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子蓝色
现在被问起有何打算,他还真是茫然。
“若是马先生暂时没有其它打算,不如先委屈一下到我府上做个宾客如何,帮我顺便处理下文书、账簿这些,如何?”
马周看着秦琅如此年轻,却一身银绯,“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秦琅,你也可以称我为三郎。”
阿黄在后面道,“我们三郎现在是长安县令。”
马周意外的打量着秦琅,想不到原来这位就是最近坊间热议的那位秦琼庶子,想不到如今居然成长安县令了。
“承蒙三郎不弃,学生愿意入府。”
秦琅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么轻松的拐到了一个人才,他让阿黄拿了五两银铤给马周,“这算是一点见面小礼,马先生请收下,先生可自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处理完后到永安坊秦宅便好。”
继续上路。
阿黄问,“三郎怎么对一个刚认识的落魄书生如此客气?还有一见面就给银钱,不怕他跑了?”
“我观此人虽然暂时落魄,但将来定有辉煌之时,也算结个善缘吧!”
走在长安城中街上,发现大早上的街面上冷冷清清,到处都是不良人、武候等兵丁衙役,甚至能够不时看到有兵丁押解着大批男女老少路过。
秦琅微微皱眉。
“这是雍州府正四处捉拿太子党人呢。”
“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
一路上秦琅一行倒是畅通无阻,如今秦琅可是靖乱功臣,当红炸子鸡。
不说他是检校长安县令,就是那面门下行走的牌子,已经足够让他方便出入宫禁了。
李世民已经从临湖殿转移到了东宫,皇城以北的宫廷被侯君集、尉迟恭等将领率兵围围‘护卫’起来。
进入东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时有巡逻士兵经过。
依然有股着紧张戒备的气氛。
跨下的豹子头突然嘶鸣一声,然后撒开蹄子往前奔去,秦琅吓了一跳。
转过道弯,迎面走来一队巡骑,为首之人却正是秦琼秦叔宝。豹子头冲到近前,马头亲密的蹭起秦琼坐骑来。
“这小畜生倒还记的这是他娘。”秦琼笑骂了一句。
“拜见阿耶。”秦琅马上见礼。
父子仅是一日不见,可再见却感觉有些生份的样子。
秦琼全副盔甲,马鞍下还挂着对瓦面金装锏,凤翅盔下面色有些憔悴。
“阿耶还没休息吗?”
“殿下让我执掌宫中宿卫,哪敢松懈半分。”秦琼打量着儿子身上的银绯,“你穿上这身很好看,更显成熟。你昨天表现很好,殿下也很赞赏。快去吧,别让殿下等你。”
“好,儿子见完殿下后,再来寻阿耶说话。”
“宫里哪能乱走,你一会可先回亲仁坊家里去,我稍后点回来,咱们爷俩晚上喝两杯。”秦琼顿了顿,“你干脆还是再搬回亲仁坊来,你现在又没成家,住外面也不合适,那宅子你若喜欢可以留着,当是个别院。”
“永安坊那里我住着倒已经习惯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不让那女人跟你一起回去?既然你都收纳了她,那就是你的妾侍了,总也得见见舅姑的。”
当初让秦琅出去,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赶他出门,如今大局已定,秦琼便想让儿子再搬回家来。
父子俩都有公务在身,不便长谈,几句话后秦琼继续巡视部队,秦琅则去见李世民。
远远的秦琅下了马,跟随着侍卫过去。
“三郎你来了,快来。”
李世民见到他,笑着向他招手。
“诸位,你们中可能有不少人还不认识这位年轻俊杰,孤今日就跟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即将是我大唐最年轻的国公、上柱国,秦琅秦怀良,叔宝的三子。”
东宫,嘉德殿,正殿,此是东宫太子接见朝臣之处。
此时殿中除了太子李世民外,还有着数十名臣子,皆是原秦王府的班底。
一众人随着太子的话声都把目光移了过来,移到这位最年轻的玄武门功臣身上。
第46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东宫。
李世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入主,直到开国九年后,才真正的入主这座宫殿,成为东宫之主。
对这座宫殿,李世民和天策府的一众文武都充满幻想。
东宫的新主人手挽着秦琅的手臂入殿,走过众人面前。
这让秦琅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跟在座的这些人比起来,他只是个后进晚辈。
“三郎啊,今早陛下已经下敕罪已,称‘朕识人不明,致使上天上警、太白贯日,酿成宫门惨变,使朕几有投抒之感。’随后他又颁下第二道敕旨,宣布正式册封孤为太子,晋位东宫,并明敕文武王公,‘自今日始,凡军国事,盖决于太子,朕不复闻。’”
李世民说起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他是真的很高兴,这两道敕旨诏书一颁,他李世民终于真正的得到了执掌大唐权柄的真正权力。
他不仅仅是大唐太子,而且还是摄政太子。
