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乔雪没再提宫岛的话题,而是谈起了日本人的烟土买卖。日本官方再不在乎面皮也得考虑国际影响,不能以政府身份公开下场卖烟土。所有的烟土买卖必须有个代理机构作为掩饰,宫岛经营的金船舞厅,就是一个保护壳。
可是这个地方还承担着拉拢本地寓公、遗老的工作,与茂川公馆之间也有联系。一如宁立所,里见甫想要继续借用这里作为名号多半没有可能,何况向南方销售烟土,金船舞厅这个字号也不好用。
其烟土买卖要发展扩大,必然另立个机构,这个机构委任谁,又派谁效力,就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宁立英租界警务处的身份既是保护也是个累赘,有这个身份在,日本人不可能让他担任这个职务。但是派出来的人,就很可能威胁到宁立的江湖地位。
袁彰武这个时侯被派回来,很可能就是承担这个职务。从日本人的利益考虑,肯定不希望本地帮会归宁立统治。要么恢复到曾经诸侯并起的时代,要么就是日本人自己管理帮会。
甘粕正彦的出现也证明日本人可能有这种想法。他有着在哈尔滨管理地下社会的经验,也是日本特务机关足以信任的人物,如果他控制天津帮会,日本人自然可以放心。袁彰武完全可能是个探路的,等到把道路铺平甘粕就进场摘桃子。
乔雪颇有些担心:“甘粕这个人今天虽然一身戎装可是看上去毫无杀气,好象个真正的商人。结合他过去的经历,就让人越发觉得此人可怕。”
宁立没法对乔
第四百五十三章 践行
次日,国民饭店。
原本按照合同约定,潘子鑫在1937年便要将国民饭店交给土地主人。可是自从何梅协定签订,日本人在华北势力飞速膨胀,已经渐渐呈现失控态势。潘子鑫被称为玲珑空子,脑筋灵活程度远胜常人,灭顶之灾未至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听取宁立意见在国民饭店开设花会,以洋人为主要客户,很是赚了一笔大钱,但是也和日本人结下了梁子。有不少想要发财暴富的日本商人在他这里输了大钱,还有些拿经费的日本特务想来花会空手套白狼反倒落个血本无归。有几个日本浪人投机客想要找花会的规则漏洞发财,反倒是自己大败亏输,乃至有人因此丢了性命。
这几年时间被潘子鑫搞到破产的日本人也有几十号,这帮人自然不甘心白白输钱,有人找了关系让潘子鑫把钱退回,也有人软硬兼施加以威胁。只不过潘子鑫和帮门交情深又住在法租界不需要买日本人的账,是以这些威胁或是请托都注定无功而返。
因为这些事潘子鑫和日本人发生过几次冲突,他靠着青帮和法租界并没吃亏,日本政府不可能为这点小事直接出面,其他人眼下确实也奈何不了潘子鑫。可一旦时局有变,华北落入日本之手,这些仇恨就要发作,法租界怕也是难以护住身家性命。
潘子鑫未雨绸缪趁着眼下天津还在自己人手里,提前归还饭店收拾细软关闭花会,带着财产南下。他能经营花会且顶住日本人的威胁,与宁立的支持密不可分,两人的交情远比当初来得深厚。如今他要离开,宁立也少不了要来践行。
这桌酒席就开在国民饭店里,潘子鑫的私人厨师备办了一桌上好粤菜,潘子鑫与任渭渔坐席,宁立则带着陈梦寒出面。
陈梦寒在国民饭店敷衍场面帮宁立办社交,也是社会名流、军政要人与宁立勾兑的一道桥梁。固然她自身手段高明能够敷衍场面,这么长时间不曾吃亏,也和潘子鑫的关照分不开。是以陈梦寒先道谢后敬酒,随后表示潘子鑫一走自己也要搬出国民饭店,另觅个去处安身。
她原本在南方和付觉生有过一个孩子,如今和宁立相好自以为很容易再次生产,不想事与愿违反倒落到了汤巧珍后面,至今未曾怀上宁立的骨肉。加上乔雪的存在也让她心中大为焦虑,这次搬出法租界转入英租界依旧是住在饭店里不肯进宁家大门。
潘子鑫叹息一声:“我第一次见到陈小姐时就认定您不是一般人,如今更加坚信这一点。别的不提只这份见识就胜过无数须眉,便是南京政府里,也有不少人依旧认为华北局势平稳,乃至有日本人畏惧宋明轩大刀队这种说法。不知该说他们夜郎自大还是井底之蛙,日方有机枪、大炮、飞机、坦克,又怎么会惧怕区区几把大刀长城抗战到最后是我国吃亏,日方又怎么会害怕我们国力不如人还可以说是前清的积欠,见识也如此浅薄就让人无话可说。在我看来,现如今的华北已是千钧一发,不知几时日本人就会再演出一次九一八。陈小姐若不是与三少有白首之盟,我都想建议你随我南下避祸了。”
陈梦寒一笑:“我和立的姻缘全靠七爷牵红线,我今天就是来谢媒人的。我不过是个小女人,又哪有什么见识,七爷实在是过奖了。过去在这全靠七爷护持,如今您回南方享福我也不好再住下去,再说我的男人在英租界,我也想离他近一些,没有其他的想法。您说想要我也南下,莫非这法租界有祸事”
