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号角

    就在她被自己感动的时候，静谧的树林中，陡然传来了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对于普通人来说很轻微的声音，此时在玛尔莲耳边惊雷炸响，背脊冒出的冷汗一下子就将神袍浸得湿润。

    在她艰难地转身的时候，卡戎与她的距离不过十余米，眸中倒映着对方站不稳的身影，这是人在希望与幻想破灭时的常态。

    光明不会在黑暗面前屈服！

    玛尔莲陡然想起已逝老师常常教导自己的话语，长长的眼睫毛停止颤动，恢复平静的眼睛蕴含着视死如归的力量。

    她动用体内最后的力量，捧着圣典开始吟唱，整个人都散发着圣洁之光。

    “掌握光明的神主，世界属于您，万物生命属于您，我以歌曲咏叹，赞美您的神国。”

    沮丧、绝望、不堪、狼狈，甚至身上的衣物饰物，也在莫名的力量下烟消云散，玛尔莲感觉自己的身体与灵魂都得到洗涤。

    只是在牺牲式自爆即将完成时，卡戎已经闪身来到她面前，伸手按住自行翻动的圣典，恐怖到令玛尔莲感到战栗的黑暗力量奔腾而出，镇压住即将绽放的力量。

    光明的救赎噶然而止！

    玛尔莲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液，无力倒向站在她面前的敌人，后者并没有直接抹杀自己，这令她更加绝望。

    失去意识前，她便知道自己醒来，所面对的将是最残酷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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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四章 探听(一)
    灰蒙蒙的天空一片阴沉，形状古怪的乌云并非自然形成，而是能量大爆炸之后，地面尘土颗粒上升所产生的遮挡层。

    巨大空洞陷在狼藉地表上，周围数座岩峰不是倾倒，就是被削去大部分山体，像是放大版的风化石。

    只有一座高耸陡峭的岩峰笔直伫立，尽管看起来破烂不堪，但基本的支架结构还是相当稳固，恐怖绝伦的冲击似乎被其他力量抵消掉了。

    这座岩峰此时凸显的顶端，正是教堂并未被彻底摧毁的那部分，而卡戎此时正身处残垣断壁的建筑中，使用斗气施展着斯克利普斯禁术，汲取着亡者所产生的一缕黑暗本源。

    空气中，蟒蛇虚幻首尾相接，缓缓盘旋着，邪恶的力量将飘飞而来的黑暗本源熔炼成符文，这些符文再从他的眉心渗透进入体内，引发随后的一连串变化。

    这些黑暗本源并不能补充他先前在战斗中的巨大消耗，但对斗气活性的增长却是显而易见的，黑暗斗气变得更加深沉，对体内细微组织的侵染更进一步。

    转换本源属性并不会降低斗气活性，原本利用淬离之金各种矿物，活性恢复了四成，而这座教堂给他带来的好处同样不小，可能只需要再来一次，他就能够晋升巅峰阶。

    涌动的黑暗力量慢慢平息下来，卡戎轻轻吁了一口气，随后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在山体边缘处纵身飞跃而出。

    在重力的作用下，他整个人飞快下坠，耳边充斥着冷风呼啸声，很快他就感知到自己所留在黑铁剑上的印记。

    当数千米的高度越过一半，微弱的感应终于彻底清晰，他伸出手掌，朝向印记所在的方向。

    斗气运转之间，哗啦啦的黑色锁链已经凭空浮现，一端落在他手中，另一端则迅捷激射而出。

    短短时间中，锁链仿佛无限延伸，尖锥刺出泥土当中，环绕住被深埋其中的黑铁剑，随后将之从地底拔出，并飞快往掌控者所在收缩。

    当锁链将剑器送到卡戎手中的时候，深沉的黑色便迅速变得虚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正是斗气凝实虚化的转换，最近接连的战斗，使得他越来越得心应手。

    将黑铁剑插入鞘中之后，他距离地面已经不足数百米，以现在所携带的动能，如果真的落到地面，无疑会造成小规模震荡。

    然而想象中的声势浩大并没有来临，一面面斗气薄层浮现在脚下，接连被碾碎的晶莹颗粒向高空掠去，数息间剧烈的呼啸消退得一干二净。

    尽管过程变得很平静，隐晦的冲击力还是沿着靴子注入地面的碎石，大地微微一颤，继而才会恢复平静。

    没有选择停留，卡戎当即迈步离开，寂寥的风吹过，簌簌之音弥漫在摇摇欲坠的断山中，这种阴郁也许要持续十数年的时间方能够完全消失，这仅仅是超凡战争的一角，残酷绝望的场景比比皆是。

    圣女玛尔莲被他俘虏之后，已经被伊莉雅带到十余里外安置，那是教会布置在外围的小据点之一，但无疑要比埋葬在山腹的教堂要好得多。

    刀斧削开的人为洞窟中，到处占满污血以及战斗的痕迹，尽管尸体已经被拖拽清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难闻的气息。

