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乔安

    乔安对她这番高谈阔论，很是不以为然，忍不住低声反驳。

    “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婚姻制度，已经在我们的社会中存在数千年了，并且还将延续下去”

    “然而总有一天它会消亡”约瑟芬断然道。神情严峻的像是一位正在宣布判决的**官。

    乔安不由心头一凛。

    伯爵夫人决绝的神态，使他想起古代神庙中那些据说能够预言未来的盲眼女巫，却不知她此刻做出的预言，对于未来的人们，究竟是一个祝福抑或诅咒。

    “如果没了婚姻契约，将来的人们可怎么生活呢大家都不生养小孩了吗那人类不就灭绝了”

    乔安试图反驳伯爵夫人对于婚姻的悲观论调，结果却引来一阵大笑。

    “我的傻孩子，不结婚一样可以生养小孩啊”

    “将来有一天，当人类社会取消法律和道德层面的夫妻关系，人们就好比挣脱一道枷锁，纯粹为爱结合，不爱了，就分手，这有什么不好”

    乔安摇摇头，隐约觉得她这话很没道理，但是又无法从逻辑上找出明显的漏洞。

    最起码，他不得不承认，婚姻并非吃饭睡觉那样的必要天性，人不吃饭睡觉就会死，但是不结婚，又能怎样呢

    婚姻契约，只不过是人类在特定历史阶段对人类自身的立法，其存在根基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牢不可破。




第114章：相逢
    乔安还在沉思默想的时候，约瑟芬已经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了。

    “乔安，特罗菲姆去访友，一时半刻回不来，你就别在这里傻等了，一个人赶路太无聊，不如我们一起进城。”

    伯爵夫人盛情相邀，再加上露比满眼殷切的期盼，乔安实在无法推辞，就念诵咒文消解“魅影马车”，上了约瑟芬的车。

    马车再次启动，乔安陪着伯爵夫人和露比闲聊了一路。

    进城后，约瑟芬吩咐车夫先送他去学校。

    马车在校门外停下，乔安下了车，回头正要向约瑟芬告辞，却发现她也下了车。

    “乔安，难得有机会来一趟，我想去特罗菲姆的实验室逛一逛，顺带拜访一个人。”

    “您打算拜访谁”乔安忽然产生一个很不妙的念头。

    “呵呵就是那个据说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魔像女孩。”

    果不其然，约瑟芬说出了乔安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这不太方便吧”

    “怎么不方便”伯爵夫人锲而不舍地问。

    “您还是先给导师发一封魔法短讯，问问他的意思吧，我不敢擅自拿主意。”乔安很是为难。

    “我已经决定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试着阻拦我，要么给你的导师通风报信，自己看着办吧。”

    约瑟芬微微一笑，难得流露出娇蛮任性的一面，使乔安深感不知所措。

    她不等乔安做出决定，便打起阳伞，径直走进大学校门，步履姿态优雅而自信，引来无数惊艳的目光。

    乔安挠了挠头，实在拿这位任性的夫人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在奥法学院教学楼门口，约瑟芬被门卫拦了下来。

    乔安赶紧过去解围，递出自己的学生证，声明约瑟芬是他的亲戚，特地来看看他学习和工作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伯爵夫人的容貌气质太过耀眼，门卫无法想象这样一位绝色佳人有可能是坏人，很痛快的放行了。

    乔安打开“风动梯”，约瑟芬提起裙摆姗姗跟进，羞笑着对他说“我上次走进这部升降梯的时候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候特罗菲姆也在这栋大楼里求学。”

    “听说导师年轻的时候，在学校里是一位风云人物。”乔安想起教授先生当初开办的“云服务公司”，不由失笑。

    “他算什么风云人物，胡作非为罢了，自己不干好事，还扯上我一起胡闹，利用法术做黄色生意，骗那些蠢萌学生的钱”伯爵夫人回想年少往事，唇角微微上扬，“我们那时候都还年轻，什么疯狂的勾当都干得出来，像你这样的乖孩子，简直无法想象。”

    “不，我能想象”乔安暗自吐槽，确认导师读书时的女友兼生意合伙人，果然就是少女时代的伯爵夫人。

    出了“风动梯”，乔安引领约瑟芬穿过走廊，来到实验室门前。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还不等他敲门，房门就自行敞开，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庞。

