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那便请张将军核覆,到底有无胡贲这个人,又有无与崔使君千金婚配就成。”窦申脖子伸着,青筋都爆出来。
“唉,若真的闹到那个地步,有必要吗”韩滉言语当中,似乎在给崔宽坦承的最后机会。
“请崔使君尽快给南阳公一个答复,到底有无胡贲这位军将!”窦参再度蛮横起来,对崔宽几乎是勒令的语气。
“嗨......”崔宽也炸毛起来,握拳成风:你这个窦参简直霸道得不行,我升平坊崔宅的院内事,岂容你如此咄咄逼人指手画脚,还把不把我家兄,堂堂尚书仆射、朔方节度使、灵州大都督放在眼里果然我侄女婿说得没错,今日要是屈从你的威势,以后就算云和嫁到你家里去,怕是羊入虎口,骨头渣都不会给我剩下来,何况云和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窦参你把我当任意宰割的羊,可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哪怕是羊,着急了也要用角顶人的。
就在崔宽起身,要和窦参彻底掀桌子翻脸时,“谁说没胡贲这个人”此刻,设亭外忽然传来了如此的声音。
这时亭内的人都愣住了,接着转眼看到——曲廊处,一位头戴金冠附金蝉,着锦云团花窄袍,勒白玉腰带的年轻人,英姿勃勃,微黑而健康的脸庞上目光炯炯,高瘦的脸颊下一抹胡须显得格外精神,李泌、刘晏、曹王皋、贾耽、杜黄裳、杜佑、高岳、韦皋等大员都在其旁,前呼后拥,直入设亭而来。
“是普王......他到了襄阳了。”这下就算是韩滉,也不得不急忙走下台阶,上前奉礼。
“你们啊,在这吵嚷个什么,设赌局”普王嘻嘻笑起来,接着用手捻了下
胡须,眼神里带着玩世不恭,“干脆让小王也来撩个零得了。”
“绝非赌局,不过窦留台有疑问,想崔使君回答而已。”韩滉急忙说。
普王眉毛一挑,笑出声来,对韩滉说:“小王这也是句贫相话,南阳公切莫见怪。可方才听到胡贲的名字,莫不是我那兴元府的牙将胡贲”
言毕,普王回身,调皮地对高岳和韦皋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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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万谎便为真
很快,普王又去飞马逐球,还拉着亲族曹王皋一道。
襄阳城的汉阴大驿里,除去每日礼仪性的夜宴外,各位大臣间的明暗议事也在不断延伸。
当然暂时最受打击的还是东都留台中丞窦参,他精心谋划的族子婚事告吹,于是连续几天,在黑帷里和“五兄”窃窃嘀咕起来。
“芝蕙啊,你是说服叔岳父,又串通了普王,捏造个兴元府牙将胡贲来,现在窦参他叔侄俩暂且被压制下去,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事情败露了可如何是好更何况,马上回兴元府后,若云和知道我俩和她父亲,擅作主张把她婚配给了个不存在的男子——我怕我会......”高岳住宿的驿站偏厅内,高岳说到最后一句时,尤其感到害怕,毕竟他妻妹比公主还要可怕。
当然,还有个婶娘卢氏呢!
