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李览问，你去哪里？

    唐家岭。白雪峰把厚鼓鼓的帆布包扛在肩上，腾出一只手挥着道，走了啊，回见。

    喂，李览朝着他喊道，缺钱记得给我打电话，给你算低利息。

    他了解白雪峰的家庭状况。

    白雪峰是农村出来的，兄弟姐妹五个，他排行老三，父母给他上面两个哥哥盖房安排结婚，耗尽了心力和积蓄。

    弟弟不争气，小偷小摸，更是让全家人陪着折腾，不少搭钱进去。

    最小的妹妹还在上高中，每个月再不花钱，也要五六百。

    这种家庭条件下，他不敢多奢求，大学以后，全部是自食其力。

    老子是能缺钱的人嘛！白雪峰头也没回。

    李览跟着他走到楼梯口，扒在栏杆上瞧着他慢慢地走下长长的楼梯，每个楼层的楼梯拐弯处就消失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了。

    他越走越远。




135、百态
    回到宿舍，空荡荡的，不再是四年前第一次来的模样。

    打开自己的电脑，想玩一会棋，连虐对方三局之后，又颇感没意思，鼠标一点，关了电脑。

    甚少喝酒的他，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罐啤酒，趴在阳台上，望着对面的篮球场，思绪飘摇。

    他终于想起来母亲那句话的意思，毕业是人生最盛大的离别。

    他相信这辈子再没有什么样的离别，能让自己这么折磨了，同时离别的还有青春，他没有理由再能继续躲在学校的象牙塔里。

    喝完两罐啤酒，脱了鞋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孙浩光着膀子正坐在他的对面，望着天花板发呆。

    李览问，怎么了？面试不顺利？

    孙浩道，怎么可能，哥这种代码量20万行，入公司就能上手项目的人才，除非他们眼瞎，要不然没理由不求着哥。

    李览从床上坐起来，用毛巾擦了脸，道，那你苦着脸干嘛，挺好的事啊。

    孙浩道，就是太累了，这一下午跑的真够呛，外面又热，加上紧张，差点当场宕机，最后一面可能就在殡仪馆。

    李览问，那晚上庆祝一下，看看班里还有几个人，一起吧，我请客。

    真的？孙浩诧异了一下，李览向来是独来独往习惯了，很少有参加班里的聚会，更何况这次是主动提出。

    李览道，不蒙你，你去他们男生宿舍看看，我在班级群发信息问。

    孙浩毫不犹豫的出了门，在宿舍门廊里喊了好几嗓子，跑回来的时候，拿起手机看看企鹅群李览发的信息，笑着道，不少人都在呢，女生就有五六个了，你不能整大排档糊弄我们吧？

    李览道，不能，去学校门口的丽景。

    至于什么四海金鹿，他是压根不敢去，老总都认识他，就怕遇着，半大老头子对着他轻声细语，奶声奶气，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宿舍里唯独他还没有收拾行李，书柜上他还有一摞摞的专业课书和围棋书以及一些小说，起身找了一个塑料袋，除了一本ocp的认证证书留了下来，其它的一股脑给塞进了袋子。

    孙浩问，围棋获奖证书也不小了？

    在以往，李览都是当做宝贝的，碰都不让他们碰的。

    李览笑道，那是过去式了，还留着干嘛。

    孙浩道，你又不准备工作，甲骨文的认证证书不也没必要留着呗。

    李览道，回家给我老子看的，省的他说我大学四年不学无术。

    孙浩道，那你老子要求太高了，很多人工作了好几年了都不一定都考得下这玩意。

    哦，对了，今天面试我的也是一个大拿，问了很多刁钻的问题，有一个我就没回答上来，要是你去了就好了，能装个**。

    什么问题能把你难住？李览好奇的问。

    孙浩打开电脑，在编译器上噼里啪啦的敲了一番，让开位置，对李览道，你自己看看呗，用c语言编写函数，从g_tie_tab?中找出最接近g_sleep_tie的时间，并且printf?出结果。

    李览瞅了瞅道，过分了啊，咱们只是普通本科生，居然给这种题目。

    孙浩道，我当时的思路是字符串一位一位比较找出最近的两位，再下一位找最近的两位，还是没做出来。

    李览摇摇头道，不行的，12：59和11：59你是怎么判断出来哪个最近的呢？很明显，不需要排序，因为只需要一次循环，时间复杂度就是o，没有任何一个排序算法可以达到这个程度。

