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十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觉浅空空
“你们都是傻子吗?这明显是胡说啊,丝厂开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听说染料有问题。你现在马上把那个封条给我拆了!”
“纪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了。”吴延庆一脸地纠结。
“拆不拆?你不拆我拆!”纪嘉许说着就要动手。这时从旁边窜出一只手将他死死拉住了。
“你干什么!想吃牢饭吗?”孔漾轻呵斥道。
“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把我爹十几年的心血封了?”纪嘉许愤怒地说道。
孔漾轻心里也不得劲,总觉得纪家最近像被人诅咒了一样老出事,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安慰道,“过几天事情查清楚了不就还给你们了?就当度假好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抚工人情绪吧。”
纪嘉许一脸的生无可恋,却还是要强打精神去面对。他走到人群里,还没开口,就被骂道,“你们太缺德了,怪不得我听人说有人用了咱们工厂做的丝巾,脖子痒的不行呢。”
另有人附和,“怪不得纪家大小姐要替东洋人说话呢,肯定是他们串通好的,一起赚这昧良心的钱。”
“大伙儿们,还在这多说什么,赶紧把咱们的血汗钱要回来啊。不然人跑了我们找谁要去!”
纪嘉许在一边听着,数次想要打断他们的谈话内容,却无人理他。还没说上一句话,就有人冲上来想要拉住他,让他结清薪资。新来的管事看情况不对,急匆匆地推了纪嘉许一把,“东家,你快跑吧。”
纪嘉许犹豫不过三秒,看着乌压压几百个工人,生了怯意,转身准备走。这时,孔漾轻开了一辆警车停在不远处,冲他叫道:“上车!”纪嘉许连忙坐了上去,两人驱车离开,颇有一种大逃亡的感觉。
纪纫秋本来在家安安静静地伺候纪夫人,就见纪嘉许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孔漾轻。
“这是怎么了?”纪纫秋看了纪大太太一眼,皱眉问道。
“阿秋。”纪嘉许沉声唤道,“对不起,对不起。”
纪纫秋赶忙站起来,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孔漾轻这时候担当起解说的任务,把染料的事同她说了。一听完,纪纫秋就知道不好,这恐怕是那批洋人设下的圈套,不管他们有没有按期交货,那些人都有办法让他们的厂开不下去。
“二哥,你和我说说,那笔订单是怎么来的?”纪纫秋反而重新坐了下来,问纪嘉许。
纪嘉许不明所以,思考了一会儿,如实道来。原来纪嘉许有一次在咖啡馆听人讨论在国内卖2圆的丝巾,在国外能卖到5圆,这才动了心思。没过几日,恰巧有洋商人以25圆一匹的价格来收购,这比国内的拿货价高出了一倍,他没多犹豫,便立刻答应下来。
“看来是早有预谋。”纪纫秋冷笑一声,竟不知道纪家有这么大的能耐,要旁人费尽心思地搞垮它。
“你是说有人故意针对你们?”孔漾轻皱眉道。
“是的。这样看来,之前章成染上赌瘾偷钱被董长生发现的事也很可疑。”
纪嘉许身子震了震,“如果一开始就是有人买通了他,让他杀害咱爹,陷害我,这样的可能听起来似乎更可信。”
“是的。”纪纫秋面露冷漠,“就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到时就知道了。”孔漾轻接话道,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忙改口,“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恐怕结局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了。”纪纫秋轻轻叹了口气。
纪纫秋的猜想是对的,对手没有给他们缓冲的时间。染料事件很快全城皆知,所有拿货的商人和顾客纷纷表示要退货,不仅如此,还要他们赔偿精神损失,医疗费用,如果到时身体出现什么异常,还要再找他们。工人们也要求结清薪资,连府里的部分下人也提出了离府。
虽然裴景平请来了上海的化学专家力证他们的染料不能分解出芳香胺,对人体无害。但是社会舆论已经造成,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他们出事后的狡辩之词。纪嘉许抗争了十日之久,在杭城、上海各个报社登报澄清,又在工厂门口搭了个台子每日演讲,但要退货的人只增不减,工人们还是不肯上工。
又是忙碌了一日,纪嘉许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纪府,就见纪纫秋站在门口等他。“二哥,忙了一天了,来,到我院里吃点东西。”
纪纫秋准备了一壶酒,几样小菜,和纪嘉许话起了家常。
“二哥,你对爹印象最深的时候是哪一次?”
