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吟儿道: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你为什么不流泪?
越风抬起头,盯着她。他们对视了良久。
越风小声道:我忘记了应该怎样流泪。
吟儿一愣。
你看见了我的眼睛了么?它们早学会了坚强。
这样,你的心会很受伤吟儿小心着说。
我不相信眼泪的。越风又陷入痛苦回忆中,我最后一次流泪,是在五岁那年,我父母双亡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正好来了一个女人
娘让我回房去。我在门缝里往外看,他们说着说着,那女人就掉了眼泪,我都觉得好可怜,何况我爹娘
那个女人是?
她的眼泪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印现。她第一天晚上打动了我爹娘,第二天就下毒害死了他们
那个女人就是金人么?
是传说我爹的另一个女人从此以后,我觉得眼泪这东西,不珍贵。
吟儿顿了一顿,说:因为这个女子,抗金联盟规定,和金人最多只能做朋友。其实我觉得不能以偏概全。她的眼泪不珍贵,别人的眼泪却很珍贵的。你要报仇,就不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就不能压抑自己,太压抑会短命的。
越风低沉的声音很有力量:也许死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吟儿道:那你临死前澄清自己,再死也不晚。
越风一怔,回头看她: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会劝我活下来。
吟儿一笑:你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想活下去。
遥望脚下奔腾海浪,冲鸣云际,耳边充斥着叶声,细微悦耳,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吟儿问:越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越风一愣: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那那个和你对岸吹歌的人是谁?吟儿诡秘地笑。
越风道:那是我在苍梧山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叫叶阑珊。
唯一?那么你师父张海呢?
越风苦笑着: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就不是‘人’了吗?吟儿哑然失笑。
所以很多人怕死。他的回答向来简洁。
和我讲讲阑珊的故事吧。她央求的口气。
没有故事,只有十几年循环往复每日如一的生活。只不过,她是山,我是风,风不能没有山,山不能没有风。
吟儿一笑:风可以没有山,山却不能无风。‘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未可脱也。’你知道为什么饮恨刀有一对,惜音剑仅一只?因为饮恨刀可以独自生存,惜音剑却离不开饮恨刀
越风对她说的没有多大的兴趣:天晚了,咱们走吧。
吟儿继续发窘地站在原地——他简直空有这躯壳,他有血没?!他有感情没?!他有理想没?!真是个没魂的怪物!冷血的怪物!
第194章 景,伤
第194章 景,伤
风餐露宿地生活了十多天,越风逐渐开始说话了,虽然每天说一点点,但毕竟有了进步。吟儿是江湖史上最喜欢说话的盟主,和越风交谈,总要谈一些无边际的,再借题插入。
这天站在风口上,忽然见到一些船只,在海浪中起伏着,越风立刻拖着吟儿一起藏在树林里:他们来了!
谁来了?
要杀我的人。
究竟是谁杀了你师父?
我不知道。
吟儿沉吟片刻,觉得问题很棘手——他比胜南冤重!
越风忽然释怀地笑:他们来了也好!他们?吟儿想过这个他们,代表着正义的那一方,追逐着越风这么多年的世人,此时此刻,吟儿却依旧不清楚那包括由她做盟主的整个抗金联盟。
吟儿小声道:你想过你的前途么?
越风黯然: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感觉。我没有想过。
吟儿道: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想做一个人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越风说:我很现实。我要做现在。做别人的过去很痛苦,做别人的未来又很不定。
吟儿想起去年问胜南,胜南想做那个人的过去,而自己却想成为某个人的未来。
躲过危机,在篝火前坐下吃荤。
吟儿边吃边道:山上野味真鲜。越风,这地方处处花草,处处美味,有吃有喝,好地方!
越风道:别咽着自己阑珊说,这儿奇花异果,有如仙境,可以称之为花果山
吟儿饱食而点头。
越风皱眉:拜托你像个女孩子好不好?
吟儿抱歉地笑笑:你怎么比我师父还师父?!
