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姚颖怡
“彤沈彤,我的意思就是”萧韧觉得吧,沈彤长得太慢了,如果她长大了,他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用像现在这么别扭。
“嗯,我懂,我也觉得奇怪,还有一件事,也挺奇怪的。”沈彤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对萧韧说。
那是一种感觉,她无法描述。
想了想,她只好说道:“那天我随口问我阿娘,道士是不是也不吃肉的。阿娘正在做针线,可能是我突然说话把她吓了一跳,她的手都被针扎破了。我以为阿娘没有听清我的话,可是今天阿娘忽然问我是不是想学修道,萧韧,我我是不是杯弓蛇影了”
萧韧轻声笑了,他用银刀切了一块桃子递给沈彤,说道:“也只有你们小姑娘才会留意这些事情,你想多了,怎么会怀疑到你阿娘身上了再说,你藏起朗月的事,她也不可能知晓吧。”
不用问也知道,沈彤一定不会把朗月藏在自己家里,据江婆子所说,沈太太黄氏就是一位深闺妇人,平日里罕少出门,要么做针线,要么就下厨做点心,人也温柔大方,一看就是书香门第里教导出来的贤良女子。
沈彤摇头:“朗月在许家,阿娘不会知道,可是那天一清道人来书院街了,是李思南亲眼看到,不会有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就在朗月丢失的第二天早上,一清道人没有去找人,反而来了书院街,你不觉得蹊跷吗”
萧韧一怔,这的确蹊跷,既是李思南看到的,那就不会有错,李思南和一清道人同为幕僚,他会认错自己,也不会认错一清道人。
“你的心事,就是你阿娘的事”萧韧柔声问道。
“我的心事你怎么看出我有心事的”沈彤噗哧笑了,方才还一脸茫然的小姑娘,此时笑靥如花,萧韧不由一呆。
“我看到你一个人站在巷子外,孤孤单单的。”
萧韧说着,把身下的椅子向前拽了拽,让自己离沈彤更近一点,紫檀木的太师椅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引起了沈彤的注意,她看看移过来的椅子,又看看萧韧,觉得今天的萧韧哪哪都透着奇怪。
但是这个人却可以听她说心事
她忽然发现,普天之下,除了这个人,好像也没有人可以听她说出这些毫无根据又不孝的猜测了。
“萧韧,你不用坐过来,我听得清的。”
好吧,萧韧无奈地看着地板,有洞吗他想钻进去。
“萧韧,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甚至不会做女儿,我不如欣妩做得好,很多时候,在阿娘面前,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沈彤端起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那姿势就像喝酒,豪气干云,这个时候面前如果是一碗酒,她也会这样喝下去。
“这方面你和我倒是一样,我也不是一个好儿子,我甚至不记自己给人当儿子的事了,当然我也不会做。不过你还有机会当女儿,我却连当儿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若是多余的人,那我就是一个不该活着的人了。”萧韧也端起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你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沈彤好奇地问道。
“是啊,那年我才四岁,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可也大多都是跟着王爷来西安的路上那些事,我甚至不记得在定国公府时的事了,如果不是后来去洛阳时,见到堂兄和阿马,我全都不相信我和京城的那家人有关系。”萧韧苦笑,就是那一年,他被带去洛阳玩,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王爷让他来洛阳不是玩的,而是因为萧家的人到了洛阳,他们想要见见他。
他为什么要见他们
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自从父亲的人头被挂上城楼的那一刻起,他和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想到这里,萧韧又喝了一碗酸梅汤,女孩子为何喜欢喝这个,这个时候要喝烧刀子才过瘾。
沈彤叹了口气:“可我离开家时已经八岁了,我本应该有记忆的,可是却一而再全都不记得了。阿娘说我小时候像个皮猴子,整日上窜下跳的,真奇怪,我们家是世代书香,我娘也是名门淑女,也不知我是随了谁我读书也读不好,还不如阿少。”
闻言,萧韧哈哈大笑,他一早就从池先生那里听说了,池先生也很为难,因为沈彤是个学习刻苦的好学生,可是这个好学生的功课却是一言难尽,池先生也只能对萧韧说:“好在沈姑娘只是个女儿家,也不用科举,认识几个字,能读读词话本子,做生意能看看帐本就行了,女子之中,她已经算是有学识的了。”
世人多不重视女子学业,即使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平时常看的也是女戒女训之类的书,比起那些女子,沈彤的确是有学识的。
可是以池先生的水平,以沈彤的刻苦勤奋,本应是能考个秀才的。
