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种距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最上之域
为了照顾所有病友的文化水平,胡佳辉教授的这堂一个半小时的哲学课真正可以用一个深入浅出来形容。
虽然张七一直在上mba课程,但是他的学习体系很不完整,象这种哲学课更是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查过相关资料,所以胡佳辉的这堂课,让他也感觉到有了新的认识和提高。
而更多的病友刚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让张七不由得想起一个成语:“早闻道,夕死足矣”!
在送俞嫣然回家去的路上,张七很认真对俞嫣然表示感谢:“阿姨,在这个互助会中,你是创始人吗”
俞嫣然摇摇头:“不是的,这个互助会已经成立十一年了,很遗憾的是,当年创建这个互助会的那些病友,已经全都离世了。
在互助会中,资格最老的,就是现在的病友张苗富先生,他本来今天是要来的,只不过医生前两天又给他发了一次病危通知书,他的家人一定不同意他出场,他才只能放弃,所以委托我来主持这次的会议。”
张七一愣:“难道,真的没有奇迹吗”
俞嫣然的神色黯然:“我也希望有,可是,人谁不死何况我们,都是早就被判了死刑的。
但是也没有必要悲观,对我们来说,多撑过一次,多挨过一天,就是奇迹!”
张七不由得感叹:“阿姨,你说的太好了,你得相信,真的会有奇迹的,一定会有的。”
他相信,夏青在见到李飞雨这张脸以后,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的意图,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替俞嫣然在美国找到治愈的办法,这个人一定是慕轻舞。
俞嫣然看着他:“小张,似乎这场会议,让你感触良多”
张七拼命的点头:“得确很多,这次的会议,让我领略到了父亲当年离世时候的真正心情,也让我想要问父亲的许多问题有了答应。
我以前总说,时间最可怕之处,莫过于让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每一次的离去,却会在心上留下不可愈合的巨大伤疤。
可是我现在也明白了,那个不是伤疤,是他们留在我们心上的记忆,我们需要带着这个记忆前行,让更多的人相信他们从来都不曾离开。
直到有一个,我离开的时候,我会和这些伤疤一起粉碎,然后找到他们,继续和他们未尽的一切。
大家说的没有错,死并没有那么可怕,过去无数年在地球上死了那么多的人,谁也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永远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即使倒在路上了,也没有什么害怕和遗憾。
永不屈服,永不放弃。”
俞嫣然没有应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一直沉默着。
张七看她神色似乎不虞,问道:“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很不舒服”
俞嫣然笑了笑:“没有什么,只是现在身体不如从前,主持这样的会,还是有些劳累!”
张七有点担心:“你这几天,不是还要给他们送东西吗”
俞嫣然点点头:“是啊,爱心人士的好意,总不能拂了,不然会让人寒心的,对了,明天你有空吗有空的话,帮我一起张罗这个事,如果没有空,那就算了。”
 
578、我怎么忍心看着她死去
女主人把张七、俞嫣然还有一名当地社区的一名小领导请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内,张七见到了病人,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
只不过她少了这个年龄的女人应该有的青春的活力,她的头发因为化疗只剩下稀稀拉拉的黄色残余,满脸的苍白和无力、严重的瘦弱让她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只能躺在床上艰难的呼吸着。
张七叹息连连,却也无能为力。
女主人是个四十岁不到的中年妇人,对女儿的担忧和照料也在同时摧残着她的身体,她形容枯稿,脸色腊黄,眼窝处有深深的眼袋和黑眼圈,长期的精神压力让她看起来已经站在了崩溃的边缘。
她把俞嫣然等一行拉着了另一个房间,关上门,然后开始失声痛哭:“该怎么办,俞老师,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俞嫣然安慰道:“怎么了究竟怎么了说说看。”
女主人哭诉道:“慢性髓性白血病,已经配型作了骨髓移植了,可是依然没有用,指标一直接都降不下来,人都瘦的没有型了。”
俞嫣然道:“现在白血病虽然不能完全根治,可是应该可以用靶向治疗缓解啊,只要长期服药,应该还是可以维持的吧,等到新科技出来的时候,也许就能治愈了。”
女主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也是在这么坚持的,可是我们真的已经付不起这个费用了!
