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今日同姓若可婚,他日周礼则不守。孔谦继续向赵妃进言。吾闻之,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污义,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此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也。
太后若准允芈玹成婚,楚宫周礼不行。王后虽产嫡子,然大王必立嫡子乎?大王不立嫡子而立芈玹之子,楚国行周礼乎?楚国不行周礼,楚国王天下乎?
可孔谦说的道理赵妃都懂,可她想到儿子的愤怒就害怕。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口气道:大王言,天下与楚国何干?
大王言:彼等幻想着楚国代秦国一统天下,然后以彼等为国师推行周礼,这是做梦!
大王言:彼等若想推行周礼,那便自己去推行,为何要楚国助彼等推行?彼等不能推行,而要不信奉周礼的楚国去推行,恰恰证明彼等所信奉之周礼腐朽无用,理该灭亡!
大王言:彼等除了论说进言,可曾杀过一个秦人,可曾纳过一钱楚税?彼等寄生之人有何资格要楚国这般,要楚国那般,我楚人非彼等之奴仆!!
带着微微的恐惧,赵妃直述刚才熊荆在正寝里的怒吼。从第一句话开始,孔谦等人便已色变,听到最后一句时,孔谦身体抖得厉害,咳嗽的也厉害,他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王咳咳此天命当归楚国,大王岂能咳咳岂能置天命于不顾?此天下之罪人也咳咳咳咳
孔谦咳嗽的说不上话,宋玉却不无忧虑的道:大王何以知是我等在运筹此事?
大王何以不知!鹖冠子蔑笑,他也是太傅,但他并不认为楚国一定要推行周礼,也并不觉得芈玹不能嫁入楚宫。敢问太后,大王又为何允婚?
老妇也不知大王为何允婚,故而召太傅相商大王之婚事。赵妃道。
难道大王允婚有假?鹖冠子狐疑。他是赵人,难免要关注此事。
大王立誓当婚也。赵妃道。大王亦誓将立赢南为王后。
哦?鹖冠子提着的心又放下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好学生会怎么样应对此事。诸人听到这里全都沉默,回荡在若英宫的只有寝外呼啸的风声。
同样的风声也呼啸在章华台。
章华台和江陵城一样,都是纪郢的离宫。不同的是章华台深处云梦泽,而江陵城靠近大江。‘土木之崇高,彤镂为美;金石匏竹之昌大,嚣庶为乐。’楚灵王修筑的章华台因为地处云梦,故而未被战火殃及,秦人占领旧郢后,因芈棘游览郢都,还特意修缮过一次。
既是离宫,自然有宫墙。章华台的宫墙长约五里,宽约三里,是一个标准的矩形。矩形东北角便是台高十丈,台广十五丈的章华台。台高不是宫室高,细究起来章华台的四阿重屋屋脊距离地面高约二十多丈,不说是楚国,便是全天下,如此高耸的宫室也是绝无仅有。
已经确定将立为王后的赢南就住在章华台里,魏国公主姬玉住在章华台东侧的朱明台,今日赶到的越君之女驺悦住在宫城西南角的流金台,芈玹住在她下方的兰皋台。
一听到入住的是兰皋台,翠袖这些侍女便感觉不对了。屈原曾在《离骚中说过:‘步余马於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她们虽然没有读过《离骚,但知道皋是泽曲才曰皋,沼泽弯曲的地方叫做皋,兰皋不是长满兰花的弯曲水泽,兰皋是长满兰草的弯曲水泽。
如果真要立芈玹为王后,是不可能安排在兰皋台的。以居住的宫殿看,章华宫住章华台,这才是国君王后的下榻之处,朱明与流金相对,一个日出一个日落,级别互相对等,兰皋宫则要落一个等级。
在鲁人看来,楚国并不是一个完全施行周礼的国家;可在翠袖这些侍女看来,楚国是一个完全实施周礼的国家。王廷这么安排已经暗示了王后的归属,也暗示了芈玹的归属——她不过是长在弯曲水泽旁的一丛兰草。