潘子鑫看看宁立随后摇头:“陈小姐就不必拿我取笑了,你身边有三少这等人,又怎么会不知局势。日本人如果对华北动手,必是欧洲列强对中国局势已经无力羁縻,到了那时候日本人是否卖法兰西面子都在两可,又何况区区一个法租界再说这里不过是弹丸之地,乃是依附于天津而兴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真到了大难临头之时,所谓租界也就是个笑话,哪里藏得住人。”
宁立也敬了潘子鑫一杯酒:“七爷远见卓识,宁某佩服。能够急流勇退保全身家财富也是桩幸事,不知七爷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先到上海看看局势,日本人再凶,总不至于打过长江吧”潘子鑫最后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过了片刻又说道:“耗子我于江湖上打滚多年,耳目比普通人灵光,即便事情真的窘迫到那一步,我也可以回乡避祸不至于受兵火之害。”
宁立又看向任渭渔:“任兄不知有何打算”
任渭渔微微一笑:“我比不了潘先生,本就是白相人出身口袋空空,这两年虽然也积累下几分身家,但也不足以支撑隐居。只好接着在红尘俗世里白相,过一天便算一天。在我看来日本人虽然狠,但也没法断绝白相人的活路。像是袁彰武,不久又堂而皇之的回来他能混得下去,我总不至于无处投奔。”
“任兄的消息倒是灵通。”
“跟在七爷身边,要是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可就不光是坍我的台,连七爷的台都要坍光了!”
四人一阵大笑。又过了一阵,宁立忽然放下筷子问道:“任兄在上海还有家眷”
“白相人么,自己一个人最洒脱。哪天把性命送掉,找一张破草席卷起来丢掉,大家安稳。若是娶妻生子就要受家眷拖累,搞不好还要害人为自己流眼泪,害人害己,何必如此哎呦……陈小姐莫见气,我这话是说我们这等白相人的,可不是说大亨的。我们上海三大亨,哪个不是娶妻纳妾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能比不能比。”
他说话间朝陈梦寒举杯告罪,陈梦寒微笑着举杯相陪:“任先生这话就见外了。当初立砸花会对付的是袁彰武,跟任先生并没有过节。咱们双方合作这两年,更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在这张酒桌上可没有大亨,只有兄弟手足。冲您这么见外,倒是该多喝两杯罚酒。您是个聪明人,立的意思应该明白。”
 
第四百五十四章 敌人越来越多
论起消息灵通,本地没几个人能赶上宁立。潘子鑫既然敢在班门弄斧,自是有充分把握。考虑到他的立场,宁立便猜到这消息多半来自蓝衣社。
如今柳无病还在天津工作,只不过合作人从王襄子变成曾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人都算是蓝衣社里极为难得的“好人”。论起品行操守私人道德水平远在王仁铿、陈恭涛等人之上。
不过好人并不一定是好的合作伙伴。曾涛在为人处世乃至交友方面颇有些洁癖,他属于蓝衣社内部精英派代表人物,结交对象主要是社会名流再不然就是学生、进步人士,对于帮会以及租界警务人员并无好感且有戒心。
加上宁立白鲸成员的身份,也让曾涛认定他很可能是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情报贩子。在他看来,国难当头的时候宁立给南京政府提供情报也照样要索价赚钱,实在罪大恶极不足以信任。
王襄子之死颇为蹊跷,宁立这一世依旧没弄明白他的死因,曾经组织过警察调查却因为蓝衣社的不配合无功而返。反倒是因为热心惹来曾涛怀疑,认为这件事可能和他有关。
按照何梅协定,蓝衣社不能在天津设立情报站,英租界站点的需要宁立帮忙掩护。白鲸不和合作,蓝衣社想要从白鲸获得情报也必须宁立担任中介。曾涛则按规矩支付报酬,且不在英租界从事激进行动,以此维持默契。
双方看上去颇有交情实际关系反倒是比过去疏远,因此蓝衣社那条线上所得到的情报宁立一无所知。这个组织搞情报的能力不如白鲸也不如日本人,但总归是本土情报部门,加上背后有大佬扶持,偶尔也能搞到些本地独家消息。潘子鑫立场上倾向于国府,能得到一些机密也是情理中事。这时当作礼物说出来,必然关系重大。
宁立朝潘子鑫笑道:“七爷好心在下心领,不过您最好想清楚再说,这年月天下大乱,泄露天机后患无穷。咱们既是好朋友,就不能让七爷担惊受怕。”
“立这是小看我!潘某也是场面上的人,胆子还不至于那么小。这件事本就是朋友对我讲的,你也是我的朋友,如何不能说袁彰武这次回来,从官方层面乃是土肥原的势力,这不必多说。在民间他也找了个靠山,这人与你也是老相识。”
“谁”
“金鸿飞!”
