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那一夜,他回来时,已是夜深。好在,那润饼倒本就不是非趁热而吃的吃食,又是谢鸾因亲手所做,齐慎吃得很是香甜。
今日,她又学着做了一道咸食,自觉不如润饼熟稔,也不知略商喜不喜欢。
已是入夜,今日,很是闷热,天地间,好似被密密罩了起来,不见一丝风气。
抬头从窗户往外看去,云层黑压,夜半,必然有雨,且是大雨。
急促的脚步声敲在廊上,由远及近,而后,便是停在了门口。
谢鸾因本是歪在卧榻上,看着书,流萤在边上打着扇,静静等着齐慎归来,骤然听见这串脚步声时,便是皱了皱眉。
门外,隐约传来几声话语声,正是莲泷和齐正新夫妻二人的声音。
谢鸾因眉心一挑时,那夫妻二人已是续完话,房门,便已是被轻轻叩响,齐正新有些紧绷的声音再门外响起,“夫人,江南百里加急……”
“吱呀”一声,房门已是被人骤然拉开来,夫人一身家常的衣裳出现在门内,目光淡淡,面色波澜不惊。
偏偏,就是这一副样子,却是让齐正新急跳的心,忍不住安定了好些,再开口时,音调都要平稳许多,“徐州、滁州二地民变,已是拉起了旗帜,与官兵打了好几仗了,如今,已夺了徐州城,据城自守,陛下震怒,责令两湖总兵十日内平息匪乱,将匪首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江南,乱了。
这原就在谢鸾因的意料之中。
这几年,江南水患不断,各地都不同程度地遭了灾。偏偏,这江南自古富庶,是大周的粮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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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 打算
谢鸾因这才记起,是了,流萤也是江南人士,也是前些年,因为水患逃难,在路上,家里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而她,为了活路,只得卖身为奴,这才机缘巧合被涂氏给买下来,做了自己贴身丫鬟的。
只是,她一向乐天知命,谢鸾因一时都忘了这一层,更不知,她亦有这般惆怅的时候。
略一沉吟,她便是道,“等到善堂之事有了章程,你莲泷姐姐怕是很忙,更别说若是果真有了难民来,咱们府上事情更是繁杂,届时,你若得闲,便多去帮帮忙吧!”
流萤一听,自是欢喜,连忙跪下道,“多谢姑娘恩典。”
这丫头,这点倒是与莲泷很是相似,一欢喜激动了,便忘了什么夫人,只记得,她是她们的姑娘了。
稍晚时,雨终于下了下来,一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而齐慎,终于是回府了。
谢鸾因在屋内,听见他踩着的步子,重而急,便知,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进得门来时,身上的衣裳已是湿了一半,她连忙张罗着让他进净房梳洗,换上了干爽的衣裳。
出来时,他便瞧见了她搁在炕桌上的那盘咸食,随手捏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吃了起来,咀嚼了两下,便是赞道,“阿鸾的手艺还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来,往后,我是有口福了。”
谢鸾因见他披散在肩上的头发还在滴着水,叹息一声,将他压坐在卧榻之上,自己拿了根干布巾,绕到他身后,替他轻轻绞着头发,“你那时也跟我说了,这头发不绞干了,可是容易落下头疼的。别仗着自己现在年轻就不管不顾,往后老了,有得你受的。”
齐慎不说话,默默地由着她轻柔地给他绞着头发,两人皆是没有言语。
谢鸾因抬眼见他嘴里说着好吃,可那咸食却是捏在指间,除了最初的两口,便再未往唇边送过。
她的双眸不由一暗,她自然知道,不是因为那咸食太难吃,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上回,她做的润饼也未必就好吃到哪里去,他不还是大口大口吃得甘香么今回,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有事罢了。
“不想吃便别勉强自己了,是你说的,我们是夫妻,你心里有什么,还需在我面前遮遮掩掩么”
谢鸾因轻轻悄悄的一句话,在耳畔响起,却是拉回了齐慎已是飘远了的思绪,他蓦然回过神来,便是望进了她一双清澈的杏眼之中,不由讪讪地将手里捏着的咸食放回了盘中,“对不住,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思。”
“心中有事,纵然是山珍海味落在嘴里只怕也是没了滋味,我又岂会不知我只有心疼的,哪里会怨怪半分”她已是将他的发丝绞地大半干了,索性,将那布巾拿过来,帮齐慎细细擦拭起了指间的油污。
齐慎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谢鸾因专注地帮他擦手。
直到将手擦干净了,谢鸾因这才抬起一双清澈的杏眼,望着齐慎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明日一早,我便赶回边关布防。许先生这里的事,我已尽数交给正新打理,只是,你还得多帮我盯着一些。”
