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问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杜醒
气机再次跌宕对冲,竟生生撕扯出短暂一片真空,最终扭曲归于平复。
韩秉坤以无形之身突然出手,依旧被江守接连两剑挡开!
而无论是陆启明或是韩秉坤却都并无讶异。如果江守连这等本事都无,便也无需他们耗费心力列阵以待了。
灵气,剑气,韩秉坤无形的力量,江守冷厉的气机。漫天狂舞的规则光束在陆启明眼底疾速化演,他一瞬不移地看着,于刹那间分辨出那一线光亮,低叱道。
“风!”
——激烈暴戾的风,以点破万一瞬间的风,弧度平行而无限重复的风。
那一刻韩秉坤的心神前所未有地集中,牢牢抓住了那微妙至极的一点灵光,以疯狂的决心悍然出剑!
他的力量已十不余八,陆启明的身体更是再难支撑,此战必速决,而此剑必中!
江守瞳孔微缩。
然后他决然闭上了眼睛。
时间的流逝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无穷地拉长——
古剑越国依旧被江守握在手心,那是一柄剑,却早已化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而在这一刹,此剑更已成了他本人!
力量,生命,灵魂。江守彻底放开自己,毫不犹豫地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献给了剑。
无人形容得出江守那一瞬的应对。
与绝无可能之处,长剑越国的剑尖对上了它无形的对手,将一切席卷干净。
江守睁眼,毫发无伤。
那一刻,纵使是生死之敌也会感到瞬间的震颤。韩秉坤从来不知道,无情剑道竟也能创造如斯奇迹。
陆启明却已再次开口,平静如常。
“晚。”
生死顷刻突破自身剑道极限那固然是可喜的幸事,然而永远隐藏于振奋之后那一瞬间的空当,却是最容易被人杀死的时机。
修行无情道的人,那也是人。
战争从未结束!
经久以来的相处早已令韩秉坤对陆启明的指点熟悉到了极致,在前一刻尚被由心震撼的同时,下一刻他已本能一般地听从少年的意志而出剑!
——静谧无声的晚,光明泯去的晚,一切生机尽皆蛰伏的晚。
无意识的剑招永远比有意识更快!
江守低吼一声拼命狂退,青衣剑侍提前上前,宛如支流无声并入海洋,主仆二人剑意顷刻相融!
横纵剑气相撞再分;陆启明已说出了第三个字。
“空。”
不可捉摸的空,虚无的空,无招胜有的空、和无中生有的空!
最初的无生剑,相识以来的指点积累,以及不久之前贯通浩瀚天地的剑道符文——霎时间记忆中的一切翻涌融汇,于一刹那在韩秉坤心中凝聚出了崭新而无比锐利的一道剑光,他就要出剑——
陆启明却闭了闭眼,心中无声一叹。
韩秉坤出剑——
开天辟地般的剑意甫一诞生便直冲霄云;江守已再压抑不住胸臆涌动的血气。他蓦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紧握越国剑柄,仓促而决绝地提剑——
风起云涌,剑势终于奔泻而下——
却骤然在第二个弹指崩裂出一道致命的滞涩!
江守双目骤然炽热到极致,悍然疯狂反击!
一刹。
陆启明仿佛听见了一声琉璃破碎的低微簌簌声,古战场内境无所不在的剑气铺天盖地席卷了他。
蔓延全身的痛楚再度袭来,陆启明几乎将全身重量都支撑在竹杖上才没有立刻倒下。他低头时看到了地上自己滴落的血液。
韩秉坤的守护屏障已经消失了。
江守超越以往的剑意令韩秉坤不得不一再拿出更大的心力去压制。但是韩秉坤毕竟已失去了实体,力量只能凭休眠恢复,然而他要一直保护陆启明,又怎有机会如今江守还远没有死,韩秉坤已经彻底耗尽灵魂能量了。
对面。
江守再度咳出一口淤血,缓息片刻,再次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少年。
“刚刚那人是谁”江守问,“他很强。”
陆启明没有回答。
江守提剑缓缓走近。
陆启明手指微动,地上鲜血如灵蛇般无声扭曲、成形……
江守站定,道:“你更强,所以我不敢让你继续活着。”
然后一剑斩下!
