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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姒锦

    “我一直未曾放弃,于彭欣之后,亦多方派人打听。可惜,天下之大,巫蛊师众多,可根本就无人听说过**蛊,遑论解蛊了。”

    “在此期间,你我经历了许多事情,情感也与日俱增,慢慢的,我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你我夫妻,有蛊可感应,我只把**蛊当成上天的恩赐也罢。后来,我领大军北伐,过汉水,占汴京,珒国亡,完颜修败走,萧家案发,宋熹以萧氏五百余口性命要挟我回临安,我知此行凶险,正取舍难定之际,这才得来一个与**蛊有关的消息——”

    墨九的兴趣被他勾了起来,“消息如何说?”

    萧乾微微蹙眉,声音却极为平静,“**蛊乃至阴至阳之物,看似对立不相容,其实可衍生一体。阴阳相克,亦相生;阴阳相斥,亦相吸。若无阴,则无阳。若无阳,亦无阴。世间大道,莫不如此。阴与阳,本同根而生,自可同在。”

    “嗯。”墨九懂得一些玄学之道,点点头,“有些道理,你继续——”

    萧乾看她严肃的小脸儿,轻笑一声,自己倒了杯热茶,浅泯一口,“也便是说,**蛊虽然无法可解,却可以让两蛊同时寄居在一个宿主的体内。哪怕此宿体的本体与蛊并非相生,亦不会相克。因为,有其中一蛊存在,另一蛊便能得其益处,与它相生、相铺,亦可存活无碍。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一个宿主死,另一个宿主必亡的担忧。”

    这么一说,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墨九听得不住点头,可转瞬又想不通了。

    毕竟**蛊也不是他们碗里的物什,想拎哪儿就拎哪儿。

    更不是他们自己家里养的宠物,摸摸脑袋,让他们乖乖听话就听话?

    那么,让雨蛊寄居于她,萧乾又是如何做到的?

    墨九好奇地拧着眉头,想了片刻不得其解,又想不起来当初的细节,不由咬了咬牙,似乎还在记恨萧乾,“那日在皇城司狱的大牢,你咬我一口,尔后的事,我就记不得了。你赶紧给我交代清楚,到底怎样把虫子逼入我身体里的?”

    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纯净而温柔,萧乾神色略略一沉。

    “阿九——”他似乎不太愿意详细说个中的真相,沉吟不决地想了许久,再开口时,言词依旧有一些阴晦之意:“云蛊乃至阳之物,我乃至阳之体,为了存活,他定会选择一直寄伏于我的身体。故而,要把它从我体内逼出来,再往你身上去,着实不容易,我很费了些心思。”

    “那你到底怎么弄的?”墨九好奇得不行,受不得他吊胃口,“你快些说啊!”

    “这个——”萧乾抿了抿唇角,深眸中映着屋内红彤彤的炭火,显得深邃莫名,“在回临安之前,我便先行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药,再融你之血,慢慢改变体质,与你类同,让云蛊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寄体环境。到皇城司狱大牢时,我咬破你的脖子,用金针刺入我身上多处大穴,逼得云蛊恐惧奔逃,再受雨蛊吸引,从而破体而出,顺理成章地寄生于你的身体!”

    吁!

    墨九双眼瞪得老大,像听了个玄幻故事。

    但这些事,说来不过三言两语,当时的情况,却凶险万分。

    他那个时候,害怕自己会死,一心要保全于她。可在她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一个人做这些事,又是何等的悲凉?

    而且——

    他就不怕消息不可靠吗?

    墨九想了一下,又问出了这个疑惑,“当初连彭欣都说无法可解,你为什么就相信了这样的消息?……毕竟谁都不曾经历过,也没有实验过,太过冒险了!”

    萧乾眯了眯眼,低声道:“一来,我别无他法。二来,告诉我此事的人,是我父亲。”

    他父亲?萧运长?

    想到那个死去的国公爷,墨九不由微微怔忡。

    那个可以称得她公公的男人,墨九与他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听过他的“传奇”却不少。打仗时睡了一个女俘,居然睡到了北勐公主三丹,还生了个儿子萧乾,把三丹带回南荣,却养如外室,没有尽丈夫的保护之责,以致让她受尽欺凌,生出了这许多的悲剧。

