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宋华二人都笑了。
唉!睿王恢复了正常的语调,不然的话,明个儿孚老九生日,我哪儿有什么心境‘下海’,去唱什么‘亡乌江’啊!
亡乌江者,后世之霸王别姬也。
因为有亲贵不得交通大臣的规矩,赴孚王寿宴的客人,绝大部分都是宗室,非宗室的大臣,只有两位内务府大臣宝鋆明善内务府是皇帝的管家,内务府大臣被皇族视为自己人,习惯上不在亲贵不得交通的大臣之列。
事实上,文宗登基之后,打破多少年的祖制,启用亲贵执掌枢府,先有恭王领袖军机,后有载垣端华肃顺用事;祺祥政变之后,恭王复起,全面掌控政府,为多尔衮后亲贵势力之极峰,并带挈醇王掌兵,所谓亲贵不得交通大臣,早就形同虚设了政府的大头子就是亲贵,不交通,大伙儿怎么干活儿啊?
可是,关卓凡主政之后,情形开始发生变化,恭系的势力,一步步被削弱,终于,恭王本人亦被迫退归藩邸;不久之后,醇王犯事,削爵软禁,至此,在台面上,亲贵的势力,已被排出政府核心,于是,自然而然的,也不需要上头如何特别招呼,亲贵不得交通大臣,便又成为亲贵们自觉遵守的一个规矩了。
当然,关某人也是亲贵,可是,此亲贵非彼亲贵,这一层,大伙儿心照就好。
孚王身份不同,他过生日,重要的亲贵,除了不良于行的,基本上都到了,只除了两位
一位是恭王。
这一位结庐名山,野鹤闲云,早就摆出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势,哪怕是亲弟弟的生日,对他来说,也是尘俗羁绊,只好礼到人不到就是礼,也薄的很,不过笔墨纸砚,琉璃厂寻常可见,根本不像一位世袭罔替食双俸的亲王的手面儿。
另一位是科尔沁亲王伯彦讷谟诂,他的身上有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据说,当天要当值,走不开。
不过,伯彦讷谟诂的礼物,就贵重的多了两匹口外骏马,都是百里挑一,毛色漂亮,神骏非凡。
孚王这个寿宴,不是就吃一顿饭就算了,是有一整天的热闹。
贺客上午就到,同寿星见过礼了之后,先茶叙,时候差不多了入席这是午饭;席罢再茶叙,然后真正的热闹才开始唱戏。
拢共六七出戏,每一出戏,都有宗室中雅擅皮黄者下海,同外头的名角儿搭戏,譬如,在《亡乌江里同睿王搭戏的,是筱紫云,一个唱铜锤,扮霸王;一个唱青衣,扮虞姬,合作一出霸王别姬。
戏唱过了,卸妆,再次入席这就是晚饭了。
席罢,尽欢而散。
贺客一共两百余人,款客之所,分成了五六处,最重要的客人,都招呼在俗称楠木厅的涤霭阁。
这间楠木厅,面积不算太大,但梁柱隔断,全用楠木,十分贵重。
这是孚王分府的时候,做哥哥的恭王,送给他的礼物。
楠木厅里,主客加在一起,拢共一十五位。
亲王六位庄亲王奕仁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睿亲王仁寿。
郡王四位钟郡王奕诒克勤郡王晋祺顺承郡王庆恩惠郡王奕详。
最后边儿这一位,身份有点儿意思:奕详母瓜尔佳氏的父亲,名叫桂良对,就是恭王的岳丈。
奕详和恭王是堂兄弟,可是,他的母亲,却是恭王的大姨子,这个伦序,嘿嘿,有点儿意思吧?
郡王衔贝勒一位隐志郡王奕纬的嗣子载治,他是宗人府右宗人,兼管理宗人府银库,是睿王的下属。
贝子一位奕详的胞弟奕谟,即心泉贝子。
还有两位内务府大臣宝鋆明善。
最后一位,自然就是主人孚王了。
咸安宫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了最大的新闻,没有一个人不意外,也没有一个人不感兴趣的,茶叙之时,睿王自然成为焦点,一班亲贵,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睿王亦有心为两头儿占理儿先做一点些渲染铺垫,于是,将事情的经过,细细的说了。
这两个孩子,庄王叹着气说道,都太出格了!幸好没出人命,不然的话唉!侥天之幸,侥天之幸啊!
说着,连连摇头。
明太太也难得真正是个明白事理的!宝鋆说道,换一个做娘的,不定怎么推三阻四,叫睿亲王作难呢!
睿王点头,这倒是真的,我上门儿的时候,人是已经捆起来了,就跪在那儿候着了换一个做娘的,嘿,我这个饥荒,怕是有的打了!