你们不知道,我们夫妻两个原来开了一个小小的五金工厂,专门生产小五金配件,这么多年下来,本来也算是积累了一两百万身家了,虽然说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光是给孩子做了配型还有手术,前后加起来,就化了两百多万,现在还要一直吃一种叫ymtn的靶向药物,一盒要两万多元,每个月要将近十万元。
我们两个已经把厂子卖给别人了,连房子都抵掉了,亲戚能借的都借遍了,现在他们看见我们都不愿意跟我们说话了。
你们今天来的时候,看到楼下没有,那都是趁过年前来要债的人,可是我已经连所有的首饰都全部拿了去抵掉了,真的拿不出什么钱了,他爸现在只能没日没夜替别人打工赚钱。
俞老师,你说我们怎么办如果停掉药物,孩子马上就会死去,可是我们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我这个人还能卖钱的,我毫不犹豫的会把自己卖掉,可是就算把自己卖掉了,也不够她付一个月医药费的啊。
我怎么忍心看着她死去
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
如果她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我还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所有人都黯然!
俞嫣然感同身受!
而张七也想起了父亲刚离世的时候家里的困境,可是那个困境只要自己的努力总还是会有希望的,可是这户人家呢
除了绝望,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去,他们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七可以有能力救俞嫣然,可是他哪来的能力救这么许多人
同来的社区干部也只能叹息,他拿出笔来:“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也很同情,只不过社区也没有好政策可以帮助或者补助你们。
这样吧,你把你孩子的病情跟我详细的描述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在我们社区干部发动一场蓦捐,也看看我们社区有没有爱心人士愿意帮助你们共同来面对这个困难。”
女主人眼前一亮,她马上给社区干部跪下了:“真的吗领导,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的女儿,她才十四岁,花一样的年纪。
你知道吗她真的是又聪明,又可爱,又坚强,又懂事,化疗的时候,她浑身难受,可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她却一直笑着,皱着眉头笑着。
化疗的反应很重,她吃不下东西,拼命的吐,吐的黄胆水都吐出来了,可是她只有一有机会,她就会继续吃,然后继续吐,继续吃......
她一直跟我说,她会很坚强,她要活下去,她还要以后长大了孝顺我......
谁愿意帮我,谁能让她活下去,我替他做牛做马,这辈子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陪上,只要能让她活下去,求求你帮忙救救她......”
女主人泣不成声,几乎要给社区的干部磕头,社区干部连忙架住了她:
“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替你作宣传,但是最后效果如何,只能看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女主人又想要给社区干部下跪了:“谢谢你,谢谢你......”
社区干部架住了她:“你还是赶快把情况来跟我说一说吧,回去以后我马上整理成材料,临过年还有两天,看看能不能赶上春节,大家手上都有点钱的时候。”
等女主人跟社区干部介绍完情况的时候,俞嫣然把女主人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的那个ymtn是向谁买的”
女主人一愣:“这个甬城的医药还没得买,是通过医药公司的一个朋友,去魔都买来的,进口的药物,没有折扣,也进不了医保,可是只有这个药才有用啊!”
俞嫣然拿了一个小纸片给她:
“这个电话号码,还有上
579、我们一定相信正父,相信党
女主人几乎又有一次要给社区干部下跪:“领导,太感谢你们了,你真是我们的父母官啊!”
社区干部连忙制止他:“像你这家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一种社会问题,我们正父有义务对你们进行帮助,只是现在的医疗体制改革还没有很到位,我们只能依照政策办事,所做的也很有限。
但是你们要相信正父,随着我们经济的发展,医疗体制改革的健全,看病难,看不起病的问题,一定可以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女主人点点头:“我们一定相信正父,相信党!”
