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他为人四海从不曾向宫岛开口讨要钱财,宫岛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在外人面前始终摆前清旗下大爷做派,吃穿用度极尽奢华,让人相信她家里有金山银海铁打富贵。若不是亲口承认,怕是没几个人会相信堂堂金大将居然债台高筑连分红钱都拿不出来。
“金船每天营业款还有烟土销售款确实不少,但是我手上并没有多少积蓄。钱来得快去得更快,至于这些钱花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宫岛摇摇头,一脸无奈。朝宁立伸手:“给我支烟。”
香烟点燃,宫岛猛吸几口以破罐破摔的语气说道:“我给不了分红,却也不会让你白忙和。堂堂大清格格金枝玉叶陪你一晚上你该付多少钱说个数,我们就按这个规矩办,我欠你多少钱,就陪你几个晚上。”
“格格这说得什么话咱们乃是好朋友过命的交情,金山银山花的完朋友交情用不光。闯江湖义字当先,那点钱又算个什么话说到这里,那些钱一笔勾销,格格千万别再提起。”
“你可以把债一笔勾销,其他人呢金船那些不曾掏过钱的股东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支持我做鸦片生意,就是为了找我要钱。金船能够存在的基础,也是这些人的支持。如果真把他们得罪了,舞厅随时都可能被封门。还有热河驻屯军的鸦片款,我一直拖欠着从没付过,那是多大的窟窿你我心里有数。生意在我手里,这笔债务总可以拖,如果里见甫把生意拿走,这些人就会一窝蜂扑上来找我要钱。我拿什么给他们我的身子可不会让这些俗物触碰,他们不配!”
宁立心知宫岛东珍手头散漫使钱如泥沙,又不懂得经营理财,钱来得容易去得马虎。舞厅、赌场、烟土都是现金流的生意,每天开门就有大笔的钱财进账。可是她不懂调度也看不懂账本,连盈亏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存钱。
虽然聪明才智过人,可是论起经营管理方面的能力实际远不如里见甫。这些钱是怎么花掉的,她根本说不清楚。
前世自己和她如胶似漆的时候,便知道她这个毛病。当时金船每天的营业款就是两人的小金库,吃喝玩乐随意支取,花光了也不心疼。这一世虽然宫岛没养面首,花钱的毛病依旧没变。
这种生活方式及管理漏洞注定做不好生意,之所以让她经营烟土,也是因为知道她这个短板。里见甫靠卖烟土给日本侵略者提供经济支撑,宫岛东珍拿到钱就只会花天酒地。只要把这门生意交给她控制,日本人的财政就得持续流血,也算是一种打击日本人财政的手段。
他心里有数,嘴上则奉承着:“我也是大宅门出身,理解格格的难处。外人看来格格家大业大不愁吃穿却不知当家人的难处。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格格却要操持成千上万人的吃喝,用钱的地方自然就多。这种苦楚不足为外人道,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磨破嘴皮子也没用。日本自己国内也不乏贵族,也该体谅格格的难处,不会赶尽杀绝。”
“说得好!果然是我的知己!”宫岛的目光重流露出一丝异彩,显然事到临头她也在为自己钱财的去向伤脑筋。固然搞清楚钱花在哪里未必能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让人心情舒畅,不至于当个糊涂鬼。宁立这句客套话,于宫岛而相当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这个借口如果宫岛自己说难免有托词嫌疑,从宁立嘴里听到便能骗过自己。一句话既是解忧也是保全颜面,宫岛因此看宁立越发顺眼。
“我的难处只有你明白。祖上留给我的家业足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我不能只管我自己。我得考虑我们旗人的江山,我得效忠于皇帝。忠臣孝子不止男人能当,女人也一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忠臣不分男女,穆桂英、花木兰都是女儿身,论起报效国家不比男人差劲。格格身为安总司令,自然要负担部下开销。咱们做这烟土生意,本就是为了帮格格筹措军饷,利润佣来养兵最正常不过。”
“这门烟土生意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兴大业,这是日本政府对我们的承诺,也是大东亚共荣的实际表现。可是不管哪个国家都难免有误国奸臣,日本也不例外。有些人蓄意破坏亲善,对安百般刁难克扣军饷。这是我们旗人自己的军队,日本人可以不管他们死活,我不能不管。我是大清的格格,也是安的司令,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让他们吃饱穿暖!”