我看,礼亲王世铎说道,根子还是在肃顺那俩儿子那儿!如果他们俩不在宗学至少,不在咸安宫宗学不就没有这个事儿了?
顿一顿,唉!辅政王许他们哥儿俩重回宗学,是太过好心了!你们看,现在,麻烦惹到自己身上来了!这不是好心没好报?反正,唉,真正是不划算!不划算!
说着,亦如庄王一般,连连摇头。
辅政王也难!宝鋆说道,请王爷想一想当时的情形顾问委员会的大门口,上百双的眼睛盯着,征善那个娘哦,不对,应该是承善的娘旺察氏,就那么直挺挺的往阶前一跪
顿了顿,实话实说,若换了我,也不能不答应她的请求实在抹不下这张脸啊!
世铎啧啧了两声,这个女人,还真是
顿了顿,还真是个角色!
逸轩确实是难!庄王说道,我想,若换一个同肃顺没有什么恩怨的人,说不定,倒可以将旺察氏的请求,轻轻推掉;可是,偏偏肃顺是逸轩亲手拿下的!如果不答应旺察氏的要求,倒好像有心跟她们母子过不去似的?
二叔这话说得在理儿!睿王马上接口,拿肃顺,我也有一份儿,辅政王的难处,我是感同身受的!
孚王开口了,我以为,各位说的,不尽其然奉恩基金的‘恩俸’,是旺察氏的要求;可是,征善承善重返宗学,却不是旺察氏的要求能够拿‘恩俸’,她其实已经得餍所求了!
微微一顿,征善承善重返宗学,那是‘上头’的恩出格外!对于旺察氏,是不折不扣的喜出意外!
大伙儿仔细一想,咦,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呀!
老九,庄王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孚王说道,辅政王不计前嫌,非但许肃顺遗属领‘恩俸’度日,更许征善承善兄弟重回宗学,绝不是因为什么抹不开脸面做如是看,未免太小觑了辅政王的深谋远虑了!
顿一顿,若只是为了抹不开脸面什么的,许肃顺遗属领‘恩俸’度日就足够了,不必多此一举,叫征善承善重回宗学即便重回宗学,入右翼宗学就好了,又何必入咸安宫宗学呢?
八旗左翼四旗为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右翼四旗为正黄正红镶红镶蓝,肃顺是镶蓝旗的,属右翼四旗。
大伙儿相互以目:咦,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呀?
钟王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异,也带着一丝讥嘲他是孚王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对孚王说话,无须客气:
这番高论,倒叫人刮目相看了!那请你说一说,辅政王此举的‘深谋远虑’是什么呢?
第二四三章 昭示八旗: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安内攘外?
八哥,孚王不即回答钟王的问题,倒反问了回去,上一回你跟着辅政王去天津,接普鲁士王太子,看了轩军的阅兵,不晓得,轩军的军歌,你听过没有?
钟王一愕,话头怎么转到这上头来了?
听是听过怎么呢?
轩军有一支军歌,孚王说道,叫做《团结就是力量,你晓得吧?
呃在这儿,狮子先汗一个,这是《团结就是力量第几次出场啦?
钟王被孚王问的又是一愣,轩军的军歌听倒是听过的,可是,只听得士兵们震天动地的扯着嗓子吼,到底唱的是些什么,歌名又是什么,统统不晓得。
他有点儿尴尬,说道:轩军的军歌,倒是听过几支,不过,你说的这个《团结就是力量,在不在其中,倒不好说。
轩军还有这样子的一支军歌?说话的是心泉贝子奕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团结就是力量这个名字,倒是直白的很啊!
孚王一笑,是就是这么直白!
不过,奕谟沉吟了一下,大雅若俗,大巧若拙有趣,有趣!
咦,这个评价大雅若俗,大巧若拙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赵惠甫?曾涤生?
介么巧?
奕谟之评,似乎颇出孚王的意外,他笑道:老六,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将这支歌子,放倒你的子弟书里嗯,回头,我叫人把歌词抄给你!
奕谟行六。
好奕谟眼睛一亮,那我就先谢过了!
说着,拱了拱手。
孚王转回钟王,换了十分郑重的语气,八哥,我以为,辅政王之深谋远虑,就在这支歌子里就在‘团结’二字!
略略一停,一字一顿,谁人之‘团结’?八旗之‘团结’!
楠木厅中,人人心头,微微一震。
过了一会儿,我明白孚郡王的意思了,庄王说道,肃顺既已伏法,他的罪过,该抵偿的,都已经抵偿干净了,他本人如此,他的家人,更是如此再没有什么罪过,要他们家来承担的了!
顿一顿,此其一;其二呢
说到这儿,看向孚王,得,老九,还是你自个儿来说罢我怕我说的不够透彻。
好!孚王说道,那我就当任不让,试为诸公言之!
