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嫡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莞尔wr
若她心机深,善隐忍,那么谢家开罪于她,这个结怕是难以解开了。
“自来了江洲,曾外祖母与祖母等都处处照顾,长辈都是极为和善的,表姐妹也是对我十分亲近,下人处处侍候周到。”傅明华走到崔氏身侧,任由她伸出手来将自己双手握住。
一旁穿了青色衣裳,面容严肃的嬷嬷递了由大团织锦裹着的胡凳过来,使傅明华靠着崔氏坐下。
“习惯便好,这些时日太忙,就怕你心里觉得我们疏忽了。”
崔氏心里想着要怎么开口,傅明华不是那等没有主见,轻易两句话便能由了她拿捏忽悠的人,她一时间心里想着事儿,嘴里却仔细问了她衣裳穿戴与吃用的东西。
“今日我听宴娘说,崔敦颐难为你了?”
崔氏说着,脸上笑容就收了起来,显出几分严厉之色。
灯光打在她脸上的皱褶上,使她目光看起来比白日时多了几分浑浊,毕竟年岁大了。
“就是些许小事。”傅明华压根儿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事实上燕追纳或不纳崔十娘,对她来说都是没有分别的。
崔十娘哪怕就是被崔家人送进了洛阳,她也是不惧。
她是真的不在意,崔氏看在眼里,心中便又叹了口气:“这孩子是被我那嫂嫂宠坏了的,此事之后,我会令人修书一封,送往青河,使长辈好好管教他的。”
傅明华听了崔氏这话,微笑着低垂下头来,没有出声。
崔氏见她这模样,不免笑容便滞了滞:
“如今你也这样大了,当初是谢家对不住你。”崔氏叹了口气,突然开口。
这话倒是让傅明华有些意外,没想到崔氏会直接说出这话来。
“只是还请你不要记在心上才是。世家维持不易,旁人只看世家风光无比,却想不到这盛名之下,也是各有难处的。”崔氏微微一笑,她这样的开口,远比当初谢氏张嘴与她直说将来与谢家维持关系,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话来得不知高明了多少。
“世家要繁衍,如何繁衍,都是得由子孙后辈共同的努力。”这一刻的崔氏不再是个老态龙钟的妇人,而是眼神里带着从容与智慧。
“有时小辈急功近利,可能忽略了许多事情,有些方面便做得不是尽善尽美。”崔氏的手将傅明华握得更紧,“比如你的母亲,以及我们,都有疏忽之时。但是你的曾外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他对我说,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意识不到这错误,得不到弥补的机会。”
崔氏直接的撕开了谢氏一直隐藏在心里,害怕又不敢面对的事儿。
可能这便是岁月积累出来的智慧。谢氏在面对傅明华时,未抛弃母女之情前,她永远都是冷淡而疏离。
第二百一十章 利益
而在事情发生之后,谢氏是以冷淡的面具,掩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可是事情隐藏之后并不代表便解决了,谢氏不愿提及面对,并不是说以前的过往烟消云散了。
但太夫人的做法又与谢氏不一样。
谢氏都拉不下脸来说的事儿,她却直言不讳的提了出来,没有顾忌谢家脸面的意思,也不顾她已经七十了。
从这位太夫人身上,傅明华甚至能理解世家贵族能传承至今,真正的原因了。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崔氏动情的拉了她的手,言词恳切:“元娘,曾外祖母在这里求你,给我们一个机会,给你母亲一个机会,给谢家一个机会。”
傅明华望着崔氏这张脸,她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经历过两朝数代。
当日初见她时,崔氏高高在上,可此时她却为了谢家放低了身段,只求她饶过谢家。
“若是我没有得到赐婚,您还会这样求我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心里明白这一点,崔氏也明白得很。
太夫人不相信傅明华这样聪明的人,会问出这样的话。
崔氏愣了一下,目光与她对视,却见傅明华温和的望着她笑,在等着她的回答。
要怎么回答?若是傅明华没有作用,大家心里都清楚,崔氏不会求她。
可这样明显的问题,她这样聪明,难道想不到吗?
莫非要骗她,说出那些虚伪的话?
崔氏脸色阴晴交错,半晌之后,她望着傅明华摇了摇头:“我不会。”她话一说出口,就见傅明华笑起来了,崔氏目光死死盯着她看,就见傅明华温和的道:“那曾外祖母认为我为什么会呢?”
