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何时秋风悲画扇
李汝鱼坐在堂首。
左边下手第一位,就是那位游击将军郡公,皇亲国戚赵阔,这位假传军令的大佬一点也没有犯下大事的觉悟,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一副富贵公子模样。
李汝鱼掌心抚着腰间长剑剑柄,阴沉着脸望着大门外。
就这么坐了快半个时辰。
正将李汝鱼和副将赵阔不说话,其他人更不会主动跳出来,反正大家都在等,等着李汝鱼发难,又等着赵阔化解。
眼看将近正午,李汝鱼盯着门外,说了第一句话:夏侯迟,袍泽们的尸首收回来了没?
夏侯迟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直到花小刀悄悄推了他一把,才急忙说道:大战过后,将士们需要休息,只派出了少量人手,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完成。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征用一下昌州城内的民夫,另外,不用统一安葬,就地掩埋留坟树名,至于西军将士的尸首,也就地掩埋了罢。
禁军士卒,还能留名,西军将士,都只能是无名冢。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这还是战争初期,到了后期双方兵力下降,尸首有无人掩埋还是个问题,大部分都将白骨荒野不能见故乡。
夏侯迟吃了一惊,这——
李汝鱼打断夏侯迟,这是军令。
夏侯迟只好应了,说等下就传令下去,赵阔却冷笑一声,不阴不阳的道:李将军就不怕寒了昌州城内那六千儿郎的心吗?
李汝鱼这才将目光落在赵阔身上,怎么,赵将军还有更好的办法?
赵阔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不徐不缓的说道:我赵阔为将,若是大胜之后,必然厚葬我军中壮士之躯,哪能如此草率了事。
李汝鱼哦了一声,语气冰寒,脑海里的白起之心开始跳动,杀意渐渐沸腾,若是我没记错,如果某人不自作主张,那数千袍泽根本不会死在异乡,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可以和我们一起,走进昌州城。
虽是初春,议事厅里却像倒春寒一般,如坠寒冬。
所有人脸色一变。
要撕破脸皮了不过李汝鱼还留有余地,并没有一棍子打死时候赵阔假传军令,但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
赵阔却脸色一沉,好不客气的加重语气,近乎斥责的语气很是张狂,若是没有我当机立断,那就会坐失良机,一旦被西军那一万五千人全数渡过石亭河,阵亡的就不是那五千袍泽,只怕我等一万一千人,尽数会死在西军兵锋之下,李将军,你难道不这样认为?
却决口不提中计被包围的事情。
夏侯迟和花小刀无语,就连部将徐骁也无奈摇头。
颠倒黑白也是没谁了。
从扇面村时,李汝鱼就比较沉稳早熟,如今经历过太多事,已是青年的李汝鱼越发沉稳,丝毫没有被赵阔的颠倒黑白气得失态,不轻不缓的说道:所以,我应该谢谢你假传军令了?
赵阔脸色一正,李将军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
顿了一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假传军令那是要杀头的,我赵阔有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蔑视军法,当时情况危急,李将军被西军兵马之威所慑,我作为副将,在主将失去镇定之后,挺身而出当机立断选择出兵时机,这不正是我大凉一军设正副主将的用意之所在么,完完全全按照章程行事我身为副将应有的职责和权限,怎么到了李正将嘴里,就成了假传军令了?
这才是赵阔真正的底气。
相对于假传军令,赵阔这个说辞哪怕是到枢密院,甚至在女帝陛下面前,也是有十足分量,这本来就是事实,所以赵阔忌惮的反而不是假传军令——他本来就有这个资格在某种特定时机下发令出兵。
他怕的反而是中计被包围一事。
只不过这件事随着李汝鱼率兵大破西军,已经无足重轻,就算要追究,也是功过相抵。
这番话一出,夏侯迟和花小刀徐骁等三人彻底无语也知道赵阔说的是事实,真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只怕拿赵阔无可奈何。
但李汝鱼是谁?
