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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他也没至于要她好意送人头的地步,环顾四面,也才第一批花帽军罢了。他跑得了。

    “不必了,舍不得你受苦。”他半真半假地丢了一句,脚跟一旋,寒光乍起,全力以赴的刀气裹挟沙尘铺天盖地,花帽军先锋们恍然追前却已追不上。

    “这解药虽能解杨鞍之毒,却未必能对凌未波之毒对症,或许需要耗费你自己的内功……孤夫人曾送我灵丹,据说可固本培元,你不如再求我片刻,也省得自己辛苦……”楚风月这句话,几乎与他同时出口。

    前半句让他以为这又是骗局、又是攻心,但后半句却令他心中一颤,原来她因为他说舍不得她受苦而终于好心了一回?是的,确实有那颗灵丹的存在,那是去年在河东,他为了请求孤夫人牵线给柳五津夫妇互诉离情而交换的,难道兜兜转转,终将用到柳闻因的身上?若能吊住闻因性命,或可使她等到茵子或林阡到。

    然而顾不了那么多了,第二批第三批花帽军已追杀过来,徐辕不能再逗留将自己葬送,潜意识里也是怕楚风月再有心无心地害他,电光火石间,他作出了最稳妥的决定:“只能先回去。哪怕我辛苦些以内功辅助,用这瓶解药给闻因先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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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务必将徐辕拦挡在泰安范畴外。”这是黄掴和纥石烈桓端等人离开之前共同的想法,他们知道徐辕言出必行,也清楚宋军没有奇袭条件,所以放心大胆地用楚风月套牢他,以期将他活捉。

    可惜后续主力真追出来时,徐辕已如同断线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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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六黎明,围绕婚宴展开的大战终于告一段落。

    经此一役,金宋都元气大伤,因此双方偃旗息鼓了两日。

    这两日,身心俱伤的柳闻因一直是徐辕悉心照料。她素来贴心懂事,即便痛不欲生也强忍着,反而令徐辕更加内疚和痛惜。

    万幸在那瓶并不能对症的解药和徐辕断续了两日的内力支撑下,闻因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体内只剩一成余毒未清。

    “茵子还在赶来山东的路上,主公据说已平定陇蜀,眼看着不久后便也会来了。”徐辕告诉闻因时,看她脸色惨白,怕寒毒再复发,所以不停止又给她续气。

    “徐辕哥哥,不必再……”闻因看徐辕也消耗过大、好像还有内伤在身、气力不连贯得很,顾全大局、急忙推辞,“这几日甚是关键,您得有充沛战力,帮着红袄寨防御才是……”

    “闻因,先别再去想红袄寨的事,你想哭,就痛快哭一场。”徐辕知她心中哀苦,一边摇头、继续给她力气,一边抱着她埋入胸膛、劝慰,“不会有旁人看见的。别怕,有徐辕哥哥在。”

    她这才表现得符合年龄,像孩子一样痛哭不止:“我沾的毒,只是娘亲身上的万分之一,娘亲她,走得有多辛苦?她不是不知道那毒药的危险,却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前面……”

    “我也是现在才想彻,柳夫人起先应是隐姓埋名了十多年,后来因天赋异禀而被孤夫人发掘、被迫加入了百废待兴的伪唐门。原本她应该是想在二线活动的,然而终究避不开两国交锋,孤夫人知道她和柳大哥的旧事后,可能对她做过思想上的劝导,使她断了和柳大哥重温昔情的念头,孤夫人应该也承诺过她任何交锋只需点到即止。”徐辕分析道。

    “是的,娘亲在河东之战的时候,是因为担心会害爹爹和我在盟军尴尬,才故意装得那么冷漠,从不接近……”柳闻因哽咽着回忆。

    “像孤夫人这般,其实控制得很好;黄掴过于严酷,却是适得其反。他很可能对柳夫人说:你若叛国,我会集中全力杀死你女儿。柳夫人她,大概是目睹过柳大哥的死,担心你和柳大哥一样不幸,这才装作更加狠心、绝情。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寻找机会保护你。”他原先还叹最毒妇人心,如今只想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他隐隐觉得不对的是,印象里黄掴是个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人精,怎么两年后变得有些不近人情了起来?

    “我娘她眷恋小家,我爹他胸怀天下,一个弃大,一个舍小,明明相爱却不能一起……金宋之分,太苦,太伤。唯有打破壁垒、彼此融合,才能杜绝像他们这般的悲剧,徐辕哥哥,是这样吧?”柳闻因轻声抽泣,徐辕忽然惊心,怎地这么巧,像极了我和风月?好闻因,你该不会又是在反过来开导我?

