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姬傲剑心下奇怪，楚先生你原本不知道我家在江南有大宗师，都愿意过来帮忙。怎么一听说我三姐复返先天了，反而像是要疏远了？

    急忙说道，“楚先生，我们可是已经在门口说好的。”

    楚凌风勉强笑了一笑，“姬公子，那年我去吃高帮主的生日寿酒，见他威风凛凛，身边又是山呼海拥，派头大得跟土皇帝似的，当时心中也起了念头弄个盐帮帮主做做。这都是随便想想，做不了数的。”

    高破军咳了一声，“楚先生，你何必一直拿高某取笑？”

    楚凌风道，“你和金胖子连皇上的步辇都坐起来了，这还不是土皇帝的派头？既然敢坐，为什么又要怕被人说。”

    素锦年此时喊道，“各位祝贺已完，就请在敝庄用饭吧。”

    姬傲剑见她大大咧咧地说“敝庄”，问道，“素先生，你说敝庄有些不妥吧？”

    素锦年道，“哪里有不妥了，你的家就是玉姐的家，我跟玉姐也是一家人，这怎么不能说敝庄了？”

    姬傲剑只好点头，“能说，能说。”

    在场众人一片愕然，这位素先生似乎和玉帮主关系不浅啊，都自称一家人了，莫非已经是一对？

    姬玉雪道，“金庄主，高帮主，你们两位是留下来赏脸入席，还是现在就回去传话？”

    金亭林叹了口气，“玉帮主，动手吧。”

    他和高破军毕竟是宗师高人，不能像段华和朱衡那样被直接吓走。就是向大宗师传话，也必须先打上一场，不敌之后，才能把问题上呈。

    这如果要是赢了，姬玉雪就更该明白自己没有吃下两家的胃口，对她在江南的声望，也是沉重的打击。

    姬玉雪淡淡道，“你们是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金亭林道，“那金某先来请教玉帮主的高招……”

    楚凌风打断他的话，“金胖子，你还真好意思要来车轮战？咱们两个先来一场前戏，让高老大和玉雪小姐斗去。”

    金亭林笑道，“楚先生，你真是打算投靠了？”

    楚凌风怒道，“投靠你妹啊。楚某今天是上门为主人祝贺的，看不得有恶客猖獗，这叫拔刀相助你懂不懂？”

    金亭林道，“姬公子已经开庄，金陵的大龙头也出来了。我们现在和玉帮主动手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你横插进来，这不是投靠她是什么？”

    楚凌风道，“要谈生意不能另外选时间么，人家都要开饭了，你现在说要动手，这还不是捣乱？少废话了，快些打完，免得耽误大家吃饭。”

    金亭林无语，你真是个愣货，既然不想投靠姬家，参合到我们之间的事情算什么？

    在场的江湖人物原本以为今天的事情已经完了，忽然看到江北宗师和江南宗师居然还要打架，谁都没了吃饭的心思，个个喊道，“楚先生上啊，和金庄主大战三百回合！”

    姬傲剑想，要大战三百回合，那就成了吃晚饭了。

    金亭林知道剑客宗师向来战力卓绝，这楚凌风更是号称江南第一剑，心下有些打鼓，硬着头皮道，“楚先生，咱们不比兵刃，来比拳脚如何？”

    四下一片嘘声，“金庄主，你怎么这么怕事？”“和楚先生动手，不让他用剑，那还有什么看头！”

    楚凌风倒是无所谓，开始挽起袖子，“我今天本就没带剑来，就和你空手过招。”

    立时有好多人叫嚷起来，“楚先生，用我的剑！”“楚宗师，我这里有家传神兵！”“楚大侠，我这是刚从兵器铺里买来的新鲜宝剑，还没见过血！”

    姬傲剑直接把扶摇剑递过去，“楚先生，你用这把剑吧。”

    楚凌风眼前一亮，说道，“好剑，大鹏一日同风起……”

    四下里登时齐声喊道，“不如自挂东南枝！”

    一句话之后，全场陡然寂静，没了一丝声响。

    过了一会，楚大剑客咳嗽一声，“我还是和金胖子斗拳脚去了。”

    有人埋怨，“刚才怎么想起来又念那句话？害得楚先生都不愿意用剑了。”

    周围人叹气道，“念习惯了。”

    又有人道，“不妨，连楚先生听到这句话都不肯用剑，可见这自挂东南枝真是威力无比，对付世家高手一定灵验。”

    金亭林见楚凌风也栽在了“自挂东南枝”之下，自恃拳脚功力深厚，心中胜算大增，笑眯眯道，“楚先生，你真不用剑了？”

    楚凌风叹道，“胖兄，我一见到你的样子就不想用剑了。”

    金亭林不解道，“这是何意？”