先前只顾着保护云和,虽然取得成功,但后遗症也是有的,并且很棘手。
可正在替他整理信札文牒的芝蕙却不以为意,反而脸色红晕,带着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芝蕙就知道,三兄其实还是三兄,那个能带着所有太学生冲入大明宫敲登闻鼓的,是个能担当的儿郎。”
“行行行,我敲登闻鼓后,都做好人皮被扒下来蒙鼓的准备了,这次也不例外。”高岳言毕,一下子坐在筐床上,满脑子想着如何收场。
芝蕙笑笑,接着又过来劝慰着三兄,说不要担心,我估计竟儿小姨娘应该感到开心才是,疏通关节的事交给我就行。
“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去弥补的。”高岳痛心地说到。
“所以就得让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谎言里来,十个百个谎言自然无法弥补,可千个万个,那就自然不成谎言,届时所有人会自行有默契和办法,让谎言不被戳破。”
高岳倒吸口凉气,望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芝蕙,觉得她忽然间说的好可怕,但却好有道理。
她不是薛炼师带出来的吗怎么我觉得她比炼师厉害多了。
不久,刘晏的仆人旺达站在门口,称主人在西小亭内,有事想对少尹说。
高岳一听说刘晏找他,即刻跑了出去。
然后旺达就蹲坐在庭院内,和韦驮天一道,用小棍棒逗弄着草间的小虫玩,时不时两人对视,发出阵傻笑。
等到高岳步入西亭小院时,却发觉李泌和贾耽也在场。
“小友逸崧,使相说你当初的策问很精彩,恰好我和贾敦诗现在也有个疑难,亟需解决,不妨我们就在这西亭内,不用纸笔,只用口腹相谈好了。”一见到高岳,李泌就提出了话题。
那边刘晏立着不动,微笑看着自己,觉得这个策问自己肯定能答复好。
高岳便很恭敬地坐下来。
接着李泌便询问说:“逸崧离京前,须知圣主设司金吾,驱逐胡商,籍没其祠堂、家产、牲畜的事。”
“确有此事。”
“然圣主昨日遣北司敕使而来,称胡商虽走,但京城当中原本为这群胡商护祠保市的胡客们(大多是低端人口),却很难驱走,朝廷的客省、鸿胪寺负担依旧很重。且自胡商走后,这群人便等于失业,长久下去,也是个不稳因素。圣主现在就担心,这群住久长安城的胡客籍人,会至河中,去投李怀光的叛军,或者出同华二州为山棚,威胁漕运。”
结果高岳没回答,先叹口气。
李泌、贾耽和刘晏都感到奇怪,为何这高少尹还未策问,就开始长吁短叹。
13.不入潼关门
修器仗钱,就是各地方镇用来整修制造兵器的钱,高岳在泾原、兴元都待过,对这一块是了解的,让他悲哀的是,唐军在这方面的支出很少,各方镇军府平均每年数千贯到万贯,大致和幕府僚佐的俸料差不多,有时候还比不上军府里一场奢侈的宴会。如此,现在唐军的战斗力,当然和盛唐时期相差甚远。
如今李泌如真的能把省下来的礼宾费,充作各方镇的修器仗钱,对高岳而言,自然是个好消息。
听到高岳的这个方案后,贾耽也非常高兴,他当即说到,其实出去淹留长安城的胡客、蕃子和安西北庭的将校子弟可充禁军外,李希烈败亡后金商防御使樊泽最近招抚了数千山棚(李叔汶、莫六浑部),也可送入京城里当禁军。
正在众人兴致勃勃地议论间,忽然院门外的驿卒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对贾耽说到:“节,节下,有北司使自上都而来,说是有敕书下达!”
“哦”贾耽和李泌都不由得心思一动。
这些日子,他们其实也在等着京城的消息,皇帝对自己白麻宣下的消息。
要说颜真卿和萧昕辞任后,这二位对相位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假的,特别是李泌,他在外地辗转这么多年,先是被元载排挤,后又遭常衮忌恨,按照朝野里的威望,早该回朝为相了,先前颜真卿就在给他的信中透露过:我在陛下面前举荐了少源你,而萧门郎则举荐了贾敦诗。
又有前任宰相的推举,这等于是加上双保险。
这时,一名身着锦衣的中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入进来,众人便上前致礼。
“恭喜李大夫,圣主可你为陕虢防御观察使,兼陕州转运使,并为左散骑常侍,每月至中书省当直一日。”
李泌当即愣住了。
等了这么多年,陛下还是没给我宰执的位子,连御史大夫的宪衔都不给我,让我去当陕虢防御观察使......就是叫我督运三门峡的漕运啊!
