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风流
“本官可是记得,这个案件在邵阳的时候,就是你查证的,难道你现在要推翻所有”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误会了,辩讼能做被告当然也能做原告。”
吴文钧似笑非笑,道:“来人,将田卯和黄觉等人一并带上来。”
她就要看看,她站在这里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堂下,一杯热茶变凉,任延辉让自己的常随去重新换了一杯,他再次端在手中暖着,面色淡淡的露着欣赏和期待,比对面的鲁章之都要从容几分。
所有人被带上来,田卯、黄觉、两个账房以及听从黄觉之命杀人的杀手,然后再是京中牵涉的朝廷官员,钱羽和毛文渊。
“案情的始末,我从一开始给各位阐述一遍。”杜九言拱手,和众人含笑道:“宝庆府邵阳县下河镇,镇中有百姓两千户,人口六千四百余。”
“全镇人吃水,靠的就是门前的资江,资江水流入洞庭,两岸风景秀美,欢迎大家做客邵阳。”她说着,四处行礼,“邵阳民风淳朴百姓热情,欢迎四方来客。”
大家都笑了起来,外面有人喊道:“杜先生,我们有机会一定去邵阳看看。”
杜九言拱手道谢。
“杜九言,公堂之上岂容你儿戏!”吴文钧愠怒道。
杜九言颔首,“大人,学生并非儿戏,只是将背景给各位说一说,以免不清楚的人,听不懂。”
“顺天五年,邵阳连绵阴雨近二十天,江中水位疯涨,水位漫过圩坝,两岸百姓自发上圩埂挑土加高加固。那一年在百姓的齐心协力之下,下河镇度过了这一次危机。”
“于是,当年年底,邵阳县令毛文渊,递交了奏疏,请求朝廷拨款一百二十万两,经过几个月的审核定夺后,户部批复六十万。”杜九言走到毛文渊面前,“毛大人,您和学生虽不曾见过,但学生对您早已听过无数遍,在邵阳关于您的传说一直没有断过啊。”
毛文渊抬头看了一眼杜九言,淡淡地道:“本官离任早了些,否则杜先生也不用一直听老夫的传说了。”
“无妨,晚点认识对你好。”杜九言道:“当时工部批款六十万,钱是直接送到县衙请您点收,还是到宝庆府呢”
毛文渊回道:“当时钱款直接到邵阳县,没有再多经过一道宝庆府衙的手续。”
“六十万,您都拿到了吗”杜九言问道。
毛文渊知道杜九言要问什么,他低沉着声音,道:“只拿到了一半,剩下的在户部压着,直到本官任期结束都不曾见到。”
杜九言颔首,“也就是说,您提交了一百二十万修堤坝款项的申请,批复了您六十万两,而最后经过您手的,其实是三十万两,对吗”
毛文渊颔首。
她杜九言行礼道谢,起身目光扫视一圈,道
424 藏匿银两(二)
“田卯,你不要乱说话。”毛文渊回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们用这些东西滥竽充数,若知道了,我当时第一个就不会饶了你们的。”
田卯道:“毛大人,这一批批的料,一批批的银子,从县衙到堤坝,又从堤坝到您的口袋里,您告诉我您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大铁锭四两银子,堤坝买三千个您只给了七千两。您告诉我您不知道您拿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田卯道。
毛文渊指着田卯,“你不要像疯狗一样乱咬,本官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换账房先生,”杜九言递了张纸给账房,“你来!”
