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秦军干什么熊荆不管,他只要求他们不要挡了自己前进的道路。可惜蜂拥后撤的秦军偏偏挡住了郢师的去路,近卫骑兵想将他们驱离,奈何近卫骑兵还是太少,楚军骑兵全在首山的东端。按照计划,不是西侧的赵军最先发动攻击,而是首山东端的楚军骑兵最先发起攻击。
秦军翻越首山妄图合围楚军——汝水南岸的地形,秦军的位置,楚军的阵势都决定了秦军必然采取这种方式围歼楚军。而楚军反围歼秦军,也只有从首山最东端发起。此时楚军发生了意外,令武山方向要想先封锁汝水显然是力不从心。
挡路的秦军如果列阵,郢师可以一击而穿,现在秦军和楚军争抢道路,这种方式比前者更耽误楚军时间。前进中的矛卒不得不仓促列阵,驱逐左右两侧向自己靠近的秦军。
然而令武山一动,正在令武山与首山开口间列阵封堵的秦军中军立即应变,他们也急急退向身后的汝水,以防郢师渡水。急进的郢师最开始还能大奔,之后只能步行,再最后不得不重新列阵,炮卒再度放列猛轰前进路上淤塞的敌人。
秦军原本是令武山首山一线往南推进的战线,其西端急速往后弯曲,以封堵急进的郢师和赵军;当速度最快的骑兵从首山东端奔出时,首山东侧的秦军也急速向后弯曲。
一时间,秦军左中右三军发生断裂,赵完的左军单独成了一军,这一军也急速后退,不过本来要牵制的楚军右军立即上前交战,反牵制起了左军;右军中军与此前的郢师一样,背对着汝水弯曲成了一个半圆阵,妄图以这种方式保住自己的退路不被切断。可惜猝不及防间,这个半圆阵处处都是漏洞,它可以挡住同为步卒的郢师,但是挡不住妫景和项超率领的楚骑。
李信立在戎车上,首山就在他眼前。与中原其他山脉不同,首山的山石是红色的。他刚才渡过汝水时,还说着要选一块首山之石献给大王,没想到他距离首山不过几百步,而今竟成了最近的距离。
楚军有一万五千骑,李信麾下也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也许是斥骑。楚骑一绕过首山东端便快速插向秦中军身后,一部分由项超率领,直趋旌旗之下,秦骑立即上前阻击;另一部分则由妫景率领,直接横过中军身后。他们的目标不是秦卒士卒,而是秦军阵列后方的都尉曲校二五百主五百主百将屯长,以及保护这些人的短兵。
三十四万人要想围歼四十万人,小鱼要吃掉大鱼,最好的办法就是肢解组织。军官是组织的节点,命令靠军官下达,军情靠军官传递,打掉这些节点,秦军就会陷入无序的瘫痪。即使他们能够逃至汝水北岸,也逃不了多远,他们很容易在逃散中迷失方向。
不断鸣响的钲声中,这些人很好寻找,因为他们全立乘在退后的戎车上。妫景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但射杀最外侧一辆戎车上的五百主后,人就在雪地上兜圈子,观察敌我两军的局势。根据观察到的局势,身后尚未未投入战斗的骑队被他指派到合适的位置。
步兵太慢,骑兵突然冲至自己身后,砍杀阵后的军官,这顿时让中军左翼残缺不全,东侧军阵几乎尽崩。李信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这个念头的产生让他好不容易镇定的思绪再次慌乱。不知他已陷入慌乱的将率谋士正在他耳边大喊大叫:
请大将军下令!再迟则不及!再迟则不及也
荆人设伏,我军当速退,我军当速退
后军!我军之后军,大将军请速命后军相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薄
自己的忧惧突然间变成噩梦般的现实,这便是都尉白林眼下的处境。无谋的荆王竟然变得有谋,这是难以相信的事情。可惜,身在中军东侧的白林无暇去想为何荆王会变得有谋,楚军骑兵正在阵后攒射砍杀戎车上的军官和令兵,作为都尉,他也是骑兵攻击的目标之一。
有千名短兵相护,楚军骑士的弓矢还是怒射而来,一篷篷落在戎车侧面的橹盾上。箭矢不能损伤白林分毫,但他也没办法传出军令。近万人的尉因为楚骑攻击,已在原地进退不得,两面持矛。
士卒暂时不是楚骑的攻击目标,但曲侯二五百主五百主百将屯长,楚军骑士正猛烈攻击这些人。哪怕是二五百主,短兵也只有百人。百人短兵被楚骑一冲即散,戎车上的二五百主哪怕跳下车躲到车下,也被楚骑斩杀。
与李信相似,白林瞬间也有一种天下末日的感觉,白术黄垄等人在他耳边大喊,要他尽快撤退,再不退就来不及云云。幕府撤军的钲声一直在响,全尉之所以不能撤退,那是因为楚骑袭扰。斩杀阵后军官的举措让士卒心生畏惧,没有军官指挥,他们只在止步于原地。
当如何?我军当如何?楚骑刚刚掠过,脸色惨白的左校黄垄就抓着白林的甲衣大叫。白林数次而非一次率军死里逃生,这让诸人对他产生一种信心,相信在他的指挥下,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形势危矣,再不撤军左校黄垄大喊,右校苏复则是苦苦哀求。
我又能白林回望被楚骑团团围住的中军幕府,那面旌旗是后指的,这是在命令全军后退。看到这面后指的旌旗,他禁不住想起李信最后得意的目光,这让他不喜。
击鼓!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一道命令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何谓?他身边只有左右二校,曲侯二五百主百将屯长大部分人都死了。
击鼓!!这一回才是白林经过大脑思考的命令。身后有楚骑不能退,那能不能进?
