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厉风行夫妇立即站起,参与这歃血为盟:“南方义士团,全力支持盟主!”
君前随即上前:“小秦淮也一样!”
司马黛蓝从心底里为吟儿高兴:“淮南十五大帮支持盟主!一致抗金!”
除了这三大帮主之外,云雾山排名也纷纷响应:“一致抗金!支持盟主!”
吟儿眼睛骤然有些湿润:“好,为前辈报仇雪恨,为自己洗刷国耻!”
宋恒虽说向来不看好凤箫吟为盟主,但也被这气氛感染,带着淡淡的笑意点头,轻声说:“好,宋家堡也一样……”
长江水,从狭长的古渠中奔流而东,瞬间已百转千回,山的那一头传来巴东特有的《竹枝》民歌,山的这一侧是偏静幽远的抗金血史——林楚江、易迈山、白鹭飞、纪景、陆凭、沈望、白翼、慕容兼……虽然,曾经的这些名字,已经伴随着刀光剑影而流逝,可是,在被淡忘的同时,正在被新的人物新的信念继承,这万里奔腾不息的江浪,千万年来不仅气势不减,而且余音不绝!
自古,多少事物都和这震撼心魂的江水势一样,发展到越狭窄越阻碍的地方,反而越加湍急!
洪瀚抒坐在一旁喝闷酒,他心绪杂乱,少顷,他转过身,同他们背离而去,没有人发现,他手上紧紧握着的一块鹤玉……
黄鹤去,如果你是奔错了方向的长江水,我该如何做你的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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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长江水,万里腾浪,余音何难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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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即尽,清晨微明。
瞿塘峡,荒僻的野郊,金人不会猜到,前五十名要改变计划、在鬼节前半个月就拜祭易迈山,这么做,原是为了不受任何金人的干涉。
众人肃穆地站在山头上,凤箫吟、莫非各自洒下易迈山和白鹭飞的骨灰,那些骨灰落散江中,即刻顺势漂流而去……
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吟儿深呼吸了一口:新生的力量,如果不强大,就必须凝聚……
可是,只是仅仅一次祭祀,抗金联盟会重新凝聚吗?吟儿颤抖着,她知道,现在的抗金联盟远远不如云雾山上那么团结,因为这一年以来所有的死伤,因为前辈们全部离开他们终于首当其冲却至今还没有任何功绩,因为他们甚至在怀疑自己这个新盟主的能力……
胜南觉察到她的紧张,却没有正面安慰她,转过头去先问厉风行、金陵与李君前:“不知你们在祭祀之后有何打算?”
“这次祭祀还算安全,前后只有淮南十五大帮两个据点暴露,有近百死伤,所以,我们想,众帮派可以分批离开,尽量避免更多的伤亡。”金陵回答,厉风行和司马黛蓝似乎也尽皆此意,李君前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满足这样的想法。
“众位祭祀完了立刻就走?既然来了,是不是不该只证明我们的胆量,更该证明我们的实力?”胜南终于提起了他反守为攻的计划,势要将众帮派留下!吟儿脸色一变,微微点点头。
“你是说,我们留下来?继续对敌?”君前面露喜色,这个想法,其实很贴近自己的战意。
风行疑道:“可是,他们均在暗处,我们却明确……我们如何与他们对敌?”
“那就强行逼迫他们由暗转明,一旦转明,他们人数不会比我们多。只要我们计划的好,把金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沉不住气的敌人们,会把他们整个白帝城的据点暴露!”胜南转过身去,提高了声音,厉声问:“难道众位不想把金人驱逐出白帝城吗!?”
最后一晚留在荒原,下定决心,整装待发。
君前站在险壑上感受江水的雄浑,他觉得,山险,程度上源于水险。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淮南,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倚靠而生存,在三峡,却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对立而生存。”
巨浪翻腾,如倾盆暴雨,云气在江上蔓延翻滚,令人觉得满目怆然。
胜南抱刀而立,站在他身后:“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下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君前会意欣然:“在昏暗中,我觉得人生如芥。”胜南微笑:“大家心里都一样沉郁。自古战地,盟主殒身于此,也总比埋没金国荒草间好得多,据说盟主生前最热爱的就是长江,也希望骨灰能洒在长江之中,谁料到,他真的就亡于江畔,真是个英雄悲剧……”
“不是盟主,是前盟主。”君前严肃地纠正他的话。胜南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们都应该围绕着她。你懂吗?淮南的山太依赖水所以温和,三峡的山因为受磨练而险峻,现在我们必须险峻。”
胜南点点头:“其实,她很有责任感,甚至不顾自己,宋恒让她退位让贤,她不肯退,其实她很想退,可又怕武林动荡。她一个小丫头,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实在太辛苦……”
君前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影子蹲踞在山崖上,比君前胜南还要靠近江面,他低头沉思着什么,天很黑,看不见。
君前警觉道:“是谁……”
没有一丝动静。
胜南已猜出了是谁——自己人会理睬,金人会逃窜——只有他一个人一声不响:“瀚抒,是你么?”
