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好,吟儿说得也对,给我的计策查漏补缺。”林阡微笑,爱抚着她的头顶,“两个臭皮匠,顶个轻舟了。”
吟儿一愣,强颜一笑“轻舟要多休息,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什么仗都依赖她。”
“是,我早该回归。”林阡点头,正色说,他说的回归,不仅是令天骄放心的精神和武力正常,还有盟军急需的计谋方面的复原。虽不知轻舟将不久于人世,却怎会不知道她一脸病容身体虚弱他想,盟军不能只有一个军师既出谋又决策。
这一战他将给金军呈现两个状态,状态一,装傻当青面兽,降低金人们的防范,因势利导教他们以为万无一失;状态二,骨子里的林阡,抓紧战机制胜,宣判结局。这两个状态要时刻知真假、随心情切换,也是很有意思的跳脱连环变;同时,还要重视吟儿所说,林陌武功虽一般却对自己心态影响最彻底,“听你的,戒骄戒躁,川宇,我会尽可能回避持久战。”
吟儿笑,见他写完信,上前给他添衣,一起出帐去看轻舟“你有气在心里,也不能完全憋着,仗打胜了,我会帮你发出来的。”
“嗯”他那时还不懂,什么意思吟儿在记着谁的仇吗。
六月初二晚,准备充分后站上这久违的战场,金宋两军所有人的眼中,这是第六场秦州会战打破胶着局面的最快方法,他林阡眼中,这是他自己是否能独当一面的决定性一考。
第1618章 高手腕底无烂招(2)
“上”眼看那青面兽挥霍着一身蛮力举刀而来、明知要被绊倒居然还和绳索硬碰出了火、速度冲得越快就越会把他自己摔成一滩肉酱激动至极的完颜纲,“sh”已经迫不及待地出了口。
与此同时却是那怪物摇身一变成为林阡,最后一刻有惊无险地从这道绊马索上轻灵腾跃
完颜纲一愣,还以为自己多嘴暴露了伏兵,还没来得及改口骂自己“屎啊”,就见在毫无提醒的情况下,林阡流畅无比地又越过数道绊马索以及陷马坑,继而回头果决地动用起“直视天河垂象外,俯窥京室画图中”,瞬间便将正要围他的完颜瞻及其兵阵一刀清空,轰一声响,土崩瓦解,连累得这个藏身不远的完颜纲也灰头土脸,一边吐灰一边大骂“好个战鬼噗,噗,用最烂的一招打我”
原来,林阡正面灭完颜瞻凶刀的还是第二层意境,余刀扫及完颜纲,给的却是一招出道时就会打的“藏头露尾”,因为那招法平平无奇,大部分人都认得出甚至还擅长
片刻后,林阡又迅疾以“大千世界,尽在微尘”“天地车轮,终则复始,极则复反”在九十境界间连环跳,毫不怠慢地朝着卿旭瑭、高风雷、封寒刚要露头的方位精准劈斩,寒光频频交迭去,边角再顾完颜纲,出了一式还是初涉江湖时他常用的“鱼龙潜跃”,这一刀的形意本该是中规中矩,但刀风先行怎一个放浪形骸直接把完颜纲的舌头抬到了牙齿下,刚准备说的话全都被自己重重咬成了血
倏然眼前一黑,原是刀风未毕、刀势又到了招法明明一般,可在他手中铺展,活脱脱一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图卷完颜纲连滚带爬错愕不已,林阡直接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高手腕底无烂招有实力,怎么打都可以
若非林陌永劫斩救命,完颜纲小命早就不保,饶是如此,躲开时也头破血流、痛彻有咬舌自尽之感
“你”随着掠阵之人被林阡各个击破、他自己则毫发无伤半计未中,林陌蓦然发现自身孤掌难鸣、不可能再去与林阡正面持久战,原来这战场的寥落景象,根本不是林陌而全然属于林阡的因势利导
“他的谋,在这里,看清楚了吗”不远处一声鼓舞军心的厉喝传来,尚在进退两难却还不肯服输的林陌陡然意识到,麦积山林阡被他羞辱的仇,全在凤箫吟那里牢牢记下了。
“林阡他”“是装的”“他并没有”“变青面兽”金军主将们各自语无伦次,偏偏汇成了通顺的一句话。接下来,没有任何变数,只要林阡不出错,被他吃定的金军绝对没机会翻盘而他为了不出错,一直心如止水、连话都不肯讲、更没分心听吟儿怎可能不赢
“快救驸马”这四个字,真快成曼陀罗的口头禅现实残酷,把她、薛焕这种本该养伤的后备全都逼进了前线,被迫置身在林阡那虽教敌人混乱却对他自己清晰、既猛悍又清净、不仅磅礴而且灵动的刀法不,刀场里
