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摘星拿月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鲁西华
章昭家里很安静,除了他有动作之外,没有其余一点声音。
老父亲的刚刚离世,章昭却没有哭泣,眼中更多的是迫不及待和隐藏在最深处的痛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几步来到一个木龛前。
简简单单的木龛上,放着一张黑白照片和一尊香炉、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骨灰盒上同样有一张照片,只不过年轻不少。
照片上是两位女性,看上去很像,一位中年,一位青年,中年的看上去勤劳持家,青年的看上去青春可人,两位都仿佛在对着这面前的人微笑。
章昭取出几只香点燃,插在照片前的香炉中,香火慢慢升腾,照片中的人像变得模糊起来。
“妈妈、姐姐,爸爸刚才已经走了,去找你们了,这个家已经没了,希望你们在另外一边能好好团聚。不久,我也会来找你们,希望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能够安安心心地永远在一起。”
章昭说完这几句话,一把拉开紧闭的房门,喧闹的声音一下就涌进这个冰冷的房间。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仿佛有说不完的细语,到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大人小孩的欢笑声。
今天是2000年的除夕,时间是中午,这也是人们迈入新千年到来的第一个春节,一个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
章昭没有出门,反而是将窗帘拉开了一些,一双冷眼透过二楼的窗户观察着门口的街道邻居家的热热闹闹地出来一群人,相互召唤着上了几辆桑塔纳轿车。有人抬头冲着章昭这个方向撇了几眼,不知道说了什么,立刻引来众人的笑声。
一行人你呼我唤地驾车远去,街面上又恢复了暂时的安静。
章昭安静地望着几辆车消失在公路尽头的岔路口,那是上四岥山的路,镇上很多户人家的祖坟都埋在四岥山里。章昭的妈妈同样被埋在四岥山深处,除夕这天也是一个当地祭祖的日子。
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特别是在这西秦大地,看着不高,却意外地明亮,照得章昭眼睛发晕,思绪一下就飞到了12年前的那个夏天,似乎当时太阳也是这么亮呢,但是却照不暖人心。
那天同样是一个中午,13岁的章昭被18岁的姐姐带着在家中做暑假作业,就听得外面几声吵闹,声音越来越大。
“是妈的声音!妈又和隔壁李家吵起来了!”姐姐首先反应过来,立刻起身站起来就往外冲,章昭那时还比较瘦小,反应慢了一点,不过也紧跟着姐姐往外跑。
刚到院子里,就看到之前正在铡猪草的父亲吃力地迈着残疾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往大门处走。
“女!你走前边,把你妈劝住喽,李家是村长,大儿子又在乡政府里头办事,咱们拧不过人家,吃点亏算了,别闹腾。”
“嗯”姐姐答应了下来,路过父亲身边也没停步,冲到大门外去了。
章昭反而是慢了下来,伸手挽过父亲的腰,将父亲的右臂绕过自己脖子,放在自己右肩,“大,我们一起出去。”
“好咧”
父子俩刚迈出大门,就听到不远处的屋墙拐角传来姐姐的叫声,“妈!”
父子俩心急,怕是又出了什么变故,顾不得许多,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刚来到七八米外的就看到自家婆娘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姐姐扑在婆娘身上大哭,脚边散落着一根木料棒,木料棒的一端有些血迹。
章昭的父亲是个远近闻名的木匠,不少人家做家具都来找他,家中生活条件比起其他人家来说还过得去,院中自然是不缺木料的,只是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拿了一根在手里。
“是她先动手打我,我二哥才打她的!对了,她还先吐了我一口吐沫!”李家老三捂着脑袋说道,额头上正流着血,指着地面上的木料说道。他二哥正站在弟弟身边,仔细地检查着弟弟头上的伤口,什么话也没说。
李家是村长,家中老大又在乡政府工作,李家在村里说话,那是没人敢反对的,李家老三这话说出来,也没人吱声。
自家婆娘躺在地上,大家都在围观,并没有上前帮忙,真是寒心。
父亲来不及分辨是非对错,救自家婆娘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立刻拉起哭泣不止的姐姐,“娃,和你姐把院子里拉料的板车弄出来,赶紧送你们妈去乡诊所让大夫给看看,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对,赶紧送医院才是正事!”