顿一顿,第二也是更加重要的,祺祥政变,是咱们旗人自个儿‘闹家务’,这个‘家务’,既然已经‘闹’过了,该撕掳清楚的,都撕掳清楚了,那么,该翻篇儿的,就得翻篇儿了!
再一顿,当初闹生分的房分,不管是吃了亏的,还是赚了便宜的,‘生分’二字,都得扔到爪哇国去!得重新和和睦睦的,亲如一家!哎,不对,什么‘亲如一家’?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说着,看向郑亲王承志,大哥,你说是吧?
承志没想到话头扔到自己这里了,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孚郡王说的太对了!
祺祥政变,载垣端华肃顺伏诛,端华的王爵,自然也被褫夺,郑亲王这顶铁帽子,从天而降,落到了承志的头上。
承志和端华,是同一个高祖即曾祖之父,叫做奇阿通的,这个关系,本就已是很疏的了;而慈禧和恭王之所以选择承志来做郑亲王,除了他小心谨慎以及在他那一房分中居长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承志的生母郑氏,不但是一个妾,还是一个汉军,地位低下。
如是,承志戴上这顶铁帽子,一步登天,必然感激涕零;另外,亦可以确保,这位新鲜出炉的郑亲王,不会像原来那位及其六弟肃顺那般飞扬跋扈了。
事实证明,慈禧和恭王的眼光很好,这么些年,承志一直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孚王喊他大哥,他可不敢喊孚王九弟,更不敢像庄王那样,喊什么老九,而是正正经经的孚郡王。
镶蓝旗深明大义!孚王说道,其余各旗,亦应如是!不然的话,这一大家子,吵吵嚷嚷的,日子还怎么往下过?
郑亲王是镶蓝旗的旗主。
还有,孚王继续说道,外头若有人打上门儿了,咱们自个儿一盘散沙,不擎等着给人欺负嘛!
说到这儿,看看睿王,再看看宝鋆,老睿佩翁,我年纪轻,没经过什么事儿,你们二位,都是亲历祺祥政变的,不晓得我说的对不对呢?
听到外头若有人打上门儿了,咱们自个儿一盘散沙,不擎等着给人欺负嘛云云,睿王宝鋆眼中,都是波光一闪。
什么年轻年长?睿王呵呵笑道,我说过了,英雄出少年此九叔之谓也!
我附议!宝鋆含笑说道,九爷的这番伟论,透彻极了!我佩服的很!
孚王得意的看了钟王一眼,钟王皱起了眉头,不过,倒也没有说他什么。
‘上头’特许征善承善入咸安宫宗学,孚王意气洋洋,做总结性发言,就是为昭示八旗,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安内攘外!
微微一顿,这就是辅政王的‘深谋远虑’!
楠木厅内,大多数人,都微微点头。
因此,孚王微微沉下了脸,兆祺詈辱征善承善之母,非但丧心病狂,悖逆伦常,而且哼!违逆上意,破坏八旗之团结!此等行径,同公然抗旨,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啊?
呃,这么说,就过了吧?
丧心病狂,悖逆伦常的考语并不过分;可是,上意如何,还只是揣测,而且,准确点来说,所揣测者,只是辅政王的深谋远虑,这和上意,毕竟不是一码事儿啊?
至于抗旨征善承善入咸安宫宗学,只是出于辅政王的授意,并没有什么旨意,事实上,怎么可能为两个毛头小子还是罪人之子去哪儿读书,专门下一道圣旨呢?
大伙儿正在嘀咕,孚王更加惊人的言论来了:
我以为,马骥的这一砚台,砸的好!砸的妙!兆祺这样子的混球不砸,砸哪个?
微微一顿,我要是在场,下手说不定更狠些呢!当场就要了这个混球的性命,也说不定!
啊?
你胡说些什么呀?钟王皱着眉头,兆祺就有什么不对,学堂有纪律,国家有律法!怎么可以私刑处置?
顿一顿,再者说了,咸安宫是什么地方?在那种地方动手伤人,就有理,也变没理了!
八哥,孚王说道,你不过是说,咸安宫在大内在大内动手打架,有大不敬之嫌,对吧?
钟王没想到孚王扯出大不敬几个字来钟王并无意将马骥和大不敬扯在一起,孚王如是说,弄的他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不晓得说什么好,不由就有些恼火了,重重的哼了一声。
其实呢,孚王说道,哪儿有那么严重啊!如果马骥已经成年,咱们往‘大不敬’上去扯,还有点儿道理,问题上,他还是个孩子啊!
顿一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譬如,宫女太监,私下底,也吵嘴,吵急眼了,也打架如果给逮到了,也处分,可是,怎么也不会给他们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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