    在孙浩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李览迅速的写了一个方案出来。

    好吧，我该去面壁了。

    他被打击了。

    李览拍拍他肩膀，有时候光闷头敲键盘还是不行的，一些书还是要多看的，多看多思考就有感觉了，懂一点业务逻辑，就能完成工作了，极少能需要用到太高深的，其实有时间也可以再深入的学学java。现在我们的知识还不成体系，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代码可运行无bug，就可以了。

    设计原则还有什么执行效率，暂且不去管它。

    孙浩道，哎，我改个bug都能改一夜，有什么效率啊。java太他娘的啰嗦了，你真的不考虑找个工作？你这水平，一个月拿个万把块跟玩似得。

    李览早就习惯这家伙日常黑java了。

    看情况吧，做个猿类动物没什么不好。

    他有点心动，好像做个程序员也挺有挑战性的。

    把书柜上的书装了好四个塑料袋，他自己拎了两袋，孙浩帮他拎了两袋，一起下了楼。

    收废品的老头，看到两个人过来，喜笑颜开的称完重，然后道，小伙子，十块钱！你看行不行？

    孙浩要说话，李览已经接过钱。

    孙浩道，老头黑啊，我那么点书，前天还卖了二十块钱呢。

    李览道，收废品很辛苦的，他们又赚不了几个钱，我是无所谓的。

    听见那老头的口音，跟他爷爷相差无几，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晚上聚餐，俩人锁好宿舍的门，早早的到了饭店。

    李览先要了一个大包厢，他跟他老子一样，从来不会点菜，干脆把点菜的任务交给了孙浩。

    结果孙浩一心替他省钱，点菜磨蹭，尽是挑着便宜的点，他干脆对服务员交代，拿手菜全上。

    孙浩道，太浪费了吧。

    十几个人呢，不够吃多丢人。李览说完，拿起电话，给班里还未来的同学挨个敲了电话，确认了到达时间。

    七点钟左右，同学们陆续到达，李览开酒，除了两个不喝酒的，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瓶，女孩子也不例外。

    孙浩看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孩子神色不对，就问，刘璇，你怎么了啊，看着有心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

    没事。刘璇胖嘟嘟的，戴着厚实的眼镜，很是内向的一个女孩子。

    什么没事，去租房让黑中介给骗了一千块钱。坐在刘璇右手边的女孩子愤愤不平的道，太缺德了。

    李览问，钱娟，怎么了？

    钱娟道，我们在网上找了好几天的房子，要么房租高的，要么地段差的，还有的是各种押金，最后看到一家说押一付一，免中介费的，我们电话联系了，就去看房子。

    房子在东四北街，我们当场就相中了，就签了合同。

    结果签完就变了脸色，却要我们交取卫生费管理费，预支一年，统共3000块。

    就知道遇到骗子了，我们肯定不愿意给，出来四五个人，把我们堵着不让我们走，反说我们忽悠他们玩，浪费他们时间。



136、五岳高
    另外一个男生紧追着问，那后来呢？

    钱娟道，我俩都是女孩子，吓坏了，最后让我们拿了一千块钱赔他们损失。

    孙浩气愤的道，完全是敲诈了，你们不报警啊。

    刘璇低着头道，后来急着一场面试，就没去报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我网上查了，报警没用的，这是经济纠纷，警察不管的，而且没有相关的直接管理部门，也没地方投诉。

    钱娟接着道，哎，也怪我们没经验，谁能想到会遇到这么恶心的事情，反正破财免灾，以后离着这帮子流氓远远地就是了。

    孙浩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头我们一起去找他们，房产中介一般九十点才关门，等会就去，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别，咱们都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跟他们闹不出结果的，以后注意点就是了。钱娟个子小巧，偏黑瘦，斯斯文文，她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明天我就要去单位报到了，没时间整这些了。