“我们家正军也得看看,这头皮都被打破了,要是真有什么事,李家和你们没完!”李家老二恶狠狠地说道。
围观的众人也开始七手八脚地帮起忙来。
村子和乡上离得很近,乡里的凉皮是一绝,被称为凉皮之乡,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做,便宜又好吃,正是走向全国的时。很多在家的农民都放下手中的农活,背上家乡的蒸笼,奔赴全国各大城市做起街边的凉皮生意,赚得不少。赚了钱,自然好修路,所以这乡里的交通嘛,也倒便利。
村子离着乡诊所不到三里地,载着章昭妈妈的板车很快就到了诊所门口。但是很可惜,大夫直接翻了翻眼皮,就说人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章昭记得那时自己的脑子都是懵的,很多事情都是别人叫着自己做,自己才去做,要不然就一直呆在原地,连动都不动。
死了人,章昭的父亲自然不能罢休,立刻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同样带来了法医,这个时候,乡诊所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章昭还记得那个面无表情的法医当着自己和姐姐的面,切开了妈妈的头皮。妈妈的头发没有剃,连着头皮就这样被剥开,耸搭在眼睛那里。
章昭当时已经吓傻了,不知道蒙住眼睛,眼前看到的就是一颗鲜红的人头。
法医用随身的小锯子将妈妈的头骨锯开,就跟父亲平时锯木料一样,章昭头一次知道,原来人和木头没什么区别。
章昭接下来一个星期,脑袋里都是木的,闭上眼全是妈妈凄惨的模样。
当天晚上,李家当家的,也就是村里的村长来了,找到章昭父亲,不知道说了什么,紧接着,两家人就上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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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情似有情(上)
(作者郑重声明:本小说中出现的任何人和事均与现实无关,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章昭打开小院的后门,溜到街上,他筹谋这一天很久了。
衣服选的是在集市上买来的从未在人前穿过的二手旧衣,这样的话,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外来者,不会引起李家的过度警觉。
帽子口罩为的是避免村里熟人短时间内认出自己,出言警示,便于接近目标。
大街上,几辆车靠着路边停下,参加祭祖的十几口李家人有说有笑地下车,准备举行家宴了。
李家的当家人李自新笑呵呵地先下车往家走,身后三个儿子大包小包往车下拿,李家如今家业兴旺,李家祖宗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李家老三李正军双手提着一些祭祖的凉菜,这些被李家逝去长辈祝福过的菜肴会在一会的家宴中端上席面,每个人都吃一点,这样大家才能享受到祖先的福祉和照顾,李家的福寿才会得到延绵。
走在最后的李正军忽然觉得眼前有阴影,就看到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子将手中的塑料桶放在自家车旁边的地上,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液体。
李正军心头无名火起,你是谁啊,知道这是谁家的车吗就敢把东西随便往这放,东西洒出来弄脏了车你赔得起这话还没说出口,肩膀一沉,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男子挽住自己的脖子,眼眉之间依稀有点熟悉。
还没等李正军反应过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极低的声音,“慧姐问你好。”
做了不少坏事的李正军,一下就反应过来来人说的正是隔壁章家早几年死去的章小慧,立刻明白过来来人是谁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腰眼上一疼,全身的力气好像有了一个宣泄口,一下就流光了,紧接着喉咙一紧,呼吸困难,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倒在地上。
李正军顿时感到浑身无力,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低头一看,腰上开了一个大窟窿,血跟开了水龙头一样往外流,李家老三的三魂已经去了两魂。
章昭既然已经动手,那就不再犹豫,部队服役的经历,多年前的家庭悲剧,让他的身体一直保持比较强壮的状态。当下跻身撞开说笑不已的几名年轻男女,冲向了下一个目标,李家老二李富军。
李富军、李校军还有李家的当家人李自新,一个都不能放过。
章昭掠过李富军身边,速度丝毫没有停留,只是右手带过李富军喉咙。
刚才还被陌生男子撞得东倒西歪的李家人还没来得及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就看到李富军的颈脖处一道血箭飞起,好似书法家在书卷上肆意泼洒的墨汁,当空飞舞。
四下溅溢的鲜血配上李富军脸上犹带的笑容,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恐惧终于突破了周围男女的思想束缚,在除夕的这个午后爽性地驰骋开来,数声惊恐的尖叫相互编织,化成一张世态的罗绮。
李家老大李校军因为身后的变故,豁然转身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当胸而来一把利刃。
利刃如同切割猪肉一般,轻易而举地划开李校军的胸腹,那些丑陋的内脏仿佛迫不及待地涌出,迎向这个被悄然污浊的世界。
当恐惧的尖叫变成绝望的呐喊,女声之中又参杂着孩子的哭啼,让这个隐忍十二年,为母为姐复仇的画面,顿时添上了几分鲜明。
六十一岁李自新浑身瘫软靠在自家新建小院的大门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近处倒在地上,内脏流了一地三十七岁的老大;抱着脖子倒在血泊中、蜷着身子、口鼻流血三十二岁的老二;以及远处倒在车边生死不知二十九岁的幺儿。
几秒钟的时间,一个儿孙满堂的李家就遭到几乎灭门之灾。
这是祖宗的保佑,还是祖宗的惩罚
李自新来不及想太多,那持刃男子就已经来到面前,一双冷目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是章”男子没有多话,匕首立刻划开李自新喉咙,紧接着胸口一凉。李自新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认出来者是谁,却眼前一黑,下面的话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咔嚓!青天白日里,陡然一道闪电在李家新建小院上空
第9章 无情似有情(中)
(作者郑重声明:本小说中出现的任何人和事均与现实无关,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章昭没有打扰母亲的棺椁,而是将父亲和姐姐用衣服和雨衣紧紧裹住,安放在了母亲身边,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泼洒的暴雨,让章昭来不及多想,又重新把泥土合上。参杂着大量泥水的土壤变得额外沉重和泥泞,为了不让过多的雨水淹没母亲的棺椁和父亲的遗体,章昭只能在旁边再挖上一道小沟,使得雨水流出来。
当章昭把最后一锹土掩埋上的时候,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雨下得太大,四岥山上很多地方变成一条条小溪,通往各家坟地的山路小道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雨衣留给父亲、姐姐作了最后的遮盖,身上的衣服早早就湿透了,那三千元钱还好用塑料袋裹住,自己该何去何从
逃跑往哪里跑西秦大地位于华夏正中部,往西是戈壁,往北是草原,往南是大山,往东是平原,要想越境千难万难,而且,恐怕这个时候官兵已经在附近道路开始布控了。
就在章昭无所适从的时候,他仿佛看到远处大雨之中传出一点火光。
对!是火光!
