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策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无罪
水声隆隆。
二十三条大船在江面上排开,如同一条移动的城墙,朝着钟离北墙压来。
数道霸烈至极的剑光从残墙上首先亮起。
当这些剑光亮起的刹那,原本已经湍急的江水剧烈的震荡起来,那些大船上涌起数道可怕的气息,铺天盖地般迎向那些剑光。
数声轰鸣。
劲气扭曲着光线,激射着水汽,在这些船前形成了无数碎絮般的乌云。
两条大船的船头炸裂开来,斜斜的直插入水。
船上的北魏军士沿着倾斜的船体,就像是无数豆子一样滚入水中。
河面上形成的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轻易的吞噬了大多数根本不通水性的落水军士。
但其余的那些大船沉稳如山的穿过这些漩涡,碾压在北墙外那些泥泞湿|软的岸滩上。
潮水一般的北魏军士瞬间淹没了北墙外的岸滩,接着如无数黑蚂蚁一般继续朝着前方蔓延,接着淹没残破的城墙。
在北墙外岸滩上的那些金乌骑以固定而可怕的频率不断的挺刺手中的长枪。
他们的长枪每一次带着流光刺出,他们的身前必定会散开一蓬鲜血,有一名或者数名敌人倒下。
但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上也会多出一些或深或浅的伤口。
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可怕的杀戮速度,黑色的潮水拍上金色的河岸,金色的河岸前,很快堆积起一条黑色的墙。
但也只是十数个呼吸之间,金乌骑不断的有人倒下,金色的河岸开始四分五裂,被黑色的潮水迅速淹没。
即便是身周那些同伴的死亡,都没有让其余这些还活着的金乌骑眼中的神色有丝毫改变,然而看到那些船上,有些分明是穿着南朝服饰的武者和修行者跟随在这些北魏军士的身后冲下来时,他们的眼中却是不可遏止的出现了极度愤怒的火焰。
天色已亮。
大船在大河上不断往返。
北岸上的北魏军队不断涌向江心洲,江心洲上的北魏军士不断的登船。
北岸上北魏大军渐稀。
钟离城的残墙被潮水一般的北魏军士彻底覆盖。
大河的上游,顺流而下一条快船。
这条船挂着风帆,风帆猎猎作响。
和之前清晨来的那些大船不同,这条船不靠北岸而行,而是始终尽可能的靠着南岸而行。
船上只有十余人,船头上一名少女,身穿劲装。
她是陈宝菀。
她为林意和这座城而来,然而当她在远方河面上,看到那些往来的大船时,她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离城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她看到的城墙上,却是连一面属于南朝的旗帜都没有。
她身后的那些人情绪有些复杂。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悄然的将风帆调整了方位,让这条原本以最快速度赶来的船,悄然慢了下来。
陈宝菀也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似乎依旧平静,背依旧挺得很直,只是她的双肩,却是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船虽然慢了下来,但距离钟离城却是越来越近。
她微微的垂下了头,整个身体也如同骤然失去了力量一般,微微岣嵝下来。
她身后一名修行者对着身侧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点了点头,心照不宣的准备掉转船头。
他们这些人甘心跟着陈宝菀而来,当然也不怕死。
只是这条船里堆积着陈家最宝贵的灵药,尤其是有陈家那些最宝贵的,可以补充真元的灵药,他们绝对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在北魏人的手中。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清晰的轰鸣。
他们豁然抬首,看向那轰鸣响起处,只见有数条黑影飞了出来,坠入后方的河中。
再靠近些!
先前那名示意掉转船头的修行者一声厉喝。
船只是再往钟离城行了百丈,他们便都听清楚了,相对整个已经寂静的钟离城,北墙处,隐隐约约不断传出杀声!
