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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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七点。

    冬天的天黑的早，亮的晚。秦夜没有惊动众人，背上一个包，就朝着黄家土楼前进。

    越过铁链组成的“门神”，就在他刚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不知何处吹来一片冷风，草地齐齐低下了腰。与此同时，不知是否错觉，他的耳边……响起了无数低沉哭嚎的声音，还夹杂着愤怒的斥责。

    “点解？点解你要咁做！？”“我哋嗰度对唔住你！你仲系唔系人！”“天啊！冇法活了！你、你呢个系逼着我哋去死啊！”

    女人的哭泣，男人的咆哮，在这片土地上络绎不绝。仿佛浸染了血，沉淀了恨，千年不得消散。

    “大人！”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赫然发现，权景浩和刘昌闵竟然也显出了身形，就在他身旁。

    他随手掐了几个法诀，却发现……根本无法使用！

    然而，百鬼夜行却不被排斥。刘昌闵和权景浩虽然显出身形，却同样可以踏入这里。而且动用自己的天赋。

    神弃之地……他眯着眼睛看向周围的大地。所有厉鬼显形吗……不存在阴符，也感觉不到阴气，所以，同样排斥带有这些的存在。而且，进入的时候几乎没有界限，如果不是他的警戒，根本感觉不到那一瞬间的阴气波动。

    现在，是彻底感觉不到阴气了。

    也就是说，如果一只厉鬼附身活人走在他面前，他也分辨不出来。

    “刚才的声音，那是广东话……”他一边朝着黄家土楼走去，一边沉吟道：“而且，是现代的粤语。现代粤语和古代粤语发音有所不同，曾经的粤语属于化外民族‘百越’的语言，随着秦国大将南越王赵佗南下击溃百越，并入华国地图。后来发展到清末民初时期广州西关地区的粤语发音……”

    “刚才的声音，起码是民国时期才有的粤语，已经和建国后的粤语几乎没有区别。这说明……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间线也不会太长，而这段时间的历史保护的还算不错。相信以李贞淑的能力，找起来不会太难。”

    幸好当时在珠三角恰饭的时候，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了解过一些……不得不说，人生处处皆学问呐……

    数百米的距离，他很快就来到了土楼前方。圆形土楼，只有三个出口，三角形排列。而他去的方向正好面对一个出口，出口不大，只有三米宽，五米高，对于庞大的土楼，堪称狗洞，而他现在就要从这里爬进去……

    不对……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出口前，坐着一位老妪，满头白发，穿着黑沉沉的罩衫，坐在一张木桌旁，上面摆着一个本子，而老妪拄着一根拐杖，双手放在杖头，满脸鸡皮的头颅搁在手背上，木然看着前方。

    仿佛死去的雕塑。

    哪怕秦夜和刘，权二鬼走到她面前，她也仿佛没看见。

    秦夜瞪了三十秒，终于轻轻敲了敲桌子，礼貌问道：“阿姨，黄家土楼是从这里进吗？”

    老人浑浊发黄的眼珠终于动了动，扫了秦夜一眼，裂开了缺少牙齿的嘴。那副笑容无比诡异。

    “又来了一个送死的……”老太沙哑着说了一句，对于权景浩和刘昌闵，根本没有任何畏惧，仿佛生无可恋。她朝着桌子上抬了抬下巴：“登记。”

    “登记好了才能进。”

    强龙不斗地头蛇。尤其是秦夜现在强烈感觉自己被谛听坑了一把的情况下，更加小心翼翼……他拿起笔，刚要写，却忽然抬起头：“这些姓名……”

    本子上，写满了名字。

    最早的……竟然是建国初期！但是，所有名字，全都划去了。

    “当然是游客。”老太的笑容让人心底发毛，歪着头，微笑起来甚至能看清嘴里的牙龈：“不过……都死了。”

    “没有一个出来……小鬼，还要来吗？”

    “说不定……今晚就轮到你？毕竟啊……黄家村已经很久没有新人了呢……”

    秦夜耸了耸肩，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太眼中闪过一抹惋惜，长叹了一声，却没说什么，跳过这个话题继续开口道：“进去吧。记得……”

    她直视着秦夜的眼睛，凝重开口：“每天，只有零点时候，能离开这里。除此之外任何时间不能离开。这个离开，是指去安靖村。”

    “每天，十一点半断电。二楼，三楼年久失修，不可上。”

