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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凤今

    “你似乎很欣赏她。”何初心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手在袖下捏得发白,目光含毒,“可你别忘了,她现在是皇后!满朝皆知凤驾将要南巡,他日启程,仪仗浩荡,所经之处,文武接驾,难道銮驾里敢是个空的”

    黑袍女子闻言稍稍抬头,半面微露,那唇若雪里丁香,勾似凉月,“这就是我约你来此的原因。”

    何初心正惊于女子的半面倾城之容,忽听此言,不由怔住。

    黑袍女子道:“銮车里不会是空的,但一定是个假的,关键在于,皇后的替身由谁来做。”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皇后的替身”何初心的眸底复起惊澜。

    “这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黑袍女子慢悠悠地道,“若你能说服圣上,由你来做皇后的替身,那么你的机会就来了。岭南王有不臣之心,凤驾南巡,他必有所动!对岭南王而言,皇后在手就等于制住了圣上。对你而言,你的机会便是——被岭南王擒住。”

    “什么!”

    “别太惊讶,想想便知,一旦你被擒住,你是替身之事就瞒不住了,到时会如何皇后瞒骗百官前往南图,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圣上为平非议,唯有将皇后前往南图的目的昭告百官,如此一来,皇后的声誉可保,可一旦消息传到南图,皇后必然有险。而你,你在岭南王手中,何家不会坐视不理,你们何家掌着江南水师的兵权,你又有替皇后涉险之功,圣上没有理由不救你。到时,只要你表现得忠义不屈一些,对圣上痴情一些,你的美名自会由岭南传遍天下。到那时,天下皆知你心在圣上,谁还敢到府上聘你你有功于社稷,有恩于帝后,圣上除了把你接进宫里,别无他法。如果你运气好,皇后死在南图,那后位非你莫属,即便皇后回来了,你娘家势强,也无需惧她,慢慢争,慢慢斗,如若你在后宫之术上还不及皇后,那大抵是真没有凤命了。”

    这样一番话,黑袍女子的语气却轻描淡写的。

    何初心扶着桌子,气息沉乱,久未出声。她原以为此人会劝她趁凤驾南巡的机会魅惑圣上,着实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惊天之言!

    “我该信你吗”许久后,何初心问道,“果真如你所言,满朝文武都看不破的事,唯有你看得破”

    “这并不奇怪,毕竟皇后的性子跟能耐,满朝文武见识得还少,纵然对凤驾南巡的意图心存疑虑,也不敢往太出格的事上猜。”

    “哦如此说来,皇后的性子跟能耐,你倒是见识得多”

    “你问得太多了些。”黑袍女子似有不悦,不欲多言,“该教的我已经教过你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的了。言尽于此,不送。”

    话音落下,那黑袍男子便进了内室,一副送客之态。

    何初心对此人的身手多有忌惮,不敢再留,只复杂地看了黑袍女子一眼,道声告辞,转身走了。

    ……

    是夜,襄国侯府后宅。

    何初心的闺房里,房门紧闭,丫头小厮全都打发去了院外,屋里连婆子都没留。

    何少楷坐在屋里,听着江月楼里的事,神色变幻。

    何初心等得心焦,问道:“依兄长之见,那黑袍女子之言,有几分可信”

    何少楷默然不语,指尖轻轻地叩着桌面。

    咚,咚咚。

    何初心听着,心湖里似有重石不住地坠来,搅得五脏六腑七上八下,烦躁不已,“兄长!”