杀意迸裂,作为主将,他甚至有先杀了赵阔再给临安那边解释的权利。
李汝鱼按剑。
议事厅里,骤然间一片寒光。
赵阔的那几个心腹部将纷纷起身拔刀,夏侯迟和花小刀不甘示弱,也立即拔刀相向,就连徐骁也在刹那犹豫后,拔刀站到了夏侯迟旁边。
李汝鱼怒极,脑海里的白起之心瞬间剧烈跳动,手中长剑就欲出鞘以正军法。
弹指刹那间。
脑海里那片天地之中,尸山血海里,披甲将军倏然出现,又几乎是瞬间,李汝鱼当机立断让出了身体的掌控权。
李汝鱼身后,一尊巨大的披甲虚影横空出世,透过房宇矗立在天地之间。
将军不请自来。
杀意如织,有如实质。
整个议事厅乃至于整个州衙,都在瞬间如坠地狱,阴寒之中恍然又有万千冤魂哭泣。
在座所有人,都是从沙场走过的人,谁没见过死人,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但刺客所有人都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刻李汝鱼爆发出来的杀意和气势,哪里像一个人?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屠夫。
那恐怖的杀意,纵然是千万尸山血海,也不过如此。
就连夏侯迟这个老兵,也感受到浑身被压抑得难受,更别说赵阔这种人了。
赵阔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然后他听见了李汝鱼那句冷彻心扉的话。
已是杀神白起的李汝鱼目光中透着不屑俯视和讽刺,阴冷的盯着赵阔,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按着腰间长剑,冷冷的说了一句。
一句话让所有人不明所以的话,一句透着无尽杀意的话。
长平赵括,你可知我是谁!
439章 白起你个傻逼,老子围死你!
静谧。
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一幕着实让人反应不过来,谁也没料到,李汝鱼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如此白痴的话。
但大家又都知道,这句话一点也不白痴。
而且内蕴深远。
李汝鱼是女帝之剑,天下无人不知,李汝鱼雷劈不死,这也不再是隐秘,而关于李汝鱼到底是大凉人还是异人,其实朝野之间的争论一直没停过。
在座的人当然听闻过。
那么此刻李汝鱼问出这一句,当然不是问赵阔认不认识他李汝鱼,很可能说明李汝鱼是一位异人,而赵阔也是异人。
更可能李汝鱼这个异人认识赵阔。
所以才会这么问。
至于长平赵括,很可能就是赵阔的真实身份
议事厅里气氛极其凝重,一方面是众人不敢说话,另一方面,是被李汝鱼那仿佛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意压慑。
所有人都看着赵阔,心中波澜起伏。
尤其是赵阔的几个心腹部将,涌出了很多小心思无论赵阔是不是异人,至少李汝鱼应该是异人,虽然这是北镇抚司的事情,但若是今日拿下李汝鱼这个异人,会不会是大功一件?
旋即一想,李汝鱼敢说出来,明显是不惧怕,只怕女帝陛下已经知晓。
况且,就咱们这些人,用什么拿下李汝鱼?
李汝鱼按剑起身,目光如刀,杀意炽烈,身后,巨大的披甲虚影穿过屋宇,亦俯视着赵阔,至强的压迫感睥睨天下。
在李汝鱼骤然暴狂的时候,赵阔本能的畏缩了脖子。
旋即暗恼自己的懦弱,强行让自己昂首挺胸,用貌似很镇定的声音冷哼了一声,什么长平赵阔?我乃大凉皇室后裔赵阔,难道还不知道你李汝鱼?
虽然昂首挺胸,但赵阔长衫里的肌肤间,汗毛倒竖。
李汝鱼目光冷漠,不知长平?
赵阔一脸不解,什么长平?
李汝鱼叹了口气。
身后,披甲虚影迸散,如尸山血海的杀意退潮而去,按剑的手亦悄然松开。
所有人松了口气。
当重新得到身体掌控权后,李汝鱼盯了一眼赵阔,旋即苦笑,难怪脑海里的白起之心会疯狂跳动,也难怪杀神白起会忽然要掌控身体。
只因怀疑赵阔是曾经的手下败将赵括。
记得君子旗似乎说过,白起坑杀过赵括四十万降兵,但既然是手下败将,白起为何如此在意赵阔是否是赵括?
咳嗽了一声,我保留对你假传军令一事的问责权,等西线战事结束,我会要求枢密院和兵部彻查此事,给那数千袍泽一个交代!
赵阔长出了一口气,冷哼一声,我还怕你不成。
自己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赵祯迟早是大凉储君,自己只要多捞几次军功,将来拥有乾王赵骊坤王赵飒那般的地位并不难。
李汝鱼漠然挥手,散会。
不欢而散。
夏侯迟和花小刀没走,连部将徐骁也没走显然决定好了如何站队。
夏侯迟欲言又止,花小刀则是不愿意多问,只有徐骁,一脸看透本质的神情,欲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假传军令一事,黑白混淆,兵部和枢密院就算要查,双方各又说辞,最后很可能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然后因为赵阔的身份而不了了之。但李将军你这样放纵赵阔,就不怕他惹下更大的祸事?
