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嵩深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少将军勇烈,务必保重”
既然已经无法阻拦,那就只能由他去了。
希望王轨的在天之灵真的能够保佑他的儿子平安归来。
颍水上的战斗开始的很猛烈,结束的也很快。
王瑜率军五千余名强渡颍水,早就等候他多时的陈智深一点儿也不客气,一通箭矢和火枪下去,然后汉军主力就像是无情的巨大盾牌一样,一点点的向颍水的方向推进,那些勉强能够从之前狂风暴雨一样的打击之中侥幸活下来的士卒,又受到了汉军主力的猛烈压迫,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再加上总共就不是很多的船只也基本上都被汉军投石机击中而报废掉了,所以本身能够有机会能够抵达颍水南岸的北周士卒,也基本上都已经身上带伤,更甚至因为船翻了而浑身湿透,正是难受的时候,谁还有心情搏杀,汉军如狼似虎一样冲上来,很轻松就一长矛撂倒一个,更有甚者勉强跑到岸上,就很果断的投降了。
而有一个投降的,其余的自然就纷纷效仿。
对于北周士卒们来说,与其在北方等死,还不如早早过来当俘虏,至少还没有听说汉军有什么虐待俘虏的事情,而在北方周人军营之中,却是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去执行送死一样的任务,比如这一次。
对于将领们来说,强渡颍水的任务就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对于将士们来说更是如此,甚至保不齐一些人就是抱着能够渡过颍水之后直接投降汉军的心态来的。
哀兵必胜,那不过只是王瑜的自我安慰罢了。
实际上的情况却是,王轨战死的消息传来,北周人的士气早就已经跌入了低谷。
在很多淮北将士的心中,王轨虽然还不至于被神化,但是也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和脊梁骨,而今这根脊梁骨已经被拦腰打断了,这些周人将士们所能感觉到的并不是悲愤,而是恐惧。
就连王轨都落得这样的下场,那他们会不会死的更惨
这一战,是不是已经真的没有了胜利的可能
至于为王轨报仇,王轨可没有给他们什么切实的好处,甚至还为了拉拢上层将领的忠心而默许这些将领做出剥削下层将士的事情。
第一七零七章 倒霉的崔景嵩
因为反倒是很多龌龊的事情都被王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掉了,所以底层的将士对于王轨,顶多只是在战斗中的信任,没有感恩。
再说了,淮北钱粮并不丰盛,并且完全仰仗于朝廷,王轨不过就是个当官的罢了,大家吃饭也不是因为有王轨才能吃好喝好,有什么好感恩和因为他的死而感到愤懑、必须要为他报仇的?
所以北周军队并没有展现出来和王瑜想象之中的那样惊人的战斗力,甚至恰恰相反,很快就兵败如山倒。
很快汉军就从三个方向涌了上来,而仅剩下的一个方向就是颍水。
不少北周士卒惊慌失措的转身向着颍水跑,毕竟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家还在北面,还是渴望着能够逃出去、逃向北方,而颍水的水流倒不算是非常湍急,所以很多人甚至想要尝试着能够游泳过去。当然了还有一些人单纯只是慌不择路,对于他们来说,水流当然没有汉军的刀剑恐怖。
只不过他们的想法似乎错了,汉军的刀剑或许还会手下留情,但是那翻涌的水流却不会。
尤其是还有恐惧如附骨之疽。
不少人在水中扑腾,很快就没有了声响,在人们恐惧的时候,就算这水不算深,也足够要命的了。
而此时岸上,王瑜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因为有一部分已经扭头逃命或者干脆投降,剩下的人自然就受到了汉军的“优待”,基本上四五个汉军对付一个周人士卒,就算是周人士卒想要拉一个垫背的都没有这个机会。
长矛,刀剑,几乎充斥了眼前,无论再向哪个方向走,都会有密密麻麻的汉军冲上来想要他们的项上人头。
身上脸上都是鲜血,王瑜的神情有些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王瑜不明白,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受过自家爹爹恩惠的人会跑的跑、降的降,为什么崔景嵩会在后面作壁上观,援军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再冲上来支援?
周人的船只甚至在颍水北岸逡巡不敢向前,最大的动作也不过就是向前几步接应一下那些挣扎着游过来的周人士卒罢了,让他们到对岸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也就使得汉军投石机都懒得开火了,只是高高的伫立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让周人退避。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胆小,难道你们还以为爹爹做得不够多?
我们王家难道对你们不够好?
他盲目的挥动着手中的刀,固然有汉军将士被这突然杀出来的疯子杀伤,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这刀都是落在了周军士卒的身上,因为不管他向哪个方向挥动刀,如果是向着汉军,立刻就会有一面面盾牌顶上来,他不管怎么用力劈砍也不过就只是在盾牌上留下一道划痕罢了,可是周人将士却把自己的背后露出来,自然就给了王瑜,准确的说是王瑜胡乱挥动的刀,一个刺进去的机会。
“少将军!”