    何少楷抬眼看向她,这才道:“这几日,朝中在忙着准备凤驾南巡的事,皇后免了刑曹班子去立政殿听事。”

    何初心的目光一变,“如此说来,她真有可能不在宫里了”

    “有可能。”何少楷沉吟着道,“祖父也认为凤驾南巡只是个幌子,而皇后南下另有图谋。我虽想不通助巫瑾夺位之事为何非皇后不能为,但夺位不是易事,轻则宫城染血,重则战事绵延,无论谁担此重任,都难在一朝一夕之间成事。论智勇谋略,皇后的确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她从军入朝的那些事儿,在市井之中传得神乎其神,或许真有何奇略能速定南图朝局也不一定。总之,如若说皇后南下是巡查吏治去的,我是不信的,但若说她往南图去了,我倒是信,这的确像是皇后敢为之事。”

    何初心闻言皱了皱眉头,面色淡了下来。

    何少楷心知这番话惹了妹妹不快,却无心理会,“那黑袍女子不知是何来历,竟能看透凤驾南巡的真意,想来与皇后有些渊源。”

    何初心道:“听她之言,似对皇后颇为欣赏,却与皇后是敌非友。我们何家与她非亲非故,她献此计策,有借刀杀人之心。”

    何少楷一笑,目光阴鸷,“她的推测如若不虚,何家这把刀借给她又有何妨”

    何初心闻言按捺住喜意,拧着帕子试探道:“兄长觉得此事可行”

    “此乃良机,千载难逢。只是南下有险,妹妹……”

    “小妹不惧!”何初心忽然跪了下来,含泪道,“兄长,祖父一心要将我许给他人,可我始终意难平!从前是祖父瞻前顾后,让我错失良缘,此番良机天降,我若不冒险一试,死也不能瞑目!今日之事,我瞒着祖父,只告知兄长,还请兄长怜我,助我面圣!”

    “妹妹何苦如此”何少楷一把将人扶住,见妹妹低眉垂泪,痴也怨也,娇怜似水,不由叹道,“唉!若祖父当年能像妹妹这般无畏,今日岂容他人位居中宫以妹妹的才貌,何愁得不到圣上的心”

    何初心撇开脸,眉眼之间皆是哀婉之色,“只怪我命不好。”

    “胡说!你是何家之女,命岂会不好”何少楷扶着何初心坐了下来,叹了一声,“祖父的确是老了,他从前瞻前顾后,如今连一争之勇也没了。妹妹今日做得很对,此事的确不能让祖父知晓。”

    何初心转过头来,目含希冀,“兄长肯帮我”

    “你我一母同胞,理应相互扶持。你放心,面圣之事,为兄来安排。”

    “谢兄长!”

    初入严冬,江南湿寒,临江茶楼的大堂里生了火盆儿。往年,雅间里来了贵客,茶楼才会奉入炭火侍候着,大堂里是从来不生火盆儿的。但当今圣上看重寒门学子,内务府不敢怠慢,刚入冬就送了白炭来,大堂门口挂着芦帘,里头烘着炭火,学子们赋诗作画、辩议朝政,这百年老字号的茶楼如今已俨然成了书院。

    汴都城外的景山书院久负盛名,一贯只收士族子弟,能入内读书的寒门学子向来犹如凤毛麟角。圣上亲政之后,下旨修缮高祖时敕建的皇家文苑,赐名鹿鸣书院,来年开春便可广纳学子,听说不拘门第,考题由圣上亲自出。

    圣上化名白卿与学子们在茶楼里辩议朝政的事,而今已成佳话,许多学子慕名而来,可惜圣上遇刺后就再没驾临过。但学子们依旧祈盼着有聆听圣训之日,故而在茶楼里斗学激辩,不敢松懈。

    其实,只有掌柜的知道,圣上偶尔仍会微服驾临,只是在雅间里听议,不曾显露身份。

    比如,今日。

    一大清早,茶楼开门迎客,大堂里刚生上火炭,芦帘便被挑开了。

    掌柜的以为是学子进门,一抬眼,却瞧见进店的是个贵公子,身后跟着个小厮。那贵公子的相貌,汴都城中无人不识,竟是襄国侯府的小侯爷,江南水师的少都督何少楷。

    掌柜的忙要招呼,哪知这位少都督带着小厮径直上了二楼,瞧着竟是要往雅间去。

    雅间外守着两个乔装成小厮的侍卫,何少楷客客气气地跟侍卫低语了几句,侍卫进了雅间,不一会儿便开门出来,放何少楷进了屋。

    屋里,明窗半开,玉炉焚香,清风榻上铺着貂毡,几上花开几枝,茶香正浓。步惜欢倚榻临窗,人在江雾烟丝里,声音却凉而远,似从江上来,“爱卿啊,朕今儿驾临茶楼,毡子还没坐热,你就来了,消息倒是灵通。”