宫岛东珍说到这里挺起了胸膛,仿佛回到了操场上正在检阅手下部队,身上肚兜已经变成了大礼服,威风凛凛气势十足。留声机里传出女人优美的歌声:“那太阳已残,那归鸟在唱,叫我两赶快回家乡……”
“人总是要回家乡的,当初我帮助土肥原把皇帝从天津带走,又亲手把皇后送到盛京,未来也该由我护送他们回到紫禁城重新坐回宝座之上,这是我的本分。”宫岛神情坚毅:
“做这件事必须用我们自己的军队,不能用日本兵,否则就是对不起祖宗。可是养兵就要花钱,要想练一支精兵,花费就更是高得吓人。当年祖宗养北洋六镇养到国穷财尽,我养安也是一样。军队就像一头怪兽,每天睁开眼睛就要用数不清的钱去喂,否则这头怪兽就会变小、变弱直到饿死。我们大清要想扬眉吐气重整河山,军队只能越来越强不能越来越弱,不管多少钱都得花。我原本以为靠这门生意可以养兵也能支付各方开销,可是我想错了。我把所有赚来的钱都拿去养兵,结果还是不够。那些人的分红,上面的分润就更不用说。我欠的债数目惊人,退一步就死无葬身之地,你让我往哪退”
宁立无视宫岛目光中隐含的锋刃,依旧是一副全心全意为友人想出路的态度。“事情不会那么严重,格格为的是公事又不是中饱私囊,安也是大日本帝国的门面,格格养活他们就是为帝国争面子。何况他们一直说要共荣,既然是共荣,钱自然也要大家
第四百四十四章 借题发挥
“未经通报擅自闯入,打搅了二位的好事,是我的不对。实在是上峰命令太急,让我失去了分寸。在此向二位表示诚挚的歉意,你们一定要原谅我。”
擅自冲入密室的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相貌平平,头顶寸草不生,只在两鬓留有几许稀疏毛发苟延残喘。来人穿一身中山装,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不带丝毫日本口音似乎是个来自南方的知识分子,可是宁立第一眼看到就已经认出他的身份:未来的亚洲鸦片大王如今日本新闻界骨干里见甫。
里见甫举止十分斯文,道歉的语气也非常诚恳,可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以及看到宫岛东珍身体时毫不掩饰地贪婪目光,证明他这番语毫无诚意。
敢一路闯到宫岛东珍的密室就证明里见甫并不怕这个魔女,所谓的道歉也就是敷衍场面不至于让宫岛下不来台。
里见甫在新闻界工作,又和高层多有往来,对于所谓大东亚共荣是怎么回事以及宫岛的地位一清二楚。何况这次工作本就是特高课命令,更加有恃无恐。直冲金船密室这一行为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向宫岛示威。
宫岛将略虽然不足但是急智无亏,在刹那间也想到了办法应对。因此当里见甫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赤身抱在一起的宫岛和宁立,以及满面惊慌的百合子。
直接闯密室没什么关系,撞见幽会现场就有点说不过去。不管中外,这种床帏之事都属于个人。宫岛不管名声再怎么差,也没豪放到公开把这种事展览给别人看的地步。她毕竟还是前清格格日本人的政治吉祥物,于其尊严总要格外保全。
里见甫撞破她的私生活,公事就变成了私事,奉的命令级别再高也不能不顾情理,宫岛也就有了发作的空间。
“滚出去!”宫岛语气中满是怒气,拼命往宁立怀里钻,让他帮自己遮挡身体。可是在这个行动中,又故意把自己迷人的身段裸露在外吸引里见甫的视线。里见甫按着日本人的规矩鞠躬行礼倒退而出,宫岛则呵斥着:“不懂规矩的野种!连随手关门都不知道,一看就没家教!”