你师父呢?他怎么会收你做徒弟的?越风略带讽刺。
他死了吟儿低下头去。
越风看见她似乎要流泪,赶紧道:你别哭,我讨厌别人哭。
吟儿哽咽道:你你好自私
越风冷道:那我走就是了
他起身走出老远去,然后倚石而立,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早晨醒来,越风还在酣睡着,这时候的他才比较自然,梦中的他在微笑,嘴角上扬着。就这微笑,千年一遇的漂亮,可是人前却从来不展现!吟儿感叹:世之雄伟瑰怪壮丽之观,只能在梦境中得见
越风的包袱半开着,露出微微一角,似乎是个玩具,吟儿从没见过这么大年纪的人还玩玩具,而且是越风这种人,于是好奇地摸索出来——原来那竟是一只用贝壳制作而成的小男娃,长得特可爱,除了胖乎乎之外其他都像越风。吟儿童心大起,越看越是喜欢,抚o着贝壳上的花纹,爱不释手。
沉寂之中,忽然听到一声厉喝:放下!吟儿心一提,立刻放下贝壳,但惊吓过度,竟没放正,贝壳娃娃在她手中滑落下去,吟儿发着愣,眼睁睁地望着那贝壳径直顺路滚出老远,刹那间已葬身深渊之中,化为乌有。
吟儿还未缓过神来,越风怒喝一声奔到悬崖边上,眼下却只有缭绕青雾,一时间悲恨交加,抽出抚今鞭来,发狂一样挥向吟儿!
越风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愤怒成这样,吟儿又怎会知道?不及躲闪,一记响亮的鞭声,抽打在她左臂上,划了一条深深的伤痕。吟儿只听到自己的惨叫和耳边呼啸过的风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从前从未体会过,刹那间眼前就是一黑,但她依然支撑住扶住身旁巨石,左臂的血已沿着伤口往外渗,染红了她的白衣,吟儿不敢去看伤口,她怕自己晕过去。她咬紧牙关,狠狠地看越风,他怔在原地。要换作旁人,她绝对不会甘心,可是对他,她心软了。风扯裂了她的伤口,血越来越多,已不是顺着衣袖流淌,而是整块整块地掉落下来,吟儿脸色惨白,站在自己的血泊里:你你你敢杀我
她两耳充鸣,只感觉到喉间的心跳和自己微弱的呼吸。
她脸上竟全是虚汗,她闭目调息,却惧怕自己会死。她只得紧紧地挤着自己的左臂,挡着伤口,不敢松开手,她怕一松手,自己就会死,再也醒不来
越风手一松,抚今鞭坠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吟儿大怒,也不管疼痛,凶狠地瞪着他,嘶哑着嗓子向他喊:你干什么!你把抚今鞭拾起来!你怕什么!不敢承认你杀了我么!
她骨头一扭,哎呀一声叫出来,骨缝微微感受到一阵风的快意,凉爽顺着她伤口送到她心里去,越风上前来:你你不要有事
吟儿猛地抬起头来,越风从前没有见过这般倔强的眼神,然而她点点泪光,已经夺眶闪烁着,她骄傲着,讽刺他:你好好看看,这就是眼泪。只要是人都会有泪,你却没有,你真令人同情!越风一愣,但他不气愤,他只是开始悲哀,但是关切又多于悲哀:你你有事么
我不需要你关心!吟儿用力推开他,但显然精疲力竭:你以为你很坚强,其实你是冷血!她表情越来越痛苦,冷风已经使她抽搐起来。越风怔住了,吟儿盯着他的脸,那张脸像极了胜南的过去和川宇的现在,那张脸是受伤的脸吟儿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伤害他,悔恨交集,眼前越来越模糊五光十色的山水境,颠倒黑白的山水境
吟儿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伤口,虽已敷上了药,但血并未止住。奇怪,怎么会有床给我躺药给我上?吟儿抚着已染红的白巾,想动弹却不行。睁大了眼,依稀是一间房,还不时左右摇晃着的房我是不是要死啦?吟儿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房子还在摇摆着,一阵晕眩。
门吱呀一声响了,吟儿赶紧闭上眼。
眯着眼睛看那女子,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多岁,但身材特别高挑,面容不大清楚。那女子检查了吟儿的伤势,有些焦虑,往门外叫道:玉壶,快过来!不知怎地,她的言语中有着一种可以直追胜南风行君前等人的威慑力,淡而有威。玉壶飞奔而来:怎么,那女贼有事么?