    有时候听上去,他就像一个生在世家的懦弱男人,对抗不了母亲以及家族的压力。

    可有时候想来,身为萧家的家主,他也并非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

    尤其萧氏与谢氏的多年党争、萧氏对宋彻的布局等一系列事情,萧运长若没点儿头脑,根本就做不到。

    ☆、坑深293米

    芳草萋萋斜阳路,白雪茫茫终不归。

    黑夜静静地过去,又一个白日到来了。

    景昌元年腊月初七,经过短短十日的准备,北勐金印大王苏赫率三十万北勐大军南下,即将与号称有百万之众的南荣雄师一决高下。

    汉水滔滔,汉江南北,一边哀号之声。

    这一日,天冻死狗。一片苍茫的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北勐大军经过之处,一行行的车马痕迹,烙在雪上,或深、或浅,远远望之,像一朵朵从雪上长出来古怪花儿。漫天飞雪,扑簌簌落下,与被风吹得七零八乱,点缀着这一个硝烟四起的人间。

    一南一北,两个国战,战事一触即发。

    北勐骑兵南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南荣。

    江山万里,悲声阵阵,为了避祸而四逃的民众,为正在遭遇雪灾的南荣朝堂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此时,离一年一度的除夕,已不足一月。临安府里,景昌皇帝为了备战,勒令宫中停止各种节庆活动,便于景昌元年腊月初十,御驾亲征,北上抗敌。

    皇帝御驾,声势浩大。

    临安城里,从皇城大门到北上的运河,长长的一路上,红毯铺路,净扫归整,两侧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南荣民众。他们天不见亮就在这里等着,就为了亲眼看一眼景昌皇帝的风采。

    他们很幸运。

    景昌帝宋熹今日没有乘坐轿舆,而是身着金甲,头带金盔,腰系宝剑,高倨于一匹俊美高大的白马之上,领着一群北上部将及亲近禁军徐徐行至运河,见到大气都不敢出的百姓,偶尔还会微笑颔首,英挺的眉宇间,一派温煦之色。

    他很俊美。

    他也很镇定。

    这样的皇帝同,让紧张的临安百姓心里,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

    群龙有首就好,天塌了,毕竟还有高个子顶着。

    于是乎,有了景昌皇帝的御驾,这一场战争的看点似乎更浓了。

    从南到北,由西及东,整个天下,各个国家都在密切关注着动向。

    宋熹北上,于腊月十二,领南荣军到达建康。

    建康守将率众出城相迎帝驾,全城百姓欢欣鼓舞,于城外三里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声赫赫,其势震天。让一些民间术士占卜云:此战南荣必胜啊。

    似乎宋熹一出,战事的胜负就转了风向。

    百姓们看到皇帝,脸上笑意盈盈。

    大军簇拥之中,宋熹面色安宁,淡然带笑。

    可不等他尚未入城,就有人前来禀报。

    “陛下,苏丞相回来了!”

    在苏逸离开临安之前,南荣只有一个宰相。

    那时,北勐南下的消息传来,宋熹想要御驾亲征,朝中就不能无人理政。于是他又紧急任命了另一个宰相,是为右相。也便说,如今的苏逸,已经成了南荣的左相。

    从哈拉和林逃离,他如今到达建康,自然要先前来拜会皇帝的。

    宋熹得闻消息,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但晚膳都没有顾得上吃,当即就在建康的临时府邸里召见了苏逸。

    大步进入客堂的苏逸,两鬓斑白,胡子及胸,形似老叟,把宋熹吓了一跳。




孤王寡女分节阅读578
    “你是何人?”

    苏逸一把扯掉下巴上的花白胡子,伏身冲他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苏逸参见陛下。”

    “苏爱卿,你这是何故——?”宋熹没有问完,就又止了话题。他也想到了苏逸在逃离北勐时,被蒙合的追兵围追堵截,这才不得不乔装改扮成这样的。于是,叹一口气,又微笑着抬手。

    “苏爱卿吃苦了!快快起来说话。”

    说罢,他转头吩咐,“李福,看座!”

    一张木椅子搬到了宋熹的下首,苏逸慎重地谢了恩,一撩袍脚,正襟危坐着把自己带着紫妍公主千里迢迢前往北勐,再遇北勐陷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皇帝做了禀报。然而,说到宋妍之事时,他稍稍一顿。

    “紫妍公主不堪羞辱,自缢而亡——”

    早就得了消息,宋熹并不意外。

    听罢,他眉梢微低,陷入了沉默。

    苏逸瞄他一眼,又低声请罪:“是臣保护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宋熹静默着摆摆手,淡淡道:“那便也是她的命了!”

    时也,命也。

    人一生的辗转坎坷,谁又说得清楚?

    这一回,换苏逸沉默了。

    那一晚的惊天动地,换来了如今的烽火连天。

    确实,谁又能想到呢?

