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逃学日记

    “雷诺院长，我们的决定已经告知你了！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疏散村民，将他们集中安置在晨光镇，说得容易，执行起来太过困难了！我无法因为这个捕风捉影的消息下达如此离谱的命令，这太荒唐了！”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晨光镇的镇长。

    雷诺院长的声音越发不耐烦起来：“治安官先生有着监察水文、处置灾荒的任务，难道他没有将异常的降雨状况告诉你吗！？”

    “十几个小时的降雨情况根本无法说明什么问题！至少需要两天的降雨观测情况，才能建立临时水文观测表！你们教廷的水文专家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有一位法师冒着生命危险直接飞到积雨云之上观察了元素运行情况！这比水文观测表更加有用！他的建议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圣骑士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沉声喝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在场的人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联袂而来，难道只是为了戏耍你吗？我们都认可的消息，难道只是个荒唐的戏言吗？”

    “可你不是我！该死的！我才是镇长！我才是！”镇长叫道，“好好好！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将这里的情况写下来，派人快马送到郡上，等候郡长官的决断！”

    “天气如此恶劣，这一来一回，要浪费多少时间！洪灾随时都可能爆发，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分钟下达命令，就能救下很多人命，现在不是你瞻前顾后的时候！镇长大人！”拍桌子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雷诺的吼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害怕承担责任，所以将皮球踢给上司，你上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多半又会把皮球踢回来给你！这一来一去的时间就白白浪费了！”

    西格玛在门外听着，不禁摇了摇头，奥利弗等人都在里面，但还是将直脾气的雷诺推出来跟镇长打擂台，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耍心眼吗……

    会议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良久，镇长从容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来一去的时间没有浪费。至少，我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建立完整的水文记录，收集证据，拿到郡长官‘临机决断’的授权，分散一下责任……”

    “你！这！个！家！伙！”雷诺狂怒的咆哮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桌椅震颤撞动的声响，以及众人喧闹的声音，艾森吃惊之下，直接推开了大门，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而雷诺院长则是直接跳上了桌子，跨过长长的会议桌，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揪着衣领举了起来，大声吼道，“你是这个镇子的镇长！你在就职时的誓言呢！你的人民需要你啊！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难道这无数的人命还不如你的官帽子值钱吗！是啊！疏散安置村民很麻烦！万一没有发生洪灾，就不仅仅是麻烦了！我雷诺不是傻瓜，也懂得你的顾虑！但是这就是你退缩不前的理由吗？仅仅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就将你治下的人民置于危险之中，以他们的生命为赌注，赌一个可能性，你不觉得羞耻吗！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白银阶强者的怒气勃然爆发，甚至震慑住了想要上前劝阻的人们。

    年轻的镇长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看了一眼西格玛这边，露出了一个像是讥笑的笑容：“没见过的面孔，这位就是冒着生命危险飞到云层上空的法师大人吗？真是生了一张古道热肠的脸，愿意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们穿过危险的雷云……可惜，我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不知道他的信用如何，不知道他的为人如何，所以不能将他的话作为有力的证据。”

    弗雷曼犹豫了一下，想要说话，但被西格玛用眼神制止了。

    死灵法师的力量，能够让西格玛随手将这个镇长戳死，收割者家族的地位，死亡国度的势力，能使他在杀死帝国基层官员后不用受到任何惩罚，但是，仅此而已。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死亡国度和远在极西的华盛顿家族，对于这位镇长来说，远没有切实存在的帝国法度和皇帝观感具有威慑力，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统的，即使是表露身份，也没多大用处。

    所以西格玛只是冷笑一声，点头赞许道：“皇帝养的好狗。”

    “他说的没错！你只是一条皇帝养的狗！追着你们皇帝陛下扔下的骨头撒欢乱跑的狗！你只关心自己！只关心如何完成你们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掣肘教廷！打压佣兵！对人民的死活不管不顾！这位西格玛先生只是一个外来人，也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穿越雷云，取得珍贵的元素情报，他比你要高尚一万倍！而你！”雷诺紧紧地盯着镇长的双眼，从牙缝中崩出一个个字来，“你这个人渣，你背叛了你的使命，置万千的弱者于不顾，你不配……”

