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前面是红泥筑。
李妈忽然热情起来,“去红泥筑看看吧——”
哑姑摇头,“后面再来吧,先去别处。”
经过红泥筑,接着是流韵厅、浅水阁,竟然都不进去。
绕了一圈,又回过头往前走,进了二姨太住的小院。
李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哑姑好像丝毫没有察觉李妈的变化,她拉着柳雪的手,两个小巧的身子率先推开门,穿过院子,直接进屋。
这个院子没有名字,既没有中院的豪华大气,也没有别的小院的雅致精巧,只是一个黄泥青瓦的普通小院,就跟外头普通人家居住的民房一样。
几个人都进了屋,还没一个丫环出来。
“二姨娘难道病了”柳雪首先疑惑,冲到前头去看。叫了起来:“二姨娘果然病了,你们快来看,她病得不轻呢。”
哑姑走近床前,愣住了,眼前是一张很简陋的木床,床上被褥陈旧又单薄,枕上睡着二姨太,见有人来了,挣扎着要起来,哑姑伸手按住她,一抹额头,滚烫滚烫的,竟是在发高烧。
“你来了”二姨太含笑看着哑姑。看得出她在强撑着,只说了三个字,就已经虚弱得直倒气。
哑姑抓起她的手腕把脉,一面低头轻轻笑道:“对不起,来的迟了。叫你受罪了。”
二姨太眼里隐隐显出泪光,但也只是一闪而过,面上始终含着淡淡的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哑姑凝神号脉。
柳雪伸手摸摸二姨太的被褥,“呀,这么冷!炕里没生火”说着转身去摸火炉,触手冰凉,“怎么火炉是冷的这大冷的天,屋子里跟冰窖一样,不冻出病来才怪呢——丫环呢,伺候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小丫头长了这么大,都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哪里见过有人这样受罪,又是柳府里的二姨娘。所以觉得眼前看到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喊了半天,竟然没一个丫
482 夜忧
今天先是玩雪,继而到各处走动查看,柳雪闹腾累了,吃过饭早早就睡了。
哑姑和浅儿在灯下坐着,浅儿做针线,哑姑拿着一本药书看。
夜晚寂静,柳雪的鼾声在炕里响着,还有柳万,睡在火炉边临时支起来的一张木床上,他鼾声响亮,还时不时磨牙。
火炉烧得很暖,睡前特意熏了一炉哑姑配制的熏香,里头加了安神助眠的药材,这会儿空气里还浮动着淡淡清香。
哑姑望着烛火走了神,眼前是一根红色蜡烛,床前炕边都是古色古香的帷幔,被褥枕头也是丝绸织品,脚下的鞋面上绣满好看的花儿,再看眼前的浅儿,乌黑头发,小脸俊俏,身上的衣衫线条流畅,褶皱一波一波的,勾勒出一幅画中才有的古韵。床上的柳万黑发散开了,扑了一堆,睡姿也是古味十足。桌上的铜制博山炉更是提醒着她,这里已经是另一个时代,让人恍然觉得浮生如梦。
她叹了一口气,置身其中,竟然忘了时光流淌,想起来真是太快了,转眼一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那个时代,看样子再也回不去了。
白子琪,要说还有什么和那个时代有关,那就是白子琪。
他,还好吗,此刻在哪里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也在望着烛火走神,也在怀念曾经的生活
她又叹了一口气。
浅儿停下活计,“小奶奶,是不是有心事”
哑姑轻轻摇头,眼神温柔,“你说,兰草现在好吗还有深儿,还有兰花,还有四姨太,还有……”
浅儿轻轻一笑,“还有暖河边那些朴实的渔民对不对”