‘咚咚咚’军司马已死,白术摇起了鼙鼓。听闻鼙鼓之声,鼓人即便难以置信这道军命,也在犹豫中敲响了建鼓。马蹄声喊杀声炮声钲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是河湾里打着旋儿冒着泡沫的浊流,鼓声突兀的响起,代表都尉的羽旌也急急前指。
楚骑射出的箭矢又至,‘砰砰砰’落在橹盾上,白林宛若未觉,他正死死盯住正前方滞留原地的军阵。如果士卒听不见鼓声看不见羽旌,那一切都完了;如果他们能听见也能看见,并服从旗鼓前进,那一切都有希望。
鼓声震耳,最少近处的白林觉得鼓声非常震耳,但长达数百列的军阵却置若罔闻,脚下并无动作。白林眼睛里的希望变成绝望,一股委屈忽然弥漫在他心头,他失去理智急跳大吼道:我可待汝等不薄!!我可待汝等不薄
都尉有好有坏,有尽占战利品为己有的,有偷卖军粮中饱私囊的,有处事不公好处尽给亲信坏处全给外人的——常人总有一种思维:胜者为优。然而现实中,胜者未必最优。
秦式组织有万般不好,可有一个优点就够了:它可以近乎无限的复制;
楚式组织有万般好处,可有一个缺点就够了:它只能缓慢生长;
秦国是虎狼之国,但去除纵横家儒士别有用心的说辞,秦军从来不是虎狼之师。以秦制秦律为模具,以旧黔首为基干,把新占领地区的新臣服丁口往模具里一塞,大力的一压,再削去多余的部分,一个新尉就出来了。仿佛少府制造青铜箭镞,秦军就是这样标准化‘铸造’出来的。
楚军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不是谁都可以成为楚军士卒,有些人即便嘴里说着楚语,在斗戈看来也不是楚人,不能进入楚军。也不是谁都能成为军官,在一些老派的芈姓贵族看来,连誉士都不能成为军官,因为他们中不少人原本是庶民。
军官只能是贵族以及贵族的子孙,也就是说,军官不是培养出来的,也不是铸造出来的,而是贵族女人的子宫生出来的。这很自然让人想起了二德陆军的笑话:战前国会要求陆军扩军,拨了款也给了编制,然而陆军抵制,理由是没有足够的贵族出身的军官。
铸造出来的军队,将卒之间非亲非故,语言上也不通,不认同的事情很多,唯有一事大家全都认同:那便是尽可能多的斩首,以及尽可能多的缴获。前者是爵位,后者是钱财。前者因为要由秦国赐予,军吏审查极严;后者完全是掠夺他国,军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林任都尉以来,处事公允不谋私利,上至右校下至小卒,也全都和善相待。没想到没想到己军即将深陷重围,士卒竟对自己的军命置若罔闻!难道士卒真的愿意被俘获后,被荆人斩去一脚吗?