    圣骑士惊讶地发现，被他举在半空中的镇长非但没有挣扎，脸上竟然浮现出了讥诮的笑容，他咧开了嘴，正发出无声的笑容。

    低沉的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来。

    “狗？人渣？弱者……哈哈哈哈哈哈，弱者！好一个怜悯善良的圣骑士！好一群古道热肠的好人们！你们都是大善人！就我一个是人渣！坏蛋！王八蛋！”他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帝国的官员嘶声叫道，“你们教廷是大英雄！大好人！大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个弱者——我阿爸死于矿难时，你们去哪里了！我阿妈为了把我们兄弟四个拉扯大，每天做三份工，起早贪黑，一身病根，你们又到哪里去了！为了能让我去上学，我两个弟弟替人种地，帮人拉纤，小弟去做学徒，被那个喝醉了酒的铁匠失手打死，你们又到哪里去了！我这个乡下土包子去了城里的学院，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被笑话，被蔑视，被欺负，被打，给有钱人家写作业，差点还被人陷害开除，大发善心的老爷们又去哪里了！”

    他伸出了双手，紧紧地钳住了雷诺的手腕，像一只受伤的狼一样直视着暴怒中的白银骑士，嘶吼道：“我们家里人！没靠过谁！没求过谁！挺着腰板堂堂正正地活着！也没指望天上掉馅饼，有哪个发了善心的大老爷帮我们！我被家里人拼了命送去读书，被人踩进泥里也自己爬出来，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把那些仗着家世和臭钱的不知惜福的人甩在身后，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出人头地，一个矿工的儿子，也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官员了！我要报答我的母亲，养活我的两个兄弟，让我的家人们不再受苦，让我的孩子还有我兄弟的孩子不必再受我们所受过的苦！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而你们，你们这群出身好又有本事整天发善心的大老爷们却跑过来，让我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理由当你们的应声虫，洪灾来了，你们就是挽救生命的大善人，洪灾没来，我却要因为这件事情被上司攻讦！被革职！被下狱！我阿妈起早贪黑做工被人说着闲话，我兄弟替人种地被人吆来喝去，我小弟当干粗活的学徒却被打死，我拼了性命才挣来的前途，就要因为你们这群大发善心却从来没有可怜我们母子的大老爷们的一句话，全都成了泡影！只有那些村民是弱者！只有他们的性命是最重要的！老子们的性命谁来管过！我就是应该为了他们丢掉官职！让我阿妈再去做工！让我兄弟再去种地！让我这些年的一切全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将这些年的委屈和愤怒全都发泄出来一样，对着雷诺咆哮道：“你他妈在逗我吗！！！！！！！！！！！！！！！！！”

    雷诺早就呆滞地张开了嘴，下意识地一松手，镇长跌坐回了椅子上。

    会议室一片死寂，每个人都被这个年轻有为的镇长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所镇住了。

    “所以……这就是我的答复。”镇长喘了几口气，轻声道，“我不会为了一个无法判定真伪的消息擅自做出决定，更不会因为圣职者和佣兵的劝说而改变帝国官员的立场，我的一切是皇帝陛下给的，我就是他养的狗，狗不应该悖逆他主人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抬起头，望着雷诺，淡然道：“如果洪灾真的来了，我会履行身为镇长的职责，以及我的誓言，为了守护我的人民而战——这是陛下托付给我的责任。我不怕死，但我的死，要经过帝国人事部登记造册为殉职而死，陛下亲自签发慰问信，以守土英烈的身份遗泽我的家人和孩子，使他们被帝国的福利奉养，孩子们都有学上，不至于受人欺负，而不是与两大民间武装组织搅合在一起，毫无主见，劳民伤财，以渎职之罪论处，剥夺帝国官员的身份……你明白吗？雷诺院长，在我眼中，我治下的人民比起我的家人来讲，一根毫毛都算不上。”

    “……这样吗？我明白了。”雷诺沉默良久，低声说道。

    他慢慢从腰间拔出剑来。

    镇长坦然地望着他。

    “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与晨光镇镇长及治安官等人意见不合，就以武力胁迫，抢下了镇长等人的印鉴，发布假消息伪造命令，命令村民们离开家乡，向晨光镇汇聚，期间帝国官员誓死抵抗，但被脑袋有些不正常的疯子圣骑士全都击伤了。”雷诺院长低声道，“这就是剧本，明白吗？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跟他不死不休。”