吟儿道:做女侠没几天,怎么又变成女贼了?想来就暗笑。这帮人是谁?是敌还是友?
替她重新换!血还没止住。
换的过程中这女子不停踱步:这越风也真是愚笨,居然对自己的同党下手!
吟儿打了个寒颤:越风落网了!我成同党了!
十恶不赦的人不都这样,这女贼肯定向越风勒索什么,越风不给,就一鞭下去结果了她!玉壶道。
吟儿心中不屑:也就损失了一个贝壳娃娃而已
那女子道:这女子对我们有用,用她来揭发越风的罪行。
玉壶离开了,这女子停了停,亦关了门出去,吟儿望着屋顶:原来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对了,越风落网了没有?
越风在哪里呢?也许他需要安慰,尽管他没有眼泪。
名门后裔,竟然亡命天涯。
他真的是他们大家公认的没有血肉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人吗?
他真的是一个世代抗金的荣耀家族里,不容许存在的害群之马吗?
房门一关,四围一片黑暗。
第195章 大敌当前,先绑盟主
第195章 大敌当前,先绑盟主
云烟和胜南厉风行夫妇同行,所乘之船适中,一路上绝水而行,快捷如风。同行之舟几乎都是孤帆小楫,与本船相比黯然失色,云烟心情爽朗,自是得意良久。
不过,这艘船很快遇到了劲敌——
这天夜里,泊船不远之处的天空闪现出奇异的光亮来,短短一刻,几乎映亮了整个海面。
厉风行爬起身来:苍梧山的信号灯!
金陵赶紧穿衣:他们找到了越风!
云烟被船摇醒了,添了件外衣到甲板上找胜南,那三人兴致高涨,正议论着什么。
找到越风啦!金陵看见了她。
离我们远么?
正赶着去。我们应该最近的!胜南吹着海风。
我们找到他是最好不过了。我和那人交涉一下,把越风移交给我们。厉风行道,不过,可能很难。
天哥,尽力就行。金陵一笑,黑暗中,她的笑容那样柔和。
天亮了。
眼前这支船像宫廷船舶一样。云烟惊羡道:这是谁家的船?
厉风行皱起眉:张家自己的船,难办了
玉壶从船舱中出来:林少侠,厉少侠,厉夫人,你们都来了
厉风行点了点头:姑娘发现了越风?
玉壶一笑:说来话长了,大家先上船吧。就差几位了
本来已经够受打击了,这个打击更大。
金陵气愤地转过头去:叶大妹子,你驾船太慢!
胜南笑着先同云烟上去了,叶大妹子难为情地笑笑,人家是烤肉串的,明明就是被大小姐赶鸭子上架过来驶船呀,却百口莫辩
风行笑着拍拍他肩:你先等着我们,别乱走喔。
果不其然,船舱里很多宾客都已至。
张潮笑呵呵地看着侧座上的一个陌生女子:年儿啊。你真是能干!师父和各位大侠们忙了半天,你一找就找着了。
那女子道:我只是去套阑珊的话而已。她无意中提到了这座山。
慕容荆棘听她口气轻描淡写,觉得她有些清高,略带敬佩地问:这位姑娘是?
张潮道:我的徒儿
那女子道:在下姓孟,名叫流年。
在场人均是一愣。
孟流年续道:任何大奸大恶之人,都是我孟流年的仇人
慕容荆棘微笑着:姑娘一定身负绝技了?
孟流年一笑:武功平平,义正行廉。
李君前道:那么,越风呢?
逃了。
这一惊更甚。全场人全大惊失色,议论纷纷。惟有孟流年镇静自若:我刚好经过半山腰,越风在那里要杀一个女子。我救下那女子,越风溜得快。
他妈的又要杀人!这越风狼性不改啊!江龙破口大骂。
孟流年道:不过那个女子好像越风同党。那么偏僻的地方,他不可能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
有理。张潮点头。
李君前道:越风有同党?那这女子一定是金他忽然哽在喉间,难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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