李汝鱼没有说话。
许久才叹了口气,昌州将引来西军兵锋倾泻,军心稳定唯上,杀了赵阔,那三千败兵也会人心惶惶,不利于接下来的昌州守城战,所以要杀赵阔,至少得让他那批心腹和他出现裂隙,这件事急不得。
徐骁沉默了一阵,守不住。
李汝鱼点头,是有可能守不住,但也可能守住,不论如何,我们必须比李平阳坚持得更久,只要李平阳的璧山县城被禁军攻破,我们就有希望。
夏侯迟苦笑,粮草是个问题。
李汝鱼转身,看着大门外,有些犹豫,终究还是狠心说道:传我命令,昌州城内百姓,青壮愿意入伍的,就地编入军中,不愿意入伍的,全部撤出城,让他们自行迁往巴川,经由巴川去渝州城,或呆在渝州城或继续南下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在开战之前,我不要看见城内再有一个百姓。
昌州必须死守。
夏侯迟不解,这能解决粮草问题?
徐骁嘿了一声,眼睛一亮:能。李将军的意思,百姓撤出城后,只允许他们带走沿途所用的口粮,剩下的粮食家禽全部充入军粮,就看李平阳和咱们,谁能坚持更久。
花小刀和夏侯迟大惊,这——
这和抢夺百姓粮食有什么分别,只怕到时候李汝鱼会一身骂名。
李汝鱼挥手,去办罢。
夏侯迟和花小刀走后,徐骁依然还在,李汝鱼有些不解,你还有什么事?
徐骁理直气壮,要兵。
李汝鱼苦笑,就这么六千人,你们六个部将一人一千,你还算不错,重整编制后满一千人,还怎么要兵,而且,哪来的兵给你。
大凉军阶限定,部将这种底层军官,一般是领五百到一千人——实际上昌州此刻有些尴尬,正将李汝鱼,副将赵阔,六位部将。
夏侯迟和花小刀已经沦为边缘人。
徐骁嘿了一声,不是要在昌州城内招新兵么。
李汝鱼摇头,不要奢望,我认为不会超过两百人愿意进入天策军。
徐骁哦了一声,两百我也不嫌弃,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这件事能交给我,不论有多少新兵,到时候都汇整到我麾下,如何?
李汝鱼挥了挥手,可以,但绝对不允许强行拉壮丁。
就不信你徐骁能招到两百以上。
徐骁哈哈大笑出门而去,颇有些豪气和自信。
几日后,昌州城已是人去楼空,除了天策军,城内再无一个百姓,所有人都被赶出了城,前往巴川至于会不会去渝州,由百姓自己决定。
随着百姓离去,关于李汝鱼驱赶百姓并强占粮食的消息,也迅速在渝州地境传荡开来。
李汝鱼不在意。
也没时间在意,因为斥候传回了消息,西军后援兵力,已在三十里外,明日就会出现在昌州城下,昌州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是夜,李汝鱼夜巡军营,似乎一切正常。
到徐骁军营时,李汝鱼有些意外,徐骁作为部将,麾下仅有一千人,但此刻军营之中似乎远远不止一千人,其中不少人还在趁夜练习战场厮杀的基本功夫。
显然是新兵。
但根据自己预估,昌州城先有夏侯迟和花小刀驻守,后又被李平阳夺取,到自己坐镇昌州,按说愿意入伍的青壮早就入伍了,为何还能招到新兵。
徐骁腰间佩刀,有些魁梧的身影在火光照耀下,颇多威严。
看见李汝鱼巡营,裂嘴一笑,指了指那些个还在训练的士卒,新兵,我的。
先前徐骁送过关于征兵的花名册来,李汝鱼当时忙着和人沟通城防诸事,没有细看,此刻看着那一片黑压压的新兵,有些诧然,五百?
徐骁乐了,六百。
李汝鱼拍了拍徐骁肩膀,有些感触,忽然觉得这货若是不买官,没准在战场中也能凭军功平步青云,至于是骡子是马,接下来的昌州守城,大概就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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