“不要叫我瀚抒,我不叫洪瀚抒!我不姓洪,也不叫瀚抒!”
胜南一愣,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君前劝道:“洪山主,身世转变了又如何?你当年称雄一方,并非靠你的身世!”
“我真想跳进长江里洗清我身上的罪,总比现在一件一件事情扑面而来让我赎罪好得多!我究竟欠了他们什么!”冷冷的语气。
胜南记得这一天的吟儿脸色苍白,还记得他们立志抗金的时候,这个人却没有歃血为盟:“你和吟儿……”
“不用说了,我气她何必把男人接二连三地耍!拐着弯子说抗金,这种人虚伪!”
胜南莫名气愤:“她哪里虚伪!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君前按住胜南脾气:“洪山主,我也见到前天的情景,总之你是误会了,盟主对越风,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更没有耍你耍川宇,你听的一定是讹传……人最好不要偏信一词。”
瀚抒哼了一声:“不用提她,鬼才会信她,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胜南冷冷道:“你最好想清楚,千万别跳下去!”
君前一边嗔道:“你说什么啊……”一边拖着他离去。
瀚抒气得直接把酒坛子摔到江中去,江水瞬息将酒冲得很远。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洪瀚抒望着酒坛子:“我应该跳下去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洪瀚抒,你知道,死去比活着需要胆量,活着比死去需要勇气……”
回想起已然模糊的小时候,他练武摔倒在地的时候,父亲递来的宽厚手掌,那个笑容满面,亲切温和,叱咤风云的红衣男子,他的父亲,洪兴……
可是记忆却要把它所定义的内容和画面强行地塞入他的脑海——一心要追究断絮剑的黄鹤去,万料不到他跟踪莫非的同时,有个人会为了黄天荡一战想要复仇,却在他和冷冰冰、轩辕九烨的只字片语里,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来历……江令宅那一夜,自己其实已经向这世界宣告,洪瀚抒,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为了红尘他抛弃功名,却注定要在建康遭遇所有真相……
洪瀚抒,你不能忍受你的父亲从英雄变成一个奸佞,可是……你要靠的是你自己……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命运在循环犯错,你不要主动地为每一个错承担罪责,也不要一错再错!”
洪瀚抒将头埋进臂弯,他知道周围没有人,甚至天地之间,也仅仅有他……
多年以前,当黄鹤去在泰山顶上和吴珍欣赏明烛天南时,当他在天山脚下和吴臻仰望苍山负雪时,当他在长江江畔和凌幽呼吸野浪江风时,当他在祁连山外和李素云沉浸漫山奇花时,他也许不会想到,他的四个儿子,将要做出怎样的抉择……
清晨,在荒原的某一个角落起早切磋棋艺的吴越莫非,显然是和瀚抒截然不同的心境,兄弟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棋盘,盘中早已布满了黑白子。
吴越露出笑容,但又缓缓收敛:“你很厉害。”
莫非满头大汗:“哥就别挖苦我了,你跟一个初学者下棋,犯得着要这么狠……”
“初学者?没有一个初学者,可以一次次地识穿我的局再诱引我进去啊!”吴越再下了一子,微笑着看他正自思考的弟弟:“宋贤和胜南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是半调子,这么多年我在泰安已经高处不胜寒了,你真是个天才。”
莫非乐滋滋地笑着:“其实这棋盘真像最近的白帝城,黑白子都要设局,相互威胁不停地争夺地盘……”
吴越又下了一子,占地多少一目了然:“是啊,一次战争的结果,就是看谁的局最大,谁最后赢得多。只是,那其中,该有多少转折和契机,敌人想不到的也许就一个棋子,他再怎样微不足道,都足以决定胜负。”
莫非若有所思地盯着这颗子,喃喃自语:“一个敌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关键棋子……”
吴越站起身来:“我们第一步,就是要设局,把金人诱出来,金人会接下去继续设局,引我们也进去。咱们每一步走的好坏,都直接影响到形势的发展……今天就下到这里,咱们收拾好了棋盘,就去城里,和黄鹤去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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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鼠狼动,四方犬兽,均是心腹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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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鼠狼
殊途同归,一齐来到白帝城,每个人都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金人们已经窝藏在夔州的每一个角落里,现今之事就是一个一个地揪出他们来,毕竟他们势单力孤!