相比起昨天的那道临时敕旨,今天的这两道敕旨不仅是李渊亲笔书写,而且都有亲笔签名、用印,并且三省宰相的附署,可以说这两道敕书就是再正式不过的诏书了,已经正式颁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六卫府以及天下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诏告天下。
李世民拉着秦琅一直来到他的坐榻前,非要拉着他一同坐下。
“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不明白为何朕如此待秦三郎。其实在三日前,朕都还从没有下定决心要发起这场靖乱之战,朕当时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打动陛下让他换储,退而求其次也是想继续经营洛阳,正是秦三郎来见我,陈明厉害,向我通报了建成元吉欲在昆明池谋害我,也是他向我提议先下手为强抢先发难。”
“不仅如此,正是秦三郎向我提出了检举太子**后宫之策为孤争取到了宝贵的一天时间,可以说,秦三郎不仅是在昨天组织囚犯义民战玄武门、守宏义宫,他还有许多大功。若论此次靖乱之役,秦三郎功不可没。”
说着,李世民拉着秦琅一起坐到榻下。
这可是连事变当天,带领百人独自杀入长生殿囚禁皇帝的侯君集,一槊击杀齐王元吉从他弓弦下救出李世民的尉迟恭、玄武门危急之时,独自一人奋力关上玄武门的张公谨等大将都没有的殊荣。
“若不是叔宝舍不得,孤都想要收三郎为义子,赐国姓名,列入属籍,赐封郡王。”
这话一出,更是让侯君集、张亮等一干原秦王府心腹们眼红不已。
秦琅倒还极力保持着冷静,没被李世民一番动作几句言语就弄的飘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再怎么说,自己其实都算不得秦王府核心造反班子,相比起来,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程咬金侯君集尉迟敬德这些人才真正是李世民的心腹。
“三郎不仅勇,还有谋,还如此年轻,孤在这个年纪,还不如三郎呢。”
李世民简直是要捧杀他,弄的秦琅很是怀疑他的动机。
“三郎啊,我们刚才正在谈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各有建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琅坐在李世民的坐榻上,却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殿下,我只是个晚辈,大家商议大事,我在一边聆听学习就好,不敢妄言。”
“我让你说,你就大胆的说,你之前跟我见面时可说过许多有用的建议,也不曾这般畏畏缩缩啊。”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面庞微胖的长孙无忌轻笑着,“是啊,我们也想听听三郎有何好的建议呢,不妨说来听听。”话里外,其实透露着长孙无忌并没有怎么太看的上秦琅的意思,毕竟秦琼虽猛可只是员武将,不擅谋略,他的儿子这般年轻,又是个庶出子,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建议。
“那我就斗胆说几句,就当是抛砖引玉吧,说出来让大家见笑了。”秦琅本不想说,可听长孙无忌的话,倒是决定说几句了。
自己本来就是十六岁的年轻人,所以没必要跟他们装什么老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的不对,也没关系,这本才是年轻人应当有的样子嘛。
“殿下,臣以为,如今虽然取得了陛下的承认和中枢的控制,但也仅只是控制了中枢。事实上,陛下虽在太极深宫中,可他依然还是天下之主,天下亿民臣民,地方三百余州千余县,无数官吏百姓,依然还尊那位天子。更何况,建成和元吉虽已伏诛,可地方上依然还有许多太子党人,若是我们大意轻敌,处理不好,便可能引起地方叛乱。”
李世民点了点头。
“继续说。”
“秦王府和东宫争斗多年,各有许多支持者,双方矛盾极深,因此必须重视此事。”
侯君集插嘴道,“小三郎这话说的没错,咱们过去被太子党人压着打,尤其是最近几年,受尽憋屈,之前张亮和敬德都曾被陷害下狱,受尽皮肉之苦,差点命都没了。要我说,咱们现在就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应当把太子党人统统捉拿,并抄灭他们的所有财产,充实国库和赏赐功臣将士们。”
“就算是如之前已经被外放到地方上的太子中允王珪等太子党人,也要立即传令地方将领官员,让他们将他们捉捕枷送京师审理处置。”
殿中不少将领都大声附议。
两边争斗了数年,矛盾太多了,现在大家翻身了,自然要秋后算账了。
秦琅听的直摇头。
“三郎有不同意见?”李世民发现他的样子问道。
“殿下,臣以为虽然两府争斗多年,可随着昨日一场靖乱,大局已定了。过去两府相争,下面的将士是各为其主,如今呢,建成元吉皆亡,他们便没有了效忠之主,他们便只剩下了一个身份,那就是大唐的臣子,而殿下如今已不止再是大唐的秦王、天策上将,而是储君。过去殿下也是臣,如今是君了,因此双方争斗的根源已经没了,我们如今要的是从过去的争斗中走出来,我建议殿下应当马上颁下一道大赦令,不但要赦免监牢里的犯人,还要对原太子党人尽皆赦免无罪。”
这话一出,惹得殿中无数人反驳。
曾经被关进监牢里受尽严刑逼供的张亮大声喝问,“凭什么?若是太子党最后胜了,他们可会放过我等?”