谢鸾因点了点头,齐慎的决定,在她意料之中。
江南一乱,他就怕赫里尔泰也会趁机作乱,何况,赫里尔泰如今恨齐慎和大周入骨,加之去年,齐慎不过是剑走偏锋,才侥幸扭转了战局,鞑子的主力却并未有大的损伤,今年,北边儿反倒是风调雨顺,鞑子若是要趁此机会卷土重来,不是不可能。
“那铁矿那边……”
381 待客
眼看着齐家的运粮队一一进了城门,白绮罗正带让自家的马车随行,谁知,却有一队原本就候在城门内的人马,快步朝他们而来。
“请问,是陇西李家的几位姑娘和表姑娘吗”
白绮罗在见到有人过来时,已是放下了帘子,隔着帘子道,“正是。诸位是……”
“我们是齐府的。因为收到了陇西的传信,估摸着贵客们应是快到了,是以,从前日起,我们夫人便差我们在城门口候着,方才瞧见马车上的李氏标记,这才过来问问的。”
回话的,是个富态的中年妇人,穿一身秋香色的夏裳,头戴金簪,腕上一对足金手镯,圆圆脸上笑容可掬,乍一看去,竟是比一般殷实人家的当家太太还要富贵上几分。
白绮罗终于是轻轻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道,“不知这位嬷嬷如何称呼”
“奴是大人奶嬷嬷的儿媳妇儿,若是姑娘不嫌弃,便也唤奴一声富春婶子就是。”那妇人道。
“原来是富春婶子,劳你和诸位在此久候了……”边上白嬷嬷便已递上厚厚的封红过去,“不拘什么,就是各位辛苦了,算是个茶水钱,富春婶子千万别推辞。”
富春婶子略一沉吟,大大方方接过了封红,朝着白绮罗深深一福,“奴代大伙儿谢过白姑娘的赏。”
富春婶子是个极有眼里价的,知道今回来的几位李家姑娘都还年幼,最大的也才十三岁,还未及笄。
可面前这姑娘不说通身的气派,就是年龄,看上去也是二八芳华了,自然便只有李家的表姑娘,来自闽南白氏的嫡支长房嫡女,白三姑娘了。
“白姑娘,这天气大着,日头底下怕是不能久待,免得着了暑气,还请几位姑娘再多担待一些,随奴回了我们府上,再好好歇脚。”
富春婶子笑吟吟道。
白绮罗自然没有异议,笑着应了一声,“有劳!”便是放下了帘子!让白嬷嬷去后面的几辆马车上告知了几句,一行几辆马车,车轮辘辘,便是进了西安城门,往永兴坊的方向而去。
永兴坊齐府内,谢鸾因已是得了消息,等到白绮罗她们到时,她已是亲自候在了垂花门边的花墙之下。
密密的花墙投下了浓荫,阻隔了热气,予人一片清凉。
“夫人!”白绮罗一眼便瞧见了立在那里,盈盈笑望着她们的谢鸾因,连忙紧赶两步,上前便是一拜。
谢鸾因自然忙将人扶起,“白姑娘快请起。这样的天气,你们一路从陇西而来,想必定是辛苦。我在厅中已是备了凉饮,大家还是先随我进了厅中坐下再行叙谈。”
日头实在毒辣得紧,就算有丫头婆子们撑着伞,却也止不住香汗淋漓,白绮罗与李家姑娘们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对于谢鸾因的提议,自然纷纷说好,随在谢鸾因身后,一路进了垂花门。
齐慎在买这处宅子时,便看重了这园子里已很有些年头的各色树种。
整修的时候,也几乎没有动这些树,反倒又移植了好些。
因而,一路行来,花木扶疏,浓荫遮蔽,虽还未进房中,却已觉得凉快许多。
谢鸾因一边走,一边与几位姑娘介绍着园中精致,虽比不得陇西李氏百年大族的底蕴,却别有一番新奇精巧。
很快,她们便到了谢鸾因宴客的敞轩。
那敞轩,倒是与山海苑的畅波厅颇有些相似,就建在园中,那方荷塘之上,湘妃竹帘半卷,清风徐徐间,可闻荷香,也少了几分热意。
 
382 白氏
白绮罗见状目下轻轻两闪,这位齐夫人,可真不容小觑。
等到到了备好的客房时,自然又是处处周到。
白绮罗却是吩咐了白嬷嬷去调查一下那些粮食、药材的用处,如果,果真是如同她猜测的那般用途,她便得尽快将消息递回陇西和闽南去,有时候,雪中送炭,更容易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关系。
谢鸾因自然是很忙,只是,却也不若她口中的那般忙。
许先生的“工作室”已经万事具备,她想法子弄了一部分生铁来,昨日起,许臻便已开始以他的“设计图纸”和齐慎从李雍那里要来的其中一柄鸟铳为准,开始了他的试验。
善堂和其他物资筹备,和为可能会到来的难民做的那些种种准备,都有齐正新和莲泷两口子去忙,他们的能力和忠心都是毋庸置疑,谢鸾因要做的,不过只是总控罢了。
要等齐恺和齐怜,这虽然也是原因之一,但她也可以先带着李家几位姑娘和白绮罗去山上,她之所以还留在西安城,便是想看看。
也让白家和李家看看,看看西安城的现状,看看她和齐慎正在做的事情,若是白绮罗有那个眼界,或许,此时,她齐府的所作所为已是报到了陇西李氏去,甚至,已在往闽南的路上。
而她,就是想看看,陇西李氏和闽南白氏会作何反应。
而这,关系到她之后招待这群小姑娘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是将她们当成客人,还是自己人。
天气很热,谢鸾因也懒得动弹,缩在房中,将窗户全都打开,微风习习,拂动窗外那片好似没有边际的桂花树海,即便是不往山上去,就在这房中,她也感觉不到多少的暑意。
她手里正捏着一封信,是今早刚送来的,齐慎的家书。
信里倒也没有什么,不过一些琐事,谢鸾因却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一直翘着嘴角,微微笑。
“夫人。”
碧纱橱外,隐约晃动着流萤的身影,身后,似乎还站着一道人影。
谢鸾因轻轻一瞥之下,已是心头一动,将信仔细收进近旁的一只匣子里,便是轻声道,“进来吧!”
