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一个名
做搅屎棍,是需要有实力作为支撑的。
当年商丘一战之后,墨家这个中原的搅屎棍才算是在中原诸侯那里有了发言权。
只不过在中原做搅屎棍,需要的是墨家守城的能力。
而在草原上做搅屎棍,需要的是在胡人面前展示墨家的攻守能力。
这六百人如果能够引诱胡人进攻,然后依山拒守给胡人造成巨大的杀伤,那么墨家以后一个旅就能在草原横行,部落都不敢招惹,也不敢动任何的歪心思。
反之,如果这六百人被胡人消灭,那么问题就严重了:高柳那边想要出征草原,至少要准备万人才敢动,而万人的后勤压力、动员时间、对农耕的损害,这都是几十倍于一个旅出征的。
而如果这些胡人围而不攻,等到大军前来估计打不过而撤走,那胡人就不会印象深刻,更不会知道铁器、火药、大炮和骨箭、木弓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既是提出意见,也是为了教授这些年轻人们考虑问题更远一些,为了教授这些年轻人对于战争有更多的理解。
西行归来的他,是最了解草原上的部落的,也是最了解草原上的规矩,更是积累了西边各国对草原上部落的治理经验,这都是大为有利于墨家在高柳这一带的发展的。
他讲清楚之后,众人也都表示同意,便集思广益,如何让胡人以为这些人怯战、胆小、一攻可下。
挑选出二十名骑兵,侦查四周确保这数里移动的安全,等到大军退到那座山丘附近后,他们就要赶着所有的马匹先行退走。
人越少,走的越快,马匹若多,后面的胡人就追不上。马匹少,就少了许多粮食的消耗,水的消耗,以及缩小防守的范围,能够在单位空间内集结更多的兵力。
大军朝着山丘后退的时候,故意扔掉了一些马镫、铁锅、鞍子,以及几口剑、三五支矛,看上去就像是逃窜过去的一样。
太阳落山之前,数百人已经全数撤到了那处山丘。
马匹集中起来,由那二十人赶着,先行朝高柳撤退,并不携带女人和孩子,因为一旦携带走的就慢,反而更危险。
山丘上无水,也没有叫人挖掘,而是提前在山下用皮囊罐子等装满了水,没有马匹,省着点用足够用十天。
在山头按照墨家守城的习惯,先行挖掘了厕所。
将那些车连接在一起,横在了山腰上,又挖掘泥土堆积营垒,砍伐树木制作拒马。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数百人已经完成了基本的防御。
几门几十斤的、可以放在马车上使用的小炮,都集中在胡人最可能突破的方向。
两门可以发射三斤铁丸的铜炮,在山上视野最好的位置部署展开。
索卢参带回来的那些人,会使用火枪的,全部编组,和来迎接他们的那些步骑士们打乱分组,组织了四个连队的火枪手,各自分派了守卫的位置。
剩余人分派了长矛,而善于用剑或是格斗的,则持剑盾,以防胡人万一真的冲上来而填补缺口。
队伍前面,堆积着木头、石头,还有挖掘的泥土。在几个最高的地方,还布置了几个勇士,用来投掷铁雷。
女人孩子多在后面,唯独庶君子拿着一些测量用的工具,在那两门炮的旁边。
手中一本函数表,一个量角度的尺,一套简易测量距离的铜尺工具,还有一个可以计算数字的头脑。
几个炮手看到这一套工具,原本想要让她退到后面的话,自然就憋在了肚子里没有说出。
庶俘芈在阵前,端着一支火枪,正和索卢参交流着。
索卢参说了一下他见识到的游牧战术,西方多流行标枪骑兵,草原上多是一些骑射手,但是对于有投射兵器的步兵唯一可能获胜的战术都是相似的。
无非就是靠近之后投射,引诱步兵追击,从而拉开步兵的阵线,创造两翼包抄合围的机会。
一旦步兵出现了松动、有步兵承受不住投射
第十四章 以卵击石
“他们来了!”
其实不用喊,当这句话喊出来的时候,所有在山上的人都看到了远处漫山遍野的骑着马的胡人,马蹄的震颤声和胡人嘴里发出的呼啸声刺痛着山上人的耳朵。
庶俘芈举着火枪,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咀嚼的太多,嘴角流出一些淡绿色的泡泡。
舌头舔了一下,用牙缝里啐了一口唾沫,摇头道:“哪有这么打仗的”
骂完后,他站起来冲着归属他指挥的五十人喊道:“等他们靠近了再开枪!”