听到这个名字,陈梦寒的眉头一皱,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厌烦。按说金鸿飞表现还算老实,在白逾桓死后他被吓破了胆,不但坚持投资保证电影完成,其后的发行乃至宣传也一点没落下,为了揄扬陈梦寒下了大力气破费大笔钱财。虽然电影票房不差,可是收益全都用来给陈梦寒扬名,金鸿飞还是赔了钱。
他私下里也请人出面说和,又拿出一笔钱赔偿。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宁立便也没有赶尽杀绝。按说场面上的事就是如此,对方摆出这种伏低做小的态度,陈梦寒也该偃旗息鼓,可是不知为何,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仍旧觉得厌恶,冷哼一声:
“他一个开银行的,自己不好好做生意,反倒和袁彰武那种人混在一起,只怕是老毛病又犯了,还是得找人治一治。”
宁立笑道:“这次只怕是梦寒错怪他了。袁彰武找金鸿飞,无非是图个财源。上次他败在我手里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财力不济。这次他算是学了个乖,先找个财东给自己撑腰再和我较量。不管输赢对于财东来说好处有限,金鸿飞又不是帮门的人帮袁彰武有什么好处他这个人无利不起早,怎么可能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给袁彰武报效,这背后要么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再不然就是有难以喻的苦衷。当然,也有可能二者兼而有之。七爷这个消息很及时,我这里敬您一杯!”
一些话在潘子鑫面前不便明,到了宁立与陈梦寒独对时,便能敞开心扉。虽然潘子鑫还得等两天动身,可是陈梦寒已经先行一步搬出了国民饭店。考虑到人身安全,她没去交通或是惠中,直接搬进了坐落于英租界维多利亚道的利顺德大饭店。
这家饭店的创始人之一便是大名鼎鼎的德璀琳。他管了天津海关22年,又给李鸿章当顾问,曾得清政府赏赐一品顶戴,家财万贯实力雄厚。这座饭店建造时便不惜工本,后又经过翻修,与同时代欧洲的高级酒店相比也不逊色。
英租界警务处办公地也设在维多利亚道,陈梦寒住在利顺德安全自然不用担心。另外一桩好处便是宁立如今身为副处长就在警务处上班,抽个空就能过来探望,陈梦寒近水楼台,比起国民饭店时更方便幽会。
陈梦寒的房间宁立亲自检查过,确认没有窃听装置,可以放心说话。“原本金鸿飞只是个开银行的,但是自从和日本人扯上关系,落水也就是早晚的事。如今他大概是身不由己,只能受日本人操纵。否则以他的心性,怎么可能和袁彰武那种人合作。”
“金鸿飞这个人很讨厌,可是他开银行确实有两手,年初发行法币的时候他跟着炒汇率也赚了不少。袁彰武如果能从他手里得到资金,只怕更不好对付。”
陈梦寒现在是社交名媛消息也颇为灵通,知道金鸿飞是这两年天津很红的银行家,手里颇有钱财,袁彰武得到他的支持,在经费上十分充裕。
袁家是祖传的混混,论起在帮会的根基远比宁立深厚,如果再有了钱,威胁就更大。陈梦寒皱着眉头思忖,却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解决。
 
第四百五十五章 花残(上)
双方见面的地方乃是唐珞伊的别墅。自从她开发戒烟丸以来,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加工作坊,专门用来调制药物。
这项工作从最开始的慈善义举已经变成英租界的体面,由工部局拨款向唐珞伊购买,再以英国政府名义下发给租界烟民。依靠这种方式证明大英帝国对鸦片的敌对态度,也是领事的工作业绩之一。
这个变化有利有弊,做慈善的时候戒烟丸生产多少都是自觉自愿的事,外人难以强迫。变成生意之后就必须要求质量和效率,唐珞伊虽然也找了几个有志于学习中医药的女孩收为弟子传授方法,自己也难免变得忙碌。史密斯诊所那边只是挂了个名,偶尔过去帮忙诊治,主要时间都放在别墅这边。
