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就在等待长子李豫的当口,李亨难得的斜靠在座榻上,不消片刻功夫就已经起了轻轻的鼾声。
李豫进入殿内时,正听见时大时小的鼾声,反而宦官们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也没有觐见前的唱名,只蹑手轻脚的引着他落座。
“广平王稍坐,陛下日日操劳,难得寻着空小憩一会……”
宦官低着头,有些紧张的解释着。李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又挥挥手打发他们下去。
宦官们自然都识趣,父子间有话要说,他们就不便再一旁听着。
直到殿内只剩下李亨父子二人,李豫才像绷紧了的牛筋骤然松开一样,整个人都差点瘫软在座榻上。
好在李亨酣睡的正香,并没有看到长子一副失火落魄的模样。
好半晌,李豫才缓了过来,又看向酣睡的父亲,两鬓间已然尽是花白,脸上的皱纹也一条条清晰可见。仔细端详了一番,他不禁暗暗感慨,前后不过半年多的时间,父亲居然老了十岁一般。
想到这里,李豫不免有些鼻酸眼热,正待收拾心情,鼾声却突然停了。
李亨的眼睛陡然睁开,本应该睡眼惺忪的眸子里却射出了异常凌厉的光芒,刺得李豫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
毕竟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既为父亲,又为天子的李亨,是不敬,不妥的。
不过,等李亨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自己长子之后,凌厉的目光才渐渐收了回来。
李亨作为太子,备受打压十余年,没有日不担惊受怕,早就养成了处处谨慎警觉的习惯,哪怕睡觉时也提着千万分的小心。
“你来了朕睡了多久”
既然李亨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不悦的神情,也没有就此呵斥与他,李豫便如实答道:
“儿臣到了有一刻钟!”
“嗯!”
李亨又舒展了一下四肢手脚,这才问及连夜求见的正题。
“父皇,回纥兵抢掠百姓,闹出了人命,有苦主拦在儿臣马前鸣冤,儿臣便依法处置了此事!”
“都处置完了”
“只将涉案人等逮捕入狱,至于是否酌情处置,还请父皇决断!”
李亨依旧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问道:
“你认为应该酌情处置”
“回纥兵应邀而来,如果处置过甚,儿臣恐伤了……”
啪!
陡然间,李亨毫无征兆的发作了,一巴掌狠狠拍在案上,惊得李豫言语一滞。
“抢掠百姓,杀人越货,该杀!你继续说!”
“儿臣以为,应该小惩大诫,既给百姓一个交代,也让回纥人收敛行为,如此方可各方满意!”
至此,李亨才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来。他虽然狠狠的说了该杀二字,但实际处置起来也不可能恣意妄为。他是个被约束惯了的人,因而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觉得束手束脚做事有多么难以忍受,一切都以朝廷的安危利益为先。
李豫建议的小惩大诫,令各方满意,可以说正对他的主意。
“既然如此,就照办吧!”
在李豫面前,李亨不像在重臣面前那样矜持,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神态。
“父皇日夜忧心国事……儿臣以为,还是要劳逸有度才是……”
李亨父子都不是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人,李豫看着父亲操劳忧心,心中很是难过,说话时竟有些哽咽,继而潸然涕下。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良久,李亨才起身踱至李豫面前,以手抚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父皇知道的心思,但社稷正在风雨飘摇之间,我如果不能力挽狂澜,千秋之后,就会被人骂为桀纣,炀帝一般……”
李亨做太子时压力大的寻常人难以现象,如今做了皇帝更是日日如坐在炭火盆上炙烤,天下之主的风光无限,他没有享受到半分,却要时时刻刻应对着天下间汹汹而来浪涌。
多事之秋也不过如此,这种山雨狂泻,大厦崩塌的境况,无一不指向了乱世将至这一条路,他哪里还有心情享受手中相对已经缩水极大的权力呢
父子间沉默了一阵,李亨才又问道:
“磨延啜罗送来的贼首是假冒的”
这句话问的很突然,以至于李豫没能及时的反应,应该如何应对。他又不想说谎,只得如实答道:
“是!”
“也好,就借着这件事,给他们点教训!”
