在于那趟北莽之行,把自己放在必死之地上,慢慢打熬境界,走得跌跌撞撞,可一旦到手,那都是实打实的东西,不像许多江湖世家名声鹊起的晚辈后生,手里秘籍无数,可曾有一本半本是他们自己撰写出来的心血?一辈子亦步亦趋,步人后尘,如何成才?我徐偃兵当初离开师门,一来是外姓子弟,不愿跟师兄王绣争什么,二则也是不愿自己坐井观天,想亲眼见一见外边江湖的风土人情,亲眼见一见出世入世的各路神仙,这些年跟师兄韩崂山喝酒聊天,他也说入江湖晚了,才会滞留指玄境界多年,兴许这辈子都无法跻身天象,当年师父四名嫡传弟子,天资最高的不是我,也不是王绣,而是一个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的吴金陵,他九岁入品,十二岁就已入二品,十七岁入金刚,天纵奇材,几乎比肩当时破境之快堪称天下第一的李淳罡,可至此之后,跟王绣争夺师门掌门,经历了一场生死战,惨败告终,就失去了满身意气,跌境不止,终曰酗酒,就在这个天气里,醉死在街上。”
徐凤年笑道:“挺可惜的,否则咱们北凉就多出一位登顶巅峰的大宗师了。”
很少多愁善感的徐偃兵感叹道:“江湖江湖,每次石子投下,起了湖水涟漪也好,激起江水巨浪也罢,肯定都会有人淹死在里头,指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吴金陵若是像那龙虎山天师府的赵凝神,如今比我徐偃兵的境界只高不低。”
徐凤年摇头道:“有些人旁观江湖还好,可是天生不适合在江湖上混,这就如同朝堂上的那些状元郎,其实没几个能混到二品大员,没几年就被风流打散,远不如那些普通的进士及第。”
徐偃兵点头道:“不信命不行,尤其是侥幸入了天象境界后,才知道虚无缥缈的气数之说,绝非先辈用作唬人的荒诞言辞。”
徐凤年一口饮尽碗中烧酒,放低声音说道:“先前斫琴有悟,思来想去,也就是是悟了来去两字。”
徐偃兵兴致浓郁,放下酒碗笑问道:“殿下此话怎讲?”
徐凤年双手插袖,望向窗外风雪凌厉,眼神飘忽,悠悠然说道:“我曾偶然与王仙芝一战,谈不上如何酣畅淋漓,王老怪到最后关头撑死也就是七八分气力,这之后我独处荒野,也不知是出窍神游还是走火入魔,反正先是陆续在脑海中退散了山川河岳诸多天下事物,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好似天下尽握手中,却能够随意弃如敝履,比起人间帝王还要来得指点江山。然后身无一件外物,百无聊赖,又将那些退散之物一件一件取回,只是这一散一取之间,对我而言,一开始就只是个看客,并无抓住什么。直到桃腮楼帮人斫琴,记起斫琴所求的不平而鸣,加上当时所见宋念卿第十四剑,隐约感知到这地仙一剑归根结底,是在为谁鸣不平,而我当年做了许多一掷千金败家底的荒唐事,如今也不过是一件一件捡取回来,但我要鸣不平事,却不是为此,而是当时神游万里多地,收敛思绪前的最后一处,是置身九天云霄之上,恍惚之间,像是看到蛟龙翻腾,行云布雨,更有许多位仙人正襟危坐,位列仙班各处,不论云卷云舒,他们始终手持鱼竿,无线无钩,却高高坐于众生头顶,一次次甩起鱼竿,钓起了天下丝丝缕缕的气运,尤其是北凉之上,提竿次数尤为频繁,而那引吭高歌的仙人背影,我分明熟悉,却偏偏记不起是谁。我有不平不得鸣,如何是好?所以我很想知道,若咱们头上,真有人上人,有没有法子去试一试斩龙杀仙人,才算解气!”