    何少楷跪下见驾,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微臣这些日子在府中面壁思过,每日清茶淡饭三省己身,思及过往,夙夜难眠。微臣本无颜陛见,前些日子听闻凤驾将要南巡,微臣心中忧虑,思量再三,深觉沐浴皇恩理应报效,故而斗胆陛见,还望陛下准臣奏事!”

    “哦你三省己身,夙夜难眠”步惜欢的目光越过何少楷,落在他身后跪着的小厮身上,意味深长地道,“可朕怎么觉得,朕让你思过,一番苦心是白费了呢”

    “微臣不敢欺君,微臣确有要事请奏!”何少楷伏了伏身子,屏息静候。

    步惜欢不置可否,江风拂进窗来,湿寒刺骨。半晌,他端起茶来品了品,淡淡地道:“朕今儿来茶楼,本是听学子们议政的。罢了,既然事关皇后,朕就姑且准你奏来。”

    这话漫不经心的,一身小厮打扮的何初心却僵了僵。

    “谢陛下!”何少楷叩首谢恩,急忙奏道,“启奏陛下,岭南王有不臣之心,恰逢关淮水涝,灾事方解,流民未散,眼下两州治事堪忧,倘若皇后娘娘南巡,臣恐岭南王会借机生事,危及凤驾。”

    &




第十四章 运筹帷幄
    “阿嚏!”暮青迎着山风望着月色下的神甲军营帐,忽然打了个喷嚏。

    月杀从大帐中出来,递来一件紫貂大氅。

    江南已经入了冬,夜里山风湿寒,暮青接来大氅披上,摇头道:“没事,倒没觉出着凉了,兴许是谁又在背后叨念我。”

    那个谁,除了步惜欢,大抵不会有旁人。

    暮青回身进了帐中,坐去上首问道:“他们何时过来”

    “回主子,王爷说片刻即到。”月杀抱拳禀道。

    主子之称,暮青这几日已经听习惯了,嗯了一声便低头去看铺在桌案上的地图了。

    大军刚出汴州,今夜驻扎在汴州与淮州交界的芦苇山下。淮南道总兵邱安派了亲信将领率军前来,为神甲军指引出入淮州的便捷路线。眼下,神甲军大营三里外就有驻扎着一支淮州军,夜里护卫神甲军营的安全。

    巫瑾的大帐离此不远,由南图使臣及仪仗队护卫,月杀身为神甲军大将军,本该在巫瑾的大帐旁设帐,因顾虑到暮青的身份不便,这才以尊卑有别为由前后设帐,只是相距不远。

    暮青就灯看图,少顷,便听见大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景子春跟着巫瑾一起走了进来,他是使节团中唯一知晓暮青身份的人。

    “大哥。”暮青抬头望向巫瑾,见景子春正朝她见礼,于是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入座。

    “有何急事”巫瑾的目光落在暮青披着的大氅上,听她说话并无鼻音,这才放心问起了正事。

    暮青却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叫你们来坐坐。”

    巫瑾一怔,景子春面露诧色。

    没事

    方才来传话的人形色匆忙,貌似军情紧急,怎会没事

    景子春看向巫瑾,却见他已然神色如常,起身行至上首,在暮青身旁坐了下来。

    巫瑾的目光落在行军地图上,也不问,只和风细雨地道:“既然无事,与其闲坐着,不如给你诊诊脉。”