从这户人家出来以后,三个人又去了第二户人家,这户人家比第一户人家更糟糕。
得病的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原来在当地一家铝合金加工企业做翻砂工,当时防护意识不强,没有有工作中带口罩,结果导致大量金属粉尘吸入肺中。
后来,这家铝合金加工企业搬离,男主人又转去了另一家企业工作,工作了三年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肺部同时得到尘肺部和肺癌,并且肺癌已经开始扩散,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他想向原来的铝合金加工企业申请医疗赔偿,可是那家企业早已经更名,连法人和股东都全部换了,成了一个完全的新企业,因此拒绝了他的医疗赔偿。
而这户人家原来就家境不好,女主人是个小儿麻痹,身体有点半瘫痪,平时也能勉强能做到生活自理,此外还有一个十岁的上小学的儿子。
男主人健康的时候,家里虽然达不到小康,但是总也能勉强求得温饱,现在男主人生病以后,根本没有钱救治,连日常的生活都出现了困难,全凭男主人已经六十多岁的父亲和村里面的补贴才勉强维护着。
看着床上奄奄一息,难以动弹的男主人,在边上一筹莫展,不知所措的女主人,以及刚刚开始有点懂事,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孩子,张慕的心中一阵阵的疼痛。
这个场景实在让他太过熟悉了。
在父亲无数个被病疼折磨到无法起身的日子里,自己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跑到后面的深山中去寻找草药减轻父亲的痛苦。
而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自己也只能这样看着,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完全束手无策,而在未来等待这个小男孩的,恐怕会是和自己一样曲折的命运!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恐怕除了同情以后,什么也做不了,自己不是救世主,或许以现在的财力可以救一家两家,可是,自己那里有能力拯救全部
解决这些问题,就如同要拯救自己老家的贫穷一样,必须依靠正父的引导,依靠全社会的参与,才有可能取得真正的成效。
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接着下一户人家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再下一户人家依然是另一个悲惨的故事。
因病返贫,因病致贫,不论如俞嫣然以及第一户人家一样小康之家,还是如第二户人家一样原来就是勉强温饱的人家,当遇到一场这样的疾病之后,一切便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被轻易毁于一旦。
看着这一切,张七似乎隐隐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可是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慰问完以后,三个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社区干部让张七把自己送到区正父去,他想在最近时间内把今天的材料整理出来,汇报给上级领导,看看能不能在区里找几家效益比较好的企业或者找一些慈善人士,进行一对一的对口援助,尽可能帮这些人家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张七对这位社区干部很是感动,与他认识的丁光川一样,囿于各项规章制度对他们的约束,他们不能由着性子随意做事,可是他们依然在坚持,尽可能的想一些办法解决普通群众的实际困难,从没有推托,也从来没有懈怠!
把社区干部送到区里以后的返程路上,俞嫣然明显的心情不悦,沉着脸坐在副驾驶室座上一言不发。
张七不知道她是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兔死狐悲,触情生情,不由得关心道:“阿姨,您这是怎么了人不舒服吗”
俞嫣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倦缩在座位上,不愿意动弹,也不愿意说话,仿佛极度疲累。
张七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沟通,也只好静静的只管开车,不再说话。
快到俞家的时候,俞嫣然忽然道:“小张,把车子在边上停一下,我们说一会话。”
张七点点头,把车子开进人行道,熄了火,然后很礼貌的道:“阿姨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俞嫣然点点头:“我想求你一件事。”
张七以为她想要借钱,于是微笑着道:“没问题阿姨,你只管说。”
俞嫣然用手抱着自己的头:“你想办法把飞飞带着吧,不要再管我了,如果她继续跟我呆在一起,迟早会被我害死。”
张七一愣,他完全搞不懂俞嫣然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只好试探着问道:“阿姨,我没法理解您的意思,您能说得详细
580、我不无辜,她才无辜
俞嫣然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流着眼泪,张七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他只好道:“阿姨,你很坚强,昨天你在大会上的发言,连我都深受鼓舞!”
俞嫣然把头捏进了自己的双臂之间:“不,不是的,那不是我的心里话,其实我很害怕,一直都很害怕。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奇迹的,我之所以能活得这么久,不是因为我的精神意志或者是因为奇迹,而是因为我一直在服用一种靶向药物hst,这种基因药物压制的癌细胞的扩散,让我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可只要一离开这个药物,我知道我肯定撑不过三个月,也许一个月我撑不过来。
我没有昨天在会上说的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从容。
事实上我很怕死,真的很怕死,我在所有人面前装作一副不惧死的样子,只是我给大家的一剂心灵鸡汤,而我也用这剂心灵鸡汤来告慰和欺骗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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