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青铜穗
“我不了解他,父亲过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她幽幽说道。末了又问他“我有点饿了,你要一起吃点什么吗”
李存睿顿片刻,也点点头“那来一碗粳米粥好了。”
李夫人走向门口。
隔一下李存睿又道“多放些薏米。我喜欢吃。”
光影晃了一晃,李夫人走出来。
门外阳光正明媚,晃得人眼花。
以这种手段报复胡家其实并不光彩,但是她愿意,她解恨。她虽然表面上循规蹈矩,心底却仍然有块阴暗到伸手难见五指的角落。
说来也好笑,明明是恨一个人就恨不能将他死死踩进泥沼的人,却又在拼命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道德高尚的人,累不累
当然累,她做梦都想像蓝姐儿那样我行我素地活着,可是伪装得太久,她都已经忘记率性是什么东西了。
她也为自己的阴暗为耻,因为这样看起来,她其实也并不比当年设法把母亲嫁到高家的外祖父高尚到哪里去。
可是李存睿不一样。
也不是没想过跟他吐露,只是如果这件事从一开始让他知道,那么他是支持她还是不支持她
支持,那便违背了他做人的宗旨,不支持,那她积压的那些怨恨该怎么释放
报仇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有皇亲的身份,何况高家那点事皇帝也很清楚,倘若事败,皇帝也只会选择以家法处置她,不会连坐李存睿和儿女。
所以又有什么理由让他知道呢
至于连儿女也瞒着她自己曾为母亲过往所累,自然不必再让自己的儿女也背负着这样的心债。他们应该是光风霁月,性如金玉的,不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如此歹毒的人。
她不能确知李存睿是不是察觉了,若万一察觉她当然也不会承认的,同样他也不会有证据的。
想到这里她下了台阶,去给他准备粳米粥。
窗内的李存睿望着终于离去的她,目光扫到面前那几张小楷,嘴角微微扬起来。
李存睿刚回府李南风就知道了。
但外头消息一道接一道,简直令人目不暇接,首先是都察院那边状子一接到手,都御史们相互一商量,即刻就送到了宫中。
皇帝为着丝绸的事还在盛怒中,看完折子反倒是气笑了,与御史道“这很能耐啊渎职是重罪,欺君是死罪,再加上仗势欺人横行乡里,这该当如何”
在场的刑部侍郎道“数罪并获,该立刻处以极刑”
御史也说“那上告的小吏口述的现象还有很多,包括胡宗元曾经试图行贿官员,以及拉帮结派等等,此人若不重罚,杭州那边行政恐怕会因此受累。”
皇帝道“即刻处刑便宜他了,大理寺先去彻查胡宗元进织造局与永王府有无干系”
大理寺没人在场,便由太监即刻赶去传旨。
这边厢刚跨出门,又有人迎面进来了“启禀皇上,太皇太后有请移驾寿宁宫”
皇帝凝眉“太子呢让太子过去”
于是正做着功课的太子又奉旨到了寿宁宫尽孝。
李南风虽未知得这么详细,但当听说皇帝要查胡宗元进织造局的缘由时,也知道这事板上钉钉了。
胡宗元若不是永王府的亲戚,他怎么会有资格进织造局于是连永王府也要下水了。
第249章 一场角力
但李南风想李夫人应该是完胜,如今胡宗元是别想跑了,永王府虽然不至于获罪,少说也要担一顿斥责,更是不可能还顾得上替胡家说情。
可纵然他们没好下场,该要回的嫁妆却还是在胡氏手上,她又会以什么方式要回来呢
当胡宗元已经不可能再翻案以后,李南风竟然有点期待后续发展了。
这一日再无话,太师府进入各怀心思的阶段。
晏衡当着差半路跑出来带李南风进了趟宫,回到天罡营后就被廖天呈抓着了。
廖天呈职级低,不可能与晏衡抗衡这身份得了,当面没说什么,随后则着人送来了屯营的章程让他站着读了十遍。
事情是小事,可是放在晏衡身上就大了,营中不少人听说他是成日吊儿啷当游手好闲,又因为没有亲眼见过他的本事,便以为他上回在武举试场赢了太子乃是耍了花枪。
因为同样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太子出手,总认为身为储君哪需要认真习武
便自发觉得晏衡到天罡营来,是接替佟青来成为他们下任头领的,看他被罚,有些人就按捺不住在他面前挑拨廖天呈如何如何。
