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籍车之物,公输班弟子知晓。火甬之械,公输班亦知晓。
可是知晓却毫无办法,对于结果而言便和不知晓没有区别。
那些从城墙里面抛掷出来的木桶不断砸在护城壕沟的附近,里面流淌出许多的液体油脂,润湿了护城河上楚人堆积的为了步兵过河用的木柴。
城内的籍车还在不断投掷,到后来便可以听到噼噼啪啪的声响。
火甬者,以木大围长二尺四分而早凿之,置炭火其中合慕之,而以藉车投之。
是用大木挖空内部,填塞一些易燃物和炭火后,用锯子将剖开的木头合并,再用籍车投掷出去,引燃大火。
护城壕沟不是不可以用土填埋,但是绝对没有用木柴有效率,所以攻城一方大多会选用木柴阻塞护城壕沟。
楚人若是愿意付出几天的时间,拼着城上羽箭射击的损失慢慢填埋护城壕沟,带来的可能就是士卒不敢靠前的后果。
那些投掷出来的火甬落地之后,里面闷着的木炭快速引燃了附近的木柴,燃起了浓烟大火,那些堆积在护城河前的木柴纷纷燃烧。
浓烟之下,那些负薪柴向前的楚人便陷入了混乱,原本火甬内是没有油脂的,但适弄出压榨油脂的方法后,墨子便采用了这些手段。
这些浓烟烈火烧不死几个人,但却会让楚人的推进速度大为减缓,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午,护城河尚未填满,那些整装待发的精锐士卒更是没有机会靠近城墙。
看似忙碌了一天,实则基本没有什么效果,处处都被城内克制。
楚王知晓,今日根本没有让墨者使出全力,那条距离成千百尺的护城壕沟都没有渡过,明日又要重新开始。
既知道城内未尽全力,楚王也担心墨者出城夜袭,或者趁着收兵的时候反击,明明太阳还有很高,楚王只能下令暂缓攻城。
“一旦入夜再退,城内必会趁乱反击。今日护城壕沟不能过,但土山已经搭起,夜里一定要防守好土山,防止墨者趁夜反击夺取土山。”
“明日一早,继续填平沟渠,蚁附攻城!”
楚王的小心自有他的考虑,这时候其实距离天黑还有大约一个多时辰,但若是真到天黑才收兵,楚王确信城内的墨者绝不会放过收兵混乱的机会。
近侍传令下去,弓手压阵,那些混乱的徒卒开始缓慢后撤,又准备了大量的精锐士卒防备城内反击。
土山附近,驻扎了不少甲士,防止夜袭。
城内,楚人退去的号角声传到塔楼之上,墨子观察许久,确信楚人今日无功,笑道:“今日延缓了楚人的时间,我已料到他们今日不能攻城。明日他们必然选择蚁附之法。”
“客冯面而蚁附之,主人则先之知,主人利,客适。明日商丘依旧无忧。”
适问道:“先生,我曾听闻您和公输班以腰带为城论战。公输班曾造云梯,虽然后来因为您赠义而不再研究攻城机械,可楚人终究还是精通爬城攻击的。您以为需要多少人防守明日可能的蚁附攻城呢”
墨子指着远处正在徐徐退走的楚人道:“你看现在的楚人,若是你有一支齐整的军队,能否趁机击败他们”
适愿望楚人,见虽然有弓手压阵,但是退走的混乱程度还是很符合此时的组织度,点头道:“是可以的,收兵的时候最为混乱。如果一支军队能够做到收兵的时候依旧齐整,便可为天下第一强师。”
墨子微笑,说道:“你是知道队伍齐整的作用的。我会守城,自然会攻城,我算过蚁附攻城最多可以出动多少人。就楚人现在的情况,乱哄哄地靠近城墙,毫无作用。那些徒卒能攻城吗”
“将精锐分散,带领徒卒,难道就能攻城吗也不能啊,一样的力气,放在锥子上和放在一块阔布上,打人是不同的。”
“我还有下磨车之类的机械尚未用,就算你的火药明日不便用以不让楚人提防,但是你弄出的石灰、热油,这些都是楚人不曾尝试过的手段。蚁附攻城,必然要有弓手压阵、有徒卒侧翼吸引城头羽箭、有大盾掩护精锐,一眼就能看出来楚人攻城的方向。其实,有四千人足够守备,而且那些往城下撒石灰、热油之类的事,女人也一样可以做。”
墨子说道四千人的时候,加重了一下语气,适哪里能不明白墨子的意思,笑道:“先生是想趁着楚人明日蚁附攻城,引蛇出洞”
墨子大笑道:“若有蛇,明日便能出。若无蛇,以后也没机会爬出了。”
适点头道:“那弟子觉得,需要给蛇更多的时间。”
墨子点头道:“无忧,明日楚人还是不能近到百尺之内,我说不能,他们便不能。”
适知道墨子还有很多巧妙机械不曾用,也知道一些守城秘术,自己终究不是禽滑厘,不能够全部知晓,因而对于墨子的自信极为信任。