    暮青看着地图,目不转睛,只应了一声,便把手递了过去。

    片刻工夫,巫瑾将手收了回来,舒展着眉心道:“你的身子要养,行军路上更要爱惜着,眼下入了冬,淮州水患刚退,湿寒甚重,今夜就命人把火盆生起来吧,将大帐里烘一烘,莫让湿气侵了身子。”

    “好。”暮青依旧凝神研图,头也没抬,只听见帐帘扫打山风的声响,应是月杀出去命人备炭火了。

    景子春不是头一回见巫瑾给暮青诊脉,但他仍然心存疑惑。三殿下好洁成癖,尤其不喜肌肤之亲,他这段日子随侍在殿下身侧,对此体会颇深,没想到英睿皇后对三殿下而言倒是个例外。两人以兄妹相称,虽说是义兄妹,但英睿皇后的真容与圣女殿下实在有些相像,难道世间真有这等巧合之事

    景子春出着神,不知不觉便在大帐中坐了半个时辰。

    大帐中央生起了火盆儿,直到有些热了,暮青才对巫瑾道:“大哥可以回去了,沿路莫提来此之事。”

    这话意味颇深,巫瑾却沉得住气,起身道:“好,那你也早些歇息,不可熬夜。”

    景子春跟着巫瑾起身告辞,心里跟被猫挠着似的,偏偏问不得,回去后憋得大半宿没睡好。

    但这天之后,暮青似乎玩哑谜玩上了瘾,每到傍晚扎营后,必差一人到巫瑾和景子春帐中相请,两人到了之后,她却仍旧说无事,只是让两人在大帐中奉茶干坐,坐够半个时辰就让两人回去。

    景子春并非愚辈,一连数日如此,纵然暮青不说,他也渐渐觉察出了此举之意。

    这天,两人又到帐中闲坐,景子春面有苦郁之色,暮青看在眼里,没问。

    而这天,巫瑾和景子春也就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个神甲侍卫便挑帘进来禀道:“启禀殿下,有动静了。”

    暮青抬头起身,看向巫瑾,“大哥,你那边儿有动静了,可有兴趣去听一听”

    巫瑾笑道:“妹妹相邀,为兄自然有兴趣。”

    “那就走吧。”暮青说罢,负手出了大帐。

    南图使臣们的营帐外有他们自己的侍卫守着,神甲军只负责外围,从不近帐。暮青等人来到帐外时,里头正传出争执声。

    “下官说了,问不出什么!问了几日,景子春皆说越大将军请三殿下过去只是闲坐。”

    “只是闲坐这等诓骗孩童之言,亏你信他!”

    “下官不信又有何法谷大人不信下官,总该信木大人,景木两家有姻亲之好,连木大人开口询问,景子春都是一样的说辞。”

    “没错。本官昨日问他,他的确是这么说的,于是本官便将此事透露给了云老,他是景子春的恩师,今日他问起此事,景子春都不肯实言相告,惹得云老动了怒。依我看,景子春只怕已经察觉出什么了。”

    “嘶!”

    “莫慌,三殿下与神甲军密谋时只带了景子春,说明他不信任其他人,但尚不知谁在暗处。”

    “那依木兄之见……”

    “无妨,反正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只凭南兴这一千余众神甲侍卫,还生不出什么差池来。”

    “是不是该去封密信告知一声,万一有变……”

    “你连三殿下在密谋何事都没查清,即便去信,又让那边儿如何布防再者,景家既然迎三殿下回国,自然对你们有所防备,万一在这紧要关头被他抓个现行,那可就坐实了谋害皇子之罪。如此,白送给景家一份厚礼,岂非得不偿失不如静观其变,看景子春还能嘴硬到何时,他已经惹恼了云老,若再惹恼方子敬,叫二人都与他生了嫌隙,岂不快哉”

    这话说罢,营帐中便静了下来,许是商议之人正在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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