北风呼啸,膏烛未熄,床榻上的芈玹安静的睡着了。梦乡中,她又梦见熊荆骑着马在雪地里呼喊她的名字,但这一次结果并不美好:站在雪地里的她想答应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也挪不动步子。秦军骑兵像洪流一样袭来,仅仅一瞬就将熊荆吞没的无影无踪。
大王大王芈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使劲想抓住什么,什么也没有抓住。
女公子?女公子?芈玹梦里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的喊声惊动了所有人。翠袖在她身边轻呼着,直到她睁开双眼。做梦的时候人也会流泪,芈玹流泪了。
大王在纪郢等候女公子,大王今日便与女公子大婚。翠袖安慰着芈玹,她也流泪了。此时已是朏明,就在刚刚,亲迎大臣屈茂过来相告,言今日女公子不必着袆衣。此言一出,最后的侥幸也没有了,作为芈玹陪嫁的几个侄娣心中惶惶。
翠袖以大婚安慰芈玹,跪在后面的一个侄女却道:姊姊,屈大夫言今日姊姊不必穿袆衣。
不可胡言。比她年长的芈霓连忙斥道。
我岂敢胡言,屈大夫言于翠袖时,我亲耳所闻芈椒是芈玹的侄女,芈霓是芈玹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都是媵。与刚刚及笄的芈椒相比,芈霓更懂事。
此必不是大王之意。芈霓还是抱着希望。姊姊
屈大夫言今日穿何服?芈玹已经起床了,她没有看芈霓,而是问翠袖,翠袖无奈的摇头。
那便穿阕狄。芈玹抚了抚垂下的头发,自己拿了主意。
女公子,阕狄阕狄是婚服中最低的一等,芈玹不立为王后,最少也会被立为夫人。
毋须多言,帮我梳妆。翠袖犹豫,芈玹则坐在了陆离镜前,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想他了,很想很想。
既然是身着阕狄,便不能加高副了,玄舃也要换成赤舃。身着赤色阕狄的芈玹很美,这是毫无神秘毫无威严的美。看着陆离镜里的芈玹,见过她穿袆衣的翠袖等人全都失望。
芈玹满意自己的妆容,等修竹最后帮她染了唇,她问道:今日何时启程?
旦明。翠袖答了一个时间。
屈夕之月的旦明仍没有天亮,马车将芈玹等接到码头时,车外传来一阵笑声,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赢南一直没有登舟。她穿着玄色的袆衣,身边站着身穿青色揄狄的姬玉,驺悦也身穿揄狄,她的车驾在芈玹前面。
希望变成了现实,赢南兴奋的一夜未眠,燎火下看到芈玹她不自觉喊了一声,再见芈玹穿的是红色阕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故作惊讶道:姊姊何以身着阕狄?
妾闻之,大王甚爱姊姊,今日何以让姊姊身着阕狄?每一个嫁入楚宫的女子都有配嫁的侄娣,也就是媵。赢南不敢直言讽刺芈玹,可她的媵敢。
我闻姊姊早过二十,容颜已老,大王自然不爱。一个年轻的媵道,说话时掩嘴窃笑。
姊姊好无礼,公主已是王后,身着阕狄还不快向王后肃拜。更理直气壮的声音。衣服就是身份,身着阕狄的芈玹确实应该向身着袆衣的赢南行礼。
众女的奚落下,芈玹眼眶忽然朦胧,她害怕熊荆抛弃自己,但委屈只是一瞬,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今日他终于要嫁给他。只要能嫁给他,又有什么委屈不能接受?
肃拜是大礼,跪下后还需低头垂手。芈玹作势欲跪,言道:芈玹拜见
第八十七章
赢南等在码头不走就是要等着众女朝拜自己。大婚只是王后一人的大婚,只有她能与大王同牢合卺(jin),余人要与大王成婚则需另选婚日。至于宿于兰皋宫身着阕狄的芈玹,她不是姬玉驺悦那样的夫人,她不过是一个嫔妃,根本不要遴选婚日,甚至连婚礼都不会有。
赢南等着芈玹肃拜,迎芈玹入纪郢的亲迎大夫屈茂忽然道:此谬也。
屈茂一说话,诸女全全看向他,赢南的一个媵礼道:敢问大夫,此何谬?