    “维达先生，您回来啦”

    朵儿的视线越过乔安，落在他身后那位盛装女郎脸上，欣喜的笑容顿时凝固。

    “下午好，朵儿小姐，我们早就应该见面了。”

    约瑟芬夫人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含笑挽住朵儿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

    朵儿紧抿红唇，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姑娘，显得局促不安。

    乔安在旁边静静端详着两个无论身材还是容貌都一模一样的女人，心情有些异样。

    的确，约瑟芬与朵儿就像一对孪生姊妹，然而当她们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乔安却立刻发现两个人的气质相差悬殊，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会令人产生混淆。

    朵儿并不是那种青涩害羞的少女，乔安对她性感大胆的一面早已非常熟悉，然而把她放在伯爵夫人跟前，却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少女感，需要成熟端庄的伯爵夫人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下，温柔呵护。

    两个容颜如此相像的女人，给人的印象却反差强烈，使乔安禁不住怀疑她们其实是一对母女。

    这时，朵儿微微扭动修长白皙的颈项，朝乔安投来楚楚可怜的一瞥，似乎在向他求救。

    乔安会意的点了下头，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邀请伯爵夫人进屋喝茶。

    朵儿像是得到解救的囚徒，打着为客人准备茶点的旗号，飞一般逃回厨房。

    “乔安，你去厨房看看那女孩，安抚她别紧张，出来陪我聊两句就好，我马上就走。”约瑟芬笑吟吟地说。

    “好的，您稍等。”

    乔安走进厨房，看到朵儿正站在灶台前呆呆出神，不由好笑，心想你也有今天

    朵儿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嘟起嘴唇，低声埋怨“您把这位夫人带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可把我吓死了”

    “为什么害怕”

    “这想想看吧，如果有一天，某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难道你不怕”

    乔安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怕，而且我会很好奇，为何他长成那样，我和他，谁是谁的复制品。”

    “复制品”这句无心之言，戳痛了朵儿心底的伤疤，脸色立刻黯淡下去。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乔安深感愧疚

    “算了，没什么。”朵儿勉强一笑。

    “约瑟芬夫人想跟你聊聊。”

    “我可以拒绝吗”

    “这”乔安面露难色。

    “你抱抱我，给我一些勇气好不好否则我真的不敢面对那个女人。”朵儿唇角上翘，恢复了往日性感娇俏的神采。

    “那行吧。”乔安上前一步，拥她入怀，还主动在她脸上吻了吻。

    朵儿柔柔地偎依在他怀里，直到他放开手臂，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深深凝视他的眼睛。

    “你在想什么”乔安被她盯着看，有点不好意思。

    “维达先生，短短半个月没见，您好像成长了很多，看来那位伯爵夫人，教了您很多对付女人的招数”

    朵儿唇角浮现一抹暧昧的笑容。



第115章：知心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乔安扭过头去，脸颊一阵发烫。

    “嘻嘻这下子，你又变回从前那个害羞的小男孩了”

    朵儿得意的笑着，飞一般从他身边跑过去，端着茶盘回到客厅。

    乔安不想打扰朵儿与约瑟芬单独相处，就在厨房里吃着朵儿亲手烤制的小饼干，喝了杯醇香的红茶。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烘得他暖洋洋，莫名感到一丝淡淡的幸福，回家的感觉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朵儿像只小猫似的溜回厨房，眼角眉梢都带着欣喜。

    “维达先生，瞧，伯爵夫人送我的礼物”

    朵儿扬起纤手，展示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白金戒指给他看。

    乔安视线触及那枚戒指，不由脸色微变，勉强挤出笑容。

    “很漂亮的戒指，朵儿，你有没有谢过人家”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这还用你教”朵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快去客厅吧，那位夫人要走了，点名要你去送送她。”

    “好的，回头见。”

    乔安匆匆回到客厅，送约瑟芬离开实验室，转身关上房门，确认朵儿没有趴在门缝窃听，便迫不及待地问她

    “夫人，您把自己的婚戒送给朵儿，这合适吗”

    约瑟芬送给朵儿的礼物，那枚白金戒指，就是大卫考夫曼送她的订婚戒指，“知心对戒”中的一枚，乔安绝不可能认错。

    “曾经是我的婚戒，现在不是了。”