账房接过来,上面的账是他自己做的,列着四年前的账目,每一次县衙送多少银两,圩埂上报多少的料,这是非常的漂亮明账。那么暗账就是去了多少银两,圩埂上报了多少材料,真实材料多少银子,实际以次充好的材料多少钱。
每一笔列的清清楚楚。
账房当着所有人的面读了一遍账册,接着害怕地看着毛文渊,道:“四年前的堤坝做的过分了,所以,整个堤坝修葺期间的账目,我都留存了一份。”
“这上面的账,我可以用性命担保,绝无造假。”
毛文渊面色大变,夺过纸,扫过一遍,怒道:“刚才杜九言证明了,四年前和四年后就的墨汁,你这份也一定是事发后为了诬陷我而做的。”
“我没有。”账房道。
杜九言笑了,“毛大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一点就透啊。不过可惜了,这个账目还真的是四年前的账。”
“杜九言,你分明就是在冤枉本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以至此。”
“有证据,毛大人您就不要强撑啦!”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认了,我还要说别的事呢。”
毛文渊怒道:“我认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他们陷害我。”
杜九言盯着他,冷笑了一声。
吴文钧眉头微蹙,他现在不知道杜九言手里还有毛文渊什么证据,因为毛文渊是他查证的,所有相关的证据都在他这里。
杜九言丢了一沓卷宗在毛文渊面前,“自己看看,看完了再来说这个贪污罪,你认不认呢”
毛文渊愣了一下,将地上的卷宗捡起来。
是他办理的四份案件,上面用红笔圈了一点,写了他收钱偏判的事实。还有两个他在任期间,对上报税的账目以及对下收税的账目。
最重要的,还有一件是他和盐巡使合伙倒卖盐引的事,就这一样,就能把他一族人拖出来数人头了。
毛文渊面色发白地看着杜九言,“你什么意思。”
“毛大人,”杜九言低声和毛文渊道:“你一身的屎,擦不干净的。能多活这么多年,你得感谢和我晚认识这么多年!”
所以她刚才说晚认识好。
“我来前,就带着的。”杜九言道:“想想吧。”
她说着起身,将东西收拾了一下交给钱道安。
一个人死还是一家人死,毛文渊很干脆地磕头道:“我认罪。四年前的堤坝案我贪得银子共计八万两。”
先认了,不定吴大人还能救他。
哗!
喧哗声,吸气身如同排山倒海推进来,门外,百姓们愤怒不已,恨不得立刻冲进来打死这个县官。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在一个堤坝上就贪了八万。
难怪人人都说,宁愿做七品县令不做三品朝官,就这钱数,比人家做买卖的还赚。
“爽快。”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将毛文渊相关的案件也收起来。
吴文钧已经明白了,杜九言确实没有时间详细调查毛文渊,所以,她用威胁的手段,逼迫毛文渊自己认罪。
“杜九言,你当着我们的面,威胁犯人,逼迫他认罪”吴文钧道。
“他有罪吗”杜九言反问道。
吴文钧道:“也没有罪,应该是用证据,而非你用威胁的手段。”
“时间紧迫。”杜九言和书吏道:“给毛大人纸笔,让他将他所有罪行写下来。”
书吏将纸币拿过来给毛文渊。
她确实没有时间去查毛文渊,主要是来不及,而且也很难查证。所以她用了这样的方法。
邵阳衙门里的卷宗大部分她都看过,看过的她都记得,记得的她便能默出来,这才有方才的一叠卷宗。
合伙和巡盐使倒卖
盐引,倒非她查的,而是裘樟给她的。
因为裘樟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
“辛苦毛大人了。”杜九言一拂袖,总结道:“三十万两到邵阳的银子,已有去路。十四万两用于修堤坝,八万归于时任县令毛文渊手中,六万两则归于田卯和黄觉二人手中,两万两则是坏账。”
“田卯,黄觉你二人觉得可对”
田卯和黄觉应了,他们一早招认的时候也是这个数,只是当时没有将毛文渊说出来而已。
“好!”杜九言冲着各位大人拱了拱手,“六十万,弄清楚了一半,那么接着说另外一半。”
“余下的三十万两,”杜九言和吴文钧挑了挑眉头。
吴文钧盯着金嵘,防止他乱说话。
但
425 不仁不义(三)
张海一回道:“四年前五月二十八,是我带队将银子运送去邵阳的,一出城走了半里地,我们碰见了一位大人出巡的轿子,大人见我们要去邵阳送银子,特意停下来,约我们在路边的树林里说话,还让人买了酒菜给我们践行。”
“我们不过小吏,诚惶诚恐听着大人说了半日的话,直到中午我们再次启程。”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离开过装银子的箱子,直到一个半月后我们到邵阳交接,我发现邵阳毛大人居然不当面验收,签字后就让我们回来。”
“我留了心,趁着他们不注意开了箱子,才发现箱子里居然都是石头。”
“我当时吓傻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毛大人不查验箱子。”
“然后我就没有再回京城,而是半道和我们头找了个理由,回老家青州了。”张海一回道。
大家也听的惊奇,没有人说话,都看着张海一。
“当时,你遇到的是户部湖广清吏司邱文力邱郎中吗”杜九言问道。
张海一点头,“是!”