这名修行者的呼吸顿时停顿,他脸色有些苍白的看向站立在船头的陈宝菀。
陈宝菀只是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道:按照先前的军情,他没有那么容易死,而且只要有战斗,剑阁中人不死光,他也不会被杀死。
我们入城。
她抬起头来,看着从河面上已经看不到南朝人身影的钟离城,说道。
第五百五十一章 孤岛
钟离北墙早已千疮百孔,潮水一般的北魏大军从无数破空之中涌入,涌入钟离城各处。
那些军械库房,那些粮仓,都被这样的潮水席卷。
一切都落入敌手,城中已尽是北魏人。
然而在北墙,杀声依旧,尸体还在不断堆叠起来。
数百残存的金乌骑,剑阁的修行者,还有一部分铁策军和先前城中守军之中的修行者,团聚在数里的区域之内,这些人在北魏大军之中,成为一个被围困的孤岛,虽然随着不断有人倒下,这个孤岛还在变得越来越小,然而却没有人害怕。
一名北魏白骨军将领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那道令人心悸的身影。
那道身影急剧的游走,不断带起恐怖的轰鸣声。
浑身浴血的林意如横飞的陨石般冲杀,每一声轰鸣里,都有数名北魏军士被他击飞出去,然后撞倒更多人。
血水不断从他的身上像小溪一样流淌,所有的北魏人都希望那些鲜血是他的,然而那些鲜血,却都来自于他的敌人。
此时外面许多大船已经往返许多次,至少已经有七八万大军涌入了钟离城。
七八万大军冲过数千人所在的阵地,只可能是完全的碾压之势,就如同滚滚的车轮碾压过虫豸,这些南人能够在大军之中形成一个孤岛,到现在还在死死支撑,最大的原因依旧来自于这名恐怖的铁策军年轻将领。
身陷这样的混乱大军之中,这名铁策军的年轻将领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冷静。
他此时的每一次冲杀,都极有目的性。
他已经不是随意的在杀敌,而是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和他一起并肩战斗的这些伙伴之中,哪些形势比较危急,他便会马上冲到那里。
他就像是无数人的近侍,任何人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而且以这种可怕的速度和力量横冲直撞,看不到任何疲惫的迹象。
这些只是这名白骨军将领,或者是和这名白骨军将领一样的很多北魏人眼中的景象。
林意不断的调整着呼吸。
他的呼吸已经让他都觉得灼热起来,他吸入的空气,也不再清凉,而像是吸入的沸水,让他的胸肺之间都感到灼烫。
在许多北魏人的眼中,剑阁之中最为可怕的原道人甚至始终没有出手,然而他却十分清楚,在他这样的冲杀之中,原道人其实已经至少出手了三次,帮他解决了三股有可能对他造成严重创伤的力量。
原道人的力量在渐渐消磨。
这种丝毫不得喘息的急剧战斗让他的肺腑先于其它内腑到达了极限。
然而他也丝毫不想停顿下来,给自己一些喘息的时间。
他甚至时不时的自己停止了呼吸,让胸肺近乎燃烧起来,让那种灼烧的感觉,迅速的冲击到他其余的内腑。
那些内腑之中的潜能,就像他最初在南天院用无漏金身法修行时的那样,被他疯狂的压榨出来。
他的身体内腑逐一接近极限,然而他自己,却可以感知出来,自己血肉深处的力量,也在被他压榨出来。
身周的这支北魏大军就像是真正的汪洋,再有力的泳者在见不到陆地的汪洋之中都会淹死,但他依旧没有绝望,他很想试着在原道人的力量耗尽之前,在原道人无法再出手帮他对付神念境的修行者之前,他自己可以拥有抗衡神念境修行者的力量。
到时候他会试着去杀死那辆战车上的杨癫。
原道人的感知始终萦绕在他急剧流动的身影周围,但是原道人的目光,却是不由得落在林意身后不远处一顶营帐外。
在此时的乱阵之中,几乎绝大多数北魏人的注意力都被林意牢牢吸引,所以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那顶营帐周遭显得十分安静。
那顶营帐周围的其余营帐都已经破损不堪,但这顶营帐之上,甚至连一处箭孔都没有。
林意不断的冲杀,也从未接近过这顶营帐。
因为所有对这顶营帐和营帐周围的南朝人造成威胁的北魏军士,都被一名并不引人注意的年轻修行者解决了。
那名脸上都是疤痕,之前一直在帮着救助伤员的铁策军中的年轻修行者,以同样可怕的速度杀死周围的北魏军士,与此同时,原道人发觉他的力量,甚至也和林意一样,在不断的增长。
只是他的真元气息,在他的感知里,充满着一种阴寒的味道。
