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策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无罪
你才离开南天院多久,说得如此老气横秋。林意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旋即正色道:战斗这种东西,经历过数次就会老练,现在这种战阵和今后的战阵相比,应该不算什么,正是机会。
你说了算。
齐珠玑很罕见的没有和林意斗嘴,放下手中一个干硬的烤饼便拍了拍手上的冰屑朝着重骑军走了过去。
林意看着他和方台槐也不过谈了数句,接着便有些重骑军军士奔忙起来,开始给一些战马卸甲。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如此简单?
看着如此轻易便要到足够战马的齐珠玑,林意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我只是和他们说去刺探一下敌情,借他们的马来去快,危险较小。齐珠玑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意,压低了声音,若是按实和他们说去突袭,他们恐怕便不会愿意。
林意有些愕然,齐狐狸你倒是比我还不拘小节。
挺好。
齐珠玑冷漠的说道。
林意又是一怔,什么意思?
我方才想过,一支强大而令人信任的军队,便需要有你这样光明和一言九鼎的将领。齐珠玑看着那些忙着卸甲的重骑军士,道:但一支军中,也需要有那种令人觉得狡诈多变的阴险无情的人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挺好。
那意思是我是林红脸,你便是齐白脸。林意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你的脸倒是的确比我白些。
齐珠玑懒得理会林意这种玩笑,只是不悦的挑起眉头。
白月露在一旁看着这两名南朝的年轻人,心中却是无限感慨。
有些时候,天才的确和一般人有着很大不同。
看着这两人成长的速度,看着这两人此时的风范,谁能想到,在今年春里,他们在南天院还是一副稚嫩模样?
虽未下雨,但依旧有乌云在天空飘过,遮住了残月。
有十余骑北魏骑军还在策马呼啸,看着他们呼喝挥缰的样子,仿佛永远不会疲惫,就像是这种策马狂呼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一样。
更多的北魏骑军聚集在火堆边烤着些肉食。时而有人用刀挑起大块的烤肉,远远丢向这些奔骑着的骑者。
烤肉的香气在夜色里飞行,顿时又是引起一阵的欢呼叫嚣。
然而突然之间,所有这些北魏骑军全部警醒。
从那南朝营区的方向,陡然响起急剧的马蹄声。
什么意思?
所有坐着的军士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经上马,但看着那十余道刚刚冲出营区的骑影,他们心中兀自有些不解,心想在这样的夜色里,既然他们自己又不想和对方交手,那对方这般冲来又有何用?
只是这样的不解也只是持续了数个呼吸的时间,在感觉清楚对方的速度的刹那,数声凄厉的呼啸便响了起来,所有这些北魏骑军极为干脆的调转马头,朝着远离对方营地的荒野黑夜中狂奔。
他们想要做什么?
一片惊呼声在营区里的重骑军群中响起。
重骑军的数名将领,包括方台槐在内,都是心中涌出凛冽的寒意。
林意等人将他们的这些战马驱使到了极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笔直的朝着往黑夜里遁去的北魏骑军追去,这种态势,显然不是什么刺探敌情,或是设法将对方驱逐得稍微远一些。
他们想要做什么?
重骑军的那名副将转过身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冲着正站在一辆马车车头仰首眺望的薛九厉喝道。
薛九一滞,旋即一股无辜的表情,摇了摇头,末将也不知啊。
你!
