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乔安

    众人合力鼓掌，总算是将掌声传达到那位过于投入的女歌唱家耳中。

    她满意地扬起唇角，停止歌唱，转身面向鼓掌喝彩的听众，单手抚胸，鞠躬谢幕。

    直到此时，乔安才有机会从正面观察她的模样。

    这位嗓音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士，似乎刚刚从化妆舞会现场赶来，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露背晚礼裙，彰显妖娆身段。

    一张酷似蚊子造型的黄金假面，遮住了她的真容，只露出尖尖的精灵耳朵，高挺秀气的鼻梁，丰润性感的朱唇，以及一双令人沉醉的酒红色眼眸。

    事实上，这位假面女士自身也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

    她站在上风处，夜风拂过她的秀发与长裙，继而吹向乔安他们这边，风中夹杂着名贵香水混合烈酒的气味。




第369章：红
    乔安捂着鼻子，出神观察对面那个醉态可掬的女人，对方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怪异，使他禁不住心生好奇。

    这个举止怪诞的女人，戴着一副金色面具，不知为何喝得醉醺醺，深更半夜传送到百伦山颠，到底有什么意图

    “主人！您怎么才来呀！”

    “瞧您又醉成这样子，丢死人了！”

    露比抖动翅膀，娇嗔着飞到假面女士身旁。

    “明明跟人家说好的，喝完最后那杯酒就过来，结果拖了这么久才来，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又贪杯了”

    面对巨蚊的责怪，假面女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本无意多饮，无奈今晚的宾客过于热情，争相向我敬酒，身为宴会的女主人，总不能不给客人面子呀！所以就……嘻嘻～稍微多喝了两杯。”

    “好啦好啦！露比我的小宝贝儿，快来扶我一把！”

    “真奇怪……我这是在哪儿头晕，好想吐……”

    半醉的女人，低声骂了句粗话，接着就弯腰呕出一大滩散发出刺鼻酒臭味的秽物。

    呕吐过后，她的醉意有所消褪，接过女仆露比递来的手帕，以一种与其衣着形象全然不符的粗野方式，就像市场上的卖鱼女贩那样，抓着手帕胡乱擦了擦嘴巴，过后摘下黄金面具，同时也暴露出自己的真容。

    视线触及这女人面庞的刹那，乔安禁不住瞪大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又仔细看了那女人两眼，确认一个事实：

    她的相貌，几乎与朵儿一模一样！

    震惊过后，乔安陷入深深地困惑。

    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双胞胎是一种可能的解释。

    然而朵儿根本就不是从娘胎里出生的人类，而是莫里亚蒂教授以血肉为材料，如同捏橡皮泥那样，亲手塑造出来的“愉悦魔像”。

    用双胞胎这个理由，根本解释不通！

    “哟！这不是我们可敬的约瑟芬安托瓦妮特德普瓦松伯爵夫人吗”

    黄蜂女突然发出饱含讥讽的冷笑，迈步迫近那个半醉的女人。

    “像您这样的名门贵妇，社交名流，不去款待您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怎么会有空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消遣”

    “可爱的小珍妮呀，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伯爵夫人对黄蜂女的嘲讽满不在乎，笑着试图挽上她的手，却被对方嫌弃的甩开。

    “噢珍妮，我的宝贝儿，干嘛对我这么冷淡从前你可不是这样子的。”

    伯爵夫人满脸委屈。

    “呸！少装了！我最看不惯你这副虚情假意的德性！”

    黄蜂女啐了口唾沫，转身走开，似乎与伯爵夫人呼吸同样的空气，都会使她觉得恶心。

    螳螂人肖恩和蜘蛛人彼得也走过来，对待伯爵夫人的态度却与黄蜂女截然不同，毕恭毕敬地向她鞠躬行礼。

    “约瑟芬大姐……呃，或许我也应该像珍妮那样，改口称呼您为‘伯爵夫人’”

    彼得摸着后脑勺讪笑。

    “我这个来路不正的贵族头衔啊，只不过是在社交场上拿来装点门面的玩意，自家人就别客套了，你们还是像从前那样，叫我大姐就好！”

