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因为她深知一件事。有争执、有不同意见的关系未必会出现不能修复的裂痕，但是，如果有一方要长期隐藏、压抑、放弃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关系才迟早要崩坏。

    还在渡边制作的时候，她就讨厌一言堂，尊重每一个人的看法，何况岩桥慎一还不是她的员工，而是她的伙伴与盟友。

    正因为是弱小的盟友，才更加要注意，不能让他被迫放弃自己的想法。

    渡边万由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简单整理了一下思绪以后，这才重新看着岩桥慎一，提出自己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跟星辰事务所合作慎一君。”

    这才是接下来的重点，也是她关注的重点。

    比起在意刚才那点小小的心机，为了什么才要使出这样的小心机才是最重要的。

    他打算怎么跟星辰事务所商谈合作，想从星辰事务所那里得到什么，自己要付出什么，如何说服星辰事务所点头接受，而又希望她做些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有知道他要怎么做，她才能做出相应的反应，从而决定自己该如何选择。

    “确实是个问题。”岩桥慎一承认，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渡边万由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不相信他在有了这个想法的同时，没有一并想出什么合适的方案。

    岩桥慎一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露出个笑容，“别这么看着我。这其中确实很复杂，我也正在思考一个好办法。”

    “好办法”渡边万由美又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个笑容也是，每次他要提什么点子的时候，就会露出这么个表情。

    “按说事情就摆在眼前，没什么可烦恼的。”

    岩桥慎一说道，“准备企划书、的演出录像带，去跟星辰事务所交涉。”

    “说实话，的乐手，水准是没有问题的。赤松退出以后，他们三位也没有停止磨练自己。

    “技术足够，公司的曲库里，也攒下了足够出至少两张正规专辑的曲子。仅他们三位来说，完成度已经不错了。再说，平川桑听过蒲池桑的录音，对她也赞赏有加。”

    而蒲池幸子，不是个被星辰事务所签下来以后精心培养的未来之星，而是个整天被安排不入流工作的普通模特，光是同期这样的模特就有一大把。

    邀请她加入一支完成度很高的乐队，对于星辰事务所来说，这不是破坏了对她的事业规划，反倒是在她面前展开了一条可行度更高的路。

    再说，现在有乐队天国带起来的风潮，乐队的关注度大涨，趁机蹭热度拉人头组乐队的公司都有，何况还是这么一支送上门的乐队。

    “正因如此，要说服、要得到星辰事务所的支持，或许不很容易，但是也没有那么困难。”

    岩桥慎一说到这，话头一转，“我拿不定主意的不是如何去交涉。而是假如交涉成功，以后的事。”

    “以后……”渡边万由美若有所思。

    把乐队交给谁，又或者是跟谁合作，这些到头来还是浮于表面的东西，更深层的问题没有解决。

    岩桥慎一要绕过赤松晴子重组，就是为了抓住时机，制作出一支完全打着标签的乐队，是要在业界扬名。为此，他就需要对乐队的绝对控制权。

    他相信渡边万由美，是因为他们首先同样都处在起步阶段，又同样把制作乐队看成是接下来努力的目标，所以把经纪约放给她，岩桥慎一就能放手去做。

    但是星辰事务所不一样，它和岩桥慎一之间缺乏这样二人三脚往前走的默契与信任。

    再说它家大业大，主业也不在音乐上面，把经纪约放给星辰，再搭上一支完成度很高的乐队班底，却不能保证自己对乐队的控制权，到头来等于把全部身家交给了别人。

    这种一不留神就赔上自己的事，绝对不能做。

    决定命运的一战，如果命运不能握在自己手里，那还有什么意义

    “万由美桑。”岩桥慎一叫她。

    渡边万由美抬起头，看着他。

    “我在想，不如再成立一个唱片厂牌。”岩桥慎一缓缓说出自己斟酌了许久以后，想到的这个打算。

    成立一个厂牌，制作“真正属于”的乐队。

    东京有多少家制作公司，就有多少个唱片厂牌，有唱片公司旗下的嫡系厂牌，有挂靠唱片公司的厂牌，有地下厂牌，要成立一个厂牌不难，尽管不同的厂牌和厂牌之间也千差万别。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有了自己的厂牌以后，他这个“五只仓鼠”的代工厂，也就有了卖自家“六只龙猫”品牌的资格。

    成立厂牌是在成立制作公司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的一环，只不过原本没有打算这么快就付诸行动。和蒲池幸子相遇，让他加快了这么做的速度。