纪嘉许抿了一口酒,回忆道:“我记得是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惹爹生气,他让我滚出去,我就真的出去了,爹气的要死,又不好意思叫我别走。就一直跟在我身后,看我出去玩土,去掏鸟窝,玩到很晚才回家,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晓得。”
纪纫秋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也陷入了沉思,“爹对我一向都很温柔,我以为他脾气就是如此。直到我去了女子师范,看别人打扮前门,很博人眼球,想效仿一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爹生气。他告诉我,每个人的人格都不一致,想赢得他人尊重,需自主自强,保持独立的人格,不可盲目效仿。那一天我都没用膳,尽在想爹的这番话。”
两人一人一句地回忆着幼年时期,说到高兴处,两人相视而笑;说到悲伤处,两人皆沉默不语。屋内的灯,一直亮到亥时。
☆、破产
纪嘉许因为前一晚喝多了,第二天一直睡到巳时才醒。早膳没顾得上用,纪嘉许就要往府外跑,被纪二太太一把抓住了。
“干什么?娘!我还有事呢。”纪嘉许无奈地说道。
“有什么事早膳还不是要吃。再说了,阿秋说了,今天的事她去办,你不用去了。留在府里好好休息,看你这黑眼圈,几天都没睡好吧。”
纪嘉许闻言僵住了身子,他瞪大了双眼,“你说阿秋出去了?要命了这是!”
看着纪嘉许风风火火跑出去的样子,纪二太太一脸无辜,纪纫秋这出去是见老虎么,看把承允下的。
纪纫秋没有去碰什么洪水猛兽,她只是轻飘飘地宣布纪云丝厂破产清算了。纪嘉许赶到工厂时,就见到清算师在工厂内走走停停,一大片的工人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他走上前一把拉过纪纫秋,“纪纫秋!你疯啦!”
纪纫秋露出昔日温婉的笑容,“二哥,别撑了。你心里也知道,撑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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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何必要勉强自己呢?”
纪嘉许闭上眼深呼吸一会儿,慢慢开口,“那这件事应该也是我来做,而不是你。你现在应该在家照顾大妈。”
“二哥,我不想让你背负没有守住家业的骂名。“
“谁爱说让他说去!都活得这么累了,还在乎那些虚名。”纪嘉许仿似一下子想通了,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算了,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用。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纪纫秋听话地回府了,此后再也没有去过工厂,听纪嘉许说工厂清算出来的资产,包括拍卖设备、地皮才勉强偿还了大部分债务,而买了他们整个工厂固定资产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几个洋商人。他们很快整顿开业,请的还是原来纪云的工人。纪二太太只气得鼻孔冒烟,直骂那些人是泼皮赖子。
可是骂得再狠他们也听不见,生活还是得继续。好在纪大太太的气色愈发地好了,口鼻也变得正常了,纪纫秋于是更尽心地帮助她康健。
只是日子也难过起来,眼看着府里只出不进已经许久,纪嘉许整日搬个小板凳在石板路步行街替人画画,只是观望的人居多,真正求画的人少。孔漾轻看着他日晒雨淋几日都难有收入,于心不忍,找吴延庆求了个情,把他调到已经更名为城西公安分局的城西警署做了一名巡警。
纪嘉许老大不自在,升长了脖子嚷嚷,“我是艺术家,你让我整天上街抓地痞流氓?”
孔漾轻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巡警月薪10圆,比你在大街上晒太阳还没有一分钱好多了吧?”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纪嘉许声音渐渐弱下来,“你巡不巡警的?”
“呵。”孔漾轻一个嗤笑,就知道纪嘉许会同意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纪家还有一大家子等着他养呢。
纪嘉许做了巡警,纪纫秋这边也在想办法补贴家用。家里的仆人已经从十来个锐减成了五个,除去纪嘉许,其他四个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和一个厨娘。纪纫秋本来不想要丫鬟伺候的,但妙芙是从小跟她到大的,实在舍不得,就留她在府里做一些简单的打杂跑腿的活儿,自家院里的事务,纪纫秋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
纪纫秋想了许久,都没想出自己会干什么,能干什么,她很沮丧,跟裴景平抱怨自己“一无是处”,裴景平忙不迭地摆手,“别妄自菲薄了,你文写的好,琴弹得妙,要是这样还叫一无是处,那是不是文能辩天下,武能定乾坤的才敢说自己平平无奇?”
