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策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无罪
还有一点,是北魏很多骑者都不愿意戴盔,若是人数少了,远远望去,就像是马贼一样的乌合之众,然而人数多了,却是全无这样的观感,反而给人一种野蛮悍勇的气息。
行在最前的北魏轻骑都是黑衣配黑色胸甲,没有讲究阵型,散乱的在原野中奔行,粗略估计在四千之数,但因为散乱而行的关系,看上去人数却显得更多。
轻骑后方的明显是些重骑,只是这些重骑并未着甲,无论是马匹还是鞍上骑者身上的重甲都在后方的战车上拖着。
这些战车的后方,却是至少有两万多步军和少数的骑军以及车辇混杂在一起。
一些看上去和肃杀气氛不相协调的马车,以及显得特别华贵的车辇,如初夏的池塘里一些领先了时节开放的荷花一样,点缀在其中,却给墙上的南朝军士们分外的危险之感。
没有任何旌旗,也没有任何显著的标记,所以依旧无法判断出这支北魏军队的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北魏临时抽调的地方军,更像是正规边军和一些大门阀私军组成的联军。
正规的边军都有一定比例的修行者编制,而大门阀的私军,其中修行者的比例便有可能更高。
此时其中那些明显不属于边军的车辇,所占的比例便明显有些多。
其中有一架显得特别宽厚的战车,这辆战车上端坐着一名身材也特别魁梧的北魏将领。
这名北魏将领面孔方正,双眉浓黑如墨,双目微闭微睁之间射出如实质般的寒芒,真正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他身穿着同样黑色的皮铠,只是皮铠之中却镶嵌着银丝和一些不规则的同样是银白色的晶石,他一直在垂着头颅似乎在思索着事情,直到最前方的轻骑已经接近水边,他才缓缓的抬起头颅,睁开双目,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对岸的那座钟离城。
数息之后,他继续垂下头颅,然后冷漠的问道:江心洲上领军的是谁?
他身边一名穿着火红衣衫,根本不像是军士,倒像是祭司一般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道:是杨好鱼。
战车上的这名北魏将领发出了一声轻咦,然后接着道:说了昨夜便破城,到现在这钟离还不在手中,你传令过去,让他退开一边,让颜青禾直接攻城。
听着他的吩咐,这名身穿火红衣衫的祭司模样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异议,又是躬身行了一礼,便待退去传令,但这辆战车旁的一辆车辇上,却是有一名军师模样的五十余岁青袍长须男子有异议。
这名军师模样的男子轻咳了一声,道:杨好鱼是悍将,既然他都无奈何,那最好便再等一等。他是杨癫的部下既然杨癫要过来
难道还等着杨癫,还是担心他面子上不好看?战车上这名身材魁梧的北魏将领顿时冷笑了一声,我们足有七万大军,难道还攻不下这样一座小城,难道还需要等着杨癫率着他的三万兵马过来?七万不如三万,那今后我们还能在中山王面前抬得起头?至于杨好鱼攻不下,哪怕这城中此时还有厉害修行者,颜青禾死了就死了,这样投降过来的南朝人,我原本就不太喜欢。
听到他如此说,那名男子便不再多言。
作为军师,他只是需要如实的提出建议和看法,至于是否采纳,便是主将的事情,至于对错,他也不用考虑。
一声声嘹亮的呼喝声在前方的军中响起。
最前方的轻骑军中,一名身穿黑甲却配着青色剑鞘的将领目光剧烈的闪烁起来。
接着他发出了数声厉啸,他身周的骑军骤然加快了速度。
三千余骑军和数十辆战车脱离了大军,遥遥在先,开始通过浮桥,一字长蛇般朝着北墙涌来。
钟离城中凄厉的警鸣声四起。
许多已经疲惫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的军士强忍着四肢的酸肿欲裂爬了起来。
也就在此时,南墙处有响箭不断响起。
是你们铁策军,薛九他们到了。
南墙外那支北魏军队已经后撤数里。
这样的响箭传递来了两个消息。
来的倒是刚刚好。
听着这样的消息,齐珠玑眯着眼睛看着已经布满对面沿岸的北魏军队,冷笑道:有援军总比没有好,聊胜于无。
至少要撑到魏观星他们赶到。
林意刚刚说了这一句,容意的声音便在后方有些不安的响起,要不要将那辆马车搬上来?