晏衡没必要跟这帮小鬼起冲突,他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左右只要他们不闹事,管他们嘴有多碎。
下了衙回府,惦记着家里还要办谢师宴的事,去问靖王妃把帖子送到李家不曾
靖王妃说:“还得往后推几日,涂先生家里要办喜事了,咱们家得先去涂家赴喜宴。”
晏衡哦了一声,回房了。
碰巧管卿就来告诉杭州来人要告胡宗元的事,晏衡闲着也是闲着,就让管卿去找李南风,看有没有什么是他能帮上忙的。
然而压根就没有什么晏衡能帮忙的,目前为止,李南风自己都觉得一身力气无用武之地。
再说说牢里的胡宗元,从一开始的三日问斩,到等大理寺彻查完毕之后再行处决,可谓一波三折。
于李夫人来说也许是坏消息又也许是好消息,坏的是又将拖上几日,好的是有他欺压百姓的事加码,他在劫难逃,而等到彻查完之后又能看着永王府下水,一举几得。
而于胡宗元来说也是又好又坏,好的是可以多活几日就多几日的转机,坏的是他若牵扯上了永王,永王怎么可能不会迁怒他呢
继太妃从一届平民嫁到高家当太太,又从一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做到亲王太妃的身份地步,他太清楚她有多在乎这个身份,皇上若问罪,她一定也饶不了他!
但再饶不了他,他们也不会要他的命啊!
同时他也困惑不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到底是谁要陷害他呢
他惶恐又不安,大理寺牢房不见天日,他只能通过每日送的几顿饭来推测时间的流逝。
……
李家一直安静如常,自那日李存睿中途回来谈到了胡宗元这案子之后,此后他再也没有提及。
李夫人当然也就当作他还不知情。
她从来不装可怜,所以谁欺负了她这种话,她是不会说的。
可是当李存睿跟她说没有人敢欺负她的时候,她也还是不免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心里起了波澜。
她和李存睿是媒妁之约,当然那会儿她知道李家二公子很好,人品上佳,才貌双全,纵然没见过,她自然也是希望如果一定要嫁,那么也最好是要嫁给这么一个人的。
那时候高家想嫁给李存睿的姑娘不少,也有暗中使手段的,李夫人没使过,因为她不想自己也留下话柄给人诬蔑一世。
但高家出于家族利益考虑,还是坚定地选择她成为与李家联姻的人。
他们的结合并没有什么绮丽的色彩。
夫妻俩除了头几年朝夕相处,此后聚少离多,连蓝姐儿都是在他回来探亲时才怀上的。
她其实并不了解夫妻之间琴瑟和鸣是什么样子,她的父亲给她做的榜样,是妻子的言行不能给丈夫抹黑,不能妄想跟丈夫交心。
当然,她也知道这是不好的,她也看过很多夫妻情深的典故,可这些还是无可避免地在她心里烙下了烙印。
成亲这么多年,她仍然是不习惯丈夫的情话,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太放在心上。
“太太,大理寺那边有消息了。”
如常侍候李存睿出门后,金嬷嬷到了身边:“吏部那边有胡宗元的官档,听说还有官员主动捋清楚呈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再持这些线索捉人来问,就一问一个准了。如今只剩下前往杭州的人还没回来。”
李夫人放下梳子:“吏部谁整理的”
“就是掌管官档的官吏,为此皇上还嘉奖了此人几句。”
李夫人沉吟:“老爷呢”
“老爷这几日按部就班,没有插手此事。似乎皇上还召老爷进过宫,但老爷表示他应避嫌。皇上知道咱们家情况,也拿老爷没办法。”
李夫人静默片刻道:“会是他做的么”
金嬷嬷摇头:“不知道。老爷行事向来滴水不漏,让人猜不着。”
李夫人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信阳那边怎么样”
“太太!”
正说着,又有人进来,是金嬷嬷的儿子金旺:“太太,听说永王请旨进京了!”
李夫人才举起的发钗又放下来,她在镜前转身:“已经来了”
“还没到,但据说已经准奏的折子已经到信阳了,快马加鞭,左右不过五六日就能抵达!”