须臾,金军阵地全面崩溃,仓皇北顾到,连拖尾的血线都不敢留这第六场秦州会战的胜负真可谓一息之间风云变幻,那擎天战神用一场青面兽无用而林阡有用的绝对胜利,给他自己接风洗尘;林陌等人满盘皆输被赶出静宁凤翔之交,只差一步,便将彻底地告别陇右。
“林匪你打法怎么这么脏明明可以无敌碾压的仗,你还故意装成漏洞百出”完颜纲知道和术虎高琪会师无望了,只能眼睁睁望着高琪沦陷在南的残兵、被林阡派到那里去的宋恒轻松灭尽。捶胸顿足,话音未落,就被林阡一刀掀过,活生生地扔向了林陌。
在吟儿的狂人狂语出口后,林阡仍然令人心惊地只凭刀说话,低调得完全不像已经大获全胜。他在战局中向来如此,先天下之险而险,后天下之安而安。
“呵呵,有你完颜纲的打法脏”吟儿操着一把王者之刀冲前追打完颜纲,不想他这种层次的对手激怒林阡弄脏了饮恨刀;她适才虽然一直跟在林阡后面控制盟军,却也始终关注着林阡自身,确实没有入魔迹象,可喜可贺,“还有,为什么要按别人的想法打林阡喜欢,林阡乐意千金难买他高兴”
“悍妇,你小心,多演几次,假戏成真,第一个劈死你”完颜纲怒不可遏,一直大着舌头骂。
“舌头捋顺了再说话”吟儿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境下还都忍不住笑,完颜纲也莫名其妙地被这笑容感染得差点忘却修罗场。
“怎有脸的,你可知,你父王他”封寒在她刀下一把救起险些因走神送命的完颜纲。
“什么”吟儿虽然一怔,仍没忘记行刀,只可惜没擒得了完颜纲,反倒打得封寒旧伤复发,昏厥在马上,被完颜纲反救,没和她说完话。
不过,虽然吟儿不知道父亲的具体消息,封寒却其实比她好不了多少、都怪聂云把曹王处境写得太抽象
惊魂之夜,金军大败,悲鸣哀叹,愁云惨雾。
若非完颜瞻和郭蛤蟆表现优异、力挽狂澜,只怕主力军连最后一处据点都保不全。
奈何这一仗的结果却是,原还没受伤的高手个个挂了彩,事后林陌作为主帅便只能忏悔,不该激进、冒进,终至于简简单单就落入林阡的陷阱
唯一的慰藉是,术虎高琪,他和他部下十余副将从宋恒的剑锋下逃出生天,艰难与曹王府大军完成了“会师”但其余兵马覆灭,谁又能为此欣喜
经此惨痛教训,高琪难得一次不复昔日跋扈,低头低声,走过每一位战友身旁道出“感谢”。
“哪儿的话,你是自己逃出来,谁也没救得成你啊。”完颜纲鼻青脸肿带哭音,一只眼睛还睁不开。
“不,要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术虎高琪按住完颜纲肩,如是说,“还有,麾下覆灭之仇,我也一定不忘,他日必当奉还。”
思及第五场秦州会战中途,出现的山东之乱只是调开了徐辕,而第六场秦州会战间隙,插入的川蜀之乱却对金宋双方都有害默看着术虎高琪和完颜纲交流的林陌,一时也不知道,还要不要恢复稳扎稳打战略,整顿旗鼓重新筹备第七场过程中还将发生什么意外林阡呢,他会开始把重心一点点往兴元府回调吗,还是他会先集中兵力、继续把秦州金军打回凤翔为止甚至林阡根本用不着忧虑,他现在占据压倒性优势,两面拒敌绰绰有余
另一厢,始终关注着秦州战况的完颜也意识到,是时候把“和安丙谈判”提上日程了,如此,才能给林陌领导下的曹王府一颗定心丸汝等且竭尽全力攻夺秦州;这呼之欲出的第七场会战,朕全力支持你们按着自己想法打;朕马上就去救曹王,曹王绝对不会有损,川蜀之乱只会对宋有害
嘱咐曹王府一如既往在陇右钳制林阡的同时,朕不得不催促完颜匡和吴曦侵吞兴元府的动作快些了,这样才好尽可能地让林匪短期内打不穿川蜀防线,确保朕在谈判时的“外部安全”;
“提上日程”,而不是立刻动身,是因为完颜在等,等完颜匡对自己靠回来,再往自己迈出关键一步,那样一来,朕去武休关才能有“内部安全”
完颜虽然登高看远,可他自负自私惯了,若自身有一丝危险,就不会轻易去浑水,宁可把全盘计划修缮再来。这一点完颜匡倒是很懂他,虽他还没微服私访,完颜匡的安保工作早已在彰显,只不过,这还达不到完颜对死忠的要求
已经等了数日了,不要考验朕的耐心,完颜匡也是时候了吧
