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君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罗弘笙
不去,困在恒阳里的连城和连琋,也是生死未卜。
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她不知道,连城和连琋的结局如何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不去,她有可能会后悔。
可是去了,公孙展这里,她也会内疚。
君悦真是鄙视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绝情一点
“好,我不去。你撑住了,我们一会就去找大夫。”
像是终于等到了想等的话一般,公孙展再也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口中的低喃也停了。
君悦抬手,以袖子拭去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脸上本就留了雨水,如今又冒出汗水来,混在一起,搅得狼狈。像一只从泥水里滚出来的狐狸,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
她抬头,视线落在还趴在墙角的那个男人身上,眼睛里瞬间染上了寒霜。
“为什么”
她不明白,一个憨厚、质朴的乡下男人,不好好种地养家糊口,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杀人的勾当
那男人的妻儿也被公孙展的护卫扣在墙角,一动不敢动。母亲护着孩子,一脸的惶恐。对这满屋子的刀光惶恐,也对自己丈夫的惶恐。
“为什么”那男人痴痴一笑,说出了令君悦震惊、又理所当然的理由。“当然是为了钱。”
他自嘲道:“你能给我十两,人家能给我一百两。一百两对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来说,足够一生无忧,足够我们不用饿死的过一辈子。”
“所以为了能活着,连人都可以杀了吗连良心都不要了吗”
她指向妇人怀里的孩子,冷声道:“当着你孩子的面行凶,你是在教他如何杀人吗”
那男人看向自己的孩子,孩子迎上他的目光,害怕地躲进母亲的怀里,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别说孩子怕了,就连他妻子也怕了。母子两人颤颤发抖,却又相互拥抱安慰。
那男人绝望地闭上眼睛,一招输,此后整个人生都输了。
君悦也不再说教,对公孙展带来的护卫首领关月道:“把他们都绑了,派人去找来当地的县官,让衙门的人把他们押到赋城去。”
“是。”关月立即吩咐人,到衙门报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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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章 神消失
这一战,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战争结束了,雨也停了。
对方似乎也不急于求成,或者是见齐军虽精疲力竭但还是很厉害,或者是午饭时间到了他们该回去吃饭了,所以退得很干脆。
然而齐军的状况就没那么好了。连续一夜一天的抵抗,他们不仅精疲力尽,甚至是虚脱了。
等敌军撤退之后,齐军再也坚持不住地全部瘫倒在地,也不管是不是躺在死人堆里,更不在乎身上脏不脏。
人们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庆,望着上方大雨冲刷过的天空,只觉得干净极了。干净得像母亲洗过的衣裳,像孩子天真的笑容,像妻子抚慰他们时的双手。
手中握着杀敌的武器,那武器从昨天晚上一直拿到现在,好像已经嵌进了手心里,抠不出来了。五指维持着紧握的姿势,张不开,僵硬得像是被冻住了般。
连城从半山腰往下看去,便看到身穿齐军军服的士兵仰躺满地,眼神空洞,虽是活着,却与死人没了什么分别。
“皇上。”宋江一身染血站在皇帝的身后,疲惫道,“士兵们都累了。北境军...什么时候才到啊”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连城清冷道。“对了,派去调查东西两境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据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还活着,也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
所以东西两境沦陷,不是守在边境的齐兵没有尽力抵抗,而是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了
“皇上。”
正此时,肖璠迈着沉稳的四方步进来,道:“火药已经运过来了。”
“火药”宋江一怔,“陛下要火药做什么”
连城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狠绝,道:“想效仿一个人做事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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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样了”
平静地小镇上,因为大雨冲刷过后,空气清新,景色怡人,人们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门,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
然而在这镇上最有名的药铺里,此刻气氛异常的沉重。
老大夫满头白发,胡须稀松,两手满血额头满汗的走出隔离间,神色无奈道:“小公子,老夫医术有限,这伤老夫治不了啊!”