甚至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寒冷的风里,那些乱葬岗上被寒意冻结的磷火。
除了原道人之外,此时清晰的感觉到了这种充满着阴寒气息的力量的,还有三个人。
此时还在全神贯注的缝合着一名城中守将身上可怕伤口的黄秋棠是最早知道这股力量的,而她身后榻上躺着的那名医官,应该是第二个知道这股力量的。
此时他还静静的躺着,但是他的睫毛不再跳动,他的眼睛,已经无声的睁了开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感觉到王平央体内这股气息的,是就在这顶营帐外不远处的陈尽如。
他斜靠在一辆已经破损的马车上。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远处一枝朝着他落来的箭矢,便被这股带着独特气息的力量震飞了出去。
他是强大的修行者,此时因为无法战斗,不需要和原道人一样担心针对林意的力量,所以他明明就在阵中,最接近这样的绞杀,却偏偏又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楚。
此时这座在北魏大军的冲击之下形成的孤岛还能存继,除了林意之外,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这名并不太引人注意的年轻修行者。
因为他的力量在增长,最为关键的是,他的真元也似乎一直消耗不尽。
神念之下,承天境的修行者在这种战阵之中便是近乎无敌的存在,只要真元不耗尽,他始终可以用可怖的速度进行杀戮。
然而也就在这时,无论是王平央,还是他身后营帐之中的那名医官,却都敏锐的感知到了另外一股更为强大的阴暗气息的逼近。
第五百五十二章 独一无二
王平央抬起头来。
一名北魏军士此时正持刀朝着他斩杀而至,他一掌拍去,这名北魏军士的刀光没有能够落在他的身上,他的一掌却是已经落在这名北魏军士的身上。
这名北魏军士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口中喷出些血雾。
血雾喷洒在王平央的脸上,他朝着那股感知里的阴暗气息望去,却首先看到了一个狰狞的鸟头。
那是一名此时还在一条行进中的大船上的北魏修行者。
他的头上戴着一个鸟头模样的头盔,闪烁着诡异而深寒的光泽。
在王平央的目光远远的落在他的脸面上时,这人分明看着王平央笑了笑。
他的双唇微分,他笑的时候和别的人不太一样。
他笑起来不露牙齿,下颌不往下沉,上唇也不往上扬起,他的两片嘴唇似乎只是平直的沿着嘴角朝着脸颊而行,远远望去,他的笑,就像是他的嘴沿着嘴角裂了开来,给人的感觉无比的诡异。
他原先并不想太过引人注意。
因为他的力量在悄然的不断成长,在他看来,在林意身周那些人倒下之前,若是他的力量能够真正成长到神念境,那他将会成为林意身边新的屏障。
即便是座越来越小的孤岛,这座孤岛也能够经历无数狂潮的冲刷,而在这座城中始终屹立不倒。
他现在和林意相比还很弱小。
他的身体也无法和林意一样承受各种力量和刀剑的冲击。
他更不可能像林意一样,受伤之后能够很快的复原。
所以他其实比林意更需要成长的时间。
然而看着远处船上这名修行者的笑意,看着这人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沧桑和荒芜的味道,他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考虑,便明白这人是魔宗的部众之一,而且这人已经早就捕捉到了自己的气息。
既然无法躲藏,便只有尽可能的杀敌。
他的目光微凝,当他的手掌往身侧收回时,嗤的一声,他的左袖裂了开来。
一道极为轻薄的剑影从他裂开的袖中飞出,随着更多嗤嗤的声音的响起,这道剑所经之处,到处都是腥红的血流。
飞剑在数十丈的空间里急剧的穿行,淡淡的剑影旋绕出无数道曲光,这数十丈空间里的北魏军士和一些低阶修行者,他们的喉咙不断的被切开。
剑锋离开他们的喉咙后,甚至在切过他们身边第三第四名伙伴的喉咙时,他们喉咙里的鲜血才像绸缎一样飘飞出来。
容意就在这数十丈的区域之内。
他的真元已经彻底耗尽,九柄剑中的八柄已经坠落在地,他只是紧紧握着剩余的一柄剑,只是依靠着剑术刺杀着近身的北魏军士,即便是体力,他也有些支撑不住,当这柄飞剑飞出时,一名北魏将领的一刀,已经压得他单膝跪地。
噗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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