    圣女玛尔莲被扔在石台上，面白入纸，尽管在昏迷当中，痛苦还是让她眉头紧蹙。

    自爆被强行中断，所带来的反噬是极其可怕的，虽然还不至于让玛尔莲丧命，但这样的重创下，她能否拥有原本的实力还是未知数。

    洞窟顶端倒挂着十余只红眼蝙蝠，尽忠职守地监视玛尔莲，它们的主人伊莉雅却并不在此地。

    绝美的少女坐在青葱柔软的草地上，双手抱膝，低声哼唱着朵兰小镇的歌谣，仿若悠悠清泉流淌，沁透心扉。

    这是一幅美丽的画面，让人不禁想沉醉其中，如果忽视不远处铺天盖地的蝙蝠群，以及从教堂中硬生生拆出来的地基圆盘的话。

    随着歌谣步入结尾，伊莉雅的音调渐渐走低，最终空气中只剩下袅袅余韵，她微微抬起头，眼中怀着哀伤之色，望向未知的远方。

    “哥哥，我很怀念朵兰小镇，那里平静宁和，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少女身后，迅速凝实，卡戎沉默片刻，“是吗这是很美好的梦想，但这个世界是在不断运转的，我们只能前进。”

    悲伤的气氛变得更加浓厚，伊莉雅双手支着下巴，自顾自地道：“那时候我们关系并不好，我不是血族，只是在德尔家担心受怕的女孩，而哥哥你也很木讷，像牵线的木偶一样。”

    “很想了解哥哥你当时究竟在想什么，沉默那么多年才展现真正的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伊莉雅不会这么不懂事了，我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少女起身，翩然转身，衣裙在空中飘舞着优美弧线，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目光直视着一语不发的骑士。

    被柔弱无骨的纤手捧着脸，卡戎想要伸手拉开，但看见少女眼中盈满的晶莹泪滴，终究还没有动作。

    小脚踩到铁靴上，轻轻踮起，下一刻，卡戎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柔软细腻轻轻印上，片刻的犹豫后，便俯下头品尝这份美好。

    尽管伊莉雅获得了超凡力量，在蕾塔娜氏族中也很安全，但当初终究是他实力不济，无法保护对方，才使得对方也走向黑暗血腥的道路。

    当初圣休斯的开启，伊莉雅所起到的作用是极其关键的，假设没有圣休斯，别说达到今日成就，他的灵魂都可能被黑戒奴役了，对于伊莉雅的安全，他怀有责任义务，也正是因为如此，心中才存在愧疚。

    待令人沦陷的缠绵褪去，伊莉雅乖巧地依偎在卡戎怀中，成为血族后的冷冽仿佛消失干净，心跳加速跳动着。

    先前的忧伤情绪只是半真半假，她本意只是想改变哥哥对自己的印象，毕竟前段时间她把在蕾塔娜那边的脾气搬出来了，两人之间有点不愉快。

    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得到回应，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看来即使哥哥已经有了妻子，自己在他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存在，只是他平时不想表现出来。

    而对自己来说同样如此，拥有魅惑天赋的她，在两人之间的羁绊面前，那些心机也不由收敛到内心最深处。

    两人温存良久，卡戎松开环抱的手臂，“走吧，那个圣女醒了，我们还需要从她那里获取情报。”

    “嗯。”被放开的瞬间，伊莉雅感到一阵失落，但还是压下情绪，跟随卡戎离开。

    在卡戎两人进入洞窟的时候，圣女玛尔莲正无力瘫坐在石台旁，双手捂住耳朵，而原本倒挂的蝙蝠此时正张开肉翼，发出威胁的尖啸。

    在实力完好无损的时候，面对这点音波攻击，玛尔莲都懒得眨一下眼睛，但是现在身受重创，无疑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伤势不断被牵动起来，捂住耳朵的双手已是沾满鲜血，她几乎要再度陷入晕厥，但是这时候洞窟内陡然一静。

    她费力抬起头，先前张牙舞爪的红眼蝙蝠已经全部陷入死寂，不再敢发出任何噪音。

    来了

    玛尔莲心中猛然下沉，果不其然，视野中很快出现那个让她感到无比绝望的男人，以及气质高贵的少女，那是高等血族的气息。

    很难想象只是凭借两人之力，就能覆灭整个第七教堂，而现在教会那边对这里的情况还一无所知，如果再被他们找到其他教堂，所带来的损失将是无比惨重的。

    玛尔莲脆弱的身躯开始颤栗起来，对方留下自己的性命，大概就是为了从她这里得到其他教堂的线索。

    “教会圣女。”

    尽管她耳膜已经破裂，还是清晰地听到冰冷漠然的声音，仿若直接在脑海中出现。

    眼中所看到的景物接连变得扭曲，光线消失在波纹般的褶皱中，黑暗再次袭来，她所能看到的只有高高在上、悬浮空中的深红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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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章 探听(二)
    莫大的恐惧笼罩住玛尔莲，她想要挣扎，但意识还是不断沉沦下去，无13的触手攀附其上，并不断窜入她的精神世界当中。

    步入高等层次的强者，除了拥有让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之外，还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普通的严刑拷打，附加在躯体上的折磨，除非长期坚持，否则很难撬开他们的嘴巴。