林意想了想。
他当然明白容意的意思。
那辆马车是萧东煌的手笔,相当于一个移动的法阵,若是堵在正对着浮桥的墙头,自然可以起到大型军械的作用,但无论是法阵还是飞剑,都需要消耗真元。
你们留着你们的真元,我先来。他摇了摇头,说道。
第四百六十一章 镇河
齐珠玑看了一眼林意。
他当然也不能够真正了解林意的大俱罗有何等的奥妙,但他和林意接触的时间越久,便越是肯定林意的战斗的确不靠真元,他的修炼更像是某种纯粹的肉身之术,更像那种领悟力不够,无法吸纳天地灵气而拼命锤炼肉身力量的武者。
林意的力量当然比起那种最强大的武者都要强出许多倍,然而一夜的战斗过去,他十分清楚在这种战场上,比真元的流逝更为可怕的是精神的疲惫。
就算林意的体力永无止尽,他的精神意志也不可能永远不会变化。
最为关键的是,从道人城到现在,林意并没有歇过。
他只是看了林意一眼,没有说话。
他没有再问值不值得这样的傻问题。
他认为绝大多数经历过昨夜那样的厮杀,看过那么多人死去的人,都不会再问这样的傻问题。
林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看着那些明显不想做任何休憩就要直接攻城的骑军,他只是异常简单的走到最前,走到江心洲连通过来的浮桥正对着的墙边。
钟离城这面墙上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刚刚克服了疲惫和恐惧,强打着精神由坐站起的南朝军士都因为林意这样简单而无声的动作,看出了林意的用意。
只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只是故事书里才有记载的事情。
就如昨夜他们亲眼所见,强大的修行者虽然瞬间能够爆发出恐怖的杀伤,然而随着真元的快速流逝,他们也会迅速的虚弱。
林意当然也很清楚齐珠玑和所有这些南朝军士的想法,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知疲惫的永远战斗下去,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和铁策军不死战,这座城就会很快失去。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极限,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能够战斗多久。
他不想让容意随着那辆马车直接成为对方首先要杀死的目标,若是对方过早的意识到容意是一名优秀的南朝阵师,那在这种地方,他也应该无法阻止容意被对方的修行者杀死。
他想让自己先成为对方修行者的目标。
他甚至不想让容意过多的接近这战斗的最前沿,所以当他在这座城墙的边缘站定时,他对着身后的容意轻声道: 刀剑。
容意一直很听从林意的命令。
在过往的战斗里,他甚至对林意有些盲目的信任,他会下意识的觉得林意的选择便是最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马上点了点头,返身回去,将林意的刀剑取了过来。
有没有粗重且长一点的兵器?
林意将刀剑接了,直接斜插在身侧石缝里,他想到之前和那些重铠战斗的场景,终究觉得有时没有狼牙棍那样的重兵器,便不够快意。
是否只要双手能握,够长够重够结实便好?
这城墙上此时做主的南朝守将自然便是王朝宗和郦文昭,只是王朝宗之前没有见过林意的战斗,对林意还没有多少了解,听着这句话还不明白林意的意思,但郦文昭却是瞬间明白,马上问道。
正是如此。林意心中一动,他看着郦文昭的神色,就觉得郦文昭已经想到了什么东西。
快,白大手,去传令把那根塔心给搬来。
原本大军压阵,这城墙上每个南朝军士都是脸上一层灰气,连郦文昭这样早将生死置于度外的悍将也是一样,但被林意这一说分了注意力,他到是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那名姓白的小校顿时朝着后方墙下连连呼喝,一时城中有不少人应声。
那小校四十余岁年纪,其貌不扬,但是一双手生得奇大,白大手应是他的绰号。
塔心是什么?