    还未再继续说,屋外又来了人,这些日子前来探望闻因的红袄寨寨众数不胜数,毕竟这一战她力挽狂澜居功至伟。

    他二人一个动情一个惊心,一时间忘乎所以没有分开拥抱,本就是夫妻之名何必避嫌,正待起身相迎,便听得一个半熟的声音响起:“天骄和夫人真是恩爱!嘻嘻。”

    徐辕一愣,只见杨妙真领来的几个老小不是红袄寨里的,但是很眼熟,正是那晚他被楚风月抢婚拐骗到山脚下时,遇到的两老一小迟到的宾客,如果没有记错,其中一个叫周瞰,发话的则是他孙女。

    周小妹还是那样的大大咧咧,上得前来笑嘻嘻地说:“徐夫人伤势痊……”话未说完,忽然一愣,“咦,这,这不是……”




第1653章 三尺之坎,万仞之深(1)
    这不是,不是什么?

    在周小妹的眼里,徐辕怀中搂着的,并不是正牌的徐夫人!

    那晚她和爷爷来调军岭喝喜酒,在山脚看见和徐辕拉拉扯扯衣衫不整的新娘,另有其人……

    “怎么了?周姑娘?”杨妙真奇问。杨鞍和李全恰好从窗前路过,一同听周小妹说:“奇怪,那晚看到的徐夫人,又是谁……”

    恰好?哪有这么巧?这么多人一起听见了也明白了,原来那晚徐辕不是被李全不慎打落悬崖的,而是主动跟楚风月逃离了婚宴!搂搂抱抱、你情我愿、**,所以才耽误了对调军岭和刀刃山的救援?甚而至于……如果说柳闻因力挽狂澜居功至伟,那他徐辕就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徐辕霎时就心底雪亮,他原先还觉得奇怪,李全的最终目的是驾驭红袄寨,怎会在杨鞍还没彻底和林阡断交、明说要把红袄寨给李全继承的时候,就欲速则不达地害死杨鞍?要知道,此战不仅没到火候,而且堪称最不合时宜,对李全来说:“杨鞍完全不能死,目前我信誉还在低谷。”

    现在徐辕才懂,难怪了,难怪李全在前次“可能串谋楚风月”嫌疑还未消的前提下、竟也敢做出“出卖行踪害杨鞍”的举动,原来如此,因为“必然会有”周瞰江龙这几个目击证人,亲眼看到战斗最激烈的同一时间、徐辕和楚风月卿卿我我的样子,那么徐辕就能在害杨鞍之事上有超出李全的可能、在调军岭大败后被所有人针对和问责!当徐辕的铁定串谋一叶障目,谁会去计较李全的可能串谋。

    那条展徽说漏嘴的密道,可以是李全主动撬开口的,更可以是徐辕这种绝顶高手来去无影窥探到的,一疑俱疑,徐辕那种武功想怎么出卖红袄寨都是小事一桩,谁教楚风月是他的姘(和)头。所以杨鞍就算一不小心、死了,都有徐辕可背黑锅,不妨碍李全的任何目的,对李全来说:“杨鞍最好是别死,但死也可以接受,我的后路全铺好了!”那般情况下,红袄寨会有大半的人站到反盟军的立场,他李全的身后!

    “必然会有”周瞰江龙,那不是李全算出来的,而是他安排好的——

    周瞰及其孙女不是抗金联盟也不是红袄寨,中立,所以说的话比谁都可信。他们当时是楚风月要挟徐辕的人质,两日后却成为帮李全指认徐辕的证人……李全此人,深谋远虑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很显然他一早就设定好了这几个边缘人物在婚宴的“迟到”,也完全看准了徐辕仁慈,既会出于不舍随楚风月离开婚宴、也不可能将途中遇到的无辜灭口……

    如今计谋到了收割的季节,不仅如李全所愿地完全把串谋楚风月的罪名推给徐辕,更还顺带着洗白了婚宴上他意料之外的“一枪击飞徐辕”。对于世人而言,徐辕既和楚风月表现过亲密举动,那很显然李全就是被徐辕坑害的,本来也就是。

