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豪商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大罗罗
父子俩也是被分别关押的,关吕嘉问的单间更大一些,里面的陈设也更好些。赵挺之到达的时候,张克公正在里面向吕嘉问请教官营工商之法虽然吕嘉问这次被小人给阴了,但是他仍然是新党乃至整个大宋国内搞官营工商业的大家。积累的经验教训,还是非常多的。
这也是曾布一心想要保住吕嘉问的原因,虽然曾布自己也反对吕嘉问帮助王安石推行的《市易法,但他只是反对蛮干,并不是反对官营。
正在吕嘉问向张克公阐述整治胥吏在官营工商中的重要性的时候,赵挺之就推门进来了。
望之,又在说你的肃整胥吏之法了?
看到赵挺之进来,吕嘉问忙起身相迎,拱拱手,苦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易啊!吏治是根本,可是如今官却治不了吏官是流水,吏才是铁打的!这一次我其实也不是栽在小人手中,而是栽在了太府寺下面的胥吏和厢兵手中了。
赵挺之也叹了口气,对张克公道:介仲,出去看着点,老夫和吕望之有话要说。
张克公领命而去,单间里面就只剩下了赵挺之和吕嘉问二人。
吕嘉问淡淡地问:怎么样?官家想怎么发落我?
还没有定论,赵挺之低声道,望之,若是能让令郎担待起来,你最多就是个海州安置,将来未必没有再起的机会。
可是吾儿他
赵挺之摆摆手:最多是发配沙门岛,不会杀头的。
发配沙门岛对老百姓而言,和杀头也没多大不同。不过吕本知也不是平头老百姓,有一班新党大佬关照,就是去了沙门岛也会被那里的寨主当老爷供起来的。
呆上几年,寻个大赦天下的机会,就能回来了。赵挺之接着说,到时候官虽然做不成,但还是可以做学问的。
这个
赵挺之看到吕嘉问有些犹豫,便说道:望之,令郎摊上这件事,怎么还可能做官?保住你,他不过去沙门岛呆几年,不保你,你父子二人就都没有官身了你还是想想清楚吧!
宋朝可没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回事儿!
州北大营的火如果让下面的临时工或厢兵来承担,那就是杀头了,全尸都别想!如果让吕本知来承担,那就不一样了。吕本知是官员,而且还是世家出身,祖上更执国政,三世四人。
根据大宋的《宋刑统中的《名例律规定,有八种免罪减罚的特权。第一是八议,就是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凡是够得上八议条件的,都可以减一等处罚,而吕本知可以够得上一个议故。
第二是请章,这个是给高官显贵开后门的,吕嘉问够得上,吕本知不行。
第三是减章,这是七品以上的官员家属开后门的,吕本知又能够得上了。
第四是赎章,是给五品以上官员赎论减罪的。
第五是犯罪事发,这是用来区分犯罪和事发期间是否当官或是官大官小什么的,和吕家父子没有什么关系。
第六是以官当徒,就是用官阶抵徒刑,一官(一级官)可以抵个一两年。
第七是除免罪,就是除名免罪,不做官,也不获罪,不过吕本知的罪比较大,并不适用。
第八是诬告比徒及出入罪,这个是用来吓唬举报人的,要是告不准,那可就要严惩了!
也就是说,在八个官员减罪特权中,吕本知够得上两条,杀头的罪可以减到沙门岛度假。
而且吕本知是文官,宋朝有不杀士大夫的祖制,即便犯了死罪,皇帝也会下诏豁免,改为流放沙门岛。
另外,吕嘉问是高官,三堂会审也定不了他的罪。还得要在御前杂议,也就是由宰执御史翰林学士知制诰等高官在崇政殿上讨论。
如果吕本知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那么吕嘉问的同党就有理由搞官官相护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吕嘉问叹了口气,正夫兄,能给吾儿带一封书信吗?
