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笑道:“你留下来又有何用?你会包扎伤势么?你会接骨疗伤么?若说武功剑法,你也算得上一把好手,但说起这混迹江湖的伎俩,你便如三岁小孩儿一般啦。早些把冰寒叫过来,替我稍稍处置一番,也是好的。”
李若兰想要反驳,但情知苍鹰所言不假,心中发虚,又强辩道:“我能陪你说些话,让你分分心。也是好的。我容貌不比雪妹妹差,你就当我是雪妹妹,瞧着瞧着,心里可好过了些?”
苍鹰奇道:“你这可是异想天开了。莫非长得好看,也能治伤?”
李若兰嘻嘻笑道:“你若老挂念伤势,那伤也长不好,但我这等大美女陪你谈天,你心里一舒服。便不觉得痛了。”苍鹰与雪冰寒自来言语无忌,她在一旁瞧得多了,此刻已非未嫁少女,脸皮颇厚,随口戏言,也不觉尴尬。
苍鹰见她眼珠乱转,知道她别有心思,说道:“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有何吩咐。尽管直说,我瞧在咱俩交情份上,总不会拒却于你。”
李若兰喜道:“真的?那你可不许耍赖!你怎会使那‘六龙祥瑞’的功夫?那‘大驱龙剑’又是怎么回事?”她毕生最得意的功夫,便是招出六龙,进退自如,此刻见苍鹰所用手段,似能令自己的绝技完美无缺,委实心痒难搔,非得刨根究底不可。
苍鹰哈哈大笑,说道:“老子好为人师。最是一代宗匠,所教之徒,各个儿前程似锦,你若要学这功夫。我自然传你,不过我也是刚刚方才领悟。”当即将自己与雪冰寒路遇神剑宗,自己与那咏洪长老激斗之事说了,李若兰也曾听雪冰寒谈及此事,但她当时心神不宁,并未深究。此刻听苍鹰说的详尽惊险,不由得长吁短叹,一惊一乍。
苍鹰说道:“你也知驱使六龙剑芒之理,这六龙与你神识相连,彼此各有分工,以你的心法,一旦招六龙与旁人动手,便如使动臂膀般自如,远胜过神剑宗、仙剑派那呆板僵硬的‘六虫糊脸’。”
李若兰听他说的好笑,不禁莞尔,说道:“人家功夫也不差,偏偏到你嘴里却这般难听。”
苍鹰又道:“然则使动这六龙祥瑞之时,便如常人以双手穿针引线,不得有片刻分心,怎能再去烧饭做菜?故而一身剑法荡然无存,只能以六龙护体伤敌。你倒说说,如要一边缝衣衫,一边包饺子,须得怎么做?”
李若兰于武学极有天赋,又于此道早苦思多时,听苍鹰相问,当即说道:“须得再多出一双手,一颗心来。”
苍鹰喜道:“好聪明的丫头,不错,不错,正是这双手颗心,乃大驱龙剑的重中之重。常人之躯,又非妖异,怎能有如此神效?其中道理,便在于人剑合一。”
李若兰喃喃道:“人剑合一?我昆仑派的剑法,讲究的便是人剑合一,可我也使不出这大驱龙剑啊?”
苍鹰说道:“神禽剑法,以剑招为君,四肢为臣,招主念,人随动,乃是人与剑招圆融无缝,与神剑宗的‘人剑合一’大不相同。道家传言,剑中附游灵,能激人凶煞,亦能引人登仙,神剑宗的那些高手宗师,几百年来,只怕想了无数法门,要体悟剑道,驯服剑灵,为己所用。他们毕生修炼,便是为了在人心之外,再锻造一颗剑心。一旦与手中长剑心意相通,那使出剑招来,力道倍增,势头快极,如同两人联手一般。”
李若兰心中怦怦直跳,脸上神情似哭似笑,不知不觉,手心已满是汗水,颤声道:“体悟剑道?驯服剑灵?我。我一直能听见长剑上的声音,这。这便是剑灵么?”