房门在里见甫面前关闭,后者脸上无喜无怒,掏出怀表计算时间,十分钟后伸手敲响房门。
再次走进时,房间里的人已经穿戴整齐。宫岛东珍身穿大礼服斜靠在太师椅上,嘴里叼着雪茄,翘着二郎腿,马靴轻轻摆动,面色阴沉如铁,猴子在她肩膀上朝里见甫呲牙咧嘴做出凶相。宁立坐在她下手位置,脸色也非常难看。两人看着对面站着的里见甫都不说话,也没有让他就坐的表示。
里见甫神色自若,既没表现出尴尬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他很清楚这是宫岛东珍所用的诡计。自己身上带有土肥原的书信,要求宫岛东珍把“必要工作”移交给自己处理。
虽然日本在国际上已经没有多少体面可,但是上层大佬们总归还是爱惜羽毛,像是贩卖烟土乃至白面儿这种事,还是要弄个遮羞布,不能以日本帝国官方机构经营,更不能留下手令之类的东西以免落人口实形成证据。这封私人书信等同命令,宫岛东珍再怎么跋扈也不敢不遵从。
可是这个女人拿出这么一手,反倒是在情绪上占领了主动权。她的霸道和放荡人所共知,被捉奸在床对她而不算什么丑闻。偏又能借着这个由头对自己发作,借这种私人情绪抵消公事命令。不愧是能为帝国效力主持华北调略的女人,确实有几分巧变。不过这种小聪明在大势面前毫无意义,里见甫心中也没当回事。
在他眼里,宫岛无非是高级娼妓,不管是安司令还是情报机构少佐军衔都是为了让娼妓能够卖个好价钱所做的包装。对于日本内部人员来说毫无作用。
虽然从官方身份上看,里见甫连军职都没有,目前连国通社主干事职位也已经交卸,充其量只是个报人。但是在日本情报体系内他的身份比宫岛更高,权力也更大。
眼下日本的舆论宣传战线,主要由里见甫负责,背后还有影佐为靠山根深蒂固。宫岛“东方玛塔哈利”这个绰号本身就充满香艳意味,于职业素养和个人能力并无多少助益。日本情报体系内部一部分男性官员从根子上就看不起女谍报员,认为她们就是帝国的娼妓,宫岛这种私生活不检点的女谍更不用说。
里见甫虽然是个标准的文人,却和少壮派军人立场接近,信奉功名当靠军刀获取,看不起不能在一线厮杀的同僚,更别说以色相出名的女子。从第一看看到宫岛开始,里见甫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得到她的身体。
他这么想并非是被宫岛美色所迷,而是认为这是必要的流程。自己作为胜利者利用享用失败者的女眷、钱财,宫岛以及她身后的日本女子,都应该是自己的战利品。
以战胜者自居的里见甫把宫岛的这种反应视为垂死挣扎并未在意,双方对峙持续了约一分钟,里见甫才主动开口。
“这位是宁督察吧久仰阁下的大名,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见面。新女性报纸上经常刊登阁下的事迹和照片,不过我必须说一句,您本人比照片更英俊。”
宁立哼了一声没说话。生了两个孩子之后的汤巧珍最喜欢做的事,莫过于打着采访、专访、专栏等名目在报纸上刊登自己和宁立合影,把这种合照当成结婚照以作自我安慰。家里人心里全都有数,也没人点破或是阻止。里见甫这句话证明他一直关注英租界的报纸,汤巧珍那份报纸已经进入他视线。
里见甫继
第四百四十五章 卷土重来(上)
寓所内。
一个下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用棉球蘸酒精为里见甫擦拭伤口,在里见甫对面,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男子坐在大班椅上看着鼻青脸肿的里见甫,面色阴沉目光凶悍。和里见甫一样,这男人也是一颗光头,如果此时南京那位凯申先生也在现场,房间里必定光芒万丈。
这男子的相貌本就生得严肃,此时心怀怒气,脸色就更有些阴森可怖。他身上穿着便装,衣饰极为华贵一副富商打扮,可是只看他的眼神和身上那股子杀气便没人会把他当成商贾看待。即便是其身上并未携带武器,人们也会下意识地把他视为赳赳武夫。
上药的下面对里见甫背对这个中年人,可在其目光注视下依旧忍不住转动身躯耸动肩膀,仿佛背后对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出鞘利刃,稍不留神就会被其刺伤。
这个中年人便是里见甫这次同行助手,也是伪满洲国第一任警务司长,被人称为“哈尔滨夜皇帝”的甘粕正彦。
甘粕的叔父在陆军担任少将,于家中极有威望,甘粕从少年时便以叔父为偶像,行举止处处模仿,养成了自己的军人气质。即便是后来以醇酒美人自娱消遣,这种气质依旧难以改变。
他说话声音不高语气铿锵有力,“我对日租界的帮会力量做了考察,确信他们只是群寄生虫,无用的废物。他们畏惧权威,不敢挑战秩序,相反倒刻意维护秩序。一名徒手巡警就能让数十名帮会分子畏惧,他们甚至不敢装备枪械,也没有多少武艺训练。和那些哈尔滨的亡命徒比,这里的江湖人就像是一群孩子。东北的绿林马贼远比他们骁勇善战,一样要臣服于帝国脚下。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又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不管是英租界警官还是所谓大亨,冒犯帝国都是死罪。”
“多谢甘粕兄的厚爱,些许小事不必大动干戈。”里见甫忍痛的功夫并不逊色于本地以挨打为能的混混,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方才下女擦碘酒时一声不吭,此时开口依旧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异常。