旁边的高岳和刘晏也都呆了。
很明显,皇帝李适还是不想让李泌当宰相,他又反覆了。
不过李泌毕竟是修道的,内心可自宽,脸上是不动声色,在口诵圣恩后即接下敕书。
接下来中使转向贾耽。
贾耽微微叹口气,似乎已经明白:他和李泌大概是一样的待遇。
果然,中使又宣读了对贾耽的安排:辞山南东道节度使,任洛阳城的东都留后,而山南东道节度使由原金商防御使樊泽接替。
至于樊泽的金商防御使,则交给韩滉的弟弟韩洄去担任。
“敢问敕使,二位黄门侍郎”李泌这时没忍住,询问了皇帝对宰相班子的人选安排。
那中使告诉他,右散骑常侍张延赏得河东奉诚军统帅马燧的推举,白麻宣下为黄门侍郎;至于另外位黄门侍郎,则由原宣武、永平军都统节度使李勉入京担当。
等到中使走后,李泌苦笑起来,仰着脸看着被院子围住的天空,留着苦涩的背影对着高岳,长啸数声后,从容地说:“可惜啊可惜啊敦诗,原本以为你我会有番作为,哪想到连潼关都进不去。”
李泌的陕虢,及贾耽的东都,正好和
关中京畿隔着道潼关。
“少源!”这时,刘晏唤住他。
李泌回头望去,只听刘晏沉着声,对他和贾耽说了句:“真金都须煅烧时,且稍忍耐。”
听完这话后,李泌和贾耽都有所悟,便双双向刘晏行礼,而后辞别。
这时整个西亭小院里只剩刘晏和高岳两人。
“兴元府里没
14.争斗何日休
是的,以皇帝李适的秉性来说,若杜佑真的将方案呈交上去,这位肯定是会答应的,因为他很忌惮韩滉如今的实力。韩滉靠什么呼风唤雨呢不就靠掌握了扬子江巡院,并独占了宣歙、浙西、浙东三道的财赋,而后又联络窦参及中原几个方镇,握有汴水的转运权。
如采纳杜佑的“鸿沟方案”,皇帝会毫不犹豫地在鸡鸣岗设置个大转运院,并且绝对会新设个“淮颍转运使”,那样韩滉的地位便会受到严重挑战。
怪不得韩滉那日对杜佑动了雷霆之怒,并发誓要阻断杜佑的仕途。
接着刘晏又说,其实杜佑的新漕运方案触犯的何止是宣润一个方镇呢
“是也,而今江淮的漕河,即是一道邗沟,这道邗沟就勾连起淮南、宣润两个重镇的利益;邗沟自淮安,转入淮水,又经埇桥(今安徽宿州)入汴水(即通济渠),再至洛阳一带,如此又勾连起中原数个方镇的利益。所以届时激烈反对杜君卿的,怕是不止韩滉一人,还有淄青的李纳、宣武军刘玄佐、永平军李澄,甚至刚刚入朝为宰的李勉。”说完这些高岳不由得感慨:
古今中外,改革哪有真的那么容易的。教科书里所言的改革,大多因利益集团的阻碍而失败,那么什么叫利益集团,这些不就是吗
“那晏相你”高岳下面,不由得关注刘晏对此的态度。
可刘晏却摇摇头,拍着膝盖说,既然萧中明和颜鲁公已辞去相位,等到我回京后,也要辞去使相的位子。
“我老啦......”刘晏指着两鬓苍苍的白发,“逸崧,不管本钱是大是小,还有没有兴致高唱那首渭城曲,我也能明白,属于我的时代已经结束啦......当初我苦心在各处创设的巡院,造长纲进奉船,目的就是为了更方便地将各地的财富输送到京师去,来支撑起这个天下,不让它倾圮下来。当时我目送着一艘艘进奉船扬帆而去,总是在想,等到这一艘过了三门峡,到长安的东渭桥后,也许天下会就此泰宁下来。就是抱着如此的想法,一艘又一艘船在我的视野里出发,不断启碇的浪花里,谁想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我的头发由黑而白,腰由直而驼,可这个天下啊,唉,不说了,连我一手造起来的八处巡院,如今也成了大臣们互相争权的场所,可失陷数十年的河陇之地,却犹自在西蕃的手中,无人解问。逸崧,我累了,你建议将政权、财权合一的宰相,我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实现。如我回京继续为使相判度支,圣主肯定会推我来和韩滉争斗,所以我不得不提前抽身而出。”
“那崔玄宰......”高岳清楚,刘晏若走,火力肯定会集中在崔造的身上。
刘晏摇摇头,说实在顾不上,杜佑也好,崔造也罢,各安其命好了。
“晏相.......你若走后,谁可......”