白林觉得委屈,左右二校则觉得惊恐。士卒不奉军令,那还怎么突出荆人即将到来的包围?左校黄垄忍不住道:各自逃命去吧。
短兵千人,指挥一千短兵撤退至汝水以北还是能做得到的,故黄垄有此一言。
胡言!白林怒斥。再敢誉敌,本都尉本都尉
白林怒斥声突然断了,原先伫立不动的军阵正在伍长的铎铃声中缓缓向前——楚骑斩杀秦军军官,但没办法斩杀军中的伍长,他们深植于军阵之中。
之所以反应缓慢,不是因为白林待他们太薄,而是因为秦军从来没有都尉绕过曲侯二五百主五百主百将屯长直接指挥士伍的先例。正常情况下伴随着鼓声,军阵后方的百将和屯长会喝令士卒前进。没有喝令,鼓声羽旌又命令军阵前进,那些头发全然花白的伍长犹豫间承当起了百将屯长的职责,喝令士伍前进。
整整一个尉的秦军向前前进,崩裂的阵线上立即往前突出了一块。平行掠过秦军阵后的楚军骑士有些莫名,他们搞不懂秦军在做什么。
当如何?我军当如何?前方是首山,全尉当然不可能前进至首山脚下。
呼白林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思考不过是一瞬,一口气吸完他便下令道:打圆阵旗!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前方,等待全尉变阵。
军阵有各种阵法,操练合格的军队可以在武场上演变成各种军阵,只是这些需要军官的协助。军官残缺不全,单靠那些可能根本不识字的伍长,未必就能认出自己打出的圆阵旗。
白林的担心并非多余,他要那些暂时摆脱楚骑袭扰的士卒结成圆阵,长达三百多列的军阵先是摇动了几下,随后开始变阵。不变阵还好,一变阵全乱。楚骑又适时掠过射杀,这种混乱更加不堪。就在他不忍直视想要闭目时,混乱的阵型渐渐变得有序。
全尉没有在原地结阵,而是前进十数步在更前一些的位置结阵。最开始他们被楚骑冲散,冲散后又重新集结,一点一点一段一段,一个圆形军阵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成型。看到这里白林方才舒了口气,鼓声立即停止,羽旌南指变成北指,全尉开始大踏步向汝水撤退。
白林自认是因为自己平日待士卒不薄,所以士卒听从自己的军令。可他身侧的尉见他直接指挥士伍结成圆阵撤退,也迅速下令全尉前进结成圆阵撤退。一时间,中军东侧的八个尉除了最外侧的两个尉被转过首山东麓的楚军冲垮外,其余六个尉全部结成圆阵大踏步北撤。
楚骑虽然堵在浮桥南端,但浮桥上有留守的秦军后军和秦军舟师,后有大步撤退的秦军中军,他们不得不让出浮桥,任由秦军中军通过。
骑兵可以快速的袭扰,骑兵袭扰下的秦军中军居然可以快速撤退,这点很出熊荆的意料。这时候他正在站在一辆弹药车的顶端,用陆离镜扫视整个战场。
最西边的秦军右军已和赵军绞杀在一起,撤退几无可能。右军之将冯劫也死了,他的脑袋被魏卒串在了夷矛上,赵军士卒见之无不士气大振。
李信亲自率领的中军一直在有序撤退,熊荆本寄希望于骑兵,以为骑兵可以咬住东侧的中军,拖住秦人七八个尉,没想到这七八个尉有六个尉结成圆阵跑了,楚军步卒仅拖住其中两个。
秦军左军人数似乎不逊于秦军中军,斗于雉的五万人虽然全力拖住,可惜也只能牵制住一部分,甫一交战,秦军就在撤退,一些靠后的尉已经过了汝水。
秦军未入伏击圈便后撤,人数少的楚军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现在有利的是郢师击溃秦军后,已经控制了一部分浮桥。凭借这些浮桥,首山西端的十四个师可以与郢师的四个师一起追击,十一万士卒足以将秦军彻底击溃。同时骑兵迅速过桥在汾陉塞以南拦截,相信秦卒很快要漫山遍野的放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渡水
熊荆已经嗅到了胜利的味道,一如去年的渭南之战。秦军在汝水以南还是在汝水以北都没有关系,关键是秦军是否失去建制。只要秦军失去建制,即便汾陉塞就在三十多里外,他们也未必能跑到汾陉塞。
臣以为秦人与渭南之战异也。早上出帐前熊荆向庄无地等人致歉,因为作战计划对他们有所隐瞒。昨天晚上几乎喊破嗓子的庄无地此时嗓音是沙哑的,他的感觉和熊荆的感觉并不一样。