这里怎么会有火章昭疑惑了。但是出于人类本能上对于光明的渴望,章昭还是冒着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火光处而去了。
那火光不大不小,不远不近,章昭走了一段山路,那火光依旧在前面吊着。
就在章昭几乎怀疑这就是村里老人口中相传的山中精怪,喜欢在夜里点上野灯鬼火,勾引走夜路的人前去问路,伺机吸人魂魄的老故事的时候。
七拐八拐的山路尽头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庙,一座几乎在下一刻就要倒塌的小庙,四面庙墙已经坍塌了两面半,只剩下个残破的庙顶斜靠在其余的一面半庙墙上勉力地支撑着,那火光就是从半面残垣上的圆窗之中透了出来。
章昭从昨天晚上起就没吃东西,父亲的油尽灯枯使得他不敢擅离床边半步。李家祭祖的时间就在除夕,这是一年之中难得的全家团聚的日子,四名凶手一个不差聚在一起。要是过了除夕当日,三兄弟回县里、去官府,短时间内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
父亲离世,总要下葬,要是被李家得知,只怕又要起什么歹心。只有做贼千日,没有防贼千日的,按照他们对待姐姐的手段,再加上李家在县里的关系网,自己除了远离故土,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一了百了。
现在,终于手刃四人,报了血仇,又冒着暴雨走了十几里山路,再把父亲姐姐埋下,章昭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挺不住了,肚子里饿得直冒酸水,见到火光,也是欣喜,那就等于见到了救星,终于可以烤干衣服,再把肉罐头烤着吃了。现在距离自己杀人不过三个多小时,想必这寺坡山深处还无人所知道这件事情,也就谈不上通缉不通缉。
想到这里,章昭的脚步不由得轻快许多,还好自己穿的是雨靴,要是普通皮靴,只怕全是雨水和泥浆,走路都费劲,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不迟。
走到破庙跟前,章昭这才发现现实的环境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恶劣。
这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的庙宇原本就不大,约么着只有十来个平方的样子,材料倒是实在,都是青砖黑瓦砌成。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这庙早就塌了,并非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所致,看这乱石铺地,极有可能是因为早年的山崩。
庙墙被滚落的山石冲塌,导致庙顶落了下来,将庙中供奉的不知名神像都拦腰砸断。
神像的上半身滚到山石堆里,只露出个断茬,上面布满了树藤和青苔,这就不是一两年能够形成的了,也不知此处荒废了多少年月。
神像的下半截勉励地支撑着半落的庙顶,和剩余的一面半庙墙共同形成了一个五六平方大小的干燥空间,一堆柴火正烧着。巧就巧在,这坍塌形成的狭小空间刚好阻挡了穿越山间的寒风,使得地上的柴火烧得很旺,一点不受影响。
柴火上打了个架子,上面串着两只被开膛破肚剥了皮的兔子,一个瘦小的身子蜷缩在火堆前,正背对着章昭。一头灰白的头发挽了个发髻,上面插了个玉簪。兔子身上不知道刷了什么调味油,焦香四溢,正一颗一颗往下滴着,落到火堆里,噼里啪啦直响。
“您好,我是上山来祭祖的,因为喜欢山景和亲戚们失散了,这场大雨来得太突然,天色又黑,在山中转了半天,找不到下山的道路,刚才看到这边有火光,就过来了,实在是打扰了。不知道,能不能借火烤烤,我浑身都湿透了。”
那背影听闻这话,却没回身,“都是过客,无需多礼,贫道也是借此地取火果腹,岂有拒客之理,你若愿意,可坐在里面,那里暖和一些。”
章昭心里咯噔一下,这人自称老道,声音听起来确实苍老,怎么说话这么古怪,古里古气的,不像现代人的言谈,难道说自己真的是遇上精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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