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魔百物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午夜荡秋千
“是个、好孩子啊,可惜……”
“呸呸呸,死人就不要说丧气话啦,不吉利,好歹吃了我的秘药……”
“好了,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我时辰、快到了,村子、的未来,就、交到、
第一章 番旗
汛期刚过不久的黄河,宛如一条黄色巨龙,以九曲十八弯的形式,横亘在广褒无垠的版图之上,携带大量泥沙的洪峰,片刻不停的往中下游奔走,声势滔天,如万马奔腾。
一辆绿皮公交车沿着蜿蜒的河道行进,老练的司机左右支撑着方向盘荡来荡去,车身如同一条摆尾的幼龙,胃液也跟着翻滚摇荡,车内寥寥无几的乘客,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摇晃,跟没事儿人一样,互相唠着嗑。
日上中天,没有空调的车里可不是滋味儿,所幸车里并没有几个人,空气倒还算通畅。
突然,车后方传来一阵猛拍窗户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胖子把汗噗噗的脸贴在窗户上,吐着长舌,喉结上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里面喷涌而出,正是他,用肥硕的手掌,拍着被锈死的车窗。
司机登时会意,可前方正是一个大水坑,若是轮子陷进里面,怕是会被困在这里一整天,车外骄阳似火,他可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背的等待救援,只见他足尖猛点,方向盘忽左忽右,以此延缓车身行进的速度,可这样一来,胖子越发受不了,只见他铁青着脸,两眼外翻,像是一条缺氧的鱼,紧急跑到前排,所幸那一扇窗户还能打开。
刷
哇
黄白相间的呕吐物相继飞出窗外,甚至还带着一股子葱油大饼的味道,壮观程度,堪比奔流不息的水势。
此人正是杨胖子。
据他自己所说,在医院呆着的某个夜里,受到了先祖的召唤,才心生回家祭祖的想法,刚一出院,他便不顾阻拦的跳上了长途客车。
此时的他,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好不容易停下来的车,又缓缓启动,隔着车底传来的发动机噪音,宛如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背负着重物爬山时的重重喘息声。
司机不带丝毫怜悯的踩下了油门。
吐过一阵的杨胖子感觉好多了,沿途都是黄土高坡,也没什么风景可言,除了炙风从窗外徐徐灌入,便是讨厌的洪水咆哮声,沿岸的沙石厂早已停工,工程设备停在泥浆中,与炎炎烈日周旋。
就在这时,他竟然看到一艘船,出现在奔涌的洪流中!
“真奇怪,这种水势能行船吗”杨胖子把视线转回车内,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又再度把肥硕的脑袋探出窗外。
奇怪的是,这次他再也没看到什么船,携带着泥沙奔腾不息的洪流,宛若一锅煮开了的沸水,任何坠入其中的东西,都将被卷入阴森河底。
突然,他仿佛从漩涡翻卷的地方,隐约浮出一个人影!
“青天白日,难不成见鬼了!”杨胖子不信邪,赶紧从包裹里取出调校了数次的偏光眼镜戴上。
这次不仅是一个人影,而是整艘斑驳着黄沙泥垢的船,从漩涡中涌了出来!
“喂,你们看,出大事了!”
不仅是杨胖子,连车里的乘客也将头偏了出去。司机干脆找了一处颇为平整的路面,把车停稳当了,便夺门而出。
只见巨浪翻涌间,被风摧折的桅杆显露了出来,上面挂着黑白相间的番旗,船舵把手脱离了船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它仿佛一只断线的风筝,被激浪卷入漩涡之中,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还看什么看,赶紧打电话救援啊!”司机冲着几个乘客嚷道。
这些乘客看上去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手机这类物件,在当地还算稀罕物,他们面面相觑,而后把目光聚集在穿着颇为时髦的杨胖子身上。
正欲掏出手机拨打救援电话的杨胖子,被身前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人拦住了,只听他说道,“等等,黄河今年罕见大水,此地又是回环藏风之地,龙游浅水,困龙之局,为了压制汛情,古时候,此河道附近,朝廷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祭祀,年年累积的黄金玉器多不胜数,依我看,多半是把早就沉入河底的盗宝匪船,卷上来罢了,大家莫要惊慌。”
“可那未见腐坏的黑白番旗,又怎么解释”杨胖子盯着黄浆水中沉沉浮浮的完好番旗,表示怀疑道。
这时,唯一一个没有下车的老叟,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接着说道:“恐怕,那不是什么盗宝船,而是阎王用来‘渡鬼’的船吧。”
众人面露疑惑之色,只听这个老叟,用低沉的嗓音,娓娓道出一个故事: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发生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那年,蝗灾盛行,很多地方颗粒无收,快要被饿死在地里的田鼠,不知道因为找到了什
第二章 照片
随着老叟冷不丁加快的语速,车厢内的众人,心头登时咯噔一跳,鸡皮疙瘩从颈部直窜脑门!