苍鹰说道:“不错,你从小便无师自通,能使出五彩剑芒,乃是举世罕见的剑仙之体,传闻此等体魄,自然而然便能聆听剑音,招引剑灵。你与这青山日月剑天生投契,这柄剑并非凡物,其上自有灵识,你若能令它忠心于你,交战之时,你使六龙祥瑞,它驭你身躯出剑,这便是大驱龙剑的根本所在。”当即说出十几句口诀来,正是他不久前刚刚想出的法门。
李若兰身子巨震,慌忙握紧青山日月剑,她不久之前方才克服心魔,修为大增,正是灵感激发的时候,如今得苍鹰指点,真个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与青山日月剑紧紧相拥,全心投入,瞬间便有彻悟。
她屈膝跪倒,模样虔诚,双手持剑,神清心澄,仿佛在像日月剑祷告一般,耳中隐约似听到此剑低语,虽十分模糊,但她也不介意,只是细心领悟。她想起自己年幼之时,机缘巧合之下,拾起此生第一柄短剑,当时她心花怒放,似她之所以降临人世,便是为此而生。如今她重拾初心,也忆起了当年变幻五彩剑芒时那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快乐。
洞外朝阳初升,金光万道,将天际黑暗驱逐干净,李若兰突然站起身来,仰天长笑,青光辉扬,身随剑动,她一面舞剑,一面哭笑,好像突然疯了,但她剑法变化万千,极尽巧妙,动作之快之奇,远非她昔日所能。
苍鹰心道:“如今并非她在舞剑,而是剑自行舞动。她已初识这大驱龙剑奥妙了。”
李若兰蓦然住手,朝苍鹰盈盈跪拜,说道:“大哥今夜两度救命之恩,一番传剑之情,李若兰刻骨铭心,五体投地,大哥心中这等武理造诣,非但远胜于我,只怕连燕然都瞠乎其后了。”她此刻心生前所未有之悟,喜悦之情,也是生平罕有,便是与归燕然两情相悦之时亦难比拟,道谢时似泣似笑,心下激动,难有片刻遏制。
苍鹰说道:“你已得人剑合一之妙,但若真要同时使这六龙祥瑞,以至于剑芒剑客再无半点嫌隙,尚需假以时日,但你需记得,武学之道,永无止境,你不可满足于此,更不可急躁冒进。我不久前在顺元府识得一人,名曰左谷丹,也明了剑人合一之法,但他受这黑丧剑蛊惑,过于倚仗此剑,若失却剑灵指引,一身功夫几不复存,你可要好生戒惧,以免重蹈覆辙。”
李若兰从小到大,不曾遇到过真正的名师,虽称归燕然为师父,但李若兰性子高傲,归燕然对她毫无办法,也不曾指导她习武之道、修行之理,而苍鹰当下摆出祖师架子,所说皆是金玉良言,李若兰敬佩之余,只觉句句话说到她心里,稍加思索,便有所获,当真欢喜不尽,不知不觉便将苍鹰视作极为亲切可敬的长辈,说到:“是!鹏远大哥!”
苍鹰伤势已痊愈大半,又见她功德圆满,说到:“差不多啦,咱们可得回去。”一瞧李若兰情状,登时大觉不妥,原来她先前修习之时,真气鼓荡,浑身冒汗,肌肤衣衫全数湿漉漉的,面如朝霞,等闲难以消退,像这般返回帝台山,被人瞧见,自己与她百口莫辩,跳河难洗。
李若兰点头道:“不错,咱们回去吧,我好些天魂不守舍的,教中事务都快堆上天了。”见苍鹰眼神闪躲,如要被押杀头,与先前得道高人模样有天壤之别,心中一奇,往自己身上一瞧,登时羞红了脸,转过身去,想要说几句场面话,但这会儿笨嘴笨舌,难以启齿。
苍鹰叹道:“如今之计,唯有老子自宫而返,方才无人生疑,若老子动手不慎,危及性命,还望弟妹将老子好好埋了,别让人看老子笑话。”
李若兰险些笑得呛死,大声咳嗽,叱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全是鲜血,咱们就说遇上敌人,激战一番,谁胆敢胡思乱想?你。你也不必不必”
苍鹰一想不错,心中顿时坦荡,与李若兰并肩下山,朝帝台山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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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虞美人·荒山悚悚风声扰
两人步履生风,不多时便已回到山上,本担心被人瞧见,但小心绕路,凭他们的身手,一路也无人查知。
两人来到苍鹰住处,却见雪冰寒趴在窗口,瞪大美目,望向两人,嘴角微向上弯,似笑非笑。
李若兰俏脸晕红,说道:“雪妹妹,你醒过来了?”
雪冰寒见李若兰衣衫凌乱,神情古怪,心道:“莫非苍鹰哥哥与若兰姐姐携手外出,他使出‘阴阳调和’之术,解了若兰姐姐体内毒火么?如此一来,只怕燕然哥哥头上,可要有些草绿丝丝啦。哎呦,不对,我可得自个儿照照镜子,瞧瞧是否头上长草?”
她胡思乱想,脑中着实荒谬滑稽,但实则心神通明、并不起疑,对苍鹰由衷放心。饶是如此,她脸上神色依旧愤愤,叫道:“若兰姐姐,你我姐妹情深,你。。你怎地对人家做这等羞答答之事?”