“就是,绝不能放过他们,谁知道哪个会不会心怀故主,暗里起兵造反叛乱?必须得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全都灭了。”侯君集也喊道。
秦琅不理会他们的叫嚣,“殿下,臣以为不但要立即下令大赦天下,而且还要免除关内、长安、洛阳的租调一年,以示殿下君恩浩荡。”
“用的着吗?又没打仗又没干嘛,要免租调一年?你知道关内和长安洛阳一年的租调是多少吗?占了朝廷一年收入的多少吗?”侯君集喝问。
李世民沉吟良久,“还有什么建议通通说来。”
“殿下应当对王君廓、李艺、李瑗等原在地方上手握重兵的太子党人赏赐提拔,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调他们入朝,以免引的他们恐慌胡乱猜测,导致捅出乱子来,以换取他们的效忠。只要他们肯接旨听令,便能安稳局势。”
“最后我建议可对十二卫将领实行对调。”
“还有吗?”
“臣以为可以罢撤天策府了,另外益州道大行台、陕东道大行台、以及之前刚设的河东道大行台,都可以罢撤了。”
“罢天策府?”不少人惊讶道。
“殿下如今已经是太子,是国之储君,直接摄政临朝,那么还有何必要保留这个天策府呢?就如太子殿下不需要再兼任尚书令、中书令、左右十二卫大将军、太尉、司徒等官职是一个道理啊。”秦琅回道。
听完秦琅的话,李世民沉默了许久。
“三郎你的话有些道理,但是如侯君集他们所说,过去我们争斗的太厉害了,我甚至也几次差点死在东宫的阴谋之下。那些普通的东宫将士幕僚我或许可以不追究,但是如王珪、韦挺、魏征、郑善果、冯立、谢叔方这些人,我一定要杀的,他们都是建成元吉的死党,正是他们多次阴谋害我。”
“尤其是那个魏征,当年随李密投唐,后来出去招抚山东,结果被窦建德俘虏后马上就做起了窦的起居舍人,后来我击败窦建德,魏征又再归唐,入东宫为太子冼马,这家伙在东宫经常在建成面前提议杀我,我一定要杀他。”
“殿下,臣以为魏征没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魏征当初投唐后又降窦,那也是因为被擒无奈之举。他后为建成麾下,建议杀殿下,也没有错。若是当初建成肯听他言,建成也不会亡了,所以说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现在建成死了,魏征只要不造反,那么就没理由杀他,不但如此,殿下对这种忠心、有才之人,还应当重用才是,这样还能有千金市骨的效应,能化解现在东宫党人不安的心态,让他们都归附殿下,为殿下所用,避免祸乱再起啊。”
“难道我要杀一个想杀我的魏征也不行?”
“殿下若为天下大安计,绝不能杀。”
“那王珪韦挺冯立谢叔方等人呢?”
“殿下也不能杀,应当下令赦免他们罪行,派人招他们回来,并授给他们官职,让这些有本事的人继续为殿下为大唐效力才对。大唐不应当因这场靖乱而流血虚弱分裂,应当经过此次事变后,变得更团结更强大才对。”
数名将领驳斥秦琅年轻、天真。
可秦琅还是高声道,“殿下,秦琅以为,殿下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统帅,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所向无敌,然如今天下归一,江山可以马上打,却不可马上治。治天下,最重要的不是杀戮,而是规章制度,是人心向背,殿下若能宽容赦免那些太子党人,那这万里江山便都可纳于胸间,天下何愁不大安太平?”
“大唐的江山又何愁不稳?”
“殿下,玄武门之变,血溅宫门,殿下夺位江山权柄,然则这依然是得位不正,殿下更应当宽仁治国,优待士民。”
得位不正。
这四个字刺激的李世民脸色瞬间血白,这是一个事实,却也是他成功之后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想不到现在这四个字却从秦琅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李世民脸色雪白,紧咬着牙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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