一名追随王瑜一起杀过颍水的周人偏将大步过来,想要制止住发疯的王瑜,而王瑜却大吼着对着偏将胡乱挥动手中的刀,那偏将怎么也没有想到王瑜竟然对着自己发难,眼睁睁的看着那刀就这么钻入了自己的胸口。
而王瑜一把将刀抽出来,发疯一样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偏将的嘴角一下子喷出好多鲜血,他瞪大眼睛,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刺鼻的血腥味道骤然钻入王瑜的鼻子,让王瑜一下子回过神来,他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手,再看向前方,手上的鲜血还没有凝结,而偏将不断冒血的伤口就像是恶魔的嘴,想要一下子将王瑜吞下去。
几名汉军长矛手同时向前一步,长矛同时架在了王瑜的脖子上,长矛形成了交叉,一下子压住王瑜,让浑身都在颤抖的王瑜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杀了我,杀了我!”王瑜大吼道,“苍天弃我,你们都忘恩负义,快把我杀了!”
“将军,这就是王瑜。”一名俘虏指着这个披头散发,和疯子已经没有什么两样的人对陈智深说道。
陈智深倒是先怔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家伙?难怪汉军压着周人打,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这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嘛。
“带走。”陈智深也不敢怠慢,就算是疯子,他的脑子里应该还装有很多和周人相关的机密,他老子死了不要紧,父债子偿,他还是可以帮他老子说出来的。
至于怎么撬开他的牙关,那就是白袍的任务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有的时候疯子要比神智清明的人好对付。
而剩下的,就是对岸的敌人了。
陈智深将目光向北方投去,不知道崔景嵩此时又是什么心情?
不过不管崔景嵩是什么神情,陈智深都要发动进攻了,周人这有如飞蛾扑火一样的进攻并没有对汉军造成多大的损失,甚至还让汉军将士们士气振奋,正是突破颍水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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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瑜的旗帜倒下之后,崔景嵩就知道已经没救了,甚至当王瑜刚刚上岸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崔景嵩不得不承认,在王瑜刚刚出发的时候,他还是抱有一点儿希望,毕竟王瑜带着出发的兵马也不少,其中还有很多是当初王轨调拨过来的精锐,所以就算是没有办法真的突破南蛮的防线,只要能够给南蛮造成麻烦,哪怕只是有效的打击南蛮的实力,那就已经足够了。
王瑜带过去五千多兵马,怎么着也得杀伤个三四千人才对啊。
可是事实又狠狠的打了崔景嵩的脸。
汉军攻势如潮,刚刚上岸的王瑜立足未稳就被汉军全歼,汉军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损失,而周人的士气已经坠落到了低谷。
这仗还怎么打?
崔景嵩只能自认倒霉,这一场场战斗下来,和自己搭档的都是什么猪队友,先是一封信就能被骗的跑到另外一个方向去,导致自己不得不撤退的綦连雄,现在倒好,本来应该是援军的綦连雄,反倒是成了汉军的俘虏。
然后又是这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王瑜,活生生的将五千兵马送到了汉军的肚子里,估计陈智深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在心里好好感谢他呢。
第一七零八章 人未至,炮先至
对于綦连雄,崔景嵩倒是并不算真的给予厚望,因为王轨所部和尉迟迥所部之间的矛盾,他也没有指望着綦连雄能够起到多少作用,这个家伙至少还帮着牵制了汉军的一部分兵马,而现在这个王瑜,几乎是在崔景嵩预料之外的。
王瑜的战败,几乎一下子把崔景嵩推到了冰窖之中,心一直向下沉。这一战都成这个鬼样子了,恐怕任何人都没有勇气再打下去了吧。
到头来,崔景嵩环顾四周,自己的麾下竟然又只剩下了当初水之战劫后余生的本部兵马。真的不知道凭借着这些将领,大周,那个曾经一统北方,向北压服突厥,向南逼迫南陈的大周,还能再支撑多长时间。
崔景嵩只感觉到了凄凉和悲哀。
许昌如今面临的局面,又何尝不是大周在所有战场上面临的局面气势如虹的汉军势如破竹,而大周的兵马数量虽然也不见得少到哪里去,但是士气已经不能和汉军相比,更不要说手上的家伙和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了。