    “这样做的话，无论如何转圜，你都逃不了干系。”镇长漠然道，“这形同叛乱，还有可能引发教廷与帝国的外交纠纷，你们将陷入绝对的被动，说不定你还要被交给帝国审判。”

    “我得向你道歉，镇长先生，你是个勇敢坚强的人，我不该指责你的行为，也没有资格评判你的对错，不过，我跟你不一样的。”雷诺跳下了桌子，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你这一生，在挫折中前行，为了守护家人而活，这无可厚非。而我，我这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比你们这些人要幸福，所以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当你们这些人只能为了自己所爱的家人而战斗，而无暇帮助别人时，我们这些人就应该连着你们那一份，去帮助更多的人……”

    “你的行为会拖累教廷的。”镇长淡淡道。

    “不会的，因为很多年前我去过云中城，有一个穿着大裤衩的白胡子老头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一件事情，我至今铭记在心，作为一生的信条，时刻不敢忘却。”雷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轻轻一笑，“他说，教廷是为了弱者而存在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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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闪耀吧，天翔龙闪!怒吼吧，地翔龙闪!
    镇长看着雷诺，沉默良久，轻叹道：“如果你这样的傻瓜更多一点，那该有多好。”

    圣骑士无所谓地一笑：“请您将印鉴交给我，演戏要演个全套，接下来晨光镇就由本人来接管了，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保证您不会被连累……”

    “哼……”镇长冷哼了一声，抬起了头，“本镇下辖八村，散居点近百，人口数以千计，这些人分布在哪里，以谁为首，你们都清楚？在如此恶劣的雨天将他们向镇子里转移，如何协调人力，安排住处，配给口粮，维持治安，稳定民心，你们这群大老爷懂吗？”。

    雷诺先是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了惊喜的笑容：“镇长先生，您……”

    镇长又哼了一声，推开会议室的小门，走进了他的小办公室，从墙上取下了一张羊皮纸地图，铺在会议室的长桌面上：“政府人力有限，由你们的人到各村聚集人口，将他们护送到镇子上来，除了一小部分居民可以住在镇上亲戚家里之外，剩下的一大部分人口必须妥善安置，我们需要开辟新的临时居住点，还需要大量的物资配给！在洪灾消息得以确认之前，所需花费统统由你们来担负，政府一个铜板也不出，缺什么，花钱来买！”

    雷诺毫不推脱，肃然点头道：“本该如此。”

    “数千村民蜂拥镇上，又有暴雨，如果不细心规划，一定会出大乱子！教廷的药物。佣兵的人力，这些都必须全部动员起来！此外镇上有富户，有商会分部。有赌场豪强，这些人休想置身事外，你们去，就像你们现在在做的事情一样，用刀架着他们的脖子，逼他们出人出力！”镇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盯着雷诺，“将所有的资源汇聚在一起，由我来统一调度分配。然后由你们的人来执行，如果这件事情做不到，一切免谈！”

    圣骑士哈哈大笑两声：“这是当然，专业的事情就应该由专业的人来做！”

    “最后一件事情。”镇长冷冷道。“如果没有发生大规模洪灾。那这一切都是你擅作主张，绑架帝国官员，发布乱命，我不愿看到被骗来的村民在镇上饥饿交迫，这才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地安置居民，行使镇长职权。但如果真的发生了特大洪灾，那这一切都是我临机决断，指挥若定。命令佣兵与圣职者予以配合，防患未然。保住了帝国子民的安全！”

    “功劳当然都是你的，我们要来又没用，难道皇帝会给我们发奖状吗？”。雷诺院长洒然一笑，“从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弱者。”

    镇长看了一眼奥利弗：“佣兵怎么说？”

    “佣兵没有异议，既然把我推到前台来，那一切就由我来拿主意！”奥利弗想要说话，却被雷诺抢先打断，圣骑士并不傻，只是直来直去罢了。

    “那我们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了。”镇长冷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举起了手。

    “很荣幸能与您合作，镇长先生。”雷诺也伸出手来，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握手即是立约，不需要契约的束缚。