适道:“那弟子明白要做什么了。”
墨子道:“城内的事,才是我
第二零九章 内外勾连百尺叹(四)
大尹闻言,心中窃喜。
民众的反应虽不强烈,但却已经足够,他不需要让民众支持他们政变,只需要让民众不反对他们政变即可。
楚人为什么围城因为宋公无礼于楚。这是个说得通的理由。
因为理由说得通,所以宋人觉得应该怨恨自己的国君,毕竟此时的天下尚且还有周天子,还有整个体系,战争的理由也延续了数百年成为了理所当然之事。
宋人还没有知道自己是宋人,只知道宋公是宋公。
所以对于楚人围城这件事,在适这种于现代民族概念下成长起来的人,肯定觉得似乎理所当然要抵御,守国都难道需要理由吗
但在此时宋人看来则完全没有理由。
他们想的极为简单,若是宋公的问题,那就换个国君就是。
与这些贵族而言,他们只需要知道民众不反对,那么就可以施展政变,从而快速地稳定局势,也防止墨者可能站在宋公那边。
他们相信墨翟的道德,所以确信墨家众人不会在围城期间参加政变和内战,只能作壁上观做好守城之事。
大尹便提醒众人道:“如今各家死士需要聚拢,随时准备。”
“一旦楚人围城猛烈,司城皇一族必然会将自家死士甲士派往城头,届时城内空虚,正可以举事!”
…………
司城皇宅邸之中,适与几名墨者前来拜访。
此时的适,早已不是昔年的小小鞋匠,又在围城之中,又曾与司城皇相见过。
适此时的身份按血统不算士,但按其余的也算是游士,加上墨家这个守城之时最大的后台,也算是可以分宾主跪坐。
皇父臧知晓今日楚人攻城事,连声称赞墨者守城之术,心中着实感谢。
当初因为沛地之事,皇父钺翎便提醒父亲结好墨者。
因为叛楚必然带来楚人围城,而守住商丘才是获取威望、等到三晋救兵的根基。
双方因为三对嘉禾的事,早有接触,并不算陌生。
早在楚人围城之前,皇父臧便已经派人前往三晋求援,他知道三晋不会那么快出兵。
三晋就算出兵,也会等待楚人在商丘城下消磨没了士气,加之商丘为天下雄城,又有墨者防守,三晋出兵的速度不会快。
今日楚人距离百尺而无功,皇父臧更加确信墨家守城的技巧。
适这次有目的而来,听到皇父臧称赞守城有术之后,便道:“今日楚人不能近城墙百尺,明日未必不能。明日不能,后日未必不能。不知司城可知天下形势”
皇父臧道:“请教”
适道:“楚人必得商丘,才能威胁三晋左翼。而三晋封侯,献诸天子嘉禾三对,此皆司城之馈,天下皆知。楚人难道不知道司城会求援于晋吗”
皇父臧默然,适又道:“所以楚人难道会等到军粮消耗、士气不振的时候,与三晋交兵吗”
皇父臧再次沉默,适道:“因而,楚人必然全力攻城。城破,必与宋公盟,司城也知道二十年前,楚人缘何城黄池雍丘吧”
皇父臧哪里能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快把宋公逼疯了,宋公无奈,只能哀求楚人出面调解,结果楚人被三晋打败,楚莫敖以为生平大耻。
适又道:“届时,楚人与宋公盟,难道司城依旧是司城吗楚莫敖难道不会记恨此事而您又献嘉禾于三晋,难道楚人愿意您继续为司城吗”
皇父臧默然许久道:“您的话,是有道理的。楚人不能容我。”
适又道:“楚人全力攻城,墨者为的是利天下,扶弱国。可对您而言,守城就是为了您自己。墨者恰好守城,您也需要守城,所以我们在守城之时,是利益一致的。是这样的吗”
皇父臧点头称是,拜道:“您的话,是不能够反驳的。守城是我们所一致的。”
适叹息道:“我听闻您有许多私属甲士死士。如果城破的话,您的这些甲士死士,能够护卫您不被楚人追到吗”
皇父臧哪里能不知道适的意思,无非就是都这时候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你的力量都贡献出来,先守住城再说。
他问道:“可今日楚人攻城,未见成效。”
适郑重道:“今日未见成效,未必之后不能。难道守城之术,您精通吗譬如狼撕咬黄牛,在不能确定咬死之前,一定会围着黄牛绕圈,让它没有体力,而只有在不能地挡的时候才会露出獠牙。所以,按照你的想法,狼围绕的时候,便证明狼不能咬死牛吗”
皇父臧不语,适又道:“楚王新立,若此次围城失败,岂能坐稳楚王之位昔年白公之乱尤且在前,楚王岂敢失败就算陈、阳夏明年粮荒饿殍,也一定会攻下商丘。”
他站在楚王的角度分析了一下必须破城的理由,皇父臧知道这不是虚言,暗暗赞叹墨者的眼界,终于说起了最为根本的问题。