    如此一来,李全白得发亮,重新光明伟岸。刚好杨鞍没死,红袄寨和金军两败俱伤,正是李全最想要的模样。

    在周瞰祖孙出现之前,杨鞍心中对李全已产生芥蒂:这一局李全一枪击飞徐辕,上一局李全莫名出手救楚风月,上上局,杨鞍没收到那条提醒楚风月会出现在泰安谈判席行刺他的情报,李全则刚好具备唯一的资格可以插入海上升明月和杨鞍的绝密交流……

    然而,一旦徐辕不可信,那杨鞍的想法就会变成:这一局李全是被徐辕栽赃嫁祸,上一局李全是为了济南府大局才救楚风月,上上局,所谓的海上升明月传过情报是徐辕杜撰、子虚乌有……

    震惊之下,徐辕一时忘记应对,只觉胸口隐隐发麻:好个李全,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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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闻因蕙质兰心,岂不知杨鞍本心向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盟军拼死拉过来的天平这般轻易就再倾斜去对面,刚好喉咙一甜,示弱就能办到的事何必逞强,干脆利落地当着众人面吐了一大口血,吓得眉飞色舞的周小妹赶紧闭了口。

    “闻因!”徐辕关心则乱,情急之下给她加大力,一不留神自己差点也岔气。一切真情实感尽收于杨鞍眼底:自然而然,绝对真爱。

    “少在我面前……提那狐狸精……她对我夫君,死缠烂打,太,太可恨了……”柳闻因虽是寒毒所致,却表现得郁积于心,说话间又咳出好几口血来,满头大汗,虚弱至极,“欺我太甚,我要杀了……她……”

    “说来也是……当晚那女人,更像死缠烂打呢。想想,天骄当时正左顾右盼,急于摆脱的样子……”周小妹本来就是被利用的,立场没那么坚定,一下子就表现出了同理心,“徐夫人莫心急,天骄既已与你成亲,便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那狐狸精若再来纠缠,我们必会帮你打退的。”

    “说的是。徐夫人,且好好休息。咱们还是不打搅了。”杨鞍看清楚周小妹只是个局外人,锁紧的眉头便完全舒展开来。凌未波的死给柳闻因的“孱弱”加成,以及柳闻因对红袄寨的救命恩情,使她的言行举止在以侠义为重的杨鞍心里永远有优先权。

    徐辕目送一干人等离开。

    这两日陈旭已经往青潍去找江星衍说教去了,但徐辕和他的对话还犹在徐辕耳畔——

    “军师说我在杨鞍心中不及李全可信,先前的境况确实如此;不过,后来监牢之中、寨外溪畔,闻因风头屡屡盖过楚风月,谈判后那瘟神也被送走,是否代表我已去了上风?”“瘟神还没被完全送走啊。婚礼顺利办完,才算渡过此劫。”

    今日总算又靠柳闻因击败楚风月而顺利渡劫,徐辕见杨鞍面色平和地走,方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很快又重新吊起,因为那个和杨鞍一起走的李全即便功败垂成,临行前脸上竟无一丝沮丧流露!他表现得和这件事完全没关系,表现得徐辕小人之心猜错对象,表现得……就跟十年前徐辕第一次见到的林胜南一样,不卑不亢,处变不惊,真正是个成大事者该有的样子——

    周瞰几人虽小,却是婚宴之战的一环。就因为李全做到了全局和细节兼顾,可想而知他的能才远在徐辕的想象之上!

    “李全此人,过于可怕。”徐辕照顾柳闻因躺下,看她昏沉,难免动容,闻因,我不能辜负你的一番苦心,对李全,不该继续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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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判断内鬼是李全而非展徽或其余人,徐辕当然是有原因的。不仅基于来山东之前主公早已有之的判断,更加来源于这两日海上升明月所总结出的线索。

    徐辕到山东后的这段时间,海上升明月的分工如下:“真刚”从事金军和红袄寨在战斗中的情报传递;“惊鲵”负责泰安与其余各地的情报交流;“落远空”的任务则是对金谍顺藤摸瓜、以期能够在最终揭穿李全。

    由于金军还未察觉“真刚”和“惊鲵”互换,所以近来他们的肃清在性别上南辕北辙,这也全赖真刚和惊鲵能力过硬、无缝对接。

    和宋谍万无一失相反的是,金谍因“落远空”和徐辕的合作而无所遁形——

    “其中两人在仓促躲避我刀锋时,有类似于湖南华家拳的武功流露,我判断不是‘朱雀’本人,但相信已是他的徒子徒孙。”前次被徐辕试探出身怀华家拳武功的两个可疑人物,在这一战中被落远空发现了,哪个是真间谍、哪个是挡箭牌。