第六百零四章:兄弟阋于墙
秦晋打发走了清虚子,立即招来长史李萼。
“惊马的军卒在哪身份背景是否查实”
“已经逮捕,目下在军中监禁,身份属实,没有冒充迹象,背景查实还要多一些时间。”
此时的秦晋一扫刚刚的轻松写意,脸上挂着一层寒霜。
“眼下的京城还在神武军治下,那些牛鬼蛇神就已经耐不住寂寞,非要跳出来,就算广平王不想追究,也必须把幕后主使之人给揪出来!”
见秦晋如此言之凿凿,广平王与惊马冲撞一事乃有墓后主使,李萼沉吟了一下,才道:
“惊马原本常见,大夫何以如此笃定乃是**呢”
秦晋冷哼了一声,并没有把他的预感说出来。以李唐皇室的本性,手足相残原本就会稀松平常的事,如果不杀掉最有力的竞争者,觊觎皇位的人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上位呢
从开国之初到现在百余年,几乎每一位皇帝任内都有政变兵变发生。高祖时,李世民杀长兄李建成,强迫其父李渊搬出太极宫,移居别宫。李世民在位时,太子李承乾发动兵变,最终落得个兵败身死的惨淡下场。高宗李治时期,武后乱整夺权,继而以武周代李唐,几个曾做过皇帝的儿子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一下。
至于武后之后两任皇帝李显、李旦,哪一任不是因兵变上台,又因兵变下台呢
李旦上台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太上皇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发动唐隆政变,杀掉了左右皇帝的韦皇后。此后没多久,李隆基又发动了先天政变,把自己一手推上台的父亲拉下马来,效法其曾祖李世民行禅位之举,尊为太上皇。
然则,天道往复,报应不爽。李隆基现在也因为兵变和政变失去了皇位,被遥尊为太上皇。
以此看来,从李渊称帝到现在,只有高宗李治得为算作正常继位。其他人的皇位,几乎全部以非正常手段得来。在这种乌烟瘴气的政治习气下,任何惨绝人伦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李隆基曾以造反的罪名,一日间杀掉三个亲生儿子,便可见一斑。
对于政治斗争的残酷必须有足够清醒的认识,否则就很可能落得个惨淡下场。
因而,秦晋从一开始就认为,随着李亨执政日久,新一轮的储君之争便会逐渐浮上水面。
南阳王李系领两万剑南边军就是个开始。
在太子之位尚未落定之前,李亨诸子都有得位的希望,自然人人都心心念着希望这张超大号的馅饼落在自己头上,有人更会不择手段的谋取。进一步讲,就算广平王李豫得到了太子之位,也一定会有人盘算着将他拉下马来取而代之。
总而言之,只要李亨没死,李豫没有登基,这场争夺储君的明争暗斗就不会落幕。
再进一步,就算让李豫当上了皇帝,那些自问有能力,且又有功,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藩王们,又岂能甘心
秦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在唐朝当皇帝真是个苦差事,不但要防爹还要防老婆,防儿子,防一切身边的人。关键时刻,还要摒弃亲情,除了爹不能杀以外,就没有不能杀的人。
其实,何止唐朝,在此之前的哪一任皇帝安稳了就连鼎鼎大名的汉武帝都以杀母存子的方式,为自己选定的储君扫除一切对皇位的威胁,就算那些有潜在威胁的人也不放过。因而,汉昭帝在注定成为皇帝的那一天其,他的母亲钩弋夫人就注定要因他而死。
细想想,这究竟是人使皇权变得冷酷,还是皇权使人变得更绝情无义呢
在秦晋看来,这都不是,正所谓“物竞天择”,规则早就有老天定下了,只有满足条件的人才有可能成为最终的胜出者。
秦晋跟着李萼来到军中大狱。这里关押的都是些违犯了军法的将佐,有些人即将受到体罚,有些人还面临着被斩首的命运。这里与寻常监狱的氛围也并无多大区别,在秦晋刚刚现身之时,几乎所有的囚犯都像见着佛祖菩萨一样,拼命的喊冤求饶。
但是,这些人既然被关在了监狱中,就自然有取罚之处,秦晋同情他们,但又不会恣意放纵。
长史李萼眉头皱起,无声的扫视着那些大声喧哗的犯人。令人称奇的一幕出现了,在李萼目光扫过之处,几乎所有人都缩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秦晋暗想,李萼在此时竟从名士俨然转变成了一名酷吏,真不知是福是获。然则,治狱又岂是请客吃饭要,难不成还要谦恭礼让不让犯人们知道军法的威严,就不能起到警戒威慑的作用。
在监狱深处的一所单间里,秦晋见到了那名肇事的军卒。
只见他身上衣袍还算齐整,脸上也没有伤痕,应该还没有受过刑。
“御史大夫亲自来看你,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不如实道来,后果将难以设想!”