当然,萧韧是不会把这些告诉沈彤的,他只是觉得有趣,太有趣了,彤彤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第二六六章 燕北事
“梅胜雪进宫行刺的事,还是要告诉王爷,但是我会安排一个合理的消息来源,不会拖你下水”,萧韧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炯炯,“我将此事禀报王爷,王爷洞悉后会趋避利害,他可能会斥责一清道人,也可能会在之后对一清道人改变观感,但是在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一清道人的地位不会动摇,所以,你不要放朗月回去,总关着他也不是长事,索性杀掉。”
沈彤也想到了。
无论朗月是否无辜,都是不能留了。
她还有阿娘,还有许安阿治路友王双喜这些既是胞泽又是手下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的手上都沾满鲜血,所以,杀个朗月又算什么
但是朗月不能白杀,否则就白费了一番心机了。
“你放心,我会让朗月的尸体出现在最恰当的时候最恰当的地方。”沈彤微笑。
萧韧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王爷可能会见你的事吗”
沈彤点头:“记得,但是王爷没有找我过去。”
“嗯,那是因为王爷尚未决定,但是一旦他决定了,就会让你过去。”萧韧说道。
“究竟是什么事”沈彤好奇。
“你应该知道燕北郡王吧”萧韧问道。
燕北郡王那是燕王次子,燕王死后,在京城为质的燕王世子便“病故”了,皇帝便让燕王次子承袭王位,由亲王降为郡王,封燕北郡王。
“明天五月,燕北郡王大婚,王爷是燕北郡王的王叔,按礼是要派三公子周铮前去祝贺的。”萧韧道。
“大婚我好像记得这位燕北郡王还是个小孩子啊”沈彤微微吃惊。
萧韧的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未明的笑容:“这位燕北郡王体弱多病,太皇太后怜惜孙儿,又不忍看到燕王一脉就此断了,便给燕北郡王指了一门亲事,让他早日完婚,诞下世子,承袭王位。未来的郡王妃是燕北大都督杨勤的女儿杨兰若。”
燕北大都督杨勤是老护国公杨锋的侄儿,杨勤的父亲与老护国公、太皇太后都是一母同胞,只是死得太早,以至于只留下杨勤这一个遗腹子,老护国公对这个侄儿分外怜惜,苦心栽培,杨勤也很争气,成为杨家那一辈的佼佼者。即使上面有杨敏压着,杨勤还是逐渐展露头角,燕王死后,杨勤统领燕北军,燕北郡王手中只有一千卫军。
沈彤对皇家的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但是她不明白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刚刚我说了,按礼是要由周铮代表秦王府前往燕北的,但是燕王情况复杂,外有鞑子伺机而动,内有杨勤虎视耽耽,周铮又是王爷唯一的儿子,他的目标太大。于是一清道人便向王爷进言,让我率兵至大安,以防不测。。”萧韧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彤,一副你懂了的表情。
沈彤当然懂了,她不由失笑:“大安是西北与燕北交界之地,他提议让你驻兵于此,他当杨勤是傻子吗”
萧韧道:“王爷担心周铮安危,当时并没有否决,但是之后,一清道人又忽然提议,想让你去榆林。”
“我关我什么事”沈彤不解,这关她什么事她刚从榆林回来还不到半年,又要让她去榆林这次是什么借口宜宁郡主已经从榆林回来了啊。
“樊姑姑手下原本就有一支娘子军,如今她身为指挥使,自是不能离开榆林,她的娘子军也变成榆林大军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在做她的卫军,难以发挥原本的作用。在此之前,樊姑姑曾经上书王爷,想要扩招娘子军,提拔女子将领,王爷也答应了,如今一清道人便是提议,让你去樊姑姑麾下。另外,因为娘子军都是女子,目标很小,一清道人建议让我带上这支娘子军前往大安。”
这一次,沈彤终于明白了。
周铮要去燕北,萧韧率娘子军前往护卫另一方面,樊帼英要培养新血,一清道人便向秦王推荐了她。
沈彤不记得上辈子杀死过像一清这样的道士,所以她一定是上上辈子杀了一清道人全家,所以一清道人才会想方设法让她从秦王面前消失。
“即使秦王爷真的决定了,我也不会去的,哪怕给我一千两黄金我也不去。”沈彤笑着说道。
萧韧凝视着她,道:“你不用着急,只要你不想去,王爷是不会强迫你去的。再说,让我领娘子军的事,王爷也没有答应下来。娘子军是樊姑姑的兵马,即使樊姑姑信任我,把娘子军交给我暂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清道人只是书生,纸上谈兵而已,真正领兵打仗的事,他什么也不懂。也正是因为这个,王爷才保留意见。”
沈彤想了想,道:“燕北郡王大婚是在明年春天,也就是说,周三公子要在明年正月之后才会动身,谁知道这当中会发生什么事呢,若是梅胜雪真的把太皇太后杀了,燕北郡王就要守孝,这亲事就要暂缓。”
“嗯,当务之急,还是梅胜雪进宫这件事,你回去后也好好计划一下吧。”萧韧问道。
沈彤笑道:“也难怪一清道人看我不顺眼,如果不是我,梅胜雪也不会绑了他徒弟,或许我和他天生相冲,他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对了,还有那个朗月,是个很奇怪的孩子。”