凤箫吟和李君前两人去探望淮南十五大帮受害的据点,先后两个都是遭屠戮后而焚毁,司马黛蓝正站在倒塌的屋椽前,指挥着手下们重建,李君前暗自有些欣慰,虽然司马黛蓝和慕容荆棘一样多刺傲慢,但终究都是抗金领袖,分得清敌我,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司马黛蓝从来都支持凤箫吟做盟主——
这一点李君前不是没有觉得蹊跷过,从上次司马黛蓝向小秦淮宣战遭遇凤箫吟开始,她就一直对凤箫吟服服帖帖,要知道,莽撞的她,对马平川、慕容荆棘和自己都曾经同等不屑、出言不逊……此时她刚好转过脸来看见凤箫吟和李君前,没有迟疑片刻,便微笑着走上前来:“盟主,李帮主。”吟儿点点头:“司马帮主要吸取教训,从今以后凡事秘密进行,陌生人要多加盘问调查。”
君前看见司马黛蓝异于往日的一脸亲切随和,依旧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说,她对凤箫吟的尊重,仅仅因为凤箫吟是云雾山第一?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
忽地,废墟瓦砾之中传来一个幼童的哭声,三人偱声望去,那是个五六岁大的小男童,他一边痛苦地哭泣,一边恐惧地四处张望,君前怜悯心起,走过去立即抱起他:“小兄弟,怎么了?你爹娘在哪里?”
那男童发抖着,只是哭,吟儿拍拍他的背想安慰,男童却抽泣得更加厉害,司马黛蓝叹了口气:“一定是这个分堂里的小孩子,父母都被金人暗杀了……”
吟儿听得这一句,更增怒火:“金人大肆作乱,受苦的都是这些小孩子们,他们无辜成为孤儿!”男童泣道:“我要娘……我要娘……”
君前有些触动,替他擦拭他的脸:“和江南好像……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心未,唐心未……我,我要我娘,叔叔,姐姐,我要娘……”
君前哪里还管人家再度把他给叫老,微笑着将他一把抱起来:“好,心未,叔叔带你去找娘……”
心未没有拒绝,任他抱着。
小秦淮的据点是一家武馆,绕馆而内不知拐了多少弯才进了里屋,胜南云烟在桌旁静候了多时,看君前手中抱着一个男童,胜南一愣:“这是谁家的孩子?”
君前摇摇头:“不知道,他是在废墟里存生的……”
云烟见这心未生得可爱,白白净净,忍不住要去爱抚,男孩一惊,抬起头来和她四目相对了一刻,转头泣道:“我娘呢?我娘呢?”
胜南有点伤怀,许多记忆杂糅在一起:“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唐心未。”吟儿咬牙切齿,“我不会放过这群金人!”
君前叹了口气:“现今是我们的第一步,也是最难走的一步:金人到底有多少,分别属于哪个派别……”
吟儿迟疑了一刻:“是啊,还不知这一回代替捞月教和含沙派的,会是哪一个组织……”
胜南见她眉间尽皆焦虑,轻轻一笑:“好了,不必多虑了,吟儿,我们明天出去游览白帝城如何?”
吟儿一愣:“出去游玩?”
奇怪啊,这么多敌人在,胜南还有心情出去游玩?
日落之后,凤箫吟来到巷口,悄悄摸出金陵藏匿好的纸条,飞快地看完捏碎,陵儿所写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招摇过市。
“怎么样?各大门派都已经安妥了吗?”她喜欢黑夜里胜南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感觉,因为只有在光线特别弱的地方,他才不会觉察到自己因为他而细微变化的表情,而最近,自己的表情变化的确越来越明显了……
“是啊,别人的记号都是说已经安妥不会暴露了,可是陵儿却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招摇过市……”吟儿轻声说,“她想的,倒是和你一样。”她初听胜南要与她游览白帝城的瞬间,除了诧异之外的确更有些受宠若惊,后来才明白,那其实是胜南的初步计划而已。
“我们抗金联盟,要有人敢暴露,才能把金人钓出来。出去招摇过市的这个人身份越厉害,奸细越沉不住气。用你来冒险,是显然会有金人上钩的。”
吟儿奇问:“那我一个人冒险就够了啊,何必你也和我一起?”
胜南苦笑着:“你凡事不小心,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换作旁人说这样的实话,吟儿一定会觉得无地自容,可是说话的人是胜南,就是和旁人的感觉不一样,贴心又温暖,出于直觉,吟儿觉得,现在胜南看自己的眼神,和建康的那段日子不是很一样了,总是变得很温柔,很疼惜,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如果,在孔望山发现她身份的人,是胜南,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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