    秦夜微笑颔首，随后抓起背包，推开了那扇陈旧的木门。

    滋呀……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在推开的刹那，无数怒斥，尖叫，带着刻骨阴风潮水一样冲了出来。狂风卷起落叶，顺着门口疯狂往外冲。仿佛冲进人所有骨骸，让人心血冰凉。

    厉鬼恭迎，新人入住！

    在他身后，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以无人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多好的小伙子……为什么要急着寻死呢？”

    秦夜当然听不到，他正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神弃之地来。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颗高大的槐树！

    非常大，土楼有四层，槐树足足有三层，高可能不算很高。但是却非常粗，甚至树冠撑满了中央数百米，让这座阁楼几乎不见天日！

    所以……槐树下，点满了灯笼。

    一盏盏雪白的灯笼摇曳仍然还有人住的一楼，轻轻摇摆着，天色微明，阴风呼啸，这一幕，让同为厉鬼的刘昌闵和权景浩，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说不清是哪里，但一种难言的压抑感，跗骨之蛆一样贴在周围。

    就在此刻，一阵幽怨的粤剧声音，从楼里传了出来。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

    唱功极好，清脆悦耳。但就在秦夜听到这首粤剧的时候，浑身猛地一抖，难以置信地四处观望起来。

    “这是……”三秒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四楼。

    和李贞淑提供的照片一样，四楼，三楼，都有一个巨大的裂口。而此刻……裂口前，月色下，竟然站着一位穿着藏青色长袍，头发披脸，直到腰际，看不清男女的身影。

    “大人？”刘昌闵惊讶地看向秦夜，他的手指竟然在发抖，这、这怎么可能？

    “大人，您怎么了？您见过这个人？”权景浩也震撼问道。秦大人什么身份？阎罗，府君都见过，怎么可能为一道身影失神？

    三秒后，秦夜垂下眸子，声音有些沙哑：“你们……看华国电影吗？”

    两鬼齐齐摇了摇头。

    秦夜轻轻“呵”了一声，苦笑道：“我见过她。”

    “这首曲子……太熟悉了，它叫做‘卖肉养孤儿’。而让它名声大燥的，是它的演唱者。”

    他抬起头，再看向裂口处，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凝重地说道：“无数人的噩梦——山村老尸楚人美……她……竟然真的存在！”

    “堪称近代最恐怖的南部沿海灵异传说，她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第776章:命运的提示
    他非常肯定那是楚人美。虽然刚才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是，从漆黑的头发下，那双惨白的眼睛，却一直寒到人心底。

    童年噩梦系列……

    “大人，那不过是个厉鬼，您腿怎么……”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秦夜狠狠瞪了不合时宜的刘昌闵一眼。你个外国人懂个屁！哪个80后没在楚人美大大的裙摆下战栗过？只知贞子伽椰子而不知楚人美？拆散著名的亚太厉鬼界SHE真是人干事？

    这是一种信仰打击……

    “不怕不怕……爸爸已经是府君了……不是那个被吓得厕所都不敢去上，需要蒙着被子睡觉的小孩子了……”拍着胸口自我解嘲了一下，他这才抬了抬眉头，开始打量起黄家土楼来。

    首先看到的，是一颗巨大的槐树。

    土楼很大，中央大概有一个足球场大小。而这棵槐树，竟然有四层楼高，树荫遮蔽整个空地。它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多少年，树皮纠结斑驳。长满了树瘤。枝叶繁茂低垂，椭圆形的叶子叶脉清晰，证明它已经生长了太久太久。

    但是……它挂着的一串串槐花，却是血红色的。如同一串串红灯笼一般。

    在它周围，是十米大的土壤，再往外，就是整齐的青石。最外圈，就是庞大的黄家土楼。

    这一层根本不知道能住下多少人，怕是有几百户上千户。门口都垂着白色的灯笼。然而，现在却只有三四十户有人居住。外面晾着衣服，被子。甚至秦夜还看到了几道姣好的身影，在水龙头前洗着头。

    好一幅人间喜乐图。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不，是全都注意到了，在他走进来的时候，他清楚看到，几乎所有人都抬了抬眼皮，但马上又垂了下来，仿佛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调动他们一丝感情。

    “真是怪啊……”秦夜搓着下巴，走到了中央广场，阳光从繁茂的槐树叶缝中投射下来，因为树叶太过浓密。地面几乎看不到几个光点。而作为长年享受不到阳光的一楼，显得格外冰冷阴森。哪怕白天，也和傍晚区别不大。

    “从解字上来说，楼中种木，是为困字。这是大不吉，他们的年龄，应该更相信这些……”他目光依次从所有住户身上扫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形。却仍然没有获得一丝注意。而越看，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第一，土楼的风水差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步，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想尝试改变一下。