李若兰忙道:“我俩真没什么,你看看你大哥,他是在山中遇上强敌,这才闹得如此狼狈。”
雪冰寒怒道:“你还想抵赖?你昨晚点上奴家穴道,将奴家抱到床上,见奴家生的美貌,只怕早就吃干抹净、无恶不作了吧!奴家乃处·子之身,被你这么一搅合,今后还如何见人?”
李若兰险些笑晕过去,嗔道:“你这丫头,一张嘴比鹏远大哥还损,我。。我真拿你没辙,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雪冰寒笑道:“你别岔开了,给老娘老老实实的回答,昨夜你二人到底做了何事?若稍有隐瞒,被老娘拆穿,老娘要你情债肉偿。”
苍鹰肃然道:“我二人昨夜畅聊大道,感悟至理,老子由此看破红尘,正要回去喝酒吃肉、狂·嫖滥·赌。以贺此喜。”
李若兰道:“你别听他胡说。”当即将自己昨夜欲求苍鹰杀了自己,反被苍鹰点醒,又遇上藏剑冢两大剑客、一位秃毛巨人,激斗一番,受苍鹰指点,练成人剑合一等事宜全数说了出来。
雪冰寒听得暗暗心惊,既替她担忧,又深为侥幸,也不禁深为自豪,叹道-s_;:“姐姐。你经此一劫,必有后福。无论武功还是心智,都大有长进,不枉我这些年来照顾于你,替你把屎把尿的。。”
李若兰怒道:“你什么时候替我把屎把尿了?咱俩以往外出,还是我罩你多些吧。”
雪冰寒嘻嘻笑道:“你看看?你如此斤斤计较,与贫道境界相差甚远,可见虽有进益,但毕竟有限。”
李若兰知她脸皮颇厚。比之苍鹰犹有过之,当下也不与她玩闹。雪冰寒又查看苍鹰伤势,知他身负奇功,复原极快。查看一番,果然如此,这才放心下来。
苍鹰闹了一宿,实在困顿。将二女打发走了,倒下便睡,当日无事。次日来到玄天楼大殿,与雪冰寒、香儿一道向众教徒告辞,李若兰忙道:“你们要去泰山么?”
苍鹰说道:“弟妹所料不错,我本是为见贤弟而来,如今我俩隔空相望,日思夜想,到了晚间,情难自已,当真是千里孤山,无处话凄凉,正要快马加鞭去找他,好好炮制炮制这小子。。”
韩霏听他说的更不成话,当真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大哥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不可再这般胡闹。”
李若兰笑道:“可不是吗?你若找我夫君麻烦,我可饶不了你。”
就在此时,一紫袍老者快步走入,正是归燕然丈人老头韩琼,他说道:“霏霏、若兰,燕然飞鸽传书来了。”
李若兰忙拆开一瞧,信中说他已至泰山,与李麟洪等人碰面,江湖群雄陆陆续续前来,鱼龙混杂、局面紊乱,又见到不少当世高手。李麟洪欲当武林盟主,令逍遥宫助他成事,他写此信来,便是向李若兰等人报个平安。
李若兰怒道:“这李麟洪当自己是什么人了?我夫君乃是当世高手,声望名誉,皆广播武林,远胜于这横行霸道的土匪,岂不比他更胜任‘武林盟主’之位?他凭什么号令咱们?”
韩霏叹道:“燕然他淡泊名利、不拘于俗事,性子委实太过忠厚,这李麟洪又是他的老上司,听雨伯伯也得听他号令,燕然不欲相争,也算不得受什么委屈。但。。唉。。“
韩琼亦叹道:“这李帮主性子着实急躁,他江龙帮近年来种种举动,颇有些。。不仁之名,说一句肆虐无道,也不算言过其实。江龙帮本有李听雨兄弟这等大仁大义之贤,江浔八友侠名远播,倍受钦佩,但受着李麟洪连累,名望不进反退,越过越回去了。”
苍鹰心中叹息,思忖:“麟洪老哥以往不过是军中小吏,人虽仗义,又有才干,但为人武断、好大喜功。他当上帮主之后,受人恭维,朝夕之内,权势倍增,自然便会飘飘然起来,如今行事狂妄,已有端倪,将来未必不会变本加厉。所以说这一夜暴富,并非好事,细水长流,方才是正道。”
李若兰心想:“总不见得让我那老实夫君受李麟洪欺负?”顷刻之间,下定决心,说道:“霏霏姐姐,我要随鹏远大哥他们一道去泰山,你独自一人,留在帝台山上如何?”