    想要短时间内取得想要的情报，要么针对对方的内心弱点进行打击，辅以残忍手段，要么通过各种精神秘技，卡戎此时选择的正是后一种。

    只不过比起以前当即见效，这次只能说差强人意了，一来玛尔莲比以前的施展对象力量要强得多，二来身为教会圣女，教会在她身上施加了各种庇护祝福。

    经过无数次修改，卡戎在掠夺抽取他人记忆碎片的能力上，已经到了相当高深的境地，但在玛尔莲充满光明的意识海中，他并没有鲁莽地选择这种办法。

    如果简单粗暴地攻击对方的精神核心，超过那些祝福的承载能力，它们可不会选择继续保护，而是提前一步进行抹杀宿主的神智。

    随着无数细微裂缝的出现，暗红之眸如同高悬的双月，出现在意识海当中。

    施加在玛尔莲身上的祝福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数十道乳白光柱从各处出现，横跨大半意识海朝入侵者攻击过去，随后接连的轰炸掀起无尽耀眼的光芒。

    然而当震荡平息之后，诡异的眼眸却是安然无恙，并且黑暗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出现，化作一根根数丈粗的触手，凶猛地扎入翻涌的浪涛当中。

    墨色在透明清澈的意识海中扩散，光明符文组成的防护先后被击溃，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除了精神核心之外所有区域已经全部被污染。

    被祝福守护的精神核心像是孤零零的岛屿，只需要再添加一点压力，就会分崩离析，但海底搅动暗流的触手并没有继续进攻。

    暗红的眼眸从天空缓缓落下，最终停在精神核心外，幽邃褪去的刹那，仿佛闪过卡戎负手而立身影。

    晦涩的波动从中传出，接到指令的无数触手井然有序地试探着玛尔莲的精神核心，一丝丝黑暗的力量甚至侵染到祝福上，试图将它们化为己用。

    卡戎如同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无比冷静地操作着手术刀，一点点解剖着加持的祝福，而作为病人的玛尔莲，只能承受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时间缓慢流逝着，仿佛过了无数岁月，最后的祝福也咔擦一声碎裂消失，浑浑噩噩的玛尔莲睁开眼睛，里面的色彩几乎消失殆尽。

    黑暗的触手缠住她的手足，将她整个人托到半空，暗红的眼眸慢慢裂开，仿佛张开的血盆巨口，将其整个吞下。

    想象中更凌厉的折磨并没有出现，黑暗力量如同清凉的液体，不断沁入她的体内，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下，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人生中的点点滴滴，并低声诉说着。

    这是一场漫长的梦，在玛尔莲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精神依旧有些恍惚，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旁边的物体稳固摇晃的身体。

    “哥哥，已经确定那个人具体在哪里了吗？”

    伊莉雅似是平静地询问，目光却是冷冰冰地落在玛尔莲身上。

    也正是这毫不掩饰的杀意，让落魄的圣女迅速清醒过来，继而发现自己手中抓住的正是黑暗骑士的手臂，吓得赶紧放开。

    失去支撑之后，她整个人几乎是以极其的屈辱姿势跪匐在地，还未等她挣扎起身，卡戎已经蹲下来，将扯落的袍子拾起，重新披到她身上。

    在恐惧的支配下，玛尔莲不敢轻易动弹，所幸邪恶的黑暗骑士并没有将魔爪落到她身上，只听见对方继续进行的话语。

    “神甫拜尔斯，有着相当丰富的传教经验，早年也教导出很多优秀神职人员，被派遣到东柏战境过来，也是为了给一些迷茫困惑者疏导心理障碍。”

    “他在教会中隐藏得很好，并没有突出的地位，因此所在的教堂也不是核心，而是人员力量相对薄弱的第四教堂，只有四名强者。”

    “如果外界干扰不多，伊莉雅更有把握禁锢住他。”血族少女轻轻一笑，一缕血芒灵活地环绕着她的青葱玉指，“只是不知道这边第七教堂覆灭，会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从我刚才获取的信息推测，亨利大主教今天应该就知道这边失去联系了，但在调查清楚前，他不会直接向各处教堂宣告实情，打击底层日益高涨的信心，正常情况下只会让他们加强戒备。”

    从卡戎两人的谈话中，玛尔莲已经明白对方的目标并非教会，而是一直都很低调的老神甫，以前某次她率领圣骑士团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对方负责的后勤。

    这已经不关她的事情了

    玛尔莲蜷缩到墙角，忐忑不安地等待厄运的降临，甚至没有试图自杀，此时她已经不再是不可侵犯的教会圣女，而是无比脆弱的普通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精神意志已经被卡戎完全摧毁了，暂时只剩下颓废沮丧这些消极情绪。

    “混沌成员的战斗力一般都很出色，这名掌握混沌之理的拜尔斯可能比黑暗贤者更强，剩下的时间先调整状态，凌晨再借由传送阵强行降临到第四教堂。”

    伊莉雅自无不可，随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偏头看向屏住呼吸的玛尔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