公主尚未与大王合卺同牢,何以称王后?屈茂没看这名媵,目光扫过惊讶欲拜的芈玹和渐露不满的赢南。便是成王后,楚宫亦无肃拜之礼。
楚宫皆行周礼,何以无肃拜之礼?赢南在楚宫住过一段时间,但她错把诸人对赵妃这个太后的肃拜理解为对王后也该肃拜。
咳咳,楚宫不行周礼。一个老寺人咳嗽了一下,尖声提醒道。
那她当如何拜我?赢南不忿,被立为王后她兴奋不已,她也不是真的要羞辱谁,而是要立下尊卑。赵宫就是这样的,哪怕一个女娼被立为王后,公主出身的夫人嫔妃也要对她下跪肃拜。
若她不愿,一生毋需拜你!一个男人的声音,熟悉到让所有人窒息。反应最快的不是芈玹和赢南,而是大臣和寺人,以及送亲至楚国的廉舆等人。他们有的深揖有的大拜,皆高喊道:见过大王。
来人正是熊荆,他骑着不服,人与马像刚刚从蒸笼里出来,浑身冒着白气。皮弁冠肩上积着雪花,一百二十多里他是连夜骑过来的。说话间,他只看着芈玹。玄色是君王之色,可他更喜欢自己的新娘身着赤红的阕狄,这才是新娘该有的颜色。
贱妾拜见大王。待嫁的女子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从未见过熊荆的驺悦,再是仅仅见过一面的姬玉,最后才是赢南和芈玹。赢南对熊荆会出现在这里不敢置信,然而熊荆就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让她不得不信。
公主还未成王后,便要诸人跪拜,这是何故?熊荆策马上前几步,不服打着响鼻,呼吸喷到赢南脸上。一旁揖礼的廉舆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贱妾贱妾熊荆山一样的出现在面前,他的质问让赢南心虚。好在熊荆并不要她答话,而是把马鞭指向刚才奚落芈玹容颜已老的那个陪媵:寡人之妻岂是你可以羞辱取笑的,给寡人滚出楚国。立刻!
陪媵一旦被夫家逐回相当于死亡,自持口利的陪媵闻言神色大变,她还未求饶就被一旁的寺人架走了。熊荆怒气未息,马鞭又指向其余几个媵,然而他找不到让她们滚蛋的理由,最终只能放下马鞭调转马头行向身后的芈玹。
此事需两择,看着跪在地上的芈玹,熊荆缓缓说出一个选择。或是嫁入楚宫,只为嫔妃,每月只可相见一次;或是不为贵人,只为村妇,日日与我相守。
妾熊荆一出现,芈玹便忍不住流泪,她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是为自己。看他教训那些赵女,她哭的更加厉害,以至于脸上的容妆全被泪水冲去,让她不敢仰视朝思暮想的爱人。熊荆让她选择,她却想抱着他呜呜大哭一场,根本不知该如何思考。
妾妾,芈玹抹泪道:妾皆听于大王。
上马。熊荆呼了一口气,把手伸向她。
那一次在咸阳南郊,熊荆是抱着痛哭的她上马的,但这一次他要她上马。踩住马镫的芈玹手一和他相触,便被他的左手接过,右手再于她腰际一托,整个人便侧坐在马鞍上了。皮弁之服素白,阕狄之服赤红,红与白一旦相聚,便再也不想分离。
伏拜在地的赢南听着熊荆的问话,看着芈玹侧坐在马上,整个人紧贴在熊荆怀里,眼泪也流了下来。当熊荆策马欲走,一直不敢说话的送亲大臣廉舆急道:大王何往?大王何往?
熊荆如果前来章华台亲迎王后,自然可以,但他只载着芈玹离去而置赢南等人于不顾,那就是**裸的羞辱了。熊荆不得不勒马,这让欲再度奔驰的不服很不高兴,它撅起蹄子使劲萧鸣了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寡人不慎,昨夜婚服已毁,故而大婚延后,请诸公主暂住章华台熊荆还未说完,撅完蹄子的不服便往前奔跑起来,将他和芈玹带入重重雾中。
大王有命,请诸公主暂住章华台,以待新婚服制成。亲迎的大臣目睹熊荆把芈玹接走,并不阻拦,尤其是大婚将延后。赢南却越哭越大声,她知道这绝不是不慎,而是故意。正是这样的故意,让她觉得自己一钱不值,不值到她的大婚随时可以为芈玹不慎,为芈玹毁灭。
贱人!赢南越哭泣越愤怒,她大骂。贱人!芈贱人!芈贱人狐媚大王,呜呜
骂谁贱人?!活生生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芈玹几个陪嫁的侄娣面前,此前她们知道楚王甚爱姊姊,可从未想到如此之爱。赢南的骂声极为刺耳,这让她们愤怒。
芈贱人狐媚大王,为何不可骂。想到自己的大婚被芈玹毁了,赢南彻底失去理智,她更大声诅咒道:芈贱人!芈贱人!芈贱人!芈贱人必不得善终!