这个难以设想,通常会给人以很多种想象,总之未定的威胁最让人难以抵御。
军卒的脸上挂满了恐惧,但秦晋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求死的**,心道这一定不会让李萼三言两语就吓住的。
“俺,俺就是惊了马,冲撞了大官,可,可那大官没事,俺,俺也罪不至死,俺懂得军法的!”
这一番措辞说的结结巴巴,反而把秦晋逗笑了。
“罪不至死假如我告诉你,不但要罪该万死,还须祸及家人,你信不信”
“俺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有道理祸及家人”
秦晋扭头问李萼:
“你还没告诉他遭受冲撞的就是广平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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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欺人厚道也
李萼得知了线索以后又做了一连串的处置,先后抓捕了十余人,一时之间在神武军内出现了一股噤若寒蝉的风气。 都知道军内出了大事,某些人卷入到了权力斗争的漩涡当中。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只有如此才会刹住军内愈自满的不正之风,以为守住了长安,立下了不世之功就可以恣意妄为了。
这样不但会给神武军带来骂名,更会给秦晋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早在大规模扩军之初,秦晋就预料了这种局面,并在几个关键心腹那里提前做了警告。并言明这是在河东扩军时就遇到过的问题。一开始李萼并不相信,因为这些人不论民营还是团结兵,在长安保卫战那么危险的境地中都表现的极是忠勇,怎么可能在胜利之后反而出现各种蝇营狗苟呢
现在,他不得不相信了,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人心,只是这种看似无形又可怕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一时间还难以揣测明白。通常在未知具体因由的情形之下,就只能以最本能的手段去对抗,那就是高压和暴力。
他认为派驻到各营的副尉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必须重新加以整合。不过,神武军已经扩充到将近三万人,可不是几千人时,对军中将佐可以说动就动,这个想法也只能存在于想法之中,很难在短时间内加以实现。
“长史君,有眉目了!”
长史帐下佐吏很快就抓捕的嫌犯中审出了结果。
结果让李萼既感到意外,又长长松了一口气。
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他可以确信这个人绝非神武军中的中高级将佐。
“孙叔通”
除了一个名字以外,这个名字后面的身份背景,家族籍贯,都一无所知。
李萼当即又在所有下级军吏中排查,最后竟也没有这个名字。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个人应该是神武军以外的人物。他只是神武军长史,在军内有着很大的权力,可一旦出了军营,在长安这种遍地官员的地方也就泯然众人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去找秦晋协调,以期京兆府崔光远进行配合。
到了中军帅堂,很意外的,秦晋居然不在。
“听说醴泉一带的回纥兵派人来交涉了,大夫亲自前去处置,至少要在日落时分才能回来!”
“回纥人有动静了他们都说什么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萼也颇感意外,想不到这些人的动作竟如此之快,这才两天的功夫,居然就做出了反应。这回有回纥人好看了,他相信以秦晋的脾性和手段,一定会让回纥人哑巴吃黄连。
不过,此时李萼已经顾不上为此事高兴,手中的案子一日没有眉目,他总觉得自己难辞其咎,甚至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因此向秦晋引咎请辞。
负责协助秦晋处理文书工作的军吏见李萼似乎很着急就建议道:
“长史君如果着急,不妨往驿馆去寻大夫!”
李萼摆手摇头,他才不会在外间谈这等隐秘的公事,但看着那军吏,竟忽而问道:
“大夫走时,没有别的交代吗”
那军吏想了想,便摇头道:
“没有任何交代!”
离开中军帅堂,迎面正撞上了急欲上马出营的郭子仪。不想郭子仪竟放弃了上马,转而过来与之询问密查广平王受冲撞一事。
按照规矩,军中将佐各司其职,尤其这等隐秘事是绝不可私相传递,所以李萼觉得郭子仪有些唐突,只含混的回答应付。
就在郭子仪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李萼不知如何,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将军可听说过孙叔通这个人”
“孙叔通”
看郭子仪的表情就一定听说过这个人,李萼立马来了精神,长安人口数十万,若是没有任何头绪的寻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将军可知此人籍贯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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