韩霏微笑道:“有你在旁替他撑腰,我才放心一些,你去吧,山中事务,我会小心处置。”
李若兰握住韩霏小手,笑道:“好姐姐,有你在此,我才是放一百个心呢。”她对韩霏已无嫉恨之意,芥蒂全消,想起自己昔日对她冷言冷语,脸色不善,韩霏却始终温文尔雅、处处退让,她反而加倍愧疚,因而此刻也更为友善。
当下李若兰点了二十多好手随她一同下山,逍遥宫如今人才鼎盛,不乏高手,韩霏处事小心,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众人出了山门,走过山脉,过达州、安州、朝泰山进发,由于时间紧迫,不得不加紧赶路,沿途见不少武林人士成群结队,也是前往泰山。江湖武人,自来东奔西走,各处凑热闹,挑事端,乃是家常便饭,如今有这等武林盛事,正是趋之若鹜,人人都想一探究竟,唯有少数超脱浊世的前辈高人,自高身份,方才对此不屑。
这一日来到一处地界,唤作鸣山,众人穿过茂密杂乱的树林,苍鹰忽然手脚巨震,面无人色,心生极大恐惧,忍不住惊呼一声。
雪冰寒本正与李若兰、香儿玩笑,一听苍鹰呼喊,忙问:“大哥,你怎么了?”
苍鹰如坠冰窟、寒冷彻骨,前方密林如龙潭虎穴,遍布群妖,这滋味儿难受之极,战战兢兢、悚悚惧惧,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中急想:“是什么人?是山海门的人么?那人在前头等我?他们。他们终于要对我下手了么?”
他毫不犹豫,厉声喊道:“雪丫头,弟妹,我想起一桩要事,须得独自前往,你们千万莫要跟来!自管前往泰山,我不多时便会跟上。”
雪冰寒急道:“大哥,你要去哪儿?大哥,大哥?”
苍鹰跃下马背,施展轻身功夫,立时便去的远了。
那恶兆如影随形,紧咬不放,直追着苍鹰,苍鹰咬牙忍耐,心头怒火中烧,知道敌人是冲他而来,他想:“那是何人来找我?是。。太乙?阿青?还是旁人?”
那人似有心戏弄于他,虽放出杀气,但却绝不现身,直到晚间,依旧藏身暗处,苍鹰几度想变作飞蝇,可无能为力,竟不能使出神通来,故而愈发惊慌,比之被灰炎重创更为恐惧。
他以‘静心裂序心法’消去飞蝇的功力,身为凡人,虽令山海门难以追查,因而可暗中刺杀,大占便宜,但若当真有山海门人突然袭来,苍鹰绝难抵挡。他探知体内异状,知道自己在无意之间中了山海门人的邪法,竟无法唤醒飞蝇,他不曾设想过这等情形,心中寒意森森,忍不住大声咆哮,发泄惊恐。
就在此时,他见月光冰纱之下,有一人凌空盘坐,身子微微浮动,容貌清秀,神色残忍,面带微笑,正是那最为凶残的太乙。
苍鹰怒道:“是你算计于我么?太乙!你要杀我么?”
太乙哈哈大笑,听来却如鬼泣一般,说道:“你是何人?你是何人?我不管,我也懒得管!你杀了人,中了我的太乙法术,便要受尽折磨!”
苍鹰顷刻间明白过来,想起在红水石村之中,他以暴制暴,助血玉女童杀光村中所有囚徒,当时有一人叫做庐牙,乃是红石神教长老,苍鹰斩掉此人头颅,情景极为怪异,在那个刹那,庐牙虽断了脑袋,却似仍活着,眼神灵活,喜悦之情,发自肺腑之间。
他想:“这是太乙的幻术,那庐牙乃是他留下的弃卒,他在那人体内布下异术,又是为何?不,不,此人是疯子,难以理喻,或许这庐牙碰上太乙,被太乙戏弄,故而体内留有这等功夫,又或者太乙亲传给庐牙,以此祸害杀死庐牙之人,却偏偏。偏偏到了我身上。”
他既知这是幻觉,心下略宽,急运功抵抗,但此术乃太乙亲手施展,阴毒无比,若是飞蝇中招,尚要全力抵御,方可无碍,苍鹰身为凡人,心法虽妙,但费尽心机,仍浑浑噩噩,离心离魂,仅能勉强维持理智,脑中涌现无数惨烈场景,一会儿想起自己被辽国公主千刀万剐,一会儿想起自己坠入毒气泥沼、腐筋蚀骨,这般一想,身临其境,登时感同身受,痛的哇哇惨叫起来,心中勇气丧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