帘子被轻轻打起,流萤领着一人走了进来,一身清爽的玉白色,妆扮也很是清淡,在这样的天气下,倒让人也跟着多出两分心旷神怡来。
“这么热的天儿,白姑娘怎么过来了”
来访的人,正是白绮罗。
谢鸾因面露诧异地站起身,笑着迎上前来。
白绮罗笑笑被让坐在炕上,手里的纨扇轻轻摇着,“这么热的天气,夫人不也没有安心歇着”明眸轻睐,意有所指望向炕桌上那一堆厚实的账册。
“不过是些金钱俗物,我自来便是那浑身铜臭的,倒是怕污了白姑娘的眼。”谢鸾因笑笑,话语虽是自嘲意味十足,但她表情却没有半分自轻的样子。
白绮罗自然也不敢轻视,反倒忙恭谨笑道,“夫人这话就是言重了。人活一世,哪里能少得了钱粮,谁也不能说自己不需要,这如何又是俗了再说了,这事情说到底,夫人也是为了万千百姓操劳,这般劳心劳力,正该得敬重才是,谁若敢说夫人一句不是,那绮罗就算是一介弱女子,也是头一个不答应。”
 
383 善堂
谢鸾因倒是半点儿不避讳白绮罗在场,径自将那信拆开便是看了。
看罢,脸上便是染上了喜色,欢喜道,“这可真是好事成双。我这儿刚得到的消息,我家大人派去京城接我小叔和小姑的人马如今已是离西安只有两日的路程了,等到后日,他们便该到了,届时,等到白、李二家的公子也到了,咱们便浩浩荡荡,往那山上去好生清闲上几日。”
第二日,日头还未太毒辣时,谢鸾因果然依约,叫了白绮罗和李佳乐两人,一并坐了马车,往她位于城西的那处善堂而去。
李家的其他几位姑娘都还小,却是没有同行的。
一共只备了两辆马车,先头一辆,谢鸾因、白绮罗和李佳乐同乘,后面一辆,则是坐着几人随行的丫鬟婆子,虽有随行的护卫,也都是便装出行,就是她们乘坐的马车,那也只是寻常人家的制式。
白绮罗与李佳乐对望一眼,便知此行齐夫人虽然不至于说要掩人耳目,却也是不愿意太过高调的。
往城西而去的一路上,谢鸾因与两个小姑娘闲谈着,却是说到了她曾经见过一尊西洋自鸣钟的事儿,每到了准点时辰,那机括当中的布谷鸟就会弹出来,很是有趣。
这两个小姑娘虽然年纪都比谢鸾因小着几岁,但闽南白氏是什么人,别说西洋自鸣钟了,产自西洋的琉璃制品,玳瑁眼镜,等人高的西洋镜,还有其他稀罕的西洋物件儿,她们也都没有少见。
白绮罗听罢,便是笑道,那东西她家中倒也有,闽南那地儿,要弄这些稀罕玩意儿倒也比北边儿容易许多,若是夫人果真感兴趣的话,她可以去信给家里,让人帮着寻上一寻,若是有合意的,便送来西安给谢鸾因。
谢鸾因听罢,自然是高兴,却是说无论多少价钱,她付便是。
白家帮她寻摸,这价钱,她却是断断不会短了他们的。
白绮罗几番推辞,可谢鸾因都是坚持,推辞不过,白绮罗只得勉强应下了。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莫名地,又亲近了好些。
李佳乐看在眼里,待谢鸾因,也更多了两分亲密敬重不提。
马车行了约摸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是进入了城西的地界。
途中,她们貌似经过了闹市。
只她们几个都是懂规矩的,对外界没有那么好奇,彼时,又正在说话,因而,没有掀开帘子偷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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