“众人身上早已大汗淋漓,暮色渐沉,风水师当即意识到,他们这一伙子人的举动,怕是触怒了河神,因为河神已经将这些在河底迂回过的人,当做了献给自己的贡品!”
乘客们屏住呼吸,他们知道,重头戏即将到来。
“突然,船底蓦地炸响!就像是现在胆大的小孩儿,自己用大量火药,制作的爆炸力惊人的春雷!风水师奔向船头,赫然发现,那些原本漂浮在不远处‘喉口’位置的死漂,全部浮到了船底周围!”
“砰!砰!砰!”
老叟突然拔高了音调,仿佛从他的喉咙里真的传出了当时春雷炸响般的声音!
听故事的人已经完全沉浸到当时的环境里,蓦地缩了缩脖子,被吓个半死,可越是可怕的故事就越有一种魔力,越是感到害怕,就越要逼着自己,往下听。
“船员们个个傻了眼,因为,他们从甲板上往下看,原本早就被鼠疫夺去性命的死漂,此刻正高举着手,往铁皮船底,有节律的敲击着!”
“风水师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当即做了个大胆决定,他命人降下白帆,自己用木匠的黑墨,在船帆上描摹出了一个黑色番号,就跟你们先前在漩涡中,看到的番旗一模一样!”
众人大惊失色,一个可怕的念头如瘟疫般,回荡在腾着热浪的车厢里。
“没错,那黑白番旗,自然是阎王旗号,他正是想用这种大胆的障眼法,欺骗河神,让他误以为是阎王‘渡鬼’。说来也奇怪,当他把番旗挂上去的时候,那些死漂登时恢复原样,立刻被巨浪翻涌推搡着,再度回归到‘喉口’位置,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什么诡异事件似的……”
杨胖子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倒不是说他是品学兼优、新时代的好青年,就不相信鬼神之说,而是从老叟的话里,他隐约听出来一些被他故意含糊过去的内容,比如说,那未被提及,而又显而易见的故事结局。
既然刚才所有乘客都看到了黑白番旗和那艘老旧船只,那么只能说明,当年那艘‘收尸人’的船,最后还是沉没了,但是,那又是以何种原因沉没的呢
老叟像是突然陷入极度困顿疲乏的状态,靠着爬满灰尘与污渍的靠枕,闭上了眼睛,任谁扭着他把故事讲完,都无甚反应,此时日头已向西偏转,无可奈何的乘客,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任由哮喘发作的公交车,带着他们,驶向终点。
黄河水依旧在咆哮,两岸被吞没的土地,宛如崩塌的悬崖,没走多远,杨胖子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你小子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怎么着,是想我了吧”
“我刚到医院,医生说你昨天早上就出院了,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我回老家了,我那点小伤哪里需要住那么长时间,倒是你小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啊,说说吧”杨胖子俨然一副大哥的口吻,故意沉声道。
“没什么,有点累而已。”
“喂,还记得小时候陪我回老家那次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这里回味回味童年,放松放松,也好让兄弟我开导开导你”杨胖子正准备把脚架上二郎腿,没料到老司机一脚急刹车,登时将他的脸摔到前排靠椅上,撞了个七荤八素。
“呀,啧啧,兄弟你等会儿……”
夏彦听着电话那头嚷嚷得有些厉害,不多时,杨胖子又接起了电话,气喘吁吁的说道:“兄弟,完蛋了,前头路被堵了,喂,这个地方你应该有印象的,记得那座河神廟吗就是门外放着一堆臭气熏天的鱼骨的那座廟啊。”
伸出手去抚摸白色床单的夏彦,还沉浸在为期三个月的住院时光里,如果不是那日,那个耀眼的少女将他带离医院,说不定,他还会在监护室里,百无聊赖的刷着《勇者斗恶龙》。
“喂,兄弟,你有没有在听”杨胖子嘟囔道,跟在乘客身后,最后一个下了车,此地离他姥姥家还有些距离,既然路被堵了,他只能取道小路迂回,估摸着天黑之后才能到达。
“对不起,我走神了。”夏彦直言不讳,“既然你不在这里,那我得赶回家里一趟,就不陪你闲扯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的冗长音调回荡在杨胖子手机里,他已经从寥寥无几的对话中,意识到夏彦这小子有心事,随即把电话回拨过去,电话那头以冰冷的声调,重复播放着无法接通。
“臭小子,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人怕是会误以为你进了某个邪教组织。”杨胖子背着大包,面上略有些不悦,四下张望,他记得河神庙后面有一条羊肠小道,两侧每年都会栽上新的树苗,但效果奇差,从没有一颗能活过次年,也不知是土质的关系,还是因为这里风水特异。
“小娃子,你也要去鸣凤村”
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杨胖子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讲故事的老叟。
“对啊,莫非,您也要去那里”
老叟随即点了点头,深灰色的眸子里,映着重新修葺过的河神庙,像是在敷衍道:“对啊。”
但杨胖子哪里听得出什么敷衍,一张脸明明兴奋得像是个孩子,他心里正在暗爽,想着如何软磨硬泡,把老叟没讲完的
第三章 轶事
“你们家小姐,要见我”