    约瑟芬望向肖恩和彼得的眼神分外温柔，主动与他们一一拥抱，亲吻两人的脸颊。

    在这之后，约瑟芬转向黄蜂女，笑着伸开双臂，做出拥抱姿态。

    “珍妮，我们就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密相处吗”

    黄蜂女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从身体到表情都流露出强烈的抗拒意味。

    “约瑟芬，问题就在于，我们都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你离开教团的这些年，我敢说自己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你呢”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

    “亲爱的，你为什么要拒绝改变呢”

    约瑟芬耸肩摊手，满脸无奈。

    “平心而论，我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比以前更美了吗”

    “如果只看外表，我承认，你的确变得比从前更加光彩照人，然而我跟你不一样，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肤浅女人！”

    黄蜂女越说越来气，语调也变得愈发尖锐。

    “瞧瞧你这一身华丽的长裙，名贵的珠宝，高贵优雅，不可一世，派头之大，又何止于区区一位伯爵夫人难怪城里人称你为‘红皇后’！”

    “可惜，你的外表有多么华美，内心就有多么污秽，从你叛离教团之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如今盛装打扮的你，比从前赤身的时候，更加放荡无耻！”

    黄蜂女的指责近乎谩骂，约瑟芬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羞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珍妮，你越是骂我，表明你对我爱的越深。”

    “若非旧情难忘，你也不至于挖空心思，打听我离开教团这些年的经历，更不会知道我在文明世界的上流社会广受欢迎，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你的厚脸皮，令我无话可说！”

    黄蜂女气得直咬牙，然而还是忍不住问约瑟芬：

    “我实在无法理解，在庸俗的人群里扮演一朵‘交际花’，对你而言能有什么成就感”

    约瑟芬收起笑容，望着她的眼睛，神态变得分外郑重。

    “你不理解我的快乐，珍妮，那是因为你从未尝试过我现在的生活，否则你也会做出与我相同的选择。”

    “就让安格尔波达那个老巫婆，还有她那个食古不化的教团，统统见鬼去吧！人生苦短，须当及时行乐……”

    “够了！约瑟芬，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蛊惑人心的荒唐话！”

    黄蜂女沉下脸色。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不追究你背叛教团的罪责，你最好也别来管我的闲事！”

    “噢！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约瑟芬拍拍额头，似乎终于摆脱醉意干扰，想起自己大老远赶来的目的。

    “珍妮，你和肖恩、彼得奉老巫婆的命令，监护百伦山巅这窝佩利冬，也有些年头了。”

    “那又怎样，这不关你的事吧”黄蜂女没好气地反问道。



第370章：红（Ⅱ）
    “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是话说回来，我毕竟也曾是你们当中的一员，即便如今脱离教团，还是把你们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总不能看着你们陷入麻烦，不闻不问。”

    约瑟芬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黄蜂女怀疑地望着她，试探着问：“如果你真有这么好心，就赶紧出手，帮我们对付那群蛮不讲理的大学生，怎么样”

    “不，珍妮，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约瑟芬尴尬地笑了笑。

    “我这次专程赶来，可不是为了帮你们欺负那群大孩子，恰恰相反，我是想劝你们放弃执行老巫婆的命令，往后也不要再管佩利冬一族了，就任由那群魔兽自生自灭，省得给你们自己惹麻烦。”

    黄蜂女对她的立场大失所望，继而怒气上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约瑟芬！你这个叛徒，唯独在让我失望这件事上，从不会让我失望！”

    “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那能叫人话吗！”

    “你不帮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帮着外人，难道你真以为，凭那几个大学生就能破坏我们的使命”

    “珍妮，冷静一下，认清现实吧！”

    约瑟芬的脸上，也禁不住流露焦躁。

    “佩利冬几乎已经被杀光，幼崽和兽卵也鲜有幸存，事实上你们的任务已经失败了，继续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我们还能出手报复，把那群学生的脑袋带回教团总部，向教宗大人交差，从而免于责罚！”

    黄蜂女恶狠狠地说。

    “你最好马上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约瑟芬沉下脸色，冷冷地说：“我今晚急着赶来，就是为了阻止你们做傻事！”