    “那我们就尽快吧。”镇长转头看向桌上的地图，伸出手来，“镇北约恩村，村长是格兰特，军刀省第一卫戍军团第三骑兵师荣誉退役，村里民兵役教官奥格登，木匠铺兰顿，水磨管事阿兰奇，是他同期退役袍泽，这四个人是约恩村的主事者，直接找他们出事行政公文即可。另外在约恩村附近，有六个流动散居点，其中一个是猎人小屋，首领是兰顿的大儿子，可以请兰顿的小儿子带你们去山上寻找，第二个是牧羊小队，在……”

    一镇八村上百散居点，纯熟于胸，侃侃而谈。

    另外三位帝国官员分别是税务官、治安官和法官，此刻面带苦笑，却也飞速地取出纸笔，将镇长的话详细记下，每写完一处，就交给旁边的佣兵，帝国官员，民间佣兵，虽然因为某些隔阂而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但眼神的交汇，早已做出了叮嘱和托付。

    早已成了看客的西格玛转身离去：“走了，去佣兵公会等任务分派吧。”

    几个人的离去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会议室中的所有人早已经围在地图前，按照镇长所指示的，查看地图，记录信息，为共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着。

    “诶？就这么走了啊。”下了楼梯，姬莉的表情有些微妙，“……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西格玛淡淡道：“看人撕逼。”

    “但是没看成啊！突然就化敌为友了！说好的精彩桥段呢西格玛！”姬莉叫道。

    西格玛纳闷道：“关我什么事情啊。”

    “怎么不关你事了，刚才不应该是你大放光彩的时候吗！”姬莉拍了拍西格玛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感叹道，“你刚刚一直在发呆啊喂！不合格啊！按照剧情来讲不应该是‘关键时刻，扮猪吃虎的西格玛挺身而出，表露身份，王霸之气大放，小弟们纳头便拜，自私的镇长痛改前非，杜根-普莱德-斯凯……不对，西格玛又展现出了无穷的权势和财富，告知小弟们大胆行动凡事有我顶着，于是大家快快乐乐地迎来了幸福美满的结局，凡是支持西格玛的一律幸福美满有了好结局，凡是反对西格玛的一律被历史的车轮碾过去了’这种标准结局吗？”。

    “……整天琢磨着要表露身份以势压人的我为何像个傻叉一样玩微服私访到了最后才展露身份？难道只是为了扮猪吃虎的恶趣味吗？究竟是多么自卑的人才想玩这种庸俗的桥段来满足自己的表现欲和自尊心？我为什么不直接以幽灵军势开路万千亡灵随行打着旗号说大王出巡了专要惩奸除恶劫富济贫欢迎前来上访？”西格玛翻着白眼，纳闷道。“还有杜根-普莱德-斯凯是谁？”

    “神圣帝国建立之初，文艺复兴时代的一个编造性名词，专门指代一些很离谱的家伙。三个音节源自于上古某种奇特的语言，意思分别是巨龙、骄傲、天空。”姬莉摊了摊手。

    西格玛瞪眼道，“很离谱的家伙？你在说我？”

    “啊哈哈哈，怎么可能，你也不算是太离谱啊！”姬莉拍了拍西格玛的肩膀，“顶多只是有一点点傲娇的，别瞪我。傲娇又不丢人，你看上面那群家伙，都是一群嘴硬的死傲娇呢。明明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有着同样的心情，却给自己找一些不同的借口……”

    艾森这才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听了姬莉的话之后，随口应道：“没错啊。镇长先生其实也是个好人呢。跟西格玛先生一样，嘴硬心软……”

    话音刚落，他就打了个寒噤，眼神悄悄地一扫，看到姬莉正以默哀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再悄悄地往边上一看……

    西格玛望着艾森，阴恻恻地笑了。

    艾森的哀求声，西格玛意味不明的冷笑。还有姬莉幸灾乐祸的煽风点火，三人的声线混在一起。这已经是日常的玩闹，但死灵法师与圣骑士一直在偷眼注视着天使的表情，与往常不同的，从一开始，雅典娜就一直在沉默。

    冒着大雨，来到佣兵公会门前，事先得到消息的公会已经敲响了紧急召集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