值得一提的是,王喜吴曦完颜匡完颜这条线,之所以只有最后两人画了双向箭头,是因为王喜和吴曦相互反感、吴曦和完颜匡相互错看、完颜匡和完颜却相互了解;王喜格局在沔州都统,吴曦格局在蜀地自治,完颜匡格局在大金第一人,完颜格局在大金风调雨顺朕的皇位能稳,前两人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中间两人貌合神离,最后两人有交集。
这兴元府武休关之乱,柏轻舟虽然不曾预料,却也算到了,安丙最近是不会有闲暇到前线来听她指教的。
不曾预料此乱,虽有重病缠身和信息缺失的关系,更多原因,是轻舟的关注点在更多更大的方方面面,她想方设法地延续自己的生命以辅佐林阡。
“主公最近谋略水平回升。”这几日她都很少见到林阡,一则不愿让林阡发现她的苍白,二则,林阡更喜欢也更适合在战场出现。她见他时都是她自觉精神最好的时候,叮嘱他的却不是最近的秦州会战,而是她想传达给他的“主帅篇”。
清醒时间最长的一次,她努力和他长谈,有关宋盟江山未来的雄图,对开疆辟土一步一个脚印的设计“主公务必记得,竹庐夜话时,您和轻舟的两点共识,其一,四大根基以外,只要盟军的扩张不似宋廷般过分激进,金军便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与盟军两败俱伤,当前金宋之间已经有互耗过多的迹象,罔顾了大蒙古国的存在,主公务必重视其二,他日若金蒙先战,盟军不可存侥幸心理、不可立即参与合作灭金,完全意识不到蒙古这样的潜在敌人对南宋更危险必要时,可改变头号劲敌,甚至拉长金朝存活的时间。”
林阡不在的时候,她想到未来川蜀可能最忌讳文官掣肘,便想对武将再多说一些,譬如王坚和余来探病那日她就没能对他俩详尽叙述可是,她这越来越弱的气息哪里够她和旁人高谈阔论
那就写吧“先靠近蜀口三关五州修几座重要城堡,其后,再将修筑范围扩大到整个川蜀,因地制宜、依山傍水、形成网状防御系统。具体哪些地方,且看对嘉陵江水域的控制”看了许久,想了许久,肯定后推翻,推翻后肯定,终是在剑阁、合川、南充、奉节等地铿然落子,夜深人静,一身薄衫的她,轻落心血于长信。
她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战略当真越写越难执笔,她咳得几乎半床是血,却一点都不敢染到纸上,也因为怕别人听见阻止而刻意压低声响,最后却终于痛苦得倒了下来。
第1619章 轻舟短楫去如飞
自知时日无多的柏轻舟,因为担忧林阡入魔害人害己而隐瞒病情,也曾想过实在不行的时候她就独自悄然离去,可一来私人感情舍不得,以至于越拖越离不开,二来,林阡虽谋略水平已渐渐回升,却仍隔三差五来问策,教她总觉得她应该多留些锦囊妙计来陪他,终导致越留越久,病重到寸步难行。
“术虎高琪大势已去,抛弃主力连夜逃跑,虽离彻底撤出陇右仅一步之遥,但终究与林陌在凤翔西南会师;另一边,吴曦完颜匡作乱兴元府,安丙心有余而力不足,恐将被金帝逼迫谈判。这第七场秦州会战,我是集中精力去凤翔打,还是分散兵力去兴元府前者,是因金军尚有余力、我军不能掉以轻心,后者,川陕民众我不忍见受苦。”林阡左右为难。
“主公心中其实早有倾向。毕竟,川陕民众并未受苦,金军绝境翻盘也不是一次两次。”她虽命悬一线,却仍聪慧至极,云淡风轻为他决断。
“不,我担心再迟片刻,民众们就不再是受骗那么简单。”林阡蹙眉,似乎真的在两个选择之间徘徊。
“主公且听轻舟一言,敌势已颓,何不全力歼之至于小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轻舟正色,“有朝一日若确定曹王受吴曦辱,秦州金军极可能狗急跳墙,眼下是我军最佳也是最后的战机,所以,趁南北情报往返有延迟,趁热打铁,兵贵神速,斩尽穷寇,决胜陇陕。”
他豁然开朗,笑着说“想不到,轻舟攻击性十足”
“不,攻击性十足的,是主公。”轻舟笑,不敢咳。
那时她身体其实已相当差,好像意识到这一别就是永诀,所以本来已被樊井和吟儿扶回榻上,忽然又想去多看他几眼、亲自送他赴这场必胜之仗。