这些人中,既有正规的步骑士,也有跟随索卢参行走了数万里的饱经沧桑之士,于敌人还未靠近就开枪这种错误早就不会犯了。
山坡不陡,可以纵马靠近到三五十步之内,但是再往前就有木头和营垒,根本不能展开太多的兵力。
庶俘芈看了看身旁厢车上架着的两门几十斤重的小炮,心说这东西除了守城还真没什么用,不过今日让胡人见识一下正好。
黑黝黝的炮口里塞着碎石包,和当年昂贵的铜炮不同,这种几十斤重的安放在车上的小炮用的已经是铁。虽然泗上还没有能力用铁铸造大型的火炮,但是已经开始尝试这种小炮了。
远处胡人并不知道这些火器的威力,也不知道墨家的军队作战的方式,只是带着一股贪婪化为的勇气,一窝蜂地朝着山坡冲上来。
草原上的战争,一般就是突袭包围,或者是远处拉弓射箭射跑对方然后一哄而上。
对付中原的步兵,这些胡人的经验明显还不足,只是凭借本能去战斗。
第一波冲击的,都是部落的勇猛人物,他们想要靠近之后以短弓射开防御。
这种冲击,就让胡人最精锐的射雕手没有发挥的余地……射雕手当然会骑马,但是不可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弯弓射雕,更不可能在奔驰的马背上保证百步的准度,在马上能够在二十步内射中人就算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没有马镫,在马上拉弓很难,无法借力;没有反曲,弓威力不大,因为太长的话根本没法在马上攒射,腿会妨碍;没有重甲,也就没法用重步兵靠近、以重箭怒射打开缺口重步兵突阵的战术——看似简单,能玩会这种战术的,必是区域一霸,此时的胡人还差得远。
庶俘芈眼中骑马奔驰的胡人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眯起了一只眼睛,冲着身边站在厢车和土垒后面的伙伴喊道:“准备!”
那些冲上来的胡人已经冲到了四十步左右的距离,前面就是木头和土坑,马匹已经无法再往上冲。
最前面的那些马术最好的胡人发觉到情况不对,靠着自身的骑术想要掉转方向,而后面蜂拥而来的族人又挡住了他们转向的路。
“放!”
几乎是同时,布置在阵前的五百支火枪同时开火。
白烟滚滚,相隔一人便举起身边的矛,身旁的人则向后退了一步,快速地装填火药。
这一次齐射的密度太大,大到硝烟遮挡住了前排的视线。
庶俘芈放下火枪,摸起了身边的一支矛,迅速和身旁的四个人组成小阵。
五个人都抻着脖子,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是根本看不清楚。
只能听到下面胡人的惨叫声,马匹的哀鸣、踩踏临死前的嚎叫……
等到烟尘终于散去,庶俘芈终于看清楚了几十步外的场面,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火枪齐射的场景,但却是第一次看到数百人齐射之后的场景。
百余匹马中枪倒下,在山坡上堆积一片。
有人被惊掉的马匹踩到了肚子,有人惨叫着从马的尸体上爬过去,有的则在用力推着压住了自己腿的马。
胡人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失败了。
若是平原对阵,对面也是步兵,这时候矛手已经出击,可现在只是死守,山上的这些人便只是机械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被风吹动的磨坊一样毫无变化地装填着火药。
几个不辨方向的胡人爬到了车阵之前,那些手持铁剑或是短矛的骁勇武士跳出去将他们刺死、或是砍下脑袋,用着他们熟悉的战斗方式。
这些人中,并非都是墨者或是受墨者影响的游士,还有各国派出跟随的死士勇士,以及一些从希腊、波斯等地追随索卢参的“弟子”。
最血腥的战场,未必是最激烈的。
就如同这一次齐射,实在谈不上激烈,甚至有些无趣,但却最为血腥。
胡人只有几支羽箭落在了阵中,根本没有伤到人。步射对骑射,即便都是用弓,依旧步射占优,这是不可能改变的道理,更何况山上的人用的是可以平射的火枪。
庶俘芈手中拿着的那种火枪,已经不再是沛县最早的那种沉重的、十五六斤重、弹丸一两的重火枪。
而是口径更小、准度稍高的、潡水之役时候使用的那种火绳枪。
重火枪在北境,有些浪费,胡人没有重甲,也没有战车,那么沉重的火枪实在是浪费。
然而口径小一些,未必就杀不死人。
那些躺在地上的胡人此时已经顾不得后悔他们之前生出的贪婪,尚能思考的只盼着能够逃离这片恐怖的土地。
山上的人没有追击,而是用那两门三斤铁丸炮轰击着胡人后面的集群。