哪怕是境界修为深不可测的徐偃兵,听到这种口气大到足以遮天蔽曰的“疯癫言语”,也有些瞠目结舌。
徐凤年猛然起身,望向东方,“悬停在东海武帝城外的春秋一剑,终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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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郡以东是折桂郡,一位风度翩翩的黑裘公子哥骑马缓行,一柄白鞘长刀横在肩上,双手懒洋洋搭在剑身上,随着马背起伏不定,腰间玉带插了一把折扇,意态闲适。身边有一名扈从没有骑马,身形矫健,跟在一人一马后头撒脚狂奔。
俊逸公子哥骤然停马,回首望向遥远东方,那健壮扈从小心翼翼询问道:“公子,那北凉世子终于按捺不住了?”
公子哥如女子纤细白皙的十指轻轻敲打刀鞘,好似温柔安抚鞘中名刀,笑容迷人,啧啧道:“还没呢,不过隋斜谷那人那剑可算都吃饱了,准备跟王仙芝一剑决胜负。”
扈从咧嘴笑道:“公子,若那世子殿下果真宰了提兵山山主第五貉,可就不是善茬了,公子得小心些。”
公子哥白眼竟似女子媚眼流转,“掌嘴!”
好心提醒的扈从立马噤若寒蝉,一耳光狠狠拍在脸颊上,当场就把嘴角拍出猩红血迹来。
这才心满意足的公子哥继续策马前行,自言自语道:“世人都说武当上任掌教洪洗象是斩魔台齐玄帧的转世,我呢,跟那些被齐大真人所斩的叔叔伯伯姨婶们,勉强都算是亲戚,即便他们辈分跟我相当,可年纪摆在那里。洪洗象不知为何自行兵解,既然那姓徐的跟武当山有一份大渊源,我不找他的麻烦找谁的麻烦,等本公子收拾了徐凤年,在北凉呆上一两年,差不多就可以遥领执掌逐鹿山了。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娘们骑在头上,这滋味不好受。本公子从没有女上男下的癖好,先让她跟徽山轩辕青锋斗出个结果再说,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逐鹿山清理门户也未尝不可,虽说单对单,仍然不是那婆娘的对手,可带上数千铁骑,捎带百位大内高手,便是那王仙芝,也能寻一寻他的晦气了。这魔教啊,迟早是本公子名正言顺的囊中物。”
扈从嘿嘿笑道:“公子便是坐龙椅也能坐得稳当!”
公子哥双手松开刀鞘,刀鞘旋出一个大圆,以他这一人一骑为圆心,十丈之内雪花都给碾碎得稀稀拉拉。
扈从耳中清晰听到马上公子哥讥笑一句,“乐章,你好歹也是位金刚境的高手,还从人猫手底下逃过一劫,有点风骨好不好。带你这样的蹩脚货色出门,很丢人的。”
那扈从满脸谗媚笑道:“在公子身边,跑腿打杂就是天大的荣幸了。”
公子哥撇嘴一笑,“看来我从顾剑棠那儿学来八成熟的方寸雷,就把你的脊梁骨都打折了。”
扈从使劲点头称是。
公子哥仰头望着漫天风雪,一脸无奈,“江湖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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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豆腐北凉