“逸崧你问的是,谁可继承我的事业,对不对是你。”言毕后,刘晏意味深长地看了高岳眼,又补充了句,“但,不是现在。”
“晏相所言的,岳已经明白。”
“好好在兴元府呆着,君子择机而动,必要时不用顾惜名声。”刘晏说完后,手里捻着几枚东西,摆入了高岳的掌心。
借着小亭里的光线,高岳看到掌心里的,正是他穿越带来的几枚硬币。
“这钱是属于逸崧的。我大唐怕是铸造不出来喽......逸崧啊记住,你继承的,不是我的官位,而应该是我的志向。”
高岳急忙在席位上,对着刘晏端端正正地拜了再拜。
刘
15.万里未到乡
等到高郢进入李怀光所在的府衙堂中时,发觉这位全身蒙着素白色的袍衫,顿时觉得最关键的时刻到来。
“公楚先生,悔不该不听你的劝导,擅自过了渭水,入了长安城,逼迫圣主西迁,如今难辞其咎,怀光已是穷困无路了。”李怀光见到高郢,语气很平和地说到。
整个堂内,长武军的军将们,包括李怀光的几个儿子,都围坐在李怀光胡床的四周,哭声震天。
“朝廷没有中使来吗”高郢站着,也非常镇静地对李怀光说到。
“有使来,正在厢廊外。”
李怀光说得没错,堂外有皇帝的敕使尹志贞,还有个伴同来的原华清宫使卢纶。
“你该让中使进来。”
可李怀光随后只让卢纶走了进来,尹志贞却被拒之门外。
“怀光不愿再见圣主的使节,即便见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怀光和朝廷间的恩义,早已经断绝掉了。”李怀光苦涩地笑起来。
而卢纶走入进来后,却捧着张铁券,这是尹方才转交给他的,说这铁券是皇帝赐给李怀光的,只要河中府还在抵抗的长武军士兵能放下武器降服,皇帝保证李怀光不死,长武军上下不死。
李怀光伸手,自卢纶那里接过铁券,接着抬眼缓缓地问高郢,“公楚先生依你的高见,怀光为何会反逆”
“你出身渤海靺鞨,父子久为边将,虽为朝廷立下些许功勋,然素来不识礼仪教化,骄纵之下,遂成叛逆,但若及时悔改,收下铁券后出城投降马令公,尚可保全性命。”
听完高郢的话后,李怀光仰面苍凉地大笑起来,而后他垂下脑袋,喃喃道:“礼仪教化礼仪教化这朝廷的礼仪教化,实则就是尔虞我诈,怀光出身异族,生性鲁钝,怕就是再活三辈子,也参悟不透啊!怀光只晓得两件事,第一件事......”言毕,李怀光用手指着伏地而哭的长武军的将佐,“他们大多出身朔方,曾跟着郭老令公征战沙场数十载,对朝廷不可谓不忠,最后是饿肚子,实实在在地因为饿了肚子,没奈何才被逼上了绝路。这点,高、崔二公也应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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