第四十七章 囚室
紫衫疾掠如电!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潋滟剑光凭空骤闪,及时将江守的越国格挡开去。
风声晃过,陆启明感到自己被一股平稳的力道挟同着向后速退。讶然望过去,这是一位容貌昳丽的紫袍年轻人,令人阅过不忘,却是陆启明从未见过的。
“慕容玦。”
江守停下来,微皱眉头,问,“你要拦我”
慕容玦挡在陆启明身前,神色冷淡地随手挽过一个剑花,却并没有要理会江守的意思。他凤眸斜睨过少年一眼,只说了句:“他害你性命,我这次救你,便算作是抵消了几分他的罪过。”
语罢,慕容玦再不多言,手中飞花剑肆意挥洒而出,顷刻间将江守主仆二人一并笼罩其中。
江守自知慕容玦从来不是讲理的人,有他横在中间,已是绝无可能对九代斩草除根了,只得勉力压下胸膛闷痛,提气接剑。
他们二人本在伯仲之间,而此时江守伤势不轻,慕容玦却毫无消耗,此消彼长之下,即便江守与身边剑侍同时出手,仍然是难免被慕容玦压制驱使,逼迫着渐离渐远。
直到三人身影尽皆消失在视野尽头,慕容玦也再没有回头望过一眼。陆启明则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楚鹤意。
陆启明收回心神,微微摇头。
天地间再次恢复平静,眼前也依旧是他一路而来所看到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已真的只能依靠他自己一人了。
陆启明望了一眼模糊了边缘的地平线,却一直留在原地没有动。
“你在等我”
美丽到妖异的女子步履轻盈地从少年背后绕出来,笑语盈盈,雪白裙角在微风中无声摇曳。
艳零,月狐族。她是狐妖。
面对九代,哪怕陆启明已经看上去足够虚弱,但艳零还是在见到他第一面后将信将疑地退走;却从未真正远离。她一路小心翼翼地尾随而来,避开所有人的注视在暗中耐心等待,直到陆启明的虚实被别人彻底摸清,直到他最后一丝自保之力都完全耗尽。
然后再在此时,再一次现身。
艳零停顿在少年面前,近距离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探出手夺走了他的竹杖,嫣然一笑。
陆启明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勉强稳住,依旧一语不发。
喀嚓一声,竹杖被艳零轻巧折断,随手丢开。她微笑着轻轻一推少年肩膀,道:“砰。”
陆启明无能为力地被她推倒在地,碰撞再度刺激伤势,又有新的血液从他紧闭的唇角渗出。
“我落难的可怜殿下,”艳零俯下腰身,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你现在好像很需要寻求我的庇护,不是吗”
陆启明按在地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艳零却讥讽一笑,猛一拂袖将地上能够作为媒介的血液尽数扫空。她可不是江守那个一心以为胜券在握的蠢货,她从未有漏过陆启明的任何一个动作。
“我保下你的命,而你则为我所用,这难道不划算吗”艳零冷笑着俯瞰着跌坐在地的少年,启唇反问:“或者你的自尊心就那般昂贵,即便是死,也不愿屈居于我这个小女子之下吗”
陆启明终于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神情渐转专注。他柔和一笑,道:“我便是答应你又何妨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再说,如果那个人是你,艳零来,对,再靠近一点”
少年的眼瞳黑白分明,显得格外清澈而又静谧。
艳零忽然间感到心中的戾气尽数消散了,仿佛回归了幼年时最安全温暖的所在。受到蛊惑般的,女子脸上挂起一抹真心的微笑,慢慢跪坐在地,俯身靠近少年。
陆启明额上冷汗不断顺沿鬓角滴落。他强忍着识海的伤痛,艰难抬手点上女子眉心。
艳零神情陡然挣扎起来,本能地往后倒退;陆启明本应该趁机及时压制,但身体的反应却根本跟不上意愿。他只觉一阵大力瞬间迫近,胸口一痛,便被瞬间重新夺回神志的艳零狠狠击倒在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艳零心有余悸地厉喝一声。
她竟然还是大意了!若不是陆启明实在伤势太重,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得手了!