萧韧道:“朗月性情孤僻,整个王府别院里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一清道人是怎么教出来的。”
忽然,萧韧想起了什么,道:“他和你同年,你们一样大,你不要总叫他孩子了,你自己岂非也是孩子”
沈彤哈哈大笑,心中原本的不快荡然无存,她弯着眼睛笑看着萧韧:“你也是小孩。”
“胡说,我比你大,倒是你,这两年都不见长大,你快点长大吧,好不好,彤彤”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萧韧的声音忽然就温柔了下来,倒把沈彤给吓了一跳,萧韧这孩子是怎么了
第二六七章 直白
离开清水巷的时候,沈彤的心情已经很好,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百卉堂。
芳菲和小妹都在百卉堂里,她们正和好几个小姑娘一起,听小柴胡说海说。
沈彤失笑,她记得芳菲和小柴见面就撕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能和平相处的
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儿,却没有看到阿治,一问才知道有个太原来的客商要进一大批货,阿治和他去茶楼谈生意还没有回来。
沈彤想了想,便进了后间。
两个小学徒正在给蚊香装盒子,沈彤径自去了里间。
蓝师傅像往常一样坐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放着一堆药材,他正用两只光秃秃的手腕拨弄着。
沈彤在炕沿上坐下,看着蓝师傅择选药材。
看到是她,蓝师傅颔首施礼:“沈姑娘来了”
“蓝师傅辛苦了。”沈彤微笑。
“不辛苦,这都是份内之事。”蓝师傅目光安祥,疤痕交错的脸上看上去并不如初见时狰狞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重又低交择选药材,专心致志,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沈彤注视着蓝师傅已有银丝的发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人如果真是当年的那个幸存下来的后晋之主,那么他也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雄心壮志了吧。
无论是什么人,足不出户,经年累月生活在斗室之中,与药石香料为伴,再多的豪情也会消磨殆尽吧。
“蓝师傅,您会患得患失吗”沈彤忽然问道。
蓝师傅的手腕停顿一刻,随即便又把几块根茎壮的药材拔到炕桌一侧的藤筐里。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蓝师傅喃喃低语,像是在对沈彤说,又像是说给自己。
“这些年来,你是用这句话来安抚自己的可是其他人不会。”沈彤道。
“其他人不是我,我管不了他们的事。”蓝师傅依然没有抬起头来。
“所以,你知道有那些人存在,在榆林如是,在西安亦如是,你一直都知道有人在你的周围。”沈彤正色。
金旺招供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个开笔墨铺子的高子和,在西安另有任务,而那个伤务是他们这些人都不知晓的,但是从高子和在西安蜇伏十几年来看,他像是在监视什么人,只是金旺并不知道高子和究竟是在监视着谁。
于是沈彤便想到了蓝师傅,她也是从那时开始,对蓝师傅不再像最初那般如临大敌。
一个被监视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且,还是一个有残疾,多年没有走出大门的人。
蓝师傅停下手来,他安静地坐在炕桌前,把两只手腕放在炕桌上,像个正在上课的小小蒙童。
“我心已死,他们在或不在,于我何干。”
沈彤的嘴角动了动,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蓝先生。
小小的斗室之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如同两尊石像,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师傅的老仆撩帘进来,手里是个小石臼:“您看看磨成这样行不行啊”
蓝师傅看了一眼,微笑道:“可以了。”
老仆应声出去,帘子在他身后放下。
沈彤深深地透了一口气,淡声说道:“监视你的人已经走了,知道自己暴露了,他杀了妻子儿女,连夜逃走。”
蓝师傅的无怒无喜的脸上忽然抽搐起来,他颤声问道:“他杀了自己的妻儿不会,不会的。”
沈彤摇摇头:“你是想说那不是他杀的,而是被来灭口的人杀的吗”
蓝师傅没有说话,沉默便是默认。
沈彤叹了口气:“或许你是对的,但是我却觉得那就是他杀的。他暴露了身份,所以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自己的妻儿被别人杀死,还不如被他自己杀掉。”
蓝师傅的身体又是一颤,他猛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沈彤,他的声音更加颤抖:“沈姑娘,你为何你为何会这样想你你难道认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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