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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唯刀百辟

    西泽本无意吵醒她。凑近去看,除开那几个阿拉伯数字,他只认得少许几个字词。

    “虾米三分。鱼……大米……女仔……”他努力辨认到这里,终于笑了。

    听闻这笑声,那妇女醒转过来,入眼先见着一双盛气凌人的长靴;一抬头,只见一名身量高大的白鬼正饶有兴致的打量那蒙尘许久的招牌。妇女好久不曾见到这景象了,霎时喜从心底起,朝他笑出一口残缺牙齿,用粗陋英文谄媚的搭讪:“我们这里有新鲜的女人,干净的,有今天这么新鲜。”

    “五美金一磅”他确认一遍。

    “先生,是的,是的。五美金一磅,但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卖到更多……”

    “听说可以售出三千美金。”

    “几十年来鼎鼎大名的一个甘苞,那可轰动到唐人街外头去了。”

    三千美金。州警署这信息来源还颇有点可靠。

    躬身进去杂货铺,那老妇伛偻着身子追赶着,“先生,请支付五十美分进场。”

    西泽停下步子,“不是二十美分”

    “先生,你一定搞错了,白人哪能同我们一样呢”

    他懒得再计较,周身一寻,恰好寻到一枚五十美分,扬手扔她身旁铜盆中。

    “铛——”一声脆响,那老妇大声吆喝:“先生请上楼,先生请走那边去戏堂子里。”

    楼上探出一个男童,小而圆的脑袋,寥寥的毛发以红绳束在头顶。手里拎着一只竹篓,篓上用一只看不出颜色的布盖着,不知里面有些什么。男童身量瘦小,全身透着一股灵活劲,在前面一路小跑,将他从低矮杂货铺,一路领往一个明亮开阔、声光敞亮的新天地。

    那是一间小小房间,恰好容下一




37.过街门楼4
    请撤走盗文,否则大家都没得看, 谢谢

    犹疑间, 门外人果不其然,非常贴心的用粤语讲:“畀你一分钟。”(给你一分钟)

    仆从小声提醒:“这位女士真的是安德烈先生的朋友——”

    “我不认为安德烈会有一名——黄种的——女性朋友。不应该, 也不可能。”他平静的替安德烈宣布完毕,回头,语种切换自如,语气极差:“你等紧边个抱你返三等舱一分钟到,冇人来, 唔好怪我叫船警请你离开。”(你等谁抱你回三等舱一分钟到, 没人来,别怪我叫船警请你离开。)

    淮真侧耳去听,看罗文答不答。

    罗文没有吱声,证明门外人的确惹不起。

    她只好从极度匮乏的粤语词汇里捡了一个字——“好”。

    从挂钩上取下湿而重的袄子, 慢慢穿上。

    衣服沾了水,窸窸窣窣的, 外头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仆从道, “先生……”

    白人声音很轻:“这不关我的事。”

    衣服皱巴巴贴在淮真身上, 她低头抻了抻, 推开门走出去。

    门吱呀一声, 罗文与仆从都闻声抬头,神情讶异。

    年轻男人没看她。高高的立在那里, 纤长手指勾着蓝色衬衫与白色卡其裤;他低头盯着另一只手中的怀表, 金色链条垂坠下来, 与那只经络分明的手与那颀长挺拔的人组合起来,像个希腊石雕。

    仆从小声叫道:“sir ceasar”

    ceasar这个名字,不像英文发音,也不知是个什么语言,只知道和“西泽”很相近。

    他没应,盯着表出神。淮真这才得以有机会打量他。

    西泽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轮廓硬朗,五官冷峻,皮肤白到没什么血色,一张薄唇更生出几分刻薄,是典型的那种心事很重的雅利安相貌。如果不是因为发色与瞳孔都是黑色,说不定被捉去德国组成党卫军。黛青的衬衫与墨蓝绒线外套在昏黄的灯光里头有些阴晴不定,越发衬得他眉目森然。就这样一副阴沉沉的面容,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眉清目秀少年感,让人想捏一把。

    白种人长出这副令东方人三分亲切的气质,着实有点难得。淮真忍不住的想要买一副蓝色美瞳和金色染发膏,配成一套赠送给他。

    思及此,淮真抿了抿嘴克制笑意。

    就在那一瞬,她觉察到那双黑色眸子动了动,从她脸上扫过。

    视线往下,盯向地毯,缓缓往后。

    他抬了眉,神情有些戏谑。

    众人寻着他的视线齐齐看过去。原来暗红地毯上印出一行深色掌印,一直从到盥洗室门口延伸到淮真足下。

    西泽回头,露出礼节性微笑,以英文温柔地问罗文:“我猜你有移民资质。你来这里多少年了”

    “我是土生华人。”罗文低头。

    “你的丈夫……她的父亲呢”

    “也是。”

    西泽了然于心,轻笑一声,“所以你从她身上赚多少钱”

    罗文低下头,“sir, we are a respectable family.”(先生,我们是正经人家。)

    “那我换个说法。像她这一类天足的,少女,能卖出多少美金”

    淮真嘴快,替罗文重复了一遍那句英文。

    “sir, we are a respectable family.”