当然,还有渔民中最出众英俊的鱼王大哥,但是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哑姑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热,但是很快淡然,也不避讳,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世上的人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有缘能走到一起的,有缘无分的男女,多了去了。我现在倒是惦记我们开在灵易、梁州和梅家镇子的那几家万记,也不知道买卖都咋样如今是乱世,外头一天比一天闹得凶,我们身处这偏远的灵州府,实在是帮不上他们。”
浅儿眨巴着眼,“要不要我们烧柱香,拜拜菩萨,求菩萨保佑我们一切平安。”
哑姑懒懒地摇头:“踏踏实实干好眼前的事,长远的鞭长莫及的,只能边走边看了,至于菩萨神灵,让多保佑那些战乱中的可怜之人吧,我们这里,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浅儿知道小奶奶历来坚强,也从不真的求神拜佛,就算当初打着寻求慈母塔、忘世塔祈福的幌子在外头转悠了一圈儿,却真的从没见她拜过哪个神佛。
“今儿那各院的事,小奶奶怎么看”浅儿转换话题。
哑姑精神一振,从沉思中完全醒来,“哪里都有不平啊——亲眼见了我才知道!三姨太人死茶凉,她留下的人受欺负也就罢了,被克扣炭火,还指派去厨房干粗活,这也就罢了,在我们的接受范围当中;二姨太那里你是没见那个场景,雪儿愣是被气哭了。屋子跟冰窖一样冷,人也病着,更过分是,屋子里连一个伺候的人手都没有。更不要提什么请大夫看病吃药了。我担心只怕连一口热的都未必吃得饱。”
“这样严重”浅儿惊诧,“比去年的我们还可怜肯定都是李妈捣的鬼,她是管家娘子,这些事在眼皮底下发生,她会不知道”
哑姑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也不能全怪她。当初大太太活着时候二姨太就活得不如别人,一来没有任何子女;二来脾气软胆子小,忍气吞声活着;三来有了年纪,四十多的人了,年长色衰,老爷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肯定绝少去她院里看她,所以那个院子历来是受冷落的,再加上大太太严苛,下人们自然是看人下菜碟的,这一年一年下来,便一步步沦落到了眼前的凄惨处境。不过今日亲眼见了,我倒是挺佩服她的。”
浅儿眼神吃惊,小奶奶会佩服一个落魄到衣食不保,处境艰难的失宠女人
“她是个厚道人,但是不笨,心里挺有主见的,只是我看她好像活得比别人更明白,活明白了,看开了,所以对一切就都不计较了。她长期困顿,受尽白眼,为什么身体倒是挺好,除了这次风寒病倒,身体没有任何宿疾,这肯定都和她平日里不在意、不计较、不算计、心胸豁达有关系。而且我看她谈吐之间,很别的姨太太不一样,有着一种天然的隐忍和持重,这样的女人,身上有一种男子才有的气度,在后宅大院里倒是少见。”
浅儿瞅着哑姑:“二姨太真的这么好那为什么竟然得不到老爷看重,还受人欺负”
哑姑出神,“也许是时机未到吧,杨志卖刀你听说过吗,秦琼卖马知道不,我感觉这个二姨太就是没有等到她需要的机遇,如果真有适合她的机会,
483 再查
c_t;早饭刚吃过,哑姑就加了一件带毛大氅,手炉里加满了炭火,捧起来看着大家,“今天还有差事需要你们辛苦。老爷不在,柳万你不用念书,也跟着我们学点操持家务的事情吧。”
浅儿赶紧帮柳万、柳雪加棉衣,却不问今天的活儿要怎么进行,昨夜两个人说得多,有些事她隐约能猜到一二,再说跟着哑姑时间长了,她
《哑姑玉经》483 再查
484 忍忍
“没法活了!”一进角院的屋门,柳万就把自己丢在床上,直挺挺躺着,鞋也不脱,两眼翻白:“臭婆娘,竟然跟那李妈老不要脸的勾结一气,你们要做什么眼看着浅水阁被欺负成那样了,亏你还笑得出来,竟然给李妈陪笑脸你什么意思”
柳雪也一脸愤愤,“就是就是,照我说呀,当场就该把李妈抓住,送进板凳房——”她顿住了,才记起板凳房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她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冒呢:“叫几个小厮拖出去狠狠打上几十板子,不,几百板子吧,最好打得屁股开花,死了才好!”