    “这我就不懂了，那几个小毛孩儿，有什么好怕的！”黄蜂女满脸不屑。

    “珍妮！你们常年躲在铁森林深处，与世隔绝，根本就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快，更不了解你们一厢情愿认定的‘敌人’有多强大。”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以为，你们的对手不过是几个大学生你错了，那群学生背后还站着他们的导师，他们的长辈！”

    “你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村姑，根本不知道那些少爷小姐背景有多深！那是你能得罪的起的吗！”

    “如果你不听我的劝，杀害那些大学生，必将深深激怒米德嘉德大学以及殖民地军方，不惜一切代价替他们报仇！”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老巫婆也保不住你们，况且老巫婆的心思你也清楚，早就看你们不顺眼，非但不会出力保护你们，说不定反而会把你们踢出去当‘替罪羊’，乘机清理掉你们这些所谓的‘温和派’！”

    “想想看吧，珍妮！你们与其两面不讨好，在失去利用价值过后沦为老巫婆排除异己的牺牲品，还不如趁现在考虑一下自己将来的出路，放走那些大学生，留一份情面，日后好相见。”

    约瑟芬的劝告发自肺腑，然而她与珍妮之间，存在观念上的巨大分歧，注定无法达成共识。

    “你说够了没有！”

    黄蜂女厉声打断她的话茬，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约瑟芬，你最令人讨厌的地方，就是你那庸俗市侩自私自利的思想！”

    “我们维护佩利冬的生存空间，难道是为了替自己谋私利”

    “你错了！我们这么做，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切实的好处，更不是为了讨好教宗大人，只因为我们认为这是正确的行为，只因为我们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理想，相信维护物种平衡会使我们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约瑟芬！你的堕落不止停留在贪恋虚荣奢靡的生活方式，更可悲的是你的灵魂已经丧失信仰！”

    “瞧瞧现在的你吧，眼里只有金钱，地位，相互吹捧利用的人际关系，然而你的理想呢”

    “在你那双被利欲蒙蔽的眼睛里，还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超脱世俗利益，不惜牺牲生命来捍卫的崇高信念”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你只不过是一具无休止的追求财富、权势与享乐的行尸走肉。”

    “剥除掉这些外在的东西，你就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如果你认为自私是人的天性，人活着就应该永无休止的追求刺激和享乐，那么到了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当你已经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纵情享乐，从别人眼中的大美人变成老巫婆，再也没有人会真心爱你，你又该如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活这一辈子，值得吗”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珍妮。”

    面对黄蜂女声色俱厉的质问，约瑟芬艳丽地脸庞，浮现淡淡的忧郁。

    “当我决定离开教团的那一天，也就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坦率地说，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信服，可供作为精神支柱的新的信仰，我甚至怀疑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种永恒的真理，所以我干脆放弃了形而上的思考，只专注于享受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快乐，努力抓取自己能够把握的幸福，这样过的也不错。”

    “你刚才提到关于年华老去的顾虑，的确，如果没有一个崇高的信仰作为支撑，没有一项值得奋斗终生的伟大事业，像我这样的女人，恐怕很难避免晚景凄凉的下场，总有一天，社交场会对年老色衰的我关闭大门。”

    “但是我对此并不担心。”

    约瑟芬粲然一笑，重又变得容光焕发，信心满满。

    “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从我挣到第一笔钱开始，就从中拿出三分之一，作为信托基金存了起来，这些年来，我的每一笔收入都是如此安排，基金池不断增长。”

    “这笔储蓄连我自己都无法取出来，只有当那个‘最终时刻’到来，当我的遗嘱被执行时，这笔钱才会派上用场。”

    约瑟芬透露的临终安排，使黄蜂女感到莫名不安，本能的意识到，自己最好别跟这个疯女人扯上关系。

    然而不知为何，最后她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不住向约瑟芬提出那个疑问。

    “你所谓的‘最终时刻’，究竟是指什么”




第371章：红（Ⅲ）
    “最终时刻，就是当我发现自己从到心灵都已经不再年轻，变得力不从心，无法再从社交生活中获得乐趣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