这是要串供!而且还请御史台的一把手御史中丞帮忙
行啊!赵挺之笑了起来,待会儿我亲自送去。
赵挺之拿到了吕嘉问的书信后,没有其中去见吕本知,而是叫守在门外的张克公去操办这事儿。
张克公领了赵中丞的言语之后,先去了御史台衙门转了一圈。没多久就拎着一只老母鸡还带着把匕首回了衙门,直接去了关押吕本知的单间。
吕本知正坐在床板上唉声叹气,看见张克公笑吟吟拎着只鸡进来,就是一愣:介仲兄,你这是
张克公笑了笑:买了只鸡,待会儿叫厨房炖了给你补补。
补补?吕本知看了一眼这鸡,心里有点发毛,是不是要判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看到了老母鸡,就想起了断头饭。
判?快了,就快了。张克公轻轻点头,走到单间里面的书桌前,把一个用做笔洗的瓷碗里面的水都泼了,然后开始当着吕本知的面杀鸡。
还别说,张克公到底是将门之后,不是手无杀鸡之力的书生,手起刀落,母鸡就被抹了脖子,鲜血滴滴答答流到了那只瓷碗里面。看得吕本知耳后一阵阵发凉。
介,介仲兄,你这是
这叫‘刺血上书’,张克公笑道,过几日就要杂议了,现在正是上书的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
刺血上书就是写血书求饶。
可是,可是刺血上书的血不应该是人血吗?吕本知愣愣地问。
张克公将流干了鲜血,还在抽出的老母鸡搁在一边,然后掏出手绢开始擦拭杀鸡的匕首。
是啊,应该是用人血他一边擦刀一边看着吕本知,我这不是担心你怕疼,所以才买了只鸡,你要是真不怕疼的话,我现在就刺你一刀取血?你别怕,我是将门子,打小就练过的,肯定能刺出不少血。
别别就用鸡血吧。
张克公笑了起来,这就是了,其实犯罪官员刺血上书大都是用鸡血的,真要用人血要取那么多血,这伤得养多久?要是扎得不好,没准就一命呜呼了。
介仲兄所言极是,吕本知连忙附和道,只是这刺血上书该写甚底?
自是一力承当所有罪责了!张克公这时取出了吕嘉问写的书信,递给了吕本知,本朝孝治天下,你我这些为人子的,自不能让老父因为自己的过失获罪入狱吧?如果那样做还配为人吗?
这个
孝治天下啊!这顶帽子在宋明清三朝可是大得能压死人的!
张克公又说:曾相公安枢密和此间的赵中丞也是这个意思,你担待下来,就是孝子!若是要把罪过推给老父,那就是大大的逆子了这孝子还是逆子,论起罪过来就不一样了!
这个,这个吕本知吸了口凉气,若是我一人担待,会不会杀头啊?
说甚呢?张克公笑着,你是文官,本朝不杀士大夫的!若是你一力承当,顶天就是去沙门岛走一遭。有几位相公照应,沙门岛上一样可以舒舒服服的。
说的也是,吕本知问,介仲兄,小弟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动笔,还请介仲兄指点一二。
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张克公取出了一张信纸,展开在吕本知面前。
吕本知接过一看,又是一口凉气儿:介仲兄是要小弟替老父鸣冤叫屈?还要以死明志!?
写文章而已,张克公目光冷厉地看着吕本知,你是孝子,官家怎么都不能杀你的,放心吧。
也对,吕本知松了口气,那便依介仲兄所言了。
第512章 奸臣孝子 三
张克公给吕本知的书信,其实也不是他自己写的,而是御史中丞赵挺之的手笔。赵挺之写好后,让张克公当面抄了一份。上面的内容主要就是两个,一是大包大揽,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本孝子的,千万别伤害老爹吕嘉问;二是鸣冤叫屈,咬死自己是被冤枉,是被人陷害的,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但是自己愿意已死明志,只求官家彻查此案
当吕本知的刺血上书送到赵挺之的公厅中时,这位御史中丞正在用餐,一张案几上摆了三四个菜,还有一壶界河商市出产的酒中仙。这种蒸馏酒的广告已经做了很长时间,还以御赐贡酒的名义送出去好多,不过真正上市还是今年的事情。
为官三十一年的赵挺之当然是个能喝酒的北宋官场应酬那么多,就是原来不能喝,现在也练出好酒量了所以喝过酒中仙后,就觉得那些没有蒸馏过的酒都不够劲儿了,他现在每天都要来上至少半壶劲头十足的酒中仙。
中丞,吕本知的刺血上书已经写好了。
张克公将写在白绫上的血书,双手奉到了赵挺之眼前。
赵挺之看了一眼,又抿了一口老酒,再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脍,沾上酱料放进嘴里,闭上眼睛咀嚼品味。
张克公和一名上了些年纪,看上去有点瘦削,和赵挺之还有几分相似的书吏都在望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吕本知的亲笔?
张克公道:是亲笔,下官亲眼看着他抄录的。
那就好。赵挺之点了点头,四哥儿,把血书收好了。
喏。
回答的是那个瘦削的书吏,他是赵挺之的四弟,因为累试不中,干脆做了哥哥的幕僚。
去做事吧。看到自家兄弟收好了血书,赵挺之就打发张克公离开了自己的公厅。
看着张克公离开了一会儿,赵挺之又低声开口:四哥儿,真是可惜吕本知这孩子了!