然而很快地,艳零眼睛里反而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现在么,”女子轻轻拍了拍胸口,装作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倒是相信你真的不剩下一点力气了。”
陆启明缓过神来,默默拭去嘴角血迹。
“你们灵族不是一直自觉高人一等吗”艳零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动作,笑着续道:“原来逼到临头,竟也有沦落到用魅惑之术的时候,居然还是对我这个你们看不上眼的狐妖这种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陆启明慢慢支撑起身子,却忽而笑道:“你是留不下我的。”
艳零俯身,一手摄住少年下巴,抬起来笑眯眯地端详。她尖锐的指甲轻轻划过少年苍白的脸颊,冷冷道:“说不如做,我还是准备试试看。”
陆启明侧头避开,神情丝毫未变,淡淡道:“你被围了。”
艳零眉梢挑起,刚准备笑说什么,却陡然收住。
她蓦然起身,回头向身后望去。
一袭白衣的俊雅青年在众人的拥簇之中神态沉静地向她走来,彬彬有礼地点头一笑。
艳零牙关渐渐咬紧。
楚鹤意含笑问:“不知今日我的收获,是一人还是两人”
三息。女子眼神森厉地最后看过一眼,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楚鹤意没有去追。
他缓缓踱步至陆启明面前,久久地看着这个虚弱到坐都坐不稳的少年,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陆启明也看着他,却忽然一笑,摇了摇头。
楚鹤意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
“没想到你还能活到现在。”
楚鹤意缓步绕到陆启明身后,用十分柔和的力气扶他起身,拿起少年的手腕向后反折,轻轻为他扣上镣铐。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楚鹤意小心翼翼地一一封锁住陆启明所有可能动用的力量,然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悠长笑容,道。
“抱歉,暂时要委屈你了。”
陆启明看着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一众人临到一座僻静山脚安营驻扎。
楚鹤意从纳戒中取出一个机关盒丢在地上,竟顷刻间扭转扩大成一间四方密闭的囚室。众人见怪不怪。
在诸多敬畏闪躲的目光中,楚鹤意面不改色地拖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径直走进去,反手关门,遮去了外面探究打量的一切视线。
门关闭的瞬间,外界剑气终于被彻底隔绝。陆启明心神骤然松懈,一句话也来不及说,甚至连室内陈设都未看清,便被铺天盖地的疲惫逼入了黑沉梦乡。
楚鹤意看着再度陷入昏迷的少年,抬手扣住他腕脉仔细感知,沉默片刻,终是没有选择惊动。
接着楚鹤意神色平淡地解下了陆启明身上的一切枷锁,将人扶到简陋木床平躺;想了想,又在那个单薄身体上搭了一层软被。
最后他在少年身边静坐了许久,什么也未做,起身出去。
第四十八章 墨玲珑的另一边(上)
转眼又三日。
是冬季难得的艳阳天,前些时候续续不绝的风雪痕迹也消退了。
人们在看出楚鹤意今天心情不错的时候,心中便已隐有预感。果然就在午后,见他施施然拿出两只卷轴展开,分上下摊放于众人面前。其一是他们此前对那些神秘壁画的拓印,另一则是相对应的熟悉文字,笔迹还很新。
人们的目光情不自禁从那间狭小密闭的囚室上掠过,依旧感知不到其中丝毫。
“九代”有人斟酌着开口,声音下意识放得很低,“他终于肯开口了”
“又不是什么让他为难的问题,”楚鹤意随手将卷轴摆放得更整齐了些,轻描淡写一笑,道:“只要人在这里,无非早晚的事。”
众人噤若寒蝉,一时纷纷低头看卷。
在场的这些是在相对和平的年月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大都也还是个嫩公子哥儿,心肠不硬,平日里除了修炼皆是风花雪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何况是那些刑讯拷问的活计就算只是想想,也已经有些惊着他们了。
楚鹤意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便也没做掩饰,索性任他们胡思乱想着。他指节轻轻一叩卷首,含笑道:“先看这里。”
其他人便也都勉强收束心神,随之看过去。
直接拓印的皆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尽管因为不断有渡世者到来的缘故,他们或多或少都了解过另一边的传承,但若论对文字意义精确的解译,当然比不上原本就来自那里的九代。修行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半点也容不得混淆。
不过楚鹤意最先指给他们看的,却是一段近乎神话传说的久远记载;已经追溯到了人们灵识初开、踏足修行的古老最初,却与当今人们熟悉的历史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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