十几个被割下来的头颅,被山上的勇士投掷下去,作为礼物赠送给那些逃窜的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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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谋而合
庶俘芈想了想,明白过来在战前,自己想的太浅。
而作战中,自己想的又太远,远的完全没有实施的可能。
自己终究还是年轻,索卢参即便多年不打仗了,可这位有着东方巨狡称号的人物,依旧不是自己这个科班出身才做了一年多司马长的年轻人可比的。
收敛了心中觉得自己若做旅帅必能建功立业成为名将易如反掌的想法,庶俘芈便多请教了一些问题。
几日时间。
虽然胡人舍弃了这些伤者和人马退走,但是众人还是没有移动,只要守在山上就断无被突袭的可能。马匹都被送走,也不能掌握战场周边的局势,这时候就怕万一胡人有了计谋,竟然诈退引诱他们移动,那反而大大不妙。
在山上等了数日,对于那些被铅弹击中的胡人,全部都送了他们个痛快,反正治不活。将尸体一把火烧掉,还剩下了四十多个不是被铅弹所伤、只是摔了骨头的胡人伤者,都救治到了车阵之中。
胡人出身的马奶客串起来宣义部的职责,和这些伤者讲述那些部落中存在的、原本部落成员以为理所当然的不合理。
墨家现在缺的是人,是劳动力,这些人养好伤后,即便不能进入军中,但是在一些农场或者手工业作坊中劳动几年,他们自然会融入新的环境。
在山上等了八日后,屈将率领的三个旅外加其余骑兵和炮兵的将近六千人的大军终于抵达。
见面之后,就在山丘附近休息一日。
夜里,军帐中屈将和索卢参大致讲了一下这几年的情况,索卢参笑着建议道:“我刚回来,很多事不了解。不过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怎么看。”
屈将连忙道:“说嘛,适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你这是纵横数万里,想来见识更广。”
索卢参笑了笑,说道:“土山一战,想来数百里之内,咱们墨者满千不可敌的说法就会流传出去。”
“如今距离北海不过几十里,昔年圣人持干戚而舞有苗乃服,那里尚有几个部落,大可以行进到哪里,持干戚舞动一番,叫他们见识一下。”
“或可置酒,以宴请的名义请那些部族的首领前来。到时候枪炮齐发,叫他们知道我们的本事。”
“这是其一。”
“其二,我听说这里向西五十里,还有一处大泽,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正可耕种。若是人手够,可以在这里再设置一堡,这里有山,胡人想要过来,必要经过此地。”
“借此战之威,十年之内威风犹存,只需要驻扎三五百人,就能够让胡人不敢轻动。”
“其三,这些靠近咱们的胡人……可以划分土地,允许他们与我们交易。如同中原诸侯一般,在以北三五百里之内,划分出数个牧场,各个部族之间不得随意侵占,也不能恃强凌弱。”
“只要咱们能够保证干涉,谁强就去打谁,秉持公正,时间一久,他们断无数个部落合而为一的可能。”
“同时强制他们的首领交质子,在高柳学习居住,不当质子的不得继位为首领。谁不服,就打。”
“尤其是大的部落,要是有别的儿子不服气,那就打过去,打完之后,拆!把大的拆成小的。”
“再往北苦寒,耕种不易,对咱们益处不大,不如就分化他们。连弱除强。”
“我们还是要向西发展。我从黄河归来,西边有许多适合耕种的沃土,更有些可以灌溉之地,那里如今也都是些弱小的胡人部落,不足为惧。大可以用咱们的政策,留部族成员不留首领贵族……”
“咱们现在有铁器、火器之利,步卒均可以一敌五,大可学当年周公封建殖民之策,使人筑城……”
屈将听了索卢参的想法后,大笑道:“索卢参啊索卢参,都说你有急智狡猾,果然如此。大上个月,泗上那边定下的政策,也是如此。禽子和适等人也是这么计划的。只是若要实施,又不只是咱们这边的事,还需要借天下之势啊。”
索卢参点点头,心想墨家的组织决定了这种政策的制定,肯定会出现,在权衡了利弊之后能够选择的方式也就是这样。
他心想自己虽然被称作东方之巨狡,但在借用天下大势上的狡猾程度,还是不如适,那才是一个搅动天下的人物,哪能想不出在草原上实行这样的策略
如今已经站稳了脚跟,再往北又无力,缺乏墨者,没有组织基层的能力,在高柳附近这样的政策就不可能在草原实施。
屈将笑过后,说道:“你也应该明白,真想要向西筑城扩张,最缺的是什么。终究还是很难。”
索卢参明白,最缺的,是人,尤其是中原本地的人。
而且最好一个贵族都没有,最好都是些奴隶农奴之类的穷苦人,这样才能够在西边筑城站稳脚跟,并且牢牢控制在墨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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