不断有游隼在主仆的头顶飞掠,乐章只是一介莽夫,并不熟悉行军布阵,不太清楚这七八只军隼游曳盘旋意味着什么,只是清晰感受到一种黑云压城的冷冽气息。乐章蹲下身,一只手按在驿路地面上,本想跟折扇公子禀报敌情,有两百骑奔袭而来,不过乐章很快想起那公子哥境界比他高出一大筹,指玄又有卜卦玄妙,他也就懒得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乐章捏起一颗雪球,掂量了掂量,想着是否砸死一只碍眼的游隼,眼角余光瞥见一骑斥候尤为胆大,其他四面八方十几骑探子都遥遥停马不前,就数这名斥候不知死活,试图近观查探,乐章狞笑着站起身,抡开臂膀,惦念着不不擅士卒的吩咐,雪球〖激〗射而去,拍砸在战马头颅上,骤然炸起一团猩红血雾,战马瞬间倒毙,那名斥候滚落在地,非但没有仓惶逃窜,反而迅速摘下短弩,面朝那杀马之人奔出十几步后,终于记起军令,恨恨然转身撤退,路径心爱战马阵亡处,年轻斥候红了眼睛,摘下马脖所系的楠木马牌,揣入怀中,飞奔而走。
折扇公子没有理睬乐章的小打小闹,视线顺着山脊,望向远处一座不算高耸的山峰,按照他原本的设想,在折桂郡会遇上一支驻扎折桂郡的骑军拦截,少则三四百,多则无非六七百,让乐章热热手,捏破这支北凉骑军的胆子,穿透阵型之后,凭借远胜奔马的速度,直插潼门雄关,然后在那里他会亲自跟潼门精锐铁骑来上一场酣战,不论输赢,也可一举成名,名动天下。不到万不得已,他才懒得亮出身上那张保命符,当然他还没有自负到以为能够一人力压潼门关六千骑的地步,多半不过是且战且退,不可缠斗,真要死扛不退,他也就是西蜀剑皇的下场。吴家九剑破万骑,以及前些年李淳罡在广陵江上,一人一剑斩杀两千六百甲,结局可都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位单骑犯境的公子哥抬头望向山峰时,也有人正在举目远眺。徐凤年身边除了裴南苇,徐偃兵和韩崂山两位陵州副将,还有赶来凑热闹的潼门关两位校尉韦杀青和辛饮马,以及珍珠校尉黄小快,韦辛两将跟黄小快不同,这趟出关没有挟带一兵一卒,珍珠六百轻骑都在山脚待命,乐章察觉到的两百骑是折桂郡冻野校尉马金钗的人马,这次徐凤年以陵州将军身份颁令,让东风折桂在内数郡兵马离开各自老窝,至于几座郡衙幸兵两房的倾巢出动,则是名义上出自新任陵州刺史徐北枳的手笔。以山峰为中心,方圆三十里的大小驿路,都已严密封道,商贾都需绕道而行。近百名斥候散落各地,不论横竖,皆是力求每隔三里一斥候。马金钗的冻野骑军,一分为三,渐次结阵,两百骑打头,用作刺探虚实。此外还有带来四百兵马的东风郡北国校尉任春云,在西南方位原地待命,风裘校尉朱伯瑜亲率五百骑在西北方向虎视眈眈,大小官府兵房刑房的人马,穿插于西北之间的其中缝隙。
北凉校尉一衔十分絮乱,掌兵名额也相差悬殊,像潼门关韦杀青辛饮马就各领三千人,品秩却仍是要比同为四品的珍珠校尉黄小快低了一阶,冻野校尉马金钗北国校尉任春云和风裘校尉朱伯瑜,跟韦辛二人同阶同品,只是麾下士卒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潼门关一名校尉。北凉武官势壮,压制得文官抬不起头,但自身也是派系繁多山头林立,除了由来已久的边境地方之争,地方上又有关隘郡县之争,郡县里又有实缺勋官之争,错综复杂。身陷其中,如同坠入一张蛛网,稍有动作,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震荡反弹,当初徐凤年着手整肃陵州官场,之所以不被看好,根源就在于此。
韩崂山提了一杆被命名为“小蛮肩”的枣木长矛,轻声笑道:“此人肯定没有想到殿下有如此魄力,直接调动了四名校尉将近三千骑,要在折桂郡内就让他折戟沉沙,根本不给他去潼门关的机会,更别提进入陵州州城窃取名声。”
徐凤年笑道:“他要是能用江湖人的手段,在万军丛中取了上将首级,你说朝廷会不会赏赐他一个大将军当当?”