太夫人脸色刹时就变了。
她明白过来傅明华问自己这话的意思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若是傅明华没有利用价值,谢家也不会如此对她。可同样的道理,若谢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傅明华为什么要与谢家亲近,帮助谢家呢?
刚刚那一瞬间,若太夫人虚与伪蛇,怕是傅明华也会与她一般的态度同她周游,但崔氏的选择不同,傅明华便也用了相同的态度与她说话。
崔氏握紧的手,缓缓放开了,傅明华倒是反手将她拉住:“曾外祖母还请小心。”
这句温和关切的话不止没让崔氏感动,反倒使她心中更凉。
从一开始谢家便料错了她的态度,以为她是因为当年谢氏抛弃之故,才与谢家并不亲近,可此时看来,她并没有将这事儿放进心中。
与谢家不亲近的原因,恐怕只是认为谢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东西罢了。
“曾外祖母这话说得对,若我不是如今的我,对谢家来说便什么也不是,您不会来找我谈话,也不会求我给谢家一个改正的机会。”傅明华歪了歪头,眼神带了几分欣赏之色:“可是您根本用不着这样做。”
“我一直认为浅薄的亲情并不足以支撑起牢固的亲近关系。”
若谢家一旦有一天有本事能与她互惠互用,那么她与谢家自然亲密无比。
可要是谢家注定衰败,谢家又凭什么让她像谢氏一般,为谢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嘉安帝继承了太祖的性格,不能容世家的存在,迟早是要铲除的。
燕追骨子里流的是皇室的血,一旦他将来登位的那一天,今日的他怎么举着屠刀一步一步迈向皇位,他日便会怎样拿着刀对准这些世族。
所以说崔氏送女儿进宫有什么用处呢?
当年崔贵妃的进宫,并没有使崔家放下心来,哪怕是生出的儿子有崔氏一半血脉,可那又如何?天子始终是天子!
崔家野心太大,想使皇室的血脉一步一步净化为姓崔的,可是崔家怎么不想想,天下乌鸦一般黑,嘉安帝不能容忍世家存在,凭什么崔家人认为燕追会容忍呢?
世家掌控了朝廷人才的运用,可当年杨玄里投状无门之事,太祖又怎么会像表面一般无动于衷呢?
自那之后,大唐推行科举制度,像谢家这样的世族,终会有一天,举荐人才不再只是他们的单独优势,而天下有学之士会成为天子门生,到了那时,谢家还能再剩下什么?
世家衰败傅明华都可以料得到的,燕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崔贵妃怕是意识到了,才会拒绝崔氏再送女儿入宫。
傅明华微微一笑,崔四郎是恨错人了。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当日岳阳楼上,燕追神情慎重的说着,他不需要人来服侍。
当时的她并没有想那样多,此时回想起来,再与当时燕追言外之意一细思,傅明华脸颊又微微泛红。
恐怕那会儿的他已经知道崔家的事儿,却并没有与自己说,而所谓的不需要其他人服侍,怕也是指这个了。
她嘴角边刚露出微笑,神色又渐渐凝重。
“我明白了。”崔氏一下便像是老了十岁,更显龙钟之感。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的,只是她将傅明华当成小孩儿对待,认为稍有言语便能使她心软罢了。
“早些回去歇着吧,夜凉了,让人给你烧个暖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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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华也只是拿筷子碰了碰唇,就怕吃得多了,等下总是会起身,失了礼。
谢家席开百桌,摆在不同的厅堂。
晌午傅明华回屋换衣服时,碧云在她耳边小声道:“说是江洲一带有名望的人都来了,三老爷也送了礼过来。”
碧云嘴中的三老爷,自然是指在江南任通判的傅其彬了。
他是没有被谢家邀请为堂上客的资格,就只是人到礼不到,相较于白家人以及长乐侯府的人,傅其彬这样做无疑是让人印象好多了。
傅明华没有说话,任由江嬷嬷替她脱下裙子,换上了新取来的衣裙。
今日要出席的是重要场合,那裙子自然也是繁复无比,三人同进为她穿,也是忙了好一阵。
碧云又道:“太夫人之前已经令虞娘替奴婢送了去疤的膏子。”