纪纫秋被他逗笑,脸上终于高兴起来,不过还是围绕着这个话题出不去,,“不然我去当个绣娘吧?我的女红还不错的。”
裴景平将她头顶的簪子摘下来,逗趣道,“我们裴家的二少奶奶去给别人当绣娘,我怕他们不敢收。”
纪纫秋一把把他的手拍开,“胡说什么,还没进门呢,谁是少奶奶。”
裴景平憋笑,“这是责怪我没有快点举报婚礼么?也是,不能让你府里的丫鬟白叫一声姑爷。”
“才没有,娘还没痊愈,嘉年还小,我还想多陪陪娘和嘉年。”
裴景平却突然正了脸色,“阿秋,我突然发现这是个好法子。你嫁与我,你平日的吃穿用度我包了,我每个月的薪资交与你,你可以拿来贴补家用,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纪纫秋思考了一会儿,“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怕其他人有意见。”
“不和他们说便是了,谁还管我们的金银去向呢。”
“可是我娘的病……”
裴景平怕她反悔,连忙说,“你每日来府里看纪,看娘都没关系。好不好?“这声好不好软糯中带一点磁性,让纪纫秋的心都化了,她微微点头,“好。”
于是裴二公子当天戌时回到家中,把已经入睡的裴云阁夫妇唤醒,宣布自己不日将迎娶纪纫秋进门,把裴夫人和裴云阁惊得目瞪口呆。
裴云阁的态度,“你半夜把我们叫起来就是为了这个?”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裴夫人倒是清醒着呢,直接反驳道:“你疯啦?那样心机深沉的女子你也要娶?我前不久还和你爹说要退了这门亲事呢。”
“阿秋怎么就心机深沉了,娘。”裴景平还是一脸的笑容。
“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换取自己的利益,之前定亲的时候我就反对过,你们爷俩不听。现在看清了吧,一会儿痛贬日本,一会儿又与他们亲善,现在工厂也被他们的品行不端弄得破产了。这样的人家你也敢去接触,不怕污了你的眼!”
“娘。”裴景平走上前帮裴夫人捏起了肩膀,“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那些都是莫须有的事,阿秋没有与日亲善,那篇文章是别人模仿阿秋的笔风写的,那个染料事件就更是那些洋人为了抢夺工厂故意陷害他们的。所以……”
“怎么别人光陷害他们家,不陷害别人呢。”裴夫人抢白道,“苍蝇还不叮没缝的蛋呢,可见他们自身肯定就有问题。这个婚事我不同意。”
“娘,你真的误会了,阿秋真的不是这样的人,纪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好。不信你问爹!”裴景平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我只能说纪廉英的好品性是有目共睹的,纪家多少应该近朱者赤吧。”裴云阁被裴夫人瞧得不自在,只简单说道。
“哼!我不管你俩嘴上说出花来也好,我就是不同意!过两日我就让人上门退亲去!”
“我不同意!娘!我是一定要娶阿秋的。”温和的裴二少难得固执起来。
裴夫人懒得搭理他,等她退了亲,他闹两天,也就接受现实了。所以她任凭裴景平说什么,都不回应,起身准备回房睡觉,还把裴云阁也拉走了。
裴景平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他决定去找裴景容,从小带大,只有裴景容能改变裴夫人的主意。
裴景容听完后,只问了他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是确定非她不娶吗?”
裴景平怎么说,当然连连点头。
第二个问题,“结婚是不是你们俩的事,和旁人无关?”
裴景平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也挺有道理的,又点点头。
“那不就行了,你把婚礼一办,谁还不承认她是咱家的二少奶奶。”
“可是婚礼需要请亲朋好友,还要拜高堂,哪能是光我俩在就行的。”
傅瑶华听了不禁觉得好笑,平常这个小叔子也很是机灵,遇到这种事情却像个二愣子一样,她悠然地打趣道,“你哥是说你把请帖一发,主婚人一请,大家都知道你要结婚了。到时爹娘就是在弦上的箭,不行也行了。”
裴景平听后豁然开朗,赶紧着手准备婚礼事项。
☆、大婚
请帖印了几十份,证婚人请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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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商会会长王竹斋,因为爹娘的态度,裴景平还要求王先生等请帖全部发完,木已成舟之前务必保密。成人之美本是好事,王竹斋一口答应。
裴景平又带着纪纫秋去试嫁衣,纪纫秋喜爱西式礼服,裴景平就替她挑婚纱;纪纫秋说想婚礼上有西式糕点,裴景平就陪她找寻糕点师。连纪嘉许都承认了裴景平人是真不错,对纪嘉年说,“小鬼头,你就要有姐夫了,高不高兴?”
纪嘉年已经比一年前懂事不少,此时乖乖地点头,“只要对姐姐好,我就叫他姐夫。”
纪嘉许哈哈一笑,摸了摸纪嘉年的脑袋,直呼“孺子可教”。
商铺里进进出出了一日,裴景平回到家就想倒头便睡,没成想一进裴家大门,迎面就是一个鸡毛掸子。“哎呀。”裴景平又痛又惊。
“知道痛就好!说明你还神智清醒!神智清醒怎么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呢?让你偷偷寄请帖!让你不听娘的话!让你……”
“娘,轻点啊,痛。”
“哎呀!好痛!”
裴夫人说一句打一下,虽然力道很轻,可也让裴景平哀呼不停。他心里想着,怎么爹还不来。
“好了,福媛。”天籁之音响起,裴云阁终于姗姗来迟。
看着裴云阁又是给裴夫人顺气,又是递茶的,裴景平觉得是不是太夸张了。直到裴云阁开口,“快点给你娘道歉!你知道你娘刚请了人准备去纪家退亲,你就把请柬送到人家去,那家人还以为你娘在耍他们玩呢,和亲戚都说了个遍,这下大家都知道你娘出尔反尔了。你说你娘气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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