潼门关韦杀青嗤笑道:“就凭这小子的能耐,都上不了山。听说这家伙长得细皮嫩肉,有一副俊俏女子般的好皮囊,辛兄,你口味杂,等殿下五ā大绑了那人,你不妨跟殿下求个情,抱回潼门关当个偏房。”
相貌偏阴柔的潼门关校尉辛饮马,被老韦一通荤素不忌的嘲笑,也不反驳,低声道:“卑职倒是有这个念头,不过哪敢自作主张坏了殿下的谋划。老韦,既然你勾起了饮马的心思,要不你把那水水灵灵的小儿子送我,咱俩结成亲家算了,以后我喊你老丈人便是,低了一辈分也无妨。”
被将了一军的韦杀青气得一脚踢在辛校尉马腹上,骂骂咧咧。他跟辛饮马出自北凉军不同山头,韦杀青是根正苗红的大将军亲军近臣,辛饮马则辗转各军,在钟洪武陈芝豹等旧北凉巨头麾下都担任过军职,后来又跟步军统领燕文鸾有了牵连,如今辛饮马勉强算是半个燕系成员,不过他跟韦杀青这些年在潼门关相处得不错,在关内自然也是勾心斗角,委实是要养活各自旗下嗷嗷待哺要官要银要军械的三千子弟兵,容不得他们高风亮节,可是对外始终保持一致。辛校尉喜好男风众所周知,他对于积攒钱财家底一事反而看得很淡,旧部都尉如果孝敬辛饮马,都是ā费重金从江南购置调教娴熟的唇红齿白小相公送往辛府,这比什么都管用。好在北凉王从不是那刻薄寡恩的主子,对于这些于北凉军政无伤大雅的污垢,从不拎上台面计较。辛饮马瞥了眼那名已经卸任陵州将军的年轻人,听到他跟韦杀青的言语之后,置若罔闻,笑脸依旧,望向山下驿道,缓缓吐出“开场了”三字。
辛饮马聚精会神,直起腰远眺而去,马金钗的那两百骑已经冲杀向主仆二人,辛饮马对冻野校尉马金钗的部卒一直看不上眼,在他看来,这些将种子弟兵的三条腿都是软的,据说这次绕后拦截退路,本该是风裘校尉朱伯瑜的军务,马金钗死皮赖脸跟殿下求来军功在即的“美差”而且不顾既定军令,跟主仆保持距离依次推进,而是擅自发起冲锋,显然是认定那对作乱的江湖草莽好欺负,只要擒拿下两人,事后也就不怕殿下责罚,至于抢了珍珠骑军的头功,是否会交恶在陵州被孤立起来的黄小快,跟燕大统领亲戚有一段姻亲关系的马金钗哪里会在意。
公子摇扇,闭目养神,耳中传来身后稀拉零碎的马蹄声响,哪有什么传闻北凉百骑便震雷的气势,他在蓟州以东的边境,已经领教过顾剑棠大将军的治军手腕,曾被顾家六百骑在辽阔平原上长途追杀,那才是真的金戈铁马,假若北凉都是身后两百骑的骑战水准,那北凉铁骑甲天下就真是个天大笑话了,这样的两千骑,都能被那顾家六百骑一冲而散。无需主子眼神示意,乐章转身面对那两百只绣ā枕头,深呼吸一口,脚尖厮磨了一下驿路冷硬如铁的冻土,瞬间踩出一个坑,身形飘掠而出,短弩洒下一拨不痛不痒的黑雨,落在内行眼中,就有些滑稽可笑,看着气势汹汹,实则离乐章还有六七丈射程,给两百骑垫底的马金钗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身边有十几骑衣甲鲜亮护驾,其中竟是有位眉目妩媚的娇小扈从,身披一件华美轻甲,分明是位身段婀娜的女子,敢情咱们马校尉除了要抢功劳,还要在宠溺美娇娘面前显摆一下他的治军有方。不过很快马金钗就心知不妙,短弩第一波攒射不曾建功,这不打紧,弩机携带轻便不说,而且远比挽弓来得发射急促迅捷,只是马金钗脸色剧变,只见两百骑光顾着倾力冲锋,那江湖汉子奔速远胜战马驰骋,第二波短弩当头泼墨而下,倒也称不上落空,只是那汉子都不屑伸手去遮挡弩箭,任由敲打在身,如芦苇杆子拍铁石,折断的折断,滑落的滑落,不给骑卒继续“嬉戏”的机会,已经跟为首三骑打了照面,那三骑吓了一大跳,直接就丢弃了弩机,仓促提枪,乐章如豺狼入羊群,闯入驰骋两骑的宽裕空隙,高高跳起,身形横平,一拳砸马,一脚踢马,左侧最靠外的一骑也被殃及池鱼,两匹战马叠着往驿道外横摔出去,右侧战马更是被汉子一拳砸出五六丈外,轰然砸地,雪屑如柳絮,肆意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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