    “那应是‘朱雀’的第二级下线,代号‘毕方’,不过,此人和李全的交集较少。即使现在抓,效果亦不大。”六月十六,战斗刚落幕,落远空就告诉徐辕。

    “继续放线钓鱼。”徐辕说,毕方总会和上级联系,就算不能揭露李全,也可能将朱雀拔起。

    毕方这条线还在放,翌日就传来另一条意外的好消息:朱雀有另一个下线,和楚风月在交界会面,且那人与李全关系极好,常常全哥长、霆弟短地叫。

    “此人名叫李霆,表面看是加入义军的新秀,实际却一直为李全和楚风月沟通,算是半个控弦庄人。”落远空说,控弦庄在山东也有分工,譬如毕方是专门负责战斗调度,李霆则只帮助内鬼与金军接头。

    “确定属实?”李全的罪证慢慢地开始浮出水面,闻讯后徐辕当然和落远空一样看重。

    虽喜于李全露出狐狸尾巴,但当然不想听到,李全的最直接勾结者真的是风月……



第1653章 三尺之坎,万仞之深(2)
    落远空说,李霆和楚风月接头时,他恰好路过并远远听到一二,但还没来得及通知徐辕,他自己所在的金军突然有任务下达……因为是意外之喜,没有挡箭牌可助他渎职,片刻后再回去找,那两人已经散了。

    “若是我再快一些,或许能抓个正着。”落远空不无惋惜。

    “一切都要建立在你能自保的基础上。本就该适度,不宜太仓促。”徐辕当然不予怪责,“暂时也不必抓这个李霆。若毕方长期不与朱雀接触,或许也可从李霆这条线钓朱雀。”

    “双管齐下,也算保障。”落远空同意,“李霆与楚风月的交流内容,我听得断续,但基本可以断定他是代李全与她串谋。”

    “他们交流了什么?”徐辕着紧问,他知道李霆的价值可能比毕方还大,俨然和朱雀和李全和楚风月都有交集!

    落远空告诉徐辕,李霆和楚风月会“面”于两军交界一条比较熙攘的集镇街道,二人皆作了一定的乔装,若非落远空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几乎不可能看出这两个“辗转相遇”过不止一次的人是在交流情报。

    起先,李霆对楚风月一口一个“我主公”,落远空差点以为这是宋谍在说林阡,过后才知道,那不是林阡,也不是杨鞍,而是李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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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全,果然是团队作案。”徐辕心中一凛,连主公都叫上了,这团体不小得很。并没有那么难以置信,当李全窃取了远在川蜀的林阡形象,他对杨鞍的取悦以及对同僚们的吸引,便比毫无心机、默默奉献的其他人要顺风顺水得多——

    不仅学着像林胜南那样有意无意跟某些纯人建立起过命的交情,还会耍自己的手段平日里给某些蠢人小恩小惠,世人又大多具有从众心理,拥趸自然滚雪般地朝他李全奔涌。然而又有谁知,雪核居然有可能是金军给他的?两年前曹王离开山东时,就对黄掴指出李全是林阡的后患,建议黄掴若想分裂山东则务必暗中扶助此人成长。

    此人不负所望,极具谋略城府,深谙怀柔之术,格局、见识、前瞻、胆魄都远在寻常草莽之上,没到两年时间,就在杨鞍的眼皮底下聚拢了一大片人心。杨鞍灯下黑,当然灯下黑,杨鞍虽也心思重,所追求的却单纯。兄弟情义成了茧、完全将杨鞍缚住了。

    凿井者,起于三寸之坎,以就万仞之深。难得的是,那李全既有这方面的潜质,又坚韧不拔、锲而不舍,即便他的对手是武功绝顶、霸业既成的林阡,他也有那个天大的野心要取而代之!为此忍耐,按部就班,步步为营,坐等时机……

    一开始,因为有吴越这位军功赫赫的五当家挡道,李全显然跟金国那位元凶王爷一样,“宁可不参与,也绝不暴露”,直到搬开吴越这块最大的绊脚石以后,李全才逐渐将黑手伸向宋盟,一边在近处排挤异己,一边去外围抹黑林阡。但毋庸置疑李全胃口虽大、行事却是谨慎的,邓唐、襄阳、秦州柏树林,所有的造谣中伤都是尽可能出动最少的人,牢牢控制,秘密灭口;和曹王或完颜匡或夔王每次似有似无的合作,都是一样的蜻蜓点水,雁过无痕,或许那些并不叫合作,而是插入进程和顺风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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