大哥,他能名流青史,也不算可惜了。
也对!赵挺之叹了口气,不可惜了去做得干净一点,可别叫人看破了。
大哥放心!
韩忠彦从政事堂回到自家相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雨已经停了,天气非常凉爽,空气中则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
今晚他在自家的宅邸里摆了家宴,请了副相范纯礼和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李格非。李格非就是那个被认为党派色彩不浓,又能让京兆府的书生们都服气的高官。
在原本的历史上,宋徽宗并不怎么看重这个苏门学士,在崇宁元年(1102年)就列为元祐党而罢官了。
不过在这个时空,李格非也沾了武好古的光,让宋徽宗另眼相看了。倒不是因为李格非是武好古的师兄,而是因为李格非的女儿李清照和宋徽宗一起编修过《梦溪笔谈。结果赵佶和李清照就日久混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了。在不久前的赵明诚和李清照的婚礼上,宋徽宗还派梁师成送去了一份厚礼,是署名赵小乙的油画《天下第一才女,也就是李清照写真图!
这还了得啊!当今官家给李格非的女儿画了写真油画他们得多熟啊?这下李格非人气马上就涨起来了,成了新旧两党一致公认的封建主义好青天。
既然是新旧两党都公认的青天,那么去京兆府做知府也就是理所当然了。他就是因为这事儿,才被召回开封府的。
而李格非和他的父亲,都曾经是韩琦门下士,因此和韩忠彦的关系也非常亲密北宋还遗留了一些士族门阀时代的遗风,凡是受人举荐入仕之人,都算是举荐者的门下士所以一回到开封府,就马上来韩忠彦这里拜见了。
文叔,老夫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你师弟武崇道的二弟武望道,也是老夫的乘龙快婿。
在相府中堂,韩忠彦就眉开眼笑的将自己的女婿武好文介绍给了来访的李格非。
人长得挺瘦,留着一部大胡子的李格非细细打量了一番武好文,笑着点头:好好好,果然是一表人才啊!他顿了顿,望道小弟,你那哥哥我都没见过,不想先见找你了。
家兄很快就要到开封府了,武好文笑道,文叔先生应该很快就能见着他。
武好古早就接到了宋徽宗召他回开封府的诏书,不过因为界河商市那边有许多杂事要安排,所以拖延了时日,不过也快回到开封府了。
哦,是吗?李格非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那可真得见见了。
他虽然没见过武好古,不过却从女儿李清照那里听说过武好古的许多事情李清照和武好古是很熟的,还从《花魁画册和《文曲星杂志那里赚了不少稿费。
一定能见着的!韩忠彦笑着,你在京兆府的差事,可少不了武崇道的帮衬。
听了韩忠彦的话,李格非有些不以为然。虽然武好古的本事不小,还是自己的师弟,但是他毕竟是个近幸吏商。
这样的身份,在文风鼎盛的大宋,终究是属于下成的。所以李格非对苏东坡收武好古入门,也是颇为不解。
韩忠彦又道:文叔总该知道官家要你去京兆府所谓何事吧?
是府兵吧。
韩忠彦点点头,看着李格非,文叔,你有何想法?
李格非摇摇头,不容易做成啊。
为何?
李格非皱眉道:府兵早在武周时就不堪用了,到开元天宝时就全靠兵募,现在隔了几百年,却要骤然施行,却连个头绪都无有啊。
怎会没有头绪?武好文插话道,《文曲星杂志上一直在议论,有不少士子献计献策。
都是纸上之论!李格非道,一点用处也无!
可武崇道在沧州所为,却不是纸上之论!韩忠彦道,他好歹购置了一百多万亩土地,还拉到了九百个不到的骑士这骑士和府兵,也有点相似吧?有他出谋划策,蓝田的府兵总能搞成的。
韩忠彦正和李格非聊得起劲的时候,一个相府的文吏大步流星跑了进来,俯身在韩忠彦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本来兴致勃勃的韩相公顿时脸色大变。
人死了?还有刺血上书?怎么回事?
陈御史派来的家人就是这么说的。
韩忠彦挥挥手,打发这位心腹文吏离开,然后就是沉沉一叹:出事了,吕本知自尽了。
自尽?武好文一愣,在御史台狱中?
对!韩忠彦说,而且还有刺血上书!
刺血上书?李格非也皱起眉头了,是怎么写的?
还不知道韩忠彦沉声道,不过猜也能猜到,一定是承担下所有的责任,然后再鸣冤叫屈,以死明志!
李格非问:以死明志?他这是为了保住吕嘉问?若是那样,他倒是个孝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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