    第二，一楼环境如此之差，常年不见天日，他们竟然还生活在一楼。整个土楼只有三四楼能见阳光，却无人居住。

    第三，这里……并非只有老人。

    还有数位女性，甚至年轻人远比老人多。老人他看过来只有三四位。

    第四……每一家，距离其他家都非常远。这尤其的不对劲，槐树遮天蔽日，又生活在这种古代建筑中，一到夜晚……恐怕是个人都会害怕的要死。这种情况，正常人应该聚集在一起，但是，他们偏偏相反。

    仿佛……他们不仅排斥外界，更在防备着彼此。

    “还有第五……”他的目光扫过院中阴干的衣服，喃喃道：“这是90年代的衣服……”

    “您怎么知道的？”刘昌闵，权景浩就在他身

    后。带着两个明显不是人的存在，周围的居民仿佛都像习惯了一样，连表示尊敬的尖叫声都没有。

    秦夜抬了抬下巴，刘昌闵顺着目光看去，晾衣杆上放着几件衣服，有喇叭裤，紧身小脚裤，荷花边连衣裙，甚至有不少文化衫。

    所谓文化衫，就是在T恤上印上“别理我，烦着呢”“我是你爸爸”“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等字样。

    秦夜淡淡道：“90年代，是华国审美发生巨变的十年。开始讲究品味，凸显个性。1993年首届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在燕京举行，让更多的国际服装品牌开始进入华国，人们在穿衣风格的选择上开始多样化。这种式样花纹简单的文化衫，兴起的就是那个时候。”

    “比如1991年南方发生特大洪灾时，市场上很快就有了‘风雨同舟’‘伸出你的手’这些文化衫，这……算是一个时代的标志。而其他服饰，什么荷花边连衣裙，喇叭裤这些，都是90年代风靡一时的流行特征。哦……对了，看那里，皮夹克，随着港片风行华国的潮流标配。”

    刘昌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权景浩疑惑道：“这又怎么了？”

    “问题太大了……”秦夜目光微微闪烁，环顾周围，缓缓道：“你看这里还有其他年代的衣服吗？80年代的？00年代的？甚至你看他们打开的窗户里面，那些装饰，水盆这些，都有典型的90年代特色。”

    刘昌闵眼睛一亮：“您是说……”

    秦夜舔了舔嘴唇，森然道：“这里……停在了90年代。”

    “没有80年，没有00年代，没有10年代……它失去了过去，找不到未来，永远停在了90年代。这是为什么？还是说……90年代，这里发生了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事？”

    没有回答。

    只有冷风吹过槐树，宛若鬼哭的沙沙声。和一位位平静得不像人的居民。

    “先走吧。”他走到了一间寝室前，推了推，门竟然没有锁。滋呀一声打开。

    着不知道是谁住过的房间。墙壁上贴着四大天王，林青霞等明星海报，床是90年代熟悉的军绿色，外面的油漆已经脱落，露出里面棕黑色的铜管。书桌上摆着一面镜子，无论桌椅，还有旁边的书柜，都让人仿佛重新回到了数十年前。

    相当的带有复古气息。

    而且诡异的是，这间房间非常干净，仿佛经常有人打扫一般。他不觉得那些行尸走肉一样的居民会有这种好心。

    他并没有坐下，而是仔细观察起来。这源于长期能苟住的警惕……

    “大人？”权景浩疑惑道。

    “墙壁刷过。”秦夜没看他，而是眯着眼睛看着墙壁：“90年代的涂抹技术，可没有10,20年那么高端。这就是最基本的粉墙，过了这么多年，墙壁早就应该裂开，但是没有。”

    他的手轻轻放到墙上，用力一抠，刷拉拉，一片粉皮掉了下来。而后面……露出了一面写满了血字的黑黄墙壁！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听到了……我又听到了！我听到那首粤剧了！她来了……她晚上一定会来找我！”“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今天……我也该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还可以

    勉强辨认。秦夜转过身，看着四面八方如同灵堂一样惨白的墙壁，哪怕是他，心里也有点发毛。

    这个黄家土楼，一切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谁知道……这里有多少活人？

    谁知道……这里潜藏着多少厉鬼？

    谁知道……周围的墙后面，是不是写满了血字，甚至……砌进去了一具尸体？

    他没有再挖下去。而是变成了阴差形态，刚刚转换完毕，命运立刻飞了出来。他将长袍整齐铺在床上，命运立刻开始了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