    除此之外，他心中也另有盘算。

    现在和渡边万由美相互信任，一同合作。这种信任固然宝贵，同时也脆弱。一味依赖和霸道总裁这种二人三脚的状态，实际上，还是把命运分了一半让她握着。为此，一边要加强和她的关联，另一边，也要为自己留有余地。

    因而，往前走这一步也是必然。

    与其说是蒲池幸子让他这么做，倒不如说，是在蒲池幸子这件事上，意识到了这一步不能久等，从而坚定了这么做的决心。

    这个想法在心里冒头，就不能阻止继续这么想下去。

    “但是，不能再做一个地下厂牌了。”岩桥慎一想得明白，“小作坊上不了台面。”

    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种多少萝卜炒多少菜，终归不是个办法。要想往前一步，就要寻求来自其他方面的支持，其中也包括渡边万由美的支持。

    “你要不要也参与这个厂牌万由美桑。”岩桥慎一问她。

    今天见面，他把蒲池幸子的试唱带拿过来的时候，渡边万由美怎么也不会想到，话题转来转去，他真正要打的主意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了句：“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岩桥慎一爽朗一笑，玩笑着问：“那这算是称赞……至少不是挖苦吧”

    渡边万由美游刃有余，“说不好。……要是只这么随口说说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你总得拿出个方案来。

    “嗯。”岩桥慎一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回敬道：“这也像是你说的话。”

    渡边万由美看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不过心里有数，知道这个话题到这里也就暂告结束了。

    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重磅的提议，绝不指望能在第一时间内得到答复。同样的，要成立一个厂牌，计划怎么订，也不是在吃着午饭的时候一拍手就能完成的。

    点子容易提，事情却难做。

    光顾着聊天，等结束用餐，已经快一点了。

    岩桥慎一下午去的录音室监棚，两人就在这儿分手。离开之前，他想起件事来，对她说：“关于成立厂牌的事还要拿出合适的计划，比起那个，蒲池桑的事，倒是让我坚定了另一件事的决心。”

    “除了催促你想要成立厂牌，还让你想做别的事，那位蒲池桑这么厉害吗”渡边万由美打趣他。

    “要是好奇，下次也请你见见蒲池桑好了。”

    渡边万由美觉得这提议不错，“我对这位蒲池桑也挺感兴趣的。你说她是模特，相貌和身材也一定不错了”

    “不输给赤松的美人。”岩桥慎一说，“说实话，女主唱男乐手的配置，女主唱的相貌出众还富有特色，这是一大优势。”

    这番论调渡边万由美不是第一次听他说，从前他就强调，从偶像的舞台经验里吸取养分，应用到乐队上面，因而也不奇怪。

    “其实，”岩桥慎一把话题转回来，“我是打算牵头在地下音乐圈组织一个静冈同乡会。”

    “同乡会”

    “美和酱一直有在参加地下音乐圈的北海道同乡会，定期会有人组织活动，大家去聚一聚，相互交流一下，有时还能通过同乡的关系被介绍工作什么的。”

    “静冈还没有这样的同乡会，我想着，不如自己牵头成立一个，把静冈的地下音乐人聚到一起，以后静冈音乐人上京也有组织，也许还能在里面发现有水准的，免得蹉跎了真正有才能的人。”

    “那位蒲池桑是静冈人吗”渡边万由美猜测。

    岩桥慎一否认，“好像是神奈川人。……蒲池桑的梦想是唱歌，但是却当了模特。像他这样，和机会擦身而过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办个同乡会，至少静冈人要是为了音乐梦上京，还有一扇小窗户对他们开着。而也得到了一个补充新鲜血液的途径。

    “原来是这样。”渡边万由美笑了一下，“要这么说，我也有件迫在眉睫的事要做。”

    “哦”岩桥慎一也表示好奇。

    渡边万由美告诉他，“把稻村泉签下来。”

    就算不是作为乐队的新主唱，她也不会错过稻村泉。或者说，正因为岩桥慎一坚持要选蒲池幸子，渡边万由美才一定要签下稻村泉。

    稻村泉的气质，跟这次选秀的主题不太搭，优胜虽然不能发给她，但是，却能为她单独设个特别奖签下来。

    注重第一感觉的渡边万由美，对稻村泉的印象很深，且认为她的可塑性很高。尤其是她那种偶尔流露的靠不住的气质，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最佳体现。