“你说什么”关月气得一把揪住了老大夫的衣裳,怒道,“你是大夫,怎么可能治不了缺什么药你跟我说,多难我都给你找来。”
老大夫为难道:“这不是药的问题啊!是这伤口太深,而且伤口上有毒。这毒老夫不知何解啊”
“你......”
君悦抬手制止了他,对老大夫尽量平心静气道:“大夫的医术我信得过,既然你说你治不了,我也不为难。但我希望你能尽力地拖延他的时间,等我们找到更好的大夫来。”
老大夫回头看了里面的人一眼,再正回头来时道:“老夫最多能保他三天。”
三天...“好,就三天。我要把他送到赋城去,老大夫这几天可否随同”
“那是自然。”
那便最好,省了用强的。
君悦回头吩咐关月道:“把你主子送回赋城去,用公孙家的势力召集天下名医,把他救回来。”
“是。”关月领命,出去安排去了。
刚才来的时候是坐牛车,那是因为条件限制。如今镇上有舒适的马车,自不可能再坐那板车。
等关月走了,君悦也吩咐流星:“去准备,我们也准备离开。”
流星问道:“是回赋城”
君悦犹豫了会,摇头道:“不是。”
流星点点头,懂了。
每个人都做自己的准备去了,君悦能有片刻的空闲,便进了暂时安置公孙展的隔离间。
隔离间里只有一张榻子,旁边放着老大夫用的东西。有银针,有针线,有割人皮用的小刀,还有包扎伤口用的帕子,洗手的水盆...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和浓浓的药味。
公孙展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就躺在那张榻子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被雨和汗淋湿过的乌发贴在脸颊和脖子处,显得很委屈。
或许是吃过药,又得了大夫简单的治疗,此刻的他睡得还算安详。然而眉宇间却始终皱着,好像在跟什么做抗争。
君悦在榻边的小蹬上坐下,伸手拿过一旁的湿布巾拧了一把,而后替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皮肤上传来的凉意,让公孙展眉头皱得更紧。也或许是因为这凉意,让他的精神稍稍清醒了
八十七章 哀兵胜
君悦骗了公孙展,她没有去鬼谷。
她只是让霓裳带着她的一封亲笔信前去,而她自己则继续前往恒阳。
虽然心有内疚,但恒阳之行与公孙展相比,她自私地选择了前者。
而恒阳顶楼关,刚刚结束一场战争的齐军手中的武器还未放下,人还没缓过劲来,饭也没来得及吃一口,敌军新一轮的攻势又已经到来了。
生死面前,哪还顾得上休息吃饭,即使齐军已经累到虚脱,仍然不得不继续提着已经钝了的武器,拖着疲惫的身体,展开新一轮的厮杀。
蜀吴的战略很高明,仗着人多的优势,分批进行车轮战,势要将齐军活活累死。而不得不说,他们的计谋得逞了。
当一个人的耐打能力达到极限或者超过极限的时候,他想的应该不是要把敌人打退,而是想着:算我输了吧,输了就不用再打了,不打就不会这么累了。
于是,任由对方的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个,两个,三个……
砍了头的,削了手臂的,破了胸膛的……血,满地都是血,全身都是血。
“皇上。”宋江一路杀一路到连城身边,粗喘着气息道,“我们快顶不住了。”
到底那七万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连城寻了个空档,看着已经寡不敌众的齐军,视线所及,全是齐军被杀的场景,惨烈至极。而敌军嚣张的,像杀死一只蚂蚁似的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胜利。
这不能怪齐军,实在是他们太累了,他们的力气已经耗尽了。
青龙高举,染血的剑尖直指苍穹。连城大开唇角,嘶哑着嗓子喊道:
“将士们,此关是关系我齐国生死存亡的一关。里面,是你们的朋友,家人,父母,孩子,守不住此关,便守不住家人。你们是愿意跟朕殊死一战,还是任由贼人掳杀自己的家人,践踏我们的家园”
圣言一出,仿佛是久旱后的甘霖,散沙遇到了聚流,令已经精疲力竭的齐军再次神情亢奋,那颗已经无所谓生死的心再次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和依靠。
“战,战,战……”
“前面是你们的敌人,后面是自己的家园。战,我们还有一线希望,不战,我们必败无疑。”
“战,战,战……”
圣上的一句话,就像一股电流般,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们的身体。每应一个“战”字,他们就感觉胸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冲破而出,然后不眨眼地杀死一个敌人。
“守护家国,是我们作为军人的使命,就算战死沙场,我们也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天地。”
“战,战,战……”
“战,战,战……”
杀杀杀……
整个山道中,再次想起了亢奋的战斗声。声声振聋发聩,响彻上空,在狭小的山道间徘徊不去。每个齐兵,仿佛吃了亢奋的药剂一样,心里、眼里、脸上,全都是从未出现过的狠辣,以及视死如归。
所谓杀红了眼,大抵就是这样吧!