    楚凌风道，“你就是个气球，我觉得一扎就破，实在不忍心用剑啊。”

    全场立即又哄笑开来，“金庄主真是很像气球啊。”“不是很像，是越看越像气球。”“也不是越看越像，本来就是气球。”

    金亭林脸色通红，怒喝道，“你才是气球！”

    只听轰隆一声，在场众人眼前一花，仿佛突然看到一座黄金亭台在眼前拔地而起。

    金庄主一身金色华衣，珠光宝气十足。他金闪闪的重大身躯扑向楚凌风，势头比刚才姬傲剑的蒸汽火车还要来得猛烈。

    这黄金亭台一般的华贵气势，正是他的武学意境，叫做“金亭盛宴，酒池肉林。”

    但见无数沉重的拳影，从这黄金亭台里飞了出来，似乎是支撑这座亭台的黄铜大柱一一飘起，挟带着无比猛烈的力道，向外撞击出去。

    这些黄铜大柱还隐隐带着热气，似乎正在被烧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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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凌厉玄霄
    金亭林的武学虽然叫做“金亭盛宴，酒池肉林”，但绝非是放出一套套菜谱。

    这八个字透露的意思是纸醉金迷，穷奢极欲，对于人间富贵享受之极。

    而享受的感觉越多，拳法威力也就越大，直到最后成为桀纣之道。

    这位金宗师的心境乃是心中有昏君，他日常起居行卧规格都有如皇家，虽然一派十足十的土皇帝味道，但这就是他自己感悟的道。

    这等武学意境的修行成本之高，不是人人都能学来的。

    修行四字决，“财侣法地”，财字排在第一，正是说了修行之路虽然门径万千，最需要的就是资源。

    没有了资源，许多法门送给你，你也没法修炼。

    但有钱能学的人，一千个人中也未必有一个能在极乐享受中保持心境。九成九以上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暴发户，打不破心障。

    只有能在奢华享受中练出一颗超然之心的，才是宗师人物。

    金亭林的拳法有如金亭中飞出一根根黄铜大柱，拳锋之上运足了阳罡之力，传出隐隐的焦糊味，仿佛这些铜柱都已经烧得通红。

    这便是昏君刚愎的境界，炮烙神拳。

    谁若是敢说我享受不对，奢靡太过，不如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便请他吃一下这火烫的铜柱铁拳。

    徐帮主等人秦淮风月上的刀剑意境太雅，这位金宗师的富贵意境却是太俗，而且极其刚愎自用，极其善于“拒谏”。

    不过意境虽然太俗，却是俗得非常嚣张，也非常夸张。

    楚凌风被他重重叠叠的火烫重拳逼得似乎喘不过气，语声越仍是悠闲，“金胖子，你禅心不错啊，还真在富贵乡里走出了一条路。”

    漕帮有禅宗渊源，以禅传帮，否则金庄主武学天分再高，没有心境修为，也不敢走这条昏君享受之路。

    金亭林嘿嘿一笑，脸上肌肉拉动得却十分僵硬，像极了一位高居王座正在狞笑的残暴君王。

    楚凌风又道，“武林中都说少林五罗汉，我看你算是少林门下第六罗汉了吧？”

    金亭林拳上不断加力，狞笑道，“金某正是酒肉罗汉！”

    楚凌风点头，“好好，果然是在酒池肉林里修行的酒肉罗汉。”

    金亭林哈哈大笑，“少林寺共有十八罗汉。楚醉鬼，你陪着龙魂帮来趟浑水，现下可是后悔了？”

    姬傲剑愕然了，这少林寺究竟是怎么培养宗师人物的，有十八罗汉？这比本家还变态啊。

    楚凌风嗤笑道，“金胖子，你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卖大力丸。少林要真有十八罗汉，武林中哪会是现在这副格局？”

    金亭林喝道，“你不信就算。”

    他不再多言，只将拳上热力越催越猛。

    姬傲剑细心观摩，见这金宗师的拳法路数平正沉稳，依然是以龙虎豹蛇鹤的五行拳为基础。但他化为炮烙神拳，以阳罡之气发动后，气势已然浑然一体，便如高居大位的人间昏君。

    不过金亭林的炮烙重拳虽有如密集的铜柱四飞乱撞，楚凌风的身形却始终如一阵清风，在亭台柱栏中倏忽来去，无从捉摸。

    只见楚凌风微笑道，“金胖子，你是酒肉罗汉，楚某也是酒中常客，今日我便吃干喝尽你这酒池肉林！”