“不行,轻舟,你该随我去卦台山了。”樊井难得一次对她疾言厉色。鉴于轻舟已经连离开盟军的力气都没有,位于秦州西北的卦台山是他给轻舟找好的最后休养之地,他想着在那里送她一程,然后瞒骗林阡说轻舟周游列国。
“我想,再看看主公”轻舟泪盈于睫神志不清失去顾忌的样子,完全不像平素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天命之女,教樊井也噤声,回头看吟儿。
“好,我带你去。”吟儿心如刀绞,终还是打定主意,陪轻舟跋涉了一段近路。
最终,不得不弃了车驾,由吟儿连扶带背地将她带到那制高点,远远望着快要看不清楚的一马当先而去的林阡。就和初见时一样,竹林里越行越近的清俊少年,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主公向来是这样的身先士卒、勇谋兼备、心怀天下主公既然已回来了,轻舟就不再有任何忧虑;主公一定会胜这场秦州会战、还有接下来的武休关之战,但再往后的事,轻舟很多也算不准了轻舟以前觉得,看得越来越局限是因为,世间唯有情难参透,却未想,原是轻舟的一生只能到此
泪眼模糊,终因力竭而滚落数步,吟儿慌忙上前将她抱起,连唤“轻舟”,风沙间她连连咳血,染得吟儿前襟到处都是,吟儿登时也懵得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要将她唤醒,久矣,她因为吟儿的内力支持而半昏半醒,惨声断续“命短,轻舟不惧唯憾,不能随主公雄图天下;最怕,此去一别,再不能与主母重逢”
“别说傻话,轻舟,不会命短”吟儿总算体会到过去林阡看着自己奄奄一息时的心情,抱住轻舟不断地给她抚背和擦血,尔后疯了一样地将再陷昏迷的她负在背上一路狂奔带回据点去,半刻都耽误不了地找樊井“樊大夫,快救她,救活她求你了要让她看着,看着我们重回巅峰啊”眼泪断线的吟儿如何能接受,盟军和林阡好不容易重新上了轨道,那个林阡不在的时候竭尽所能扶起他们的轻舟却没了
六月初六,吟儿和樊井一起将轻舟带到卦台山,那地方不仅是樊井认为的空气清新适合休养,更是轻舟自己认可的归去之处。待得吟儿身临其境,只觉那地方钟灵毓秀、气象不凡,心里却隐隐一紧,总觉得哪里不祥。
这卦台山又名画卦台,相传为远古伏羲氏仰观天、俯察地、始画八卦的地方。东麓渭河中心,有滩地数处,形似太极图样。滩河交界有一大石,傍实中虚,非圆非方,宛如龙马真图,又如太极本图。相传龙马负图水中出,与渭河中太极图交相映衬,触动了伏羲画八卦的灵机
“主母”轻舟从车驾上下来时,面色出乎意料地红润不少,令吟儿忽然奢求这里的气候能救她,可她却随后说出一句更令吟儿感到意外的话,“轻舟应是出不了这卦台山了,但周游列国的书信已留在了主公帅帐,还望主母在轻舟去后,能立刻将轻舟焚于烈火,他日将骨灰悄然洒在川蜀的土地,切记,永不可有墓碑”
“为何”吟儿和樊井都以为自己听错。暂时将死讯瞒着林阡就已够残忍,怎能这样永远地无声无息如果说立刻火化还是为了防止林阡入魔,那这不可有墓碑又是何用意
吟儿意识到她很久没咳是因为回光返照,原还在最高点的心情倏然断折,泪水不自禁地滑落下来。
“傻主母。那句得之即得天下的批语,并未说过死生。轻舟生时只辅佐主公一人,死后,亦不能给主公留一点后患。”轻舟微笑擦拭吟儿的眼泪,吟儿这才知道,轻舟给林阡考虑得如此长远,就连尸体或骨灰也不能教其余国家或势力抢去,那么她所代表的天命就将彻底归林阡所有所以,吟儿竟不得不点头答应
“主公主母,珍重,轻舟今日,还命于天”轻舟面容瞬然变得惨白,苦撑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断了。
“轻舟”吟儿万万想不到如此之快,即便早做心理准备,都差点没托住她倒下的身体,在场的除了樊井上前俯身还想再抢救轻舟片刻之外,其余全都跟着震惊恐惧悲恸交加而哭倒在地的吟儿一起匍匐“主母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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