这名重骑军副将一口浊气憋在胸口,胸口隐约生疼。
十三匹狂奔的战马之中,并非是林意冲在最前,而是厉末笑冲在最前。
哪怕是骑马的马术,他也要比林意等人略强一些。
漆黑的夜色里,他的眼中如有星光在闪烁。
看着已经逐渐拉近的敌军,他的双手脱离了缰绳,只是依靠双腿施加的力量,便依旧控制着身下战马的速度和自身的稳定。
他举起了那柄角弓,从腰侧的箭囊之中抽出了一支箭矢,顺着身体的颠簸起落,他拉弓射箭。
一声凄厉的箭鸣突兀的响起。
前方一名北魏骑军的背后陡然涌起一朵血花,然后如同被伐倒的木头一样,直直的往前栽下。
接着便是第二声箭鸣。
同样,又是一名北魏骑军的背后涌起血花,倒下。
然而令营地里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箭并非出自厉末笑之手,而是出自林意身侧战马上,那一名看似最为柔弱的少女萧素心之手。
第两百九十六章 学而用之
厉末笑也有些意外,他转头过去看了萧素心一眼。
萧素心手中的一柄弓的制式和弓身的材质看似十分普通,但是弓弦却显然并非凡物,不知是天生的色泽还是后来制成,在漆黑之中闪耀着一层晶莹的墨绿色光泽。
他转头去看便自然手上停顿,但是萧素心却未停。
看着前方,她十分专注的拉弦,然后放出第二箭。
凄厉的箭鸣声再次响起,然后化为一声短促和沉闷的入肉声。
这支羽箭无比精准的射入一名北魏骑军的后脑,这名北魏骑军身体一僵,往前扑在马上,却是没有跌下马去。
厉末笑的眼眸里生出些异彩。
在他看来,萧素心的骑术不算精湛,然而在颠簸之中竟然能够做到如此精准,除了大量的练习之外,教她射箭的那名老师,也应该有些特殊。
看着这样的两箭,林意有些欣喜,却不意外。
其实最初让萧素心学箭便是他的主意,而且他知道这段时间萧素心练习箭术极为刻苦,便是连弓箭都在魏观星和沈鲲的帮助下更改了三次。
练箭最重要的便是耐得住性子,施射时脑海之中别无杂念,对于萧素心而言,在得到林意的一药之赐进入南天院之后,她才摆脱了远嫁做人妇的命运,她加入铁策军和练箭,都是为了和林意并肩战斗,都是为了要杀敌。
对于自己将来能够在修行者的世界走到哪一步,她却并无太大的奢求。
心静则箭稳,所以她练箭时的进境,也让魏观星和沈鲲大为赞叹。
南朝的这种重骑战马原本在短程冲刺上便是强项,尤其脱去身上的重甲之后,战马本身的性情就极为欢脱,有种发泄的感觉。
短短的时间里,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
蹄声如雷,马蹄带起的湿泥如雨。
厉末笑的眼眸恢复绝对的平静,他再次拉动弓弦,一枝羽箭狠狠射入对方最前的一名骑者的后背。
那名北魏骑军惨嚎坠落于地,被后面战马踩踏上去,瞬间没有了声息。
在这种丝毫不顾及阵型,只是奋力逃去的时候,能够跑在最前的便是速度最快的战马,在将这些战马上的骑军射杀之后,这些失去控制的空马只会随着大部奔跑,起不到领头的作用,这整支骑军逃遁的速度,便会更慢一些。
听着箭鸣每响起一声,己方便有一人中箭,这些经验极为丰富的北魏骑军便迅速的侧身,或者将自己蜷缩起来,如一个行囊般挂于马侧,有些骑术更为精湛的,则瞬间将身体缩入马腹之下倒悬。
看着这些北魏骑军的应对,林意右手松开缰绳,伸手探入挂在马脖上的一个布囊。
这个布囊里有很多石子,是那些重骑军将马送来之前,他让周围的铁策军军士随意捡的。
在对方如此龟缩身体的情形之下,他的投掷自然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精准,但箭矢要钱,石子不要钱,可以让他随意挥霍。
他在囊中抓住了一把石子,随着一声轻喝,他扬洒掷了出去。
虽然未用全力,但是这些石子依旧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啪啪啪一阵闷响,大多数石子落在马身上。
战马原本都皮糙肉厚,但被这些石子击中之处却都被打出血印,吃痛之下,顿时嘶吼暴躁起来,数名北魏骑军的身体就像是秋千一样荡起。
一声含糊不清的军令响起,所有的北魏骑军全部重新翻回马身,接着彻底分散,朝着四面八方逃亡。
林意的眼中显出一些欣赏之意。
这军令下的决断,这些骑军执行的也是决断,北魏的精锐军队,果然有着精锐军队的风采。
看看能不能留些活口。
他转头看了厉末笑和萧素心一眼,然后对着身后跟随着的那七名年轻修行者下令道:你们控马。
分散而行的北魏骑军便是活动的靶子,对于厉末笑和萧素心这样第一次开始真正杀戮的施箭者而言,从中随意挑选目标收割生命的感觉总是有些不快和怪异。
尽量留活口反而让他们更容易接受,心情可以更为平静。
箭矢不断的离开弓弦,落向黑夜中豕突狼奔的北魏骑军。
那些被厉末笑和萧素心目光锁定的北魏骑军身上不断飙出血花,从马背上翻腾下来。
这种收割的效率极快,但这些北魏骑军的逃亡异常坚决,顷刻间十余名骑军被射中倒地之后,其余彻底散开的北魏骑军便已经落在箭程之外。
修行者就是修行者,那七名年轻修行者虽然并无战阵经验,但林意等人临敌十分沉静,被这种气息所感,这些修行者竟也没有感觉多少紧张,除了有极少数战马脱逃之外,绝大多数战马全部被他们控制,牵成一堆。
只是在查检那些落马的北魏伤者时,这些年轻修行者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没有任何一名活口。
所有这些落马的伤者的咽喉处和腹部都有可怖的伤口,那些原本是护住他们咽喉的护颈反而在取下之后变成了他们用来割刺的刀具。
他们在咽喉处和腹部割出的致命伤口粗糙不平,看上去极为血腥残忍。
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着这样的伤口,林意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一名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老军对于杀死敌人和自己同样擅长,要让自己尽快死去,绝对有很多种更轻松的方法。
但是全部都用这样的方法死去,便只能说明他们死的时候还要让对手感觉到自己的强大,还要用自己的死状给敌人造成更多的心理压力。
林意没有让这些年轻修行者浪费力气去掩埋这些北魏骑兵,他任凭这些用残忍的手段自尽的北魏骑兵的遗体停留在死去的地方。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这样?