    她英文并不太好,发音仍停留在高考水准,腔调里有浓重的、典型中式学舌意味。

    西泽倒是愣了一下,啪嗒一声收起怀表:“你女儿讲英文。”

    罗文惊疑不定的视线落在淮真面颊上,似是在回忆这一路来的四周航程里,与这乡下女孩相处的一举一动。

    西泽笑了:“看起来你好像不了解你的女儿”

    淮真也抬头,看向她。

    视线交汇的瞬间,罗文移开了。尔后非常确定的说:“不,她不会。她没上过学校。”

    她知道,美国对于中国人入境的法案更改日新月异,改来改去,只有越改越严苛的份。但凡入境美国之前,拍pass照时,都得在当地使馆填写一份《移民宣誓》,在过境美国时,海关将依次进行核对。

    这份《移民宣誓》老鸨想必已经为她备妥。若她完全换作另一副行事作派,罗文回答西泽以及金山海关有关她的“女儿”的所有问题,将和一个月前在美国驻广东使馆签署的那一份《移民宣誓》相违背。

    所以她才复述英文,小心试探了一次罗文的反应。

    但罗文的回应令淮真扼腕。

    她只恨自己穿越得不当其时,没有早一点,叫她们谁也没将梦卿脾性摸透;也没有更早一点,趁梦卿还没在码头上遭遇上那老鸨子。

    “学得倒挺快。挺聪明。”西泽这才肯赏光回头看她一眼,不像看个人,倒像看个物件。尔后对罗文不轻不重道:“你应该送她去上学。”

    “我们并不富有。”

    “所以你需要她给你带来这笔财富。”

    “……”罗文反应也不慢,“先生,我的两个女儿当然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西泽盯着她,缓缓地笑了,“中国人都挺聪明。”

    他噙着笑,却越发有些森森然。

    罗文仍旧低着头,问道,“先生,我女儿她病了,她穿着湿衣服。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突然门上铜球一响,门打开,进来一个高大炭灰色身影。

    “西泽!你怎么——”这一声带着点怒气,“突然回来了”

    仆从叫了声“安德烈先生”便恭敬退至一旁。

    西泽一回头,笑道:“哇,正巧。安德烈,来,向你未婚妻子的兄长介绍一下,你房里这名没有穿衣服的女士是谁我好像从没有见过。”

    安德烈看上去二十四五岁,也许还要年轻一点,毕竟白人年龄说不大准。典型金发碧眼的绅士,面容也比西泽柔和许多。西装外套湿漉漉的,显然在刮风的甲板上呆过一阵。

    他快步走到西泽跟前,伸手一夺,“衣服给我。”

    西泽身手很快。一避,坐到一张沙发扶手上,扬了扬,笑道:“这是你妹妹的衣服,不是凯瑟琳的衣服。你瞒着凯瑟琳这件事,准不准备向她解释一下”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心意相通远胜于口舌之争——后者有时候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还有,”安德烈顿了顿,又说,“没有——衣服——穿,不是没有穿衣服。我从不知你英文这么差。”

    “我英文很差,你一直知道的。”西泽又换作那一口夸张到离谱的内华达口音,不依不饶:“所以她是谁”

    “不是谁。”

    外头忽然远远传来女子笑声,似乎是两人都认识的人。

    “趁她进来将事情变得更糟之前,你要不要稍微解释一下我想我一定会包庇你的。”

    “西泽。”安德烈语气急转直下:“please——”

    西泽这才勉强作罢,扬了扬手里女孩子的衣服,脸上挂着欠揍微笑。

    安德烈沉着脸,一把夺过来。可惜抓的位置太低,漏掉了一件很短小的衣服……

    棉质白色文胸孤零零的挂在西泽小指上,晃晃悠悠,像在示威。

    西泽眼睛亮了一亮,“安德烈,你很,细心嘛。”