林意有些好奇,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淮水上游珑月镇有一座镇河塔,是前朝望族秦氏修的,甚是灵验,近年来那座镇河塔有些残破,恐经不起冲刷了,现在当地的望族乐氏也是靠船运起家,便又准备出钱重修,但派人查检之后却是发现内里极有奥妙,原来当年秦氏修建时可不止招了许多僧人在内里刻了许多经文,关键还在于,修建时应该用了不少水利匠人,那处选址本来就有问题。那底下有个水窍,有大量暗河水涌出,但时而又内吸,所以没有那座塔镇的时候,那处地方看似水流平静,但下方暗流剧烈,导致过往船只时常出事,只有载重大船平稳,才不受影响。秦氏修这座塔时,那处水窍已经用巨石柱封住了,但是现在周遭又冲出了水窍,导致镇河塔内里都有些受水流冲刷残破。现在乐氏集了许多能人巧匠的建议,做了许多勘探,便找出了一劳永逸的方法,他们便令建康城里的常工坊打造了一根铁锥,这铁锥有两人长。
郦文昭说得十分详细,反倒是让周围不少军士听得入迷,他甚至双手比划了一下长度,然后看着林意接着道:一端浑圆,一端尖利。他们找到了让水脉改道的位置,已经在那里做了布置,说是只要再这根东西钉入河床岩石,借以固定一些导流和牵引锁链等物,便至少可保百年,让那地下暗河改道。具体那些匠人在那里做了什么样的布置我是不知,但月前这根东西正好制完送到了这里,我觉得稀奇,还特意看过,是上好的精金,应该冲刷都不会腐,关键极为结实,至少有个三百斤重。说是塔心,镇塔所用,但恐怕在你手里,倒是正好能当重枪长棍用。
也就细细的说了这么多句,城内城外两头都是马蹄声疾。
城内的一些放置重物的库房原本就在距离北墙这边不远,水运进出都是方便,听到城墙上要用那塔心,有五名骑军直接用拖索将那根东西拖着,直接朝着城墙疾驰而来。
除了马蹄声疾之外,那根塔心在地上一路拖曳碰撞,不停发出撞击声。
这撞击声清亮,叮叮咚咚一般,却是十分好听。
城外的那支北魏骑军,却是已经乌压压的蔓延上了江心营地,接着毫无停留的朝着城墙压来。
大多数骑军因为这端浮桥还不算完善至极,都是下了马,步行朝着城墙压来,但依旧有不少骑军仗着自己马术精湛,竟是直接骑马上摇晃的浮木。
这支骑军之前并未经过什么战斗,而且随着步军而行,一路上体力没有太大消耗,在前行之时,许多已经下了马的骑军便也直接让战马拖曳木板等浮木,一边朝着城墙压来,一边不断朝着脚前和两侧铺设。
城内五匹狂奔的战马先将那根塔心拖到了城墙下,十数名军士上前帮忙,这些军士先前都是战斗了一夜,此时手足酸软,搬动起来竟然是双足有些发软,摇摇欲坠。
听着这样的响动,林意转身回走几步,往下看去,便看清这根塔心真是像一根削尖了的巨型枪杆。
这根塔心也只不过堪堪一握粗细,是青铜色,表面有着许多浮雕云纹和水流的纹理,但是在拖曳和碰撞之中却是已经磨损诸多,但这层纹理之下,却是露出些黝黑的本色,内里的精金有着天然的雪花般花纹。
林意便顿时明白,这根东西应该是常工坊浇铸出来,成型之后表面太过坚硬,无法篆刻,却是又包裹了一层。
看着那些军士吃力,他目光闪动间便掠了下去。
一片惊呼声顿时响起。
这根十余名军士抬着有些吃力的重物,竟然被林意一个人轻易提起,然后直接稳稳走上城头。
林意心中也有些惊喜,这根东西连他都有些觉得沉重,应该不能随意当刀剑般使用,而且虽然只是握在手中,他却是觉得这根东西的刚性和韧性极强,似乎有些根本不会变形和折断的直觉。
当的一声。
他将这根东西像旗杆一样杵在自己身侧地上,地上坚硬的石面顿时溅起一层石粉,出现些裂纹。
第四百六十二章 他的方式
有人守,有人逃,有人降。
任何一场战争里,都会有许多人做不同的选择。
颜青禾驱马缓缓行进在北魏这支骑军的后列。
他是南朝人,但现在是北魏的将领。
在南朝和北魏的战争还未真正爆发之前,他便已经投了北魏。
原因很简单,他做了无数次推敲,都觉得南朝无法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他还很年轻。
觉得自己大有可为。
他也不觉得原先身为南朝将领而投敌有多么可耻。
在他看来,这和当年那些在萧衍起兵时直接投靠萧衍的权贵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断定萧衍能赢,那还不如直接投靠萧衍换取一个更美好的锦绣前程。
当年那些人是这么想的,同时也的确获得了他们想要的利益。
他当年还年幼,而且没有任何的身份地位,所以错过了那样的机会。
这次机会,他认为自己一定要抓住。
只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北魏虽然很欢迎这样的降将,很自然的给出了更高的待遇,更高的官阶,但北魏的将领们,却似乎根本看不起他这样的降将,依旧时刻在有意排挤。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歧视才有可能改变。
时间一长,等到灭了南朝,再无南北,到时候也会慢慢不分北魏人和南梁人。
只要他有足够战功,在那时候能够活着,获得一方封地,那他自然能够成为真正的权贵。
所以现在他想着的很简单,尽可能的获得一些战功,然后尽可能的活着。
战马小心的在各种浮物堆积而成的并不算宽阔的浮桥上行走。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