柳万一咕噜翻起来瞪着哑姑:“真不明白你臭婆娘现在是怎么了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这么窝囊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臭婆娘吗从前那些胆量都喂狗啦还记得你带着我们在外头疯闹的日子吗那可才是快意呢!连官府在街头张贴的死尸认领布告都敢撕,带着我们领了好一笔银子呢!还有在梁州府,敢去张知州家给他女儿瞧病,居然还把人家的千金小姐诳出来带到忘世塔祈福治病,为此张知州还送了一万两白银让你全权支持修缮慈母塔;还有呢,返回灵州的路上,看到皇榜,居然不和我们大家商量就扑上去揭了皇榜,一个人进了皇宫,还给皇太子瞧病,跟皇上、皇后、皇太后都见了面!你那时候胆子可不是一般大啊,简直撑破天!现在呢,一个李妈你就怕了”
“万哥儿你干什么你以为小奶奶她心里好受啊”浅儿站出来,赶紧劝。
哑姑一把拉开浅儿,冲到柳万前头,冷笑:“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还不是因为环境所逼!你睁开眼看看吧,柳府的大少爷,你知道我们眼前情势的复杂吗柳丁茂那个书呆子一天到黑除了看书写诗,就是忙着娶小老婆,他软弱无能,由着大太太把持府里这么多年,现在她虽然死了,可她一手豢养的鹰犬还在呐,她们一个个的,知道老爷不管事,九姨太忙着拉扯宝哥儿,身子又不好,其他几房姨太太又都多年来受到大太太欺压根本不敢出头,所以李妈等人这是瞅准了我们的短处,这才敢公然欺负人呢!”
柳万还是不服气:“李妈不就一个管家娘子吗,说白了就是我们家养着的一个下人,她敢兴风作浪,我们撤了她的管家娘子就是,我明天就告诉老爷,收了她的对牌钥匙,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真这么容易”哑姑瞅着柳万的眼睛,“我看你真是一脑子稀饭,李妈好不容易爬到那个位置,你以为她会轻易交出管家娘子的大权再说,有刘管家在,我们谁能动得了他老婆就算我们豁出去把李妈除了,刘管家呢,他在这府里更是时日久远,他的关系盘根错节,谁知道有多少是他的爪牙谁又会在背后给我们下刀子”
说着看每个人的脸,眼里有隐忧:“我何尝不想当场狠狠教训她一顿泄泄气呢,可是你们知道吗,昨天我就带人查了一圈,二姨太屋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病得起不来,吃穿用度就更寒酸了,虽然李妈当场给补充了一些,我也没说什么,李妈要是真的怕我这个掌家娘子,今天八姨太这里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李妈昨夜就会连夜做补救的。但是她没有,她照吃吃照睡睡,根本不管有人还在数九寒天地遭受着那样的饥寒。我今天继续忍着不说她,但是她的所作所为,那些婆子们也都看到了。而我,继续忍着不说她一个字,是为了先把她们稳住,回来再想更好的办法。”
柳万冷吸一口气,写满激愤的小脸渐渐苍白,这些情况确实是他一开始没想到的。他同时不由得用钦佩的目光看哑姑,“臭婆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多这么深呢我们都是脑子呀,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放心,不是稀饭。”哑姑还击。
柳雪也听懂了一点门道,苦着小脸凑过来,“那我们怎么办呢昨天看到二姨太那么可怜,今天又看到八姨太和莲儿妹妹更可怜,我们怎么活得这么窝囊啊还有那个兰梅姐姐,今天在人群里又偷偷拉住我,说我不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小嫂子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可我已经不相信了,我谁的话都不相信!”