他挥挥手示意下女离开,等到对方关上房门之后,里见甫脸上忽而露出笑容。
“你这位哈尔滨夜皇帝如果出马,干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自然不是难事。可是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只是为了给我出气就杀掉宁立,不是白白便宜了吉川幸盛他可是一直盼着你这么做又不肯有所表示,我们总不能白给他效力。何况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现在结果了宁立,只会让宫岛东珍欢喜。对这种女人来说,损失一个面首算不了什么,她只要在本地帮会中刻意宣传,我们就会成为此地江湖势力的第一号对手。”
甘粕在宁立前世曾经成功让满映公司起死回生,自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虽然举止神态像是个军人,实际并不缺乏商人的聪敏与权变。于里见甫所考虑的问题也心知肚明,但是基于两人的友谊以及里见甫所受的伤他必须表个态度,证明自己立场所在。
两人之间算不上生死之交,可是这次的工作乃是合作关系,又有之前哈尔滨合作经历,终究是比普通人的关系亲近。再者两人在某些方面的看法相同,都认为日本人天生高人一等,不能受外人欺负,尤其是不能被中国人欺负。
对宫岛东珍的看法两人也差不多,甘粕在哈尔滨当夜皇帝时玩弄的女人不知多少,心中也早想着一亲这魔女芳泽。问题是他的地位不高不低不上不下,宫岛东珍结交的日本高官显贵甚多他靠不上前,这次到了天津心中多少也有些念想。
里见甫撞破宫岛好事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桩小事,宁立居然敢对里见甫挥舞拳头未免太不把大日本帝国放在眼里。若是为了维护帝国利益以及让宫岛知道分寸,他并不介意杀人。
“杀人当然很容易,只要一发子弹就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消失,可是比起帝国大业,这点皮外伤又或是某个狂徒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你我堂堂大和武士,又怎能被一个小女人的拙劣计谋所愚弄”
甘粕看看里见甫,后者嘿嘿笑道:“怎么你以为这点小伤就会让我失去理智这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如果连这点忍受力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为帝国效力,承担筹措军资的重任。中国的越王勾践为了大业可以尝仇人的粪便,韩信可以忍受市井无赖的胯下之辱,与他们相比,这点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里见兄……”
里见甫打断甘粕的话:“我知道,这是宫岛东珍的诡计。她知道我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去找她,便故意找来宁立与自己幽会,以便给自己找到发作的借口。先给自己找个可以发脾气的由头,再让宁立与我发生武力冲突,希望我和他刀枪相向。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当!本地人说打人莫打脸,宁立却专门以面部为攻击目标,这是为了在我们的格格面前卖好。只可惜在格格的心里,他已经成了弃子。”
如果不是脸上的瘀伤以及碘酒破坏,里见甫这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智者风范。他自己并未意识到现在模样非常违和,自顾说道:“我们的工作是收回烟土销售权力以及渠道,再把本地帮会控制在手里。看上去是两件事,实际乃是一件事。”
“烟土。”甘粕正彦吐出了两个字:“要想控制帮会最简单的手段就是钱财,只要我们能够夺回烟土生意,就有了稳定的财源。再用资金收买帮会分子,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帮会就是我们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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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卷土重来 (下)
门外男子离开天津虽然已经有两年时光,也受了些颠簸磨砺但总算没遭大罪相貌没有大的变化,摘下头上的草帽再取下墨镜,故人便不难认出他的身份:曾经叱咤风云,在天津跺一脚地面乱颤的青帮大爷袁彰武袁三爷,居然又回来了!
当日袁彰武的罪名虽然没有扣实,可是他潜逃出津不打自招,官方便把郭建章被杀宁立遇刺的罪名都落在他身上。固然民国的法律所管辖范围有限,袁彰武只要逃出山海关就拿他没办法,但是在天津本地终究是逃犯身份。如今郭建章的命案未销,他却重返家园,让其弟子惊诧之余又不免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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