“是的,还请您务必赏光,毕竟我们家小姐还欠您一顿‘素食宴’呢。”
“什么!韩若芸她醒了”
一提起‘素食宴’,夏彦自然而然想到了韩若芸,要说为何被刺中心脏的韩若芸,如今好端端的活着,其实说起来,也是巧得很。
从医学上讲,人的心脏大约跟自己左手拳头一般大小,心脏健全的人类,一般情况被锐器刺中的话,很大概率是会死亡的,但冥冥中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心脏先天发育并不怎么好,心房内部本身存在着一些空洞,如果刀子只是刺中这些空洞的话,并不会致命。
韩若芸身体娇弱的原因,正是源自先天性心脏问题,所以书中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韩若芸当时被刺中心房内部的空洞,只是失血性休克,并由于使用灵力过度,而造成假死状态,再由大祭司秘药调和内体,所以,韩若芸才能从必死的一击中,侥幸活下来。
本来医生诊断,她会沉睡一段时间,可没曾想到,身体娇弱的她,竟然恢复得如此迅速,这让夏彦想到,那晚被送进抢救室里,奄奄一息的韩若芸,同样是以诡异的恢复速度,醒来。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搞不懂这一匪夷所思的问题,但自从他接触到真实的世界之后,经历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件,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陷入短暂回忆的夏彦,登时被电话那头的道谢声,拉回现实。
“恩,承蒙您的照顾,我们家小姐才恢复得这么好。”电话那头的声线显得诚意十足,没有半分惺惺作态,只听她略微停顿了片刻,以期待的语气问道:“那么,您能屈身过来一趟吗”
“恩,自然是要过来的,不过,我现在回家里了,并没有在学院,所以……”一下子将两颗悬着的巨石,从心里解放开来,让夏彦觉得恍若梦中。
“这样啊……,那实在是可惜了,”
“韩……学妹她真的已经醒过来了”夏彦突然意识到直呼韩若芸的名字有些欠妥,当即换了种称谓,想要再一次得到笃定以及确定的答案。
“恩,放心吧。”
……
夏彦在电话里表示会择日拜访之后,便挂断了电话,整个人仿佛做梦一般。
无形的压力被释放之后,他仰躺在落满灰尘的床上,疲倦蓦地袭来,敲打着他那沉甸甸的眼皮,略微受潮的天花板如漩涡般扭转,仿佛一个越旋越大的黑洞,将他的意识,尽数吸入其中。
沉睡。
……
杨胖子和老叟两人,一前一后在羊肠小道中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两侧干瘪下来的枯树宛如被吸干精血的死蛇,软绵绵的耷拉下来。杨胖子死磨硬泡,仍旧没有将老叟未曾讲完的故事给套出来。
不过他得到一个重要消息,老叟这次回乡的目的,竟然和自己差不多,一个是回乡祭祖,一个回乡祭奠老友。
他觉得,这可能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老伯,您认识徐德良吗”
老叟摆了摆头,用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说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很多人的名字,我都记不得了,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没多大变化,我可能连路都找不着了。”
徐德良是杨胖子过世的姥爷,论年龄,确实还跟这位老叟差了快两轮,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一个熟人名字,用来撬开老叟心扉,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一条稍微宽敞一点的路出现在二人面前。
杨胖子自然识得此路,左边是通往西边采石场的路,而右边,则是进村的路,杨胖子本以为老叟会跟自己一样,先进村落脚,没想到,老叟抬起脚就要往村西方向走去。
“欸,老伯,那边是采石场,没有什么人户的,您是不是太久没回来了”杨胖子秉持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优良作风(虽然已经到了黄河……),拦住了与之分道扬镳的老叟。
“小娃子,我正是要去采石场,我那些老朋友的子嗣,现在改行做起了采砂石的营生,我自然是要去那里的。”
“可现在河水泛滥,采石场恐怕早就被水淹了。”杨胖子想起沿途看到的被洪流淹没的采石场,这说词,倒不是为了要硬拉着老叟,而是实实在在出于担心。
“不妨事,听说那帮小子终于有了出息,修了个度假山庄,准备搞搞旅游业,此次回来,也是受他们所邀。”老叟转头看向杨胖子,瞳孔里爬满了劳顿奔波所染上血丝,眼神里更像是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杨胖子突然觉得老叟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张脸在稀稀落落的树荫下,显得格外阴鹜,他下意识的后退,又不能让老叟感觉出他内心里暗藏的那一丝丝恐惧,随即把颇为油腻的笑脸重新挂上,作了一个极为别扭的挥手拜别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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