    约瑟芬抬起手，展示自己佩戴的戒指给乔安看，正是“知心对戒”中的另外一枚。

    与送给朵儿的那枚戒指相比，约瑟芬自己佩戴的戒指稍大一些，本来应该戴在大卫考夫曼的手上。

    她看出乔安眼中的困惑，微笑着做出解释。

    “退婚的那天，我本来打算把戒指还给大卫，但是他绝不肯收，哭的像个孩子，还把自己的戒指摘下来，说是要送给我，留作纪念，即便无法做夫妻，至少还能做朋友”

    “我不忍再伤他的心，就收下了。”

    “这对戒指是我和大卫当初一起买的，售价我还记得，今早离开欢乐宫的时候，我在梳妆台上留下一笔钱，算是我照原价买下这对戒指。”

    “我这样做并非显示自己的清高，事实上我这一辈子，没少花男人的钱，大卫为我付出的远不止这对戒指。”

    “但是我觉得，其他首饰也就算了，婚戒本身的价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凝聚在这对戒指上的仪式感，如果我接受大卫的馈赠，这种仪式感仍然连结着我们，使我们无法真正摆脱过往的羁绊，坦然面对彼此。”

    “我自己花钱买下这对戒指，等于亲手消解了结附在婚戒上的仪式感，往后它们再也不是婚戒，我和大卫，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夫人，您这么做，很理智。”

    乔安又忍不住说些多余的话。

    “考夫曼先生把这对戒指送给您，或许就是想留个念想，哪怕明知道你们复合的希望很渺茫，只要你收下婚戒，就能给他一丝复合的希望，有所期待，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可您这么做，就等于彻底否定了复合的可能性，对考夫曼先生，也包括对您自己未免有些残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约瑟芬苦笑着说，“乔安，等你在稍微长大一些，有了自己的爱情经历，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残忍的决定。”

    “当我们与恋人分手的时候，如果犹豫不决，拖泥带水，只会造成更长远的痛苦，不如当机立断，要分就彻底分开，不要给彼此留下幻想的余地，虽然当前很痛苦，但是从长远来看，反而对彼此都好。”

    “也许您是对的。”

    乔安在感情问题上还只是个小学生，没资格与教授级别的伯爵夫人争论。

    他宁可自己永远不要被卷入这种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如果要为此付出孤独一生的代价说实在的，他真怕自己会欣然接受这样的代价。

    “知心对戒，具有心灵通讯的魔力，本来我想把其中一枚戒指送给你，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将来你也有了女友，被人家误会多尴尬。”

    约瑟芬很自然地挽着乔安臂弯，右手撑起阳伞，稍稍朝他那一侧倾斜。

    “刚才见到朵儿，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有一点我很确定，就是我并不像原本以为的那样讨厌她，讨厌这个不经我许可就被制造出来的复制品。”

    “事实上，我对她一见钟情，与她面对面的时候，甚至兴起一种将她揽入怀中，痛哭一场的冲动。”

    “你可能觉得我这个人有病，明明与朵儿初次见面，何必自作多情，还想拉着人家抱头痛哭，可不可笑啊”

    “我也知道这很可笑，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冲动。”

    “有时候我觉得她很可怜，那个男人，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就把她制造出来，充当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甚至性玩具，是不是很可怜”

    “然而我又觉得自己并不比朵儿优越，没有资格可怜她。”

    “我们这些活在世上的人，被我们的父母制造出来的时候，不也同样没有选择权”

    “朵儿说她从出生到现在，日子过得一直还不错，她自己感觉满幸福。”

    “这样一来，我倒要祈求她的怜悯了。”

    “我太贪婪，心眼又坏，遭了报应，无法像她那样轻易地感到幸福。”

    “我把其中一枚戒指送给朵儿，希望她能把我当朋友，有事随时找我，没事也可以陪我聊聊。”

    “当我感到痛苦而又无法言说的时候，我希望能够通过知心对戒，感应到朵儿过的很好，开心幸福。”

    “仿佛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选择了另一种人生，得到美满的归宿，这会使我感到些许安慰，不再那么难过。”

    她在马车跟前止步，没有立刻上车，也没有收起阳伞，似乎在遮挡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