    “……”淮真有点头大。这都什么跟什么

    沉默片刻,安德烈再一次将文胸从他手上抢过来。

    西泽“嗤——”地一笑。

    安德烈将一团衣裤一齐递到淮真面前,用英文说:“衣服带回去换。请原谅我不能送你们离开,抱歉。”

    淮真反正身上已经又湿了。折腾来去,一番好意,反倒给人惹了麻烦。

    她没接衣服,只摇了



38.过街门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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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真压根看不懂戏, 也不知戏究竟演的好不好。她从里取出中午吃剩的果脯,小口嚼着, 慢悠悠坐在那里打量着戏园子里的人,像参观历史博览会似的,间或捕捉到一点两点人易的影子。

    已有三名女仔在暗中成交了。那些女仔也像淮真一样,一开始被悄无声息带进戏院某个角落里坐下来,这时便会有人去通知事先购买了画片的堂下众人以及楼上包间中的看客, 关于出售女仔所在位置。若想买哪一名女仔, 便揿铃唤来那拎竹篓的小男孩,由他带着写有价码的画片去看管仆妇身旁;若再无别的人竞价,出价者便以画片背后所印价码购得女仔。

    几乎每场戏之间的间隔,都会有一名声线嘹亮的汉子在戏台旁唱票。前三场戏, 均分别有女仔被成功售出,但皆是底价出售。没有竞价, 自然不够精彩。看客们寥寥吆喝两三声, 又各自嗑瓜子谈天去了。

    这场戏一共有十二场, 算上开场、收场与中场休息, 一共十五次停顿。将人口贩卖藏在戏里, 原也是有讲究的。

    可到了第四场间歇,唱票人却没有出现, 轮空一场, 场下霎时“嘘——”声一片。

    淮真猜想, 大抵是没有女仔贩售成功。又或者,剩下的女仔都卖不出去了。

    临近第五场戏终了,那递送相片的男童一直也没回来。淮真仍淡定的嚼着果脯,身旁那仆妇倒有些坐不住了。

    那个说:“这卖不出,可怎么办”

    另一个笑她:“你傻了吧这女仔本是洪爷钦点给六少的媳妇。你看那头,六少坐在那里看着呢。谁敢”

    “看是看着了,可这时侯,六少怎么还有心思看戏”

    ……

    淮真望戏台上瞥了一眼。这是一场武生戏,那武生在台上呀呀地唱着一段西皮原板,唱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淮真很努力的听,但仍听不大明白。视线稍稍往台后一瞥,突然瞥见那戏台灯光暗处一只脚凳上坐着一名青衣。青衣脸上抹着浓重的戏妆,整个外形俨然已经在戏中了;她坐在那凳上,与戏台后头不知什么人聊着天说着笑,整个人都是松懈的,是个懒洋洋的、颇具姿色的年轻女人。

    那武生唱罢这句“俺这里驾祥云速往前进,去赴那金花会恭贺相迎,”,灯光渐渐暗下来,便与童子一齐下了台子。幕后那青衣也动了动,后退一步,那与她聊天的人也渐渐显露半张面孔。

    那是个白人。

    准确来说,是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的中年白人。

    那白人在后台点了支烟,自己却没吸,而是递给了那青衣。大约因着要上台了,对嗓子不好,那青衣推了推,没接。

    突然之间,那青衣仿佛意识到谁在凝视着她。扭过头,看向二层看台。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停驻的地方,端坐着那个众星拱月、颇具气势的年轻男人。

    淮真视线两相游移,最后落在青衣脸上。

    她演一只妖,一张微尖的脸蛋儿被脂粉抹得面目全非。但从那一颦一笑的气质里头,淮真还是认了出她是圣玛利亚号上那名戏子叶垂虹。

    叶垂虹往二层一瞥,转回脸,冲那白人微微一笑,脸上似乎透着点漠然与轻蔑。

    二层包厢那人仍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是静止的,脸上没半点表情。

    淮真突然从那两人视线的你来我往之间,觉出了一点山雨欲来之势。只不过她也只看到了些微电闪雷鸣,并不知何时大雨将至。

    第五场开场前,那唱票人仍不见踪影。第六场,武生与青衣一同登台了,两人唱了一段,那头包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嬉笑。淮真听出来,是起先打趣她的、与洪凉生相熟的几名青年。他们中像是有人认出了那青衣,回想起洪六与她的渊源来,纷纷喝起了倒彩来。

    立刻有人起哄:“洪六,那小媳妇你若不想娶回家,要不兄弟几个合计合计,凑钱帮忙替你买了去,以绝后患!”

    另一名青年大笑着,唱戏一样地唱起票来:“洪六少不要小媳妇,四百二十五美金一次!还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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