“非是我私藏甲士死士,而是城内如今流言甚多。况且,其余六卿难道没有甲士死士吗”
适闻言大笑道:“您还是没有想明白啊。难道其余六卿会为了帮助您等到三晋救兵而动用自己的甲士死士吗墨者就算有口舌之利,也要讲究交相得利,他们无利,我们又怎么能说动呢”
“楚人破城,宋公仍是宋公,大尹仍是大尹,唯独您司城不再是司城!宋公守城,不过是城破前后的宋公并不一样,可大尹却是城破前后并无二致。”
皇父臧犹豫一阵,终于说道:“可是城内流言极多,又有传言说我献上了嘉禾,才让楚人觉得背叛,觉得宋人亲晋。这些流言只怕是有心人说出的,还有那首三年前便流传甚广的童谣,难道您都没有听说吗”
适摊手道:“听说了,可是与墨者有什么关系呢墨家巨子是希
第二一零章 内外勾连百尺叹(五)
皇父臧细细体会其中涵义,终于明白过来,说道:“那便依你所言,留下一部分私属,以护卫国君。”
皇父钺翎称是,当夜便司城皇一族便召集私属甲士,授予金玉,又说许多话语,鼓舞众人。
将其中甲士死士化作三分,一分护卫子田,另两分便归于墨翟统领,用于守备楚人攻城。
…………
适从司城皇宅邸离开之后,面带笑意。
这一次不是他私自行动,而是整个墨者此次计划的一部分,就是要调动司城皇手中的私兵死士,让那些“蛇”觉得机会已经成熟。
司城皇不是什么好鸟,六卿大尹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一点适看的很清楚,所以他不会想着去帮着司城皇把那些“蛇”打死,而只是想要趁着机会让一切矛盾都暴露与表面之上。
离开了司城皇那里后,适带人先去了商丘的工匠会,那里算是墨家在商丘城内最为亲近的组织。
这些手工业者和农夫不同,他们有一些热情,但是楚人围城胜利与否对他们的影响不大,甚至他们都没有农夫那种“楚人围城导致不能种植”这样的怨恨。
适刚抵达,那些工匠会内的人便纷纷询问。
“适,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对啊,现在城内流言很多,我们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你们应该告诉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们就像是被两个牧羊的人驱赶的羊,一个说往北,一个说往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各式各样的奇怪问题,总结出来便是这些逐渐有了自我意识、逐渐明白自己有追求自己权利的愿望的人,此时是疑惑的。
适见工匠会内的头面人物都在,这些年墨者的一些技术革新也让工匠会收益极多,便与众人围坐一起。
适问道:“城内的流言,你们是怎么看待的呢”
当初犹豫于是否加入工匠会、喜欢墨者的很多理念、但又希望别人帮助自己去争取而自己坐享其成的木工輮辐,问道:“城内有说,这一次楚人围城,都是因为君上无礼于楚。或有人说,若是能够和楚人结好,楚人的围城自然就会解开。”
輮辐并非是一个人这样想,工匠会内很多工匠的想法与他类似。
对于楚人围城,他们很不满,但是不满的倾泻对象是谁,一直有些犹豫。
是不满于楚人围城
还是不满于因为国君的错误而导致楚人围城
这两种都是不满,可不满的对象大为不同。
他们和农夫不同,但在守城的时候又有些相似。
他们被强制去制作各种守城的器械,又因为楚人围城的缘故导致他们在城内的生活水平很是下降。
不但粮食需要配给,而且还要参与劳役和守城,这原本只是义务,但工匠会在几年不断地宣传义务与权利的统一,让他们开始思索守城的义务来自何处
如今墨者说守城,他们便守城。
墨者说有禁令,他们便遵守。
有人觉得,这是利天下、扶弱而吓天下好战之君的义举。这样想的人,即便不是墨家子弟,但是想法已经很接近了。
有人觉得,什么都没觉得,原本需要守城,现在还是需要守城,至于理由是什么似乎自古就是如此,因而不需要理由。
但也有一部分人开始思考,凭什么要守城我们从国君那里得到了什么楚人攻破商丘之后我们会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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