    稻村泉引起渡边万由美注意是因为那种第一感觉，但是，让渡边万由美认为有栽培她的可能性，这样的想法绝不是出于“感觉”，而是“信心”。

    ……

    两人就在这里分手，渡边万由美回到事务所，去商量关于这次选秀的事。而岩桥慎一则去往的录音室，下午两点，有的初次录音。

    比起制作森高千里的时候，这次接手，虽然因为提了个烧钱点子的缘故背负的压力不小，但是，这次的工作量相比之下却小了。

    既不用去跟胖胖青年喝酒听他讲那堆有的没的，周旋着请他帮忙写歌词，也用不着在的曲库里选择合适的歌。

    虽说如此，倒也不止是到录音室监个棚就能把钱给挣了，没有参与词曲，却在编舞和服装上面提了一通意见。虽然主要归专业人士负责，到时少不了也要亲自把把关。

    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是个很会跳舞的人。




403. 某种责任
    真是个多才多艺的青年。

    相田翔子和铃木早智子换了新的制作人，倒是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想得最多的，无非是感慨一下这个新制作人过于年轻而已。

    关于这种对岩桥慎一年龄的感慨，自打他入行起就时不时的发生一次。

    不过，年轻制作人，还没出成绩的时候，会因为年纪遭人怀疑，等到有了成绩，就会被称作是年少有为。

    这种事反过来也一样。电线杆小广告里，老中医治牛皮癣的功力取决于他的胡子有多白，越白就越有名医范儿，可一旦发现根本没这一手，胡子有多白，就是多老的江湖骗子。

    ……

    森高千里在岩桥慎一手里焕发光芒，从原来的扑街偶像迈入上升期，眼下事业前途大好，有这份成绩在手，又是山内建一亲自找过来拜托的他，岩桥慎一这份制作人的威严自然不缺。

    就算两个女孩子心里觉得他年轻，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表现的轻率。

    而实际上，相田翔子和铃木早智子听话得很，甚至听话到了成问题的地步，跟先前经手的森高千里成天壤之别。

    森高千里有才气，也有自己的傲气，会对岩桥慎一的提议感到不服气。

    在不能理解的时候，就算她自己只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扑街小偶像，也不是一味去顺从，而是会想办法在岩桥慎一这里要一个答案。以至于为了能安她的心，岩桥慎一还得使用策略，把她带出去溜一大圈谈谈心。

    但是，这样不听话的森高千里，岩桥慎一却并不认为她不好，反倒是由衷喜欢她这种善于思考的活力，也愿意解答她的问题，开解她所不能理解的地方。

    而相田翔子和铃木早智子两个女孩子，则根本不会主动去思考，完全是制作人如何安排，她们就怎么去做，活脱脱一对八音盒上的木偶，倒是跟给她们的设定很像，完全不必担心“人设”崩掉的问题。

    录音开始以后，相田翔子还要好一些，知道就岩桥慎一的问题，回答一点自己的想法，而铃木早智子，就干脆是现今这个时代那种放空头脑尽情享乐当下的典型，即使赢了选秀签了约，也是公司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自认为只要听安排那就不会出错——这种听话当中，干脆还有那么点不负责任了。

    敲定她们两个即将要走的那种八音盒舞者风格的最大理由，就来自于她们面对镜头时的不自然。但即使如此，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设定是“八音盒里跳舞的人偶”，进了录音室还是两个“木偶”，这就让岩桥慎一感到不可思议了。

    哪怕是在公司里做工，那些一味只是听话的员工，即使在某些时候看似获得了老板的青睐，但实际上，那种一味的顺从，只会激起老板心中的轻蔑，生出微妙的轻视之心，觉得对这种木偶真心相待未免也太过愚蠢。

    岩桥慎一倒是不会轻视两个女孩子，只是觉得这种顺从有点危险。

    因为，不思考只是一味顺从的人，偶尔动一动脑筋，格外容易做出惊掉人眼球的事来。而这样的人，自己在下这个决定的时候，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有多可怕，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接手这么两个“听话”的女孩子，乍看之下，省去了调校的环节，制作人省心省力，只要把手里的活给干了就行了。但是，在岩桥慎一看来，这样的两个女孩子，说不定反而是增加了制作人去调校她们的难度。

    ……

    两个女孩子最开始就被事务所和唱片公司定位为和化组，以翻唱出道，这次要录的新单曲，自然也是翻唱曲。

    而从一堆买好、并且由及川眠子填好歌词的舞曲当中挑选出的下一张单曲的主打歌，是爱尔兰家庭乐队thenons发行于1980年的歌曲《sexyic》。

    这首歌的原版，早在thenons赴日演出的时候，就先在曰本红过一把，不过那是八零年代初的事。如今迪斯科在西方的热度下降，曰本却正逢大热，唱片公司买曲的时候，买的都是各种经过验证走红过的热门舞曲，这首歌也自然而然进入了购买范围之内。

    从一堆热门舞曲里敲定这一首作为下张单曲的主打歌，岩桥慎一的意见在里面发挥了不少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