李夫人望着门口朝阳,寒眼道:“那很好。”
李南风收到永王要进京的消息时感觉已有点麻木了。
李夫人战斗力这么强,如今再有什么消息出来她都不再意外。
这几日李夫人面上完全没露出任何破绽,不管是外出走访还是开门迎客,都应对得无懈可击,李南风也算是见惯风雨的,看到这样的她也不能不心生佩服。
但又还是得安排下去:“去看看永王到哪儿了快到了来告诉我。”
永王进京,李夫人想必就会有新的动作。她倒要看看这场角力接下来她如何收尾。
第250章 一个难题
冬月初四下的雪,初六这日永王进京时整个京城已银妆素裹。
永王从东华门进了宫,风尘仆仆就去了乾清宫见了皇帝。
彼时李南风正陪着李夫人用早饭,李挚也在,作为李夫人的弟弟进了京,这种消息当然是要送往李家来。
李南风下意识看了眼李夫人,被李挚夹到碗里来的一只春卷打了回去。
李夫人仿佛没看到,依旧面沉如水,捧碗吃着粥,手指头都没曾颤动一下。
“我吃饱了。”李南风不太吃得下,放下碗筷,就着丫鬟捧来的热水洗手又漱了口。
见李夫人还没吃完,不敢起身,便又看向李挚:“明儿涂先生家娶新媳妇,这两日学堂不上课,父亲让我明儿去涂家赴宴,哥哥会去么”
李挚正盯着胡宗元这边,自然无暇,他道:“不去。”
李夫人道:“明儿王家的女眷也会去,你也去。”
李挚凝眉:“王家女眷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你几岁了吗不打算早些成亲替你父亲分忧吗”李夫人抬眼,“王家姑娘不错,我见过了,你父亲说得让你看看,明儿你去见见,要是没有什么问题,就定下来。”
李南风看向李挚,——早猜到是这么回事了,一年时间没够他挑中个媳妇,李夫人拖到如今才说,算是很给李挚面子了。
但李夫人给儿女挑伴侣这眼光她可真不太有信心啊,何况她的意思是看过之后立马就定下来,这跟不看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永王都进宫了,李夫人还能分心操持李挚的婚事,这究竟是一颗如何强劲的心脏
“我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眼下朝上事多,还是年后再说吧。”李挚也气定神闲地推拖。说完又问她:“母亲明儿亲自去涂家赴宴”
李夫人斜睨了一眼李南风:“是你父亲特地请来的先生,我能不去吗”
李挚便点点头,没作声了。
李夫人不但有余力操心他的婚事,还能安然若素筹备去涂家赴宴,别的不说,这份沉着便让人无法小觑。
饭后李挚照旧去上衙,李南风回房做针线,李夫人在窗前坐了坐,回到里屋开了箱,拿出一本发了黄的账本。天光透过窗棱照进屋里,翻开的纸张上扑腾的尘埃清晰可见。
……
乾清宫里虽然烧了薰笼,但气氛依旧冷得刺骨。
“证人证辞你都看过了,还有什么话说”皇帝一身家常袍子坐在炕上,双目如刀,投向地下站着的永王。“大宁律法上未经允许皇亲不参政,不许为官,写的清清楚楚,你打量自己不能做官,就打发胡宗元去织造局好把母族先捧起来,再顺便捞点油水”
“皇兄明鉴……”
“算盘打得好啊,到时候又有势力又有银钱进项,守着个信阳,规矩都管不着。逍遥快活,谁比得上你”皇帝轻哂,说完他下地起了身,走到他面前,骂道:“你个猪脑子!”
永王被骂得蓦然抬头。
“朕要是没记得,几个月前你就打发胡宗元进过京,还给太皇太后进献了不少土产,据说就是因为在孙易芳那里求职碰了壁,所以进京活动。
“但他回去之后不久就进了杭州织造局,随后横行乡里连个敢阻止他的人都没有。
“唯一一个孙易芳那会儿都奉朕旨意进了京,以致于胡宗元越发嚣张,不但自己在杭州乱来,还把弟弟胡宗亚也给传了过去,大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胡宗元几乎不可能在短短两月间形成这么大的气势,除非真有你在背后撑腰,你撑腰了吗”
永王打了个激灵跪下来:“臣弟确是有些许小心思,但万死也不敢怂恿他胡来!臣弟从未指使他欺压百姓!”
皇帝睨着他头顶:“既然你没撑腰,那他怎么会走到这地步”
永王反应过来:“难道是杭州那边有人要搞他”
皇帝负手睨他:“你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永王寻思:“想不起来,臣弟就算得罪,也绝不会得罪这么厉害的人。”他又道:“会不会是那帮余孽生事”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