芈霓再也忍不住了。她虽然姓芈,但她生于秦国长于秦国,并不是什么楚女,而是地地道道的秦女。秦人素来鄙视关东,尤其是鄙视赵人。赵女艳绝天下,也淫行天下,本就是被诸国贵女看不起,被这样的人辱骂,她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
楚人愤怒,必大张旗鼓,然后怒而杀之;秦人愤怒,则不显行色,突然一击毙命。愤怒的芈霓一如秦人,她只是抚了一下头发,便快步走到赢南面前。在赢南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其手中攥着的玉笄猛刺向她的脸颊。
赢南惊骇,好在她下意识的档了一下,玉笄刺在手肘上,刺破袆衣,刺破里面的狐裘,血一下就溅了出来。
赵国贱人!芈霓这时候才放声开骂。此乃楚国,滚回赵国。
芈霓上前,其他侄娣不是光看着,她们几个人也上前,与赢南身边的陪媵扭打起来。赢南的陪媵多而芈玹的陪媵少,但芈霓等人抢了先手反而占了上风。一边的亲迎大臣寺人们全呆滞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私斗,以致手足无措。
倒是护送赢南前来纪郢成婚的赵宫黑衣立即冲了上来,迎着他们,由随芈氏迁到楚国的仆臣舍人组成的芈氏私军也冲了上去,双方矛锋相向,眼看也要一场恶斗。这时候屈茂昭让这些亲迎大臣才惊慌起来,喝止的同时急忙召唤楚卒,勉强把局势稳定下来。
章华台发生恶斗,纪郢王廷毫无所知,赵妃一觉醒来就得到寺人慌慌张张的禀报:大王昨夜出楚宫,不知行往何处。
听到这话她的心沉到了水底。昨夜商议的结果就是既然大王已怒,那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以‘同姓不婚’为由,不许芈玹嫁入楚宫。大王如果再怒,就由赵妃这个母后强压。婚姻本就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王做什么都可以,却不能不孝。他最后会答应大婚答应立赢南为后,不就是因为赵妃这个母后坚持吗。
诸人如此商议,至于司衣处那边,用加冠的冕服改成婚服是可以的,这需要五天时间,不过此时还要看太卜的占卜。太卜攻尹太宰,此三人并不在这个圈子里,太卜的占卜并不能随诸太傅们的心意,所以大婚很可能会推后到下月。
商议完毕,赵妃怀着不安入睡,没想到一醒来就是儿子离宫的消息。她第一个念头就想到儿子是去找芈玹了。章华台在纪郢百里外,骑马夜间出宫,旦明就能到。
她这边冥想,王尹由再度急匆匆奔来:芈女公子之媵殴公主也。
啊?!赵妃从蒻席上跳了起来:公主,公主安否?
旦明日出,因为有雾,天色一直未明。芈霓玉笄刺向赢南的时候,雾气才渐渐散去。赵宫黑衣和芈氏私军相互对峙,飞讯才勉强能传递消息。
公主,公主伤及面颊,欲死也。芈霓笄刺赢南自然不是为了毙命,而是为了毁容。她第一次没有得逞,后面被几个寺人架走时,趁寺人不备突然扑在赢南身上得逞了。
啊!!听到侄女伤面欲死,赵妃跌坐了下去,可她很快怒喝:来人!将芈玹那贱婢将那贱婢
芈女公子芈女公子飞讯说的不仅仅是‘芈女公子之媵殴赵国公主’,还有其他内容。
言!赵妃瞪着王尹,如果目光能杀人,王尹由早死了。
唯。王尹由忙道:大王至章华台,携芈女公子北去。大王去后,芈女公子之媵方因公主
第八十八章 淫奔
太阳在雾散之前就出来了,红彤彤的挂在天际,并没有多少暖意。不服先是往北跑,跑了一段之后折往南。往南是云梦泽深处,一些地方晨雾仍未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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