    他食中两指一并，在空中轻轻一划，众人忽然呼吸一窒，仿佛看到一股锋锐凌厉的剑气掠上了黄铜大柱。

    嗤地一声，剑锋划过了铜柱。金亭林手臂上的衣服突然裂开一条长缝，显出一条血痕似的印记。

    酒肉宗师大吼一声，顺着这一记剑式的来势，反手一拳，重重打上了楚凌风的胸膛。

    这一击，有如是一根烧得通红的千斤大柱猛然捶来，楚凌风的胸前立刻下陷，现出了一个凹印，身子往后飞出。

    江南第一剑重新落下地时，胸前的衣衫已有了些火燎过的的味道，一个焦黑的拳印正在此处，十分可怖。

    这要是换了个人身上有了如此一个拳印，五脏六腑必定已是被炮烙神拳轰得稀烂。

    楚凌风却笑了，带着充满胜算的意味，“金胖子，你拳法的变化也就到此为止了。”

    金亭林面沉如石，一言不发。

    楚凌风身形再动，众人眼里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觉得又是一阵清风围绕着黄金亭台打旋。

    这团清风很不安分，嗤嗤嗤嗤，射出无数剑气，和火红滚烫的黄铜大柱交撞不停。

    这位江南第一剑的武学意境，叫做“凌厉玄霄，追风蹑景”，以剑法凌厉、身法追风闻名天下。

    卓长风手上有星辰剑，楚凌风用的是玄霄剑，皆列天下七大名剑之中。

    在场只有一流高手的眼光，能辨出他们二人的拳脚来往。

    楚凌风剑风锐利，金亭林拳意凝练。两人拳指之上都蕴含罡气厉劲，有碎石裂墙之威，但落到对方身上，却似乎都如同打上了结实的皮球，一大半的发劲都被化解。

    姬傲剑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宗师高人的对战，此时才知道，这等人物已不仅是在招式路数上穷尽变化克制对方，当拳脚及身后，发劲和化劲的较量更是重点。

    宗师高人易筋洗髓后，筋骨坚韧如同橡胶牛筋，如是没有极为高明的发劲技巧，散漫的力道打在他们身上只当掻痒。

    如果两位宗师空手对战，互相间都没有发劲破体的绝招，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常常便演化成千日之战的局面。

    普通高手若想胜过宗师高人，更是必须手执利器，空手围攻几乎是毫无效用。

    因此大宗师之下，宗师高人已经可以称得上无敌。

    场上两位宗师高人的身体还能承受得来，但衣物却是倒霉得很。金亭林的华丽金袍被剑气割出了一道道裂痕，楚凌风的粗衣布服也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焦黑拳印。

    虽然场面看似旗鼓相当，不过姬傲剑心神造诣已经甚为高明，却已能觉察局势胜负的走向。

    楚凌风指上剑气纵横，密布成网，攻击点多不胜数，打得金亭林越来越是防不胜防。

    开始他每刺三剑金亭林就能打上他一拳，渐渐便是攻出五剑才换来一拳，如今已经是七八剑出去之后才有可能被打回一拳。

    金亭林毕竟身形笨重，这类体格在对付宗师以下的人物是分量优势。但在同级人物之中，却注定了在身法和速度上处于劣势。

    他越跟不上楚凌风的身法节奏和出招频率，楚凌风指上的剑势就越是猛烈，罡气挥洒得也更是畅快，剑气的威力也在一分一分加大。

    陡然间，金亭林觉得身上一凉，才发现整个上衣都被楚大剑客切成布条，随风飞去。

    他毕竟是宗师人物，心境沉着，此刻牙齿一咬，暴吼一声，便要赤身大战下去。

    却见楚凌风剑伸出指尖，上面流下一点血迹，“金胖子，你还不认输么？”

    原来他的攻势已经能在金亭林的身上留下伤口。

    金亭林打发了性，喝道，“这点皮毛之伤何足道哉，金某还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姬傲剑摇头，心想，金庄主，你彻底输掉只是时间问题。楚先生这时候是才划破你的皮肤，但他已打开局面，接下来自然会将你伤得越来越重。

    然而金宗师是昏君心境，一发作上来，便刚愎自用，听不得人言，最不喜欢的就是认错认输。

    楚凌风笑道，“胖兄你战意可嘉，楚某实在佩服。为表敬意，我接下来就在你背后写几个字吧。”

    金亭林一呆，问，“你要写什么字？”

    楚凌风勾起手指，一本正经说道，“我是气球。”

    他此时指尖上挥发的罡气，已能将金亭林皮肉划破，如是刺出了字，留下伤口，就会保留良久，可不是刚才出现血痕那样很快消散。

    全场轰然大笑，见这金宗师赤着上身的肥胖身材，越看越像个球，纷纷催道，“楚先生快写快写，我们等着大饱眼福！”

    金亭林的脸色有如被一阵暴风迎面吹过，满腔的斗意登时化成了浮云，急忙向后跳开，忙不迭地说，“楚先生你武功超绝，金某甘拜下风。”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认输，然后立即喝道，“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