胜了,他们保护了自己的家国,这是他们的使命。败了,他们也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天地。
因为他们已经尽力了。
于是鼓声再起,“咚咚咚”的节奏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强烈。仿佛在每个齐兵的身上都装了一个马达似的,鞭策着他们杀红了眼的战斗。
形势因这鼓声渐渐地改变,刚才还是完全处于劣势的齐军已经开始扭转战局,反杀敌军。而敌军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被齐军突来的暴戾厮杀弄得反应慢了半拍,还没强打起精神来应付时,人已经人头落地。
一呼吸,一命呼。
远在几里之外的蜀吴首将权懿和啟麟,忽听得顶楼关处传来的震耳欲聋鼓声,同时的眉头一凛,齐齐冲出自己的营帐来,面对着顶楼关的方向凝视。
“出什么事了”啟囸也跟着出来了,看着他俩凝重的神情,不屑道,“看你们俩的表情,该不会以为咱们会输吧!”
啟麟不理会他,径自道:“这鼓声不对。”
啟囸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对的”
然而不等啟麟回答,权懿也道:“的确不对。”
这鼓声越强,代表着两方之战越加胶着。而齐军已经经过了两轮的车轮战,这第三轮应该再没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才对,何以……
 
八十八章 视死归
顶楼关山脚下,连城站在山口处,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看不到头的一众疲惫的将士。
他看着高耸入云的山顶,真的像极了一块无坚不摧的盾牌,守护着里面的人永远不受侵扰。
然而此刻这块盾牌,也已经不是无坚不摧了。
既如此,那就让他来加固它吧!
他看着面前列队整齐的齐军军士,上至总兵副将,下至火头小卒,每个人的脸上,都异常的坚定和...视死如归。
他们还未放下已经变钝折弯了的武器,也还未换下染了血的铠甲,甚至连见骨的伤口也还来不及包扎。
站在最前面的副将胡缑道:“禀告皇上,两万军士已经全部到齐,请皇上检阅。”
连城轻轻嗯了声,上前一步,点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知道。”胡缑嘶哑着嗓门高声道,“末将都跟兄弟们说过了。这些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满怀一腔热血,只希望能够替皇上阻拦住敌军的去路,为皇上、也为恒阳百姓争取更多的时间。”
“好。”连城轻轻吐了个字。
他喉咙酸涩,心怀愧疚。
他以为没人会愿意牺牲自己来替他们拖延生路的,他以为齐国到了今日所有人都会恨他的,他以为再看不到大家的忠诚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不该总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些个兵士,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君子,是齐国的勇士。
他后退一步,折了身体,弯腰低下头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一鞠躬,他后面的将士也齐齐跟着弯下腰,深深一礼。
“皇上。”胡缑吓了一跳,受宠若惊也赶紧弯下腰来,而且弯得更低。“这使不得。”
身后那两万将士见到他弯了腰,也跟着低下头,场面一时寂静凝重。两拨人,一拨两万一拨八万,彼此向对方鞠躬,就像千万人去哀悼祭拜,正接受主人的回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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