    李览道，先吃饭吧，回头再说。

    见孙浩还要说话，就把啤酒给他倒上一杯，来喝酒。

    大概是因为刘璇的遭遇，大家都有点不是太尽兴，同学有事情，自己帮不上，总感觉心里有点憋屈。

    潦草的吃了一点，都要走人，李览去结账。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他故意落后一步，跟刘璇并排走在一起，出乎大家一聊的，向来不抽烟的他，居然点起来一根烟。

    刘璇问，你不是讨厌大家抽烟吗？

    李览道，同流合污，哈哈。哦，对了，你跟我说那家店在什么位置，住的房子在哪里。

    不了，不麻烦大家了，没必要再计较。刘璇急忙拒绝。

    李览道，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必须去找回来。

    班里同学的家境，他多少都理解一点，而最困难的就属刘璇了，刘璇没对外说过，只是他恰巧一次去办公室，在老师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刘璇的贫困补助申请表。

    刘璇是黔西山区，父母都是农民，母亲有癫痫病，父亲除了种地，偶尔还会外出，到工地做小工，家里兄妹三个，她是老大。

    是我没用刘璇的眼泪水，忍不住下来了。

    她想起炎炎夏日，在灰尘飞扬的工地上的父亲，她被骗的都是父亲的血汗钱。

    李览安慰道，别哭啊，多大个事，你跟我说地址，我去给你讨回来，你先回宿舍，明早我告诉你消息。

    不，我跟你一起去。刘璇坚定的道，不给我，我就跟他们拼命。

    李览道，没那么夸张。

    孙浩一直在一边支耳朵听着，激动的道，我也跟着你去，非好好教训这帮子黑中介！

    李览道，又不是去打架，别喝点酒就闹腾，你回去睡觉，我跟刘璇去。

    别啊，我们也去

    是啊，人多力量大。

    本来走在前面的五六个男生，被孙浩一嗓子引了过来，纷纷要求去一起去替刘璇讨回公道。

    李览道，咱们都喝了酒，脸红耳赤的，去人家店里堵着，以为咱们是闹事的，有理也说不清了，你们都赶紧回去，这样，就我带刘璇去，就这么定了。

    刚好一辆出租车从学校出来，他顺手拦着，让刘璇上去后，自己才坐上副驾驶位。

    我也去。孙浩已经拉开车门，和刘璇并排坐在副驾驶位上。

    李览不能再把他赶下去，只得对司机道，东四北街。

    在刘璇的指路下，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下，他们刚下车，另一辆出租车也跟着停在他们后面，猛地一看，居然是刚才已经分手的同学。

    李览朝着一个胖子问，不是说让你们回去休息吗？明天还都有事。

    胖子道，瞧不起我了？我舅舅是东城刑警里的，我怕谁啊。

    陈亚东是班里最有吨位的，人胖，和气，但是吹牛的毛病很重，反正按他的说法，七大姑八大姨，不是干部就是领导。

    是啊，我们都能帮忙。其他几个男生已经撸起袖子，大有等会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李览哭笑不得，明明都是一帮子死宅，斯斯文文，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哪里跟人动过手？

    所以，他压根就不指望他们。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情况不对，你们再过去好不好？李览笑着道，真不是去打架的，人多了，七嘴八舌，说不清楚的，我只带刘璇一个人去，其他人原地等待。

    其他人一想，道理没错。

    陈亚东道，那我们等你，要是敢对手，凿他。

    李览笑道，我倒下了，千万别去扶我，没二十万我绝对起不来，明白没有？好好在这里看戏。

    其他人大笑。

    李览朝着刘璇招招手，两个人朝着一家叫大都房产的中介公司走过去。

    临进门的时候，李览道，摄像头打开，手机抓手里，别人他们发现了。

    刘璇紧张的点了点头。

    房子公司的门脸不大，里面前后两排桌子，放着六台电脑，坐着的有男有女，四个人，白衬衫蓝领带，看到李览进来，一个女孩子走过来笑脸相迎，看到他身后的刘璇的时候，脸色立马就变了。

    女孩子给身后的一个长着招风耳的男孩子递了个眼色，招风耳迅速起身，推开一扇小门，往里面去。

    透过开门的一瞬间，李览发现里面还坐着一帮人，他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正看着他。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膀大腰粗的高个男人，俯视着两个人，怎么着，小姑娘，这是找帮手来了？

    刘璇努力对视着高个男人道，你们要还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