浅儿吓白了脸,看着哑姑:“这些坏透了的人,不把姐儿教唆坏了就不甘心啊。”
哑姑伸手捧住柳雪的脸,“谢谢你相信小嫂子。不过这李妈,兰梅等人,确实不能留了,谁知道后面还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说着坐下,拿一支笔蘸上墨汁,面对一张纸,陷入了沉思,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画着,点着,圈着。
柳万本来深怪臭婆娘软弱,没有当场处理了李妈泄愤,现在听了哑姑解释,
485 助手
老钟叔来了,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哑姑亲手搭起门帘,打量那年轻人,那年轻人一点都不像别的仆人,一见主子就低头不敢直视,或者一脸献媚讨好,年轻人不但看着哑姑,还不卑不亢。
“钟林还不给小奶奶见礼!”老钟叔责备儿子。
钟林不但不弯腰作揖,甚至噗嗤一笑,“你们的小奶奶这么年轻啊我看着还没成年呢!”
“小畜生你胡说什么还不快跪下磕头!”老钟叔赶紧吼儿子。
钟林自然不跪,相反腰板一挺,“她是你的主子,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跪”
老钟叔跳脚,“哎呀小奶奶万哥儿你们看,这小畜生被我们从小娇惯坏了,小时候有幸被老爷送进柳家的私学里念过几天书,又跟着一个云游的道士厮混了几年,现在变得满脑子都是奇怪的念头,不听话,不懂规矩,叫你们见笑了。”
柳万忽然窜出去,站到钟林面前,仰起头看他,“钟林哥哥,你会武术也教教我吧,我想变得跟你一样强壮高大。”
钟林瞅着柳万笑了,“你呀,你可是你们家的命根子,大少爷,金贵的人,哪能跟我们粗人一样呢!”
老钟叔也赶紧摆手:“就是就是,练武术很辛苦的,万一磕着碰着,伤着了哥儿,可不是耍的。”
哑姑忽然走出两步,收敛衣袂,神情严肃,望着面前的钟林盈盈下拜。
“小奶奶你这是做什么”老钟叔大吃一惊。
哑姑神情肃穆:“我是有事要请求钟林大哥的帮助。”
“他能帮什么呀,他什么都不会,他一天到黑就知道舞枪弄棒不务正业!”
钟林打断老爷子:“你倒是听人家说完呀,在你眼里我总是一无是处!”
哑姑噗嗤笑了,“谁说钟林大哥就是没用之人!今后我们这几个人的出路,可都要靠着他帮忙呢。首先我想请老钟叔你接替刘管家做柳家的管家,请钟林大哥来做万哥儿的武术教师。帮助这个人把这副玻璃体格好好磨炼磨练。”
老钟叔和儿子同时吃惊,老钟叔激动得老脸赤红,结结巴巴:“这、这让我做管家,我怕做不好啊,再说老爷那里——”
“老爷那里我去说。现在我只要你老一句话,只要你有信心干好,这事情就定下来了。”
钟林摆手:“我可不会来你们家里卖苦力,我爹做了下人,不等于我就是下人,我爹没有卖身给你们,我也不是家生子。好男儿当志存四方,我想去参军上战场打摩罗匪军!”
老钟叔再次跳脚:“你个坏小子在小奶奶跟前可不许胡说呀——这种话在我和你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你呀你呀,不听话——”
哑姑呵呵笑,“有志向好啊,大男儿,就该这样,堂堂正正做人,不随随便便给人弯腰屈膝,更不要见人就跪,把骨气血性都跪没了。这样吧,我们眼下根基不稳,处境艰难,急需你这样的人来帮忙,你就算不帮我们,也得帮老钟叔吧,等老钟叔坐上我们府里管家的位子,坐稳了,你再去参军不迟啊,这段时间你可以抽空儿教导教导万哥儿,当然,我们按日发佣金。还有,后面等你参军的时候,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你呢,那白峰白老将军听说过吗,到时候……”
她不说了,欲言又止,笑吟吟看着这父子俩。
钟林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白老将军难道你们认识有门路让我去他跟前参军”
老钟叔呵呵笑:“清州府白家跟我们柳家有姻亲关系啊。”
钟林终于肯认真看眼前这个小女子了,抱拳作揖,“既然小奶奶这么器重,那我钟林恭敬不如从命,暂时给小哥儿教习武术吧。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练武术可是很苦的,哥儿要是怕苦,到时候哭鼻子,我可不会心软。”
柳万瞪眼,“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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