她当时就是当着众人那么一说,傅明华没想到她会转头在这样的场合,真将这事儿记上了心。她沉默着没有出声,动作一下便僵住了,碧云有些局促不安,停了手中动作,小声就道:“要不奴婢将这东西想方还回去。”
“不用了。”
傅明华叹了口气,碧云背上的伤疤是为了她而留,太夫人送的膏子必定不是凡品,她抬起胳膊让江嬷嬷替她系上腰裙:“就抹着试试看,兴许有用也说不定。”
碧云就跪了下去,神色认真:“娘子不必替奴婢担忧,就是没有这道疤,奴婢也是决定将来要自梳了的。”
若是这药收了使傅明华为难,那么她便还回去。
“谢家这是气数未尽。”
傅明华示意她起来,又叹了口气。
外头有下人进了屋,在外室便跪了下去,细声细气回话道:“娘子,太夫人请您过去。”
傅明华换好了衣裳,又重新洗了脸,匀了膏子敷上去,听到太夫人相召,她又领了人朝崔氏房中走。
太夫人屋里人都散了大半,各自回去重新梳整,只得已经梳洗过的祝氏陪在她身侧。
崔氏这会儿也换了一身衣裳,将上午时穿的厚重诰命服换了,头发也重新梳过,看到傅明华一来,崔氏便笑道:“是这样的,长乐侯府的人说要见你一面,我是来问问你的意思。”
虽说崔氏说得是轻描淡写,但傅明华却能透过她那张笑脸,看到她眼中的意思。
长乐侯府的人若不是闹得太凶,怕是崔氏压根儿不会来说与她知道。
此时来问她意见,便是长乐侯府的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她想起了如今住在府中的谢氏,说不准长乐侯府的人是已经知道了谢氏的事儿,所以才认为有恃无恐,大肆开闹。
一旁祝氏捏了帕子抚了抚鬓角:
“他们翻墙进屋,看到了你的母亲。”
虽说祝氏话中没有说长乐侯府半分坏话,但这一句‘翻墙进屋’,却比直打了长乐侯府的耳光还在凌厉。
傅明华沉默着没有出声,祝氏便叹道:
“今日总之是你曾外祖母生辰,我已经让人安顿了他们,只是见不见他们一面,还得看你的意思。”
江嬷嬷听着这话,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从崔氏房中出来时,江嬷嬷就忍不住道: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派了个庶出的前来给太夫人祝寿,这不是打人脸么?还翻了墙进来,完全是落了您的脸面。”
第二百一十三章 翻墙
傅临钰这样闹着,谢家人难免更看不起长乐侯府。傅明华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的,被这一闹,怕是谢家恨不能马上送客了。
江嬷嬷又气又羞:“果然与齐姨妈一个德性,以为被过继了便是嫡子。”
她向来不爱说别人好坏,此时显然是被气急了。
谢家最不喜欢的便是傅家那种乱糟糟的血脉关系,像傅其弦这样将玩物与发妻分不清的人,尤其是看不起。
更不要说当初傅临钰与齐氏母子还惦记着谢氏那点儿嫁妆,更使傅临钰像笑话一般的。
江嬷嬷眼圈发红,却又咬着唇不肯落了泪:
“他们就是见不得您有半点儿好日子。”
傅明华宽慰了她几句,来到傅临钰与白滔两人临时所住的院落时,屋里傅临钰已经吵翻天了。
“凭什么不能进主院?我们拿着银子前来贺寿,莫非还要看人脸色?拿了热脸贴人冷屁股,谢家就是这样待客的?”
有下人温声劝阻着,傅临钰便更加生气:
“我要让太夫人凭凭理!”
“让谢大爷来说说,为什么早逝的世子夫人此时还在谢家里,我要见太夫人,我要让她给我一个交待!”
他声音又响又亮,还未进院子便听得分明。
江嬷嬷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守院的下人也是满脸鄙夷,看到傅明华来时才慌忙行礼。
屋里傅临钰一张脸涨得通红,嘴里直喊着谢家囚禁了他。
人人都被他吵得头晕脑涨的,下人看到傅明华时来,慌忙跪下行礼,傅临钰一见傅明华,便要上前拉了她来评理。
他与齐氏实在是相像。
哪怕年少时期便过继到了长房沈氏膝下,可是这种不怕丢人现眼的做派还是与他的生母齐姨娘十分相似。
“大姐你来了。”他阴阳怪气的,脸上带着怒容:“我还当你瞧不起我,躲在府中总是不见我呢。”
“我与滔表哥连夜赶路,好不容易带了这样多礼物来江洲贺寿,什么样的道理不让我们进屋?连杯茶也不倒,人也不见,就让这些下人来招呼我们,这就是谢家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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