何以有异?熊荆跳下弹药车车顶,骑上了不服二。
渭南之战,秦人乌合者众,故而一战即溃,而今秦人退而不乱,是为悍卒。庄无地指着正撤退到汝水北岸的秦军道。郢师以外,新编之师有六,皆非精卒。大王帅师渡水以击秦人,恐非秦人之敌,不如稍待。
稍待?熊荆想也不想就摇头。眼下赵军和鲁师正在对付秦军右军,郢师和埋伏在首山东西两端的二十八个师追击秦军中军,斗于雉的左军极力牵制着秦军左军。
赵军加上鲁师对秦军右军有数量上的优势;郢师加上二十八个楚军师对秦军中军也有数量上的优势,只是这种优势因为兵力均分在首山东西两端,两者不能合兵一处,优势暂时不能体现出来。这二十八个师中,新编师旅有十二个,东西各六个。
庄无地的意思是等东西两端这二十八个师汇合后再展开追击,这自然和熊荆想的不一样。本来他就厌恶所谓的反间计,可不这样做秦军不可能决战,不得不同意。现在好不容易决战,郢师也控制了部分浮桥,不迅速追击,秦军真可能跑到汾陉塞去了。
传令!速速渡水。熊荆最终下令。下达完军令他才看着有些担心的庄无地,不速速追击,待秦军稳住阵脚,反而不利。
大王有令,速速渡水。大王有令,速速渡水军命迅速传了下去。从首山西端追来的楚军不做任何停留,直接从郢师控制的浮桥渡过汝水,追向汝水对岸。
与追击的楚军一起,郢师两个师已经渡过了汝水,正沿着汝水往东冲击。越往东,控制的浮桥就越多,渡水的速度也就越快。已经渡过汝水的部分秦军正在汝水北岸列阵设防,士卒正在拆毁浮桥和转关,不及拆毁的则纵火焚烧。
冬季寒冷,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浮桥不是说焚毁就能焚毁的,更因为楚军离得太近,火势刚起,沿着汝水北岸东进的郢师汝水南岸的楚师就端着夷矛冲来。秦军不得不速退,于是汝水上的桥梁大多归楚军所有,最开始只有一个楚师渡河,到最后是两三个师一起渡河。
身着二手钜甲的黑夫就走在晃荡不已的浮桥上,身后是他的弟弟惊,身前是耀武扬威的偏长垣柏,最前是本卒卒长斗贝。偌大的斗氏军旗飘扬在汝水北岸,汝水已赤,浮桥与浮桥之间的水面除了秦军的军旗,还飘着秦人死去不久的尸首和的牛马。
士卒快速通过浮桥,但诸人无一例外注视水里漂浮着的秦军尸首。尸首横七竖八有二三十具之多,要是砍下来尽归一人,说不定能升到大夫爵——曾为秦军士卒的人人都想升爵,不过在他们单纯的思维里,大夫爵是自己能企及的最高爵位,侯爵是想也不敢想。
黑夫转头看向水面的尸首,惊也转头,他还啊呀了一声,喊道:这首级这首级
首级你个竖子!垣柏的斥喝随之而来,他一巴掌扇在惊的铁胄上,差一点把铁胄打掉。速速追击,勿走了秦人!后见说话之人是欠自己子母钱的惊,随之又踢上一脚,骂道:再不还钱,大父我宰了你,把你做成一锅羹!
垣柏踢人的时候,惊已经走在了前面,这一脚踢在惊后面的一个小卒腿上。小卒喊了一句疼,另一只腿连连跳了几步,什么也不敢说。倒是垣柏要把惊做成一锅肉羹的喝骂让桥上的士卒笑了起来,做成肉羹或许全卒也能分上一杯。
不许笑!垣柏拍了拍腰间的青铜剑,这是他刚刚从一名百将身上搜捡来的。速速渡桥。
楚军渡桥的速度并不慢,因为是追击,沿路不是秦人丢弃的兵戈甲胄,就是刚刚死去的士卒。己军以外,其余师旅的士卒也在渡桥追击,厮杀声鼓声炮声皆在远远的前方,这已经不再是杀伐的声音,这是召唤的声音。往前,往前进!前方有军功前方有财货,这种情况下再胆小的士卒也是士气高涨,脚下飞快。
垣柏斥喝弟弟的声音黑夫听在心里,虽然他不相信垣柏真会把弟弟杀了,做成一锅肉羹,可垣柏对着所有人嘲笑弟弟,他这个做兄长的难免愤怒,然而这种愤怒刚刚起来便如落在火堆上的雪花,很快便融化消散。
谁让借了垣柏的钱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垣柏借钱算是救了弟弟一命,没有他的钱,女家一告发——不可能告发通奸,若是告通奸,女子同样有罪,女家只会告发弟弟强奸,而强奸十有**要枭首示众。没有垣柏的钱,弟弟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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