当初南朝一个陈庆之七千骑兵,就能横扫千军,现在汉军的骑兵数量何止七千,而李荩忱的野心,又何止一个洛阳
对面已经开始组织渡过颍水,崔景嵩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已经一退再退,的确不能再退了,背后就是许昌城,在汉军强大的火炮和投石机面前,年久失修的许昌城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这一点崔景嵩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在颍水北岸背靠许昌安营扎寨。
背后就是许昌,能够给人为数不多的一点安全感。
而面前就是颍水,这实际上才是周人所能够依靠的最后防线。
只是不知道自己守住了许昌,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淮北已经失守,潼关已经失守,或许过不了多久,许昌就会陷入汉军的重围之中。
更何况,自己难道就真的能够守住城池
崔景嵩并没有信心。
对面的岸边,汉军已经在整齐列队,而霹雳车甚至快要推进到了水里,这样抛射过来的石弹能够有效地阻拦对面的敌人向前推进。即使是这样,汉军还不满足,甚至还在丧心病狂的将一门门火炮搬运到他们的船只上。
汉军的船只并不算多,这应该是崔景嵩最庆幸的地方。
汝水和颍水固然都是淮水的支流,但是从汝水到颍水并不是那么方便,中间虽然有不少小河流相沟通,但是这些河流一来处于下游河流上游之间往往都有山丘甚至山峦阻隔,否则早就已经流淌到一起去了,二来这些小河流或许应该用港汊来形容更加合适。
南北朝割据之后,淮北作为主战场之一,很多水路都已经废弃,尤其是对于本来就在水面作战上处于劣势的北朝,这些水路的作用不大,但是反过来被南朝利用成为通向腹心之地道路的可能性却很大,所以甚至还对一些水路进行了人为的堵塞,有的一些河道上还种植了诸如芦苇这样的水生植物,以求得以阻拦南朝水师船只的进入。
所以汉军水师想要从汝水进入颍水,还得向南绕行到淮水上,现在只有很少一部分小型船只能够先行通过少有的几个水道抵达。
这些小型船只不过就是赤马、走舸之类的,甚至就连规模稍微大一些的蒙冲快船都没有,和那些汉军临时搜剿的渔船甚至刚刚俘获的北周人的船只混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因此真的要说水战,汉军不见得就占据优势,尤其是不少船只都已经提前被崔景嵩征缴,所以汉军这边的船只数量甚至都比不过周人。
这也是为什么陈智深只能憋着一口气先放王瑜上岸再打,若是水师已经抵达,以陈智深的脾气,肯定是直接让黄龙、五牙大舰直接碾压过去了,用兵马一点点的怼笑话。
恐怕也正是因为知道汉军在水战上力有不逮,所以王瑜才有胆量气汹汹的杀过来,否则恐怕人也早就已经怂了。毕竟在汉军水师那完全就像是水上移动长城的战船面前,任何人恐怕都很难升起挑战的心思来。
当然陈智深倒是并不期望水师能唱主角,水师既然不在,那挺好,就让我们陆师拿下这次功劳
一艘艘船只快速的向北岸逼近,而投石机已经先把石弹丢了过来,北周军队顿时有些骚乱,不少士卒扭头都想直接往后跑,只不过一些周人将领还算称职,有的干脆直接抽出刀刃逼迫这些士卒回来。
而崔景嵩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种可能,所以督战队也已经在营寨外面列队,只要任何人向后跑到督战队的位置,鬼头大刀就会直接挥动下去。
如果说逃入营寨对于这些士卒来说就是逃出生天了的话,那这些站在营寨之前的督战队就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轰”石弹落地的同时,对面岸上射程比较远的普通火炮和那些船上的其实应该是为水师量身打造的轻型火炮也开火了。
石弹和炮弹滚滚,砸在周人的军阵前面,有一些抛射出来比较远的,更是直接撞入人群之中。石弹裹挟着狂风,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倒在石弹猛烈的撞击下,甚至还连带着周围的不少将士也被这风掀翻在地。
炮弹的威力或许没有石弹这么大,但是炮弹来的更快,更加密集,如果说石弹甚至还能远远的看见其轨迹,那么炮弹就更加快速。实心的炮弹,撞过来的威力并不比石弹小,而弹道无疑更加的平直,几乎在前后几个刹那的功夫,四五发炮弹同时撞上了周人的盾牌。
炮弹在盾牌前狠狠的打着转,几乎一瞬间,盾牌便出现了一个凹陷,更或者直接就四分五裂,盾牌的碎片推动着盾牌后面的人一起倒飞出去,更有甚者,一些锋利的碎片直接切割掉了周围人的脑袋。
还有的开花弹或是越过盾牌在人群之中炸裂,爆炸掀起的烟尘和火光把周围一片都笼罩在其中,有的开花弹则是和这实心炮弹一样在盾牌前炸裂,盾牌终究还是能够起到一点儿阻拦的作用,只听得“噼里啪啦”响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