    北勐与南荣这一战,是关乎南荣国运的战争。而国运之战,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赢了,国兴。败了,国衰——甚至于,国亡。南荣自太祖起,已三百余年风雨江山,到宋熹这一代,其间数百年,一直饱尝战争之苦。可哪怕曾经武力强大的珒国在最鼎盛的时期,亦远远不如现在如狼似虎的北勐。

    这个天下,已无人能阻挡北勐骑兵。

    他们铁蹄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

    而南荣,一个早已过气的大国,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返。满朝的沉疴弊政,除了可以在那一些文人墨客们留下的诗词中彪炳寻找富饶繁华,再无其他。

    “陛下——”

    苏逸幽幽一叹,将脑袋上的花白头发扯下来,捋了捋绫乱的发冠,突然站起身,朝宋熹行礼。

    “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爱卿坐下讲!”宋熹抬了抬手。

    “多谢陛下!”苏逸拱了拱手,却没有坐回去,立在他的面前,一张老年少成的脸上满带忧色,“请陛下收回成命!即刻返京。由微臣代为领兵北上,与北勐一战!”

    他一字一顿,声如洪钟,说得极为响亮。

    可这带兵的要求,还是让宋熹微微一怔。

    天下人都知南荣宰相苏逸能文能武,少年英才。可他这样的年纪,又是以状元身份入翰林,从而位极人臣的一个人物,几乎没有人看过他展示自己的武艺。包括宋熹,心里亦一直把他当成只通文墨,不懂兵策的文臣,根本就没有想过他能领兵打仗。

    “苏爱卿——”盯着微微颔首的苏逸,宋熹刀刻似的峻峭眉目,似乎更深邃了几分,“并非朕不信任你。只是御驾亲征之事,早已周知四方,若朕半途而返,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未战先惧?这一仗,朕怎么都要打的。”

    顿一下,他像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抿。

    “人固有一死,胜负朕已不惧。反倒忧心我这一走,朝内空虚。一帮臣子昏聩老迈,成日里你争我夺,似不知国之将亡,还在蒙头做白日梦。叹,朕还真怕他们闹出些什么事来。爱卿回来得正好,明日你即返回临安,与右相一起,代朕主事。”

    让他回去主事?

    苏逸怔了怔,又要争辩,“不可,陛下!”

    “朕意已决!爱卿不必说了——”宋熹目光略沉,视线从他的身上,慢慢转向了屋子中间里那一副陈闳的《八公图》上,目光变得温柔了许多,声音里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朕一年四季都困于那皇宫之中,浑不知做人乐趣,早已厌倦非常。借此机会,可以出来四处走走,观山水,识佳人,可不快哉?!苏爱卿,又何苦拘了朕的乐子?”

    “——陛下!”苏逸叹着,目光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心,“你的安危,就是南荣的安危啊,你怎可让自己身临险境?”

    “谁说那是险境?”宋熹一笑,“彼之险境,吾之桃源。”

    彼之险境,吾之桃源?

    苏逸抿了抿唇角,看着他微光中的侧脸,突然换了话题,“来建康的路上,我听人说,她此番亦随苏赫王爷南下,这两日,恐怕已到达阴山了……”

    “哦!”宋熹表情淡淡,像并不怎么在意,问得也极为随便,“见到苏赫了?他可是故人?”

    这个问题,让苏逸迟疑了片刻。

    没有听到他回复,宋熹也不逼迫,只静静观着画,唇上略带笑意。

    终于,苏逸叹了一口气,“陛下,正是他。”

    “嗯。”宋熹并没有意外,满不在乎地瞥一眼苏逸脸上的疲惫,微笑着摆了摆手,“苏爱卿下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陛下!微臣想随你北上。”

    “不可!”宋熹淡淡地笑着,轻松地面对他满脸的忧色,“朕登基一年有余,朝堂内外的事情,并无几件是我自己愿意做的。那时便想,做皇帝也就这样了。不能随心所欲,竟不如民间百姓自在。可这一次北上,朕却是心甘情愿,即便吃了败仗,再被人骂着昏君,也在所不惜。”

    苏逸笑:“陛下又怎会是昏君呢?”

    “呵!”宋熹也跟着他轻笑,“在他们嘴里,朕可不就是昏君吗?”

    “唉!”从头到尾,苏逸都是极为了解宋熹的一个人,听完他的自嘲,苏逸叹息着,像要劝慰几句。可宋熹幽幽淡淡的目光,早已挪到了远处,正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抬了抬袍角,他起身施礼,“微臣告退!”

    宋熹没动,就像已然融入了那一方景致中,失去了自我……

    ……

    南荣声势浩大的皇帝御驾亲征,消息自然早就传入了北勐。

    一南一北,两路大军都在往汴京进发,于是,汴京地界就必然成为此次短兵相接的主战场。只可怜了汴京府的人们,结束战争不到两年,又迎来了一场更为严峻的战事,连年都过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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