唐珞伊和池小荷算不上熟悉,当初她害宁立中弹的事虽然不再追究也不可能给好脸色,面色阴沉如水。池小荷反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和唐珞伊说笑。
一见宁立进门,池小荷主动起身迈着优雅步伐向前,朝宁立含笑伸手:“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你高兴不高兴”
唐珞伊房间里温度不低,她的灰背大衣挂在衣架上,身上穿着藕色中袖旗袍,露着雪白小臂。无名指上火油钻戒翻头十足,手腕上还戴着翡翠手镯,整个人沐浴在珠光宝气之中。脚上穿着细高跟皮鞋,走路如同风摆杨柳摇曳生姿。
天津赶时髦的女孩很多,这种打扮不算稀奇,可是穿在她身上总是让宁立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眼前的池小荷与当初相比容颜未改,但是整个人给宁立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
这种变化并非是从少女变成妇人那么简单,而是从气质到神态都变得大为不同。昔日的她清澈如水,一眼就能看到底,一看就知道乃是未曾受过世道折磨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让宁立觉得,这潭清水中混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变得浑浊而又神秘莫测,无法辨别其究竟蕴藏了什么。
他伸出手与池小荷轻握一下,随后寒暄着。“池小姐是几时到的天津如今下榻在哪里付先生可曾同行”
“我刚来天津不久,否则宁先生一定会知道消息的,对吧”池小荷微微一笑坐回位置上,伸手从挎包里取出香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
宁立一愣:“池小姐也学会吸烟了”
“没办法,应酬的时候总是离不开烟酒,总归要学会才行。”池小荷吐了个烟圈,向宁立说道:“我现在不光会抽烟、喝酒还学会了打麻将、扑克牌。改天约个时间,咱们一起推八圈。”
“好啊。喊上付先生,大家一起打。”
“他啊……”池小荷扑哧一笑,笑容里似乎包含着什么东西。“我可请不动他,谁知道他都在忙着什么。算了,不提那个扫兴的人了,你我之间的交情也不是非他不可,难道没有他你就不欢迎小妹了”
她的美眸转动语气里居然带了几分娇媚,让唐珞伊的眉头不由微微一挑。宁立咳嗽一声:“没有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欢迎池小姐门口那辆汽车是池小姐的吧,车上还带了保镖要不要招待弟兄们下来喝点茶吃些点心,大冷天别在车里干坐着。”
“没什么。通州剿匪的时候,兴亚挺进军残匪没被消灭干净,一部分人还在流窜作案。孙永勤的抗日救也没有全部歼灭,路上不算太平。干爹心疼我,给我安排了几个护兵。一帮粗人不能扰了唐小姐清净,就让他们老实待着吧。英租界是宁三哥的地盘,他们几个人闹不出什么风浪,我说的对吧”
她的称呼已经从宁先生变成宁三哥,越发显得亲近。宁立没接她的话,而是看向唐珞伊:“池小姐生病了”
唐珞伊看看池小荷,朝宁立一摇头:“为病人保密是我的职业道德,再说本就是女人家的病痛,你们男人别扫听。”
池小荷却毫不在意:“没什么不能说的,前段时间我打掉了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总觉得不舒服。在北平和通州看了西医,他们都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不信他们。要说保养身体还是中医好,久仰唐医生大名,所以特意来天津求唐医生帮我开几个方子。再说三哥和我那么久没见面,我这心里还怪想的。你们男人心狠,得到甜头转脸就把人忘得干干净净,我们女人要想忘掉一个男人可没那么容易,你不来找我我就只好来找三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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