“你认为,这些银子是在邱文力和你聊天的时候,被人掉包了吗在什么地方”杜九言问道。
张海一点头,“在法华寺往前的官道上,那边有个土地庙。”
杜九言颔首,看着大家,道:“银子在那边掉包了。那么多银子,邱文力会藏在哪里呢”
“答案就是土地庙!”杜九言道:“我们在土地庙找当年藏银子的那个地坑,很幸运,我们找到了。”
杜九言说着一顿,吴文钧再次打断她,“找到了银子的藏身之地,这对于这个案件来说的意义在哪里”
“我们每个人都很忙,你要是这样事无巨细的说,很耽误时间。”
杜九言道:“大人您听不懂吗意义在于,为什么自杀的是邱文力而不是金嵘啊,因为邱文力知道太多了。”
“这并不奇怪,他畏罪自杀!”吴文钧道。
杜九言看着他笑了笑,忽然走到金嵘面前,“金大人,邱文力是畏罪自杀吗”
来了,来了,她终于问金嵘了。
所有都莫名紧张起来,总觉得一直不开口,早就认罪的服服帖帖的金嵘,会说出惊天的秘密。
“金嵘!”吴文钧道:“你知道什么,如实说。”
他虽这么说,但语气中的暗示却不言而喻。
金嵘抬头看着杜九言,不由想起这两日她做的事情。
她先一开始每日来找他,连来了三天后,看似他在这场较量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但事实确实,她破坏了他和吴文钧之间早就达成的协议和默契。
吴文钧开始怀疑他,甚至逼他自杀,而他就算再抵触杜九言,心里却隐隐的也起了别的念头,他除了服从吴文钧外,他还可以拉着吴文钧一起死。
但是,他一直还在坚守着,直到昨天桂王出现,他们住在隔壁,在夜里他自杀的时候,桂王告诉他,他的夫人已经全部合盘托出。
“吴大人别急。”杜九言看着吴文钧。
金嵘开口道:“邱文力并非畏罪自杀,而是被吴文钧逼死的。”
此话一出,场面静到落针可闻,所以人的目光不敢置信地朝吴文钧投去。
他是主审,最后饶了一圈,主审是主犯
“金嵘,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文钧拍了桌子。
廖征劝道:“吴大人,您冷静一下。”
“本官冷静不了,好好坐着,却被无端泼了脏水。本官怎么冷静。”他说着拍了桌子,道:“今日的案件也不要再继续了,本官这就进宫和圣上请罪,本官无能不但案子没有查清,却还被人卷进污水里。”
杜九言哈哈笑了,“吴大人,您哪是被人泼脏水,您本身就是个臭水沟!”
“放肆!”吴文钧道。
廖征继续忙和稀泥,“这案子怎么辩着辩着,就拐了个弯本官怎么听不明白了”
“大人,这就让您听明白!”
杜九言道:“几日前,我在金嵘家中找到了一份,带着密码的纸,我很奇怪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她给大家看,大家都看不明白,“但好在,我们有聪明人,猜到了可能性。于是我托人去都察院查证。”
“这些数字,是年月日以及贪污的钱数。金嵘,是吗”
金嵘回道:“是!”
“这上面贪污的日子,都很吻合,但是不吻合的是,他所得的银两不对。尤其是邵阳水利,按道理,三十万银,他和邱文力应该一人十五万,但实际上他只拿了四万,而邱文力的卷宗中,记录的则是十万。就算邱文力的钱数是对的,那么剩下的钱去哪里了”
“吴大人,您知道余下的十六万去哪里了吗”
吴文钧道:“你在办案,何以来问本官。本官不知你想说
什么。”
“金大人,那就劳驾你告诉他!”杜九言道。
“四年前,是吴大人写信吩咐卞大人,将六十万分两次给邵阳。”金嵘豁出去地道:“事后,钱从户部到邱文力手中,邱文力让人藏在土地庙,他让人一点一点取出来,送去了吴家。”
“其中十六万两,都给了吴大人,至于吴大人又给了谁,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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