他看着面容始终平静的白月露,认真的问道:对于萧东煌的这支军队,你还知道什么?
这是一支很变态的军队。
白月露看着他微蹙的眉头,道:若是有人违背军令临阵脱逃,便会首先被穿刺示众,若是被俘而不死,连家人都会受牵连。但若是在战斗中负伤无法再战斗的人,便始终得到供养,可以安心的养老,待遇十分优厚。战死之人的遗愿据说也会特意安排人去完成。
有那么多人手可以去完成战死者的遗愿?齐珠玑微嘲的说道。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道:萧东煌的军队战损比很小,这些年在北魏境内的死伤根本不多。
怎么回事!
那名重骑军副将看着策马返回营地的林意等人,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的目光落在齐珠玑脸上时,甚至也失去了先前的恭谨。对于他和方台槐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为重要。
在他看来,这种贸然出击即便杀死了一些北魏骑军,但极有可能的便是换来对方的怒火。
说着便是借马接近观测敌情,怎么陡然变成夜袭,林将军,你应该明白谁是这里的最高将领,你应该明白越权在军中属于何等重罪!
看着这名面色阴沉到了极点的副将眼中喷出的怒火,不等林意开口,齐珠玑便已经讥讽的冷笑起来,只是观测敌情,恰好对方袭击,我们反击而已,有何越权。
你说什么?
这名副将根本未曾想到齐珠玑竟然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先前齐珠玑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都十分客气,但此时一变脸,齐珠玑的神情却是显得分外的冷漠威严,让他都不由得一滞。
过得去就行了,再怕又有什么用,若是真正萧东煌大军来袭,你们也不用想着能够先走,你以为我们会让你们走成,你们有几个修行者,我们有几个修行者?
齐珠玑走过他的身侧,甚至都不看他的面目,只是轻声冷笑道:若是想说我们越权和有违军纪,若是真的撕破了脸,你们上报试试看。还有,你们身为边军,应该比我们更明白,军方更重结果而不重过程。
听着齐珠玑的这几句话,这名副将通体生寒,他看着这名年轻的权贵子弟,骤然觉得越看越陌生,越来越觉得对方和朝堂上那些权贵并没有什么区别。
学的倒快。
林意知道齐珠玑所说的这最后一句话便来自魏观星的教训,他看着很像那些阴险大人物的齐珠玑,暗自笑了笑,但在走过这名副将身侧的时候,他轻声的说道:的确面上过得去就行,我们想着的是死保这些军械,你们想着的是活命,大家心知肚明,便最好不要说穿。你们做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换个自由行事,不要管我们,到时候你们真要走,我便保证不会阻拦。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想故意坑我们,你们一定会后悔。
容意,那十几匹重骑军的马不用还了。齐珠玑不理会那名副将,走过之后,他嘴唇微动,轻声的对着身后的容意说道。
这容意顿时一愣,想不明白齐珠玑为何会如此说。
既然已经撕了脸,该说的都说了,在那些镇戊军前面给他们面子,但我们还需要给他们面子?齐珠玑冷冷的说道:我摆出这样架势,若是方台槐识趣,他自然不会再来讨要,若是不识趣,自然有的他难堪。
白月露看着齐珠玑,淡淡的笑了笑。
这种上位者翻脸无情的气质对于齐珠玑而言似乎是天生的,旁人想要学都学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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