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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该笑一笑:天下若想太平,天子当垂拱而治,任用贤明;而贤明立朝,燮理阴阳,刚直在野,守牧百姓,上下一心,社稷乃可稳固也。然否?

    按照儒家的传统理论,君主正无需太强的能力,因为能力强而又无所制约,很容易变得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反倒会把国家给搞糟了。君主唯一必须具备的秉赋,就是能够识别和任用贤明的大臣,然后由那些大臣去实际管理国家——大臣不怕能干,因为有国君可以制约他,随时可以罢免他。这套理论最佳的代表,就是齐桓公前期,只管自己窝在内宫中吃喝玩乐,跟宠妾们乘船游湖,他只要任命并且绝对信任贤相管仲鲍叔牙,自然国家大治。

    因此裴该此言一出,祖卞尽皆点头:此言是也。于是裴该继续说道:某自不敢以方天子,然即以此徐州论,我垂首而治,卞君德化祖君威临,是为最善之策。彼等愚氓,畏惧祖君之威,而必相望卞君之德,即卞君之德有所不及处,心心念念,尚有刺史在上,可以争讼。若刺史亦以德化,彼等必不畏威也;若刺史亦以威临,彼等必不感德也;唯刺史似无用者,乃可补二道之不足。

    你们一个立威,一个秉德,而我只做其中的协调者,协调者若是太过有能力,或者倾向性太明显,老百姓就会看轻你们的施政方针,所以与其轻看你们,倒不如轻看我这协调者。协调者越是瞧上去没蛋用,他们就越是对所有不满意的政策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妄想通过恭维或者贿赂协调者,获取对自己有利的变更,那么就不至于铤而走险,酿出什么乱子来啦。

    卞壸闻言,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祖逖却连连摇头:似仍不妥。裴该心说当然不妥啦,我这只是随口编造个理由而已,至于我的真实用意,这会儿却还不能告诉你们,否则你们必定反对,我下一步计划就难以施行了!




第二十六章、卖官鬻爵
    裴该不顾祖逖的反对,一定要身穿奇装异服登场。

    此此即徐州刺史裴裴公在旁边儿做绍介的小吏,自然便是那位周铸周子锋了,短短几句话,就说得他一脑门儿的热汗,说完了赶紧退到后面小案后坐下。因为他书法还算不错,故此裴该才把公文记录书写之事全都委托给了此人。

    三位长官全都到了,众人这才一起跪拜下去,逐一见礼。长官们也不回礼,只有裴该笑一笑,一摇蒲扇:汝等可坐,坐下说话。

    等众人全都偏着身子落座之后,裴该这才转过脸来,注目祖逖。祖逖竭力维持着威严的表情,目光炯炯,扫视众人——大部分人跟他眼神一撞,全都不自禁地打个哆嗦,赶紧垂下头去——随即问道:汝等都是县中各坞堡之主么?

    卞壸插嘴道:非也。便即以手指点,说某某某确实是坞堡主,某某某则是坞主的兄弟子侄辈这些人既然应召来到县城,自然不可能干等着开会啦,而先得跑去郡署投刺报到,召见他们的就是实摄县事的卞壸。卞望之记性很好,仅仅见过一面,对于其姓名来历,就全都能够脱口而出了。

    祖逖闻言,装模作样一皱眉头:汝等兄长叔伯等,因何不至,而使汝等替代?

    陈剑赶紧躬身解释:家兄不慎染病,实在不能应召,故此以小人为代旁边儿的其他几人也赶紧抢着回答,说我哥哥我叔叔我伯伯,也是病了——只有一人比较敏,临时改成了:因往别县访亲,恰巧不在。

    祖逖冷笑道:秋之将至,气爽风高,本非疾疫流行的季节,岂有多人同病之理?!伸手一拍桌案:分明轻视朝廷,该当何罪?!

    他这啪的一声拍案,下坐众人心中都不禁重重一跳,其中几个偷眼瞧向陈剑,那意思:太守光火啦,你是我等盟主,赶紧说几句话消消他的火气吧。

    可是陈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卞壸道:祖君不必如此,朝廷弃彼等久矣,则难免心生疑虑,今日肯来,便属难能可贵了

    谁言朝廷舍弃广陵?不过前任守令等胆怯,未遇贼而先逃罢了,朝廷故以我等代之,祖逖貌似还有点儿不依不饶,彼等庶民,使君有命,即便身在病中,亦当舆至县城,岂有使人自代之理啊?况且,我听闻彼等无命而自筑坞堡,甚至有大过县城的,这难道是妄生了反叛之意么?!

    陈剑赶紧辩解道:太守容禀,小人等焉敢心生反叛之念,不过因为胡贼迫近,县中又多起盗贼,无奈之下,才筑堡自守,保障地方而已——实不敢大过县城,那些都是街头谣言,太守慎勿轻信!

    祖逖紧盯着他的表情,缓缓问道:汝名陈剑,乃陈奋之弟?

    小人是陈剑,字

    我听说,汝兄弟家中,原不过数顷田地,自筑坞堡,胁迫民众,今淮泗之土,已尽入汝陈氏名下,可有此事么?

    陈剑连连摆手:实无此事。我兄弟修坞堡,不过为保障乡中百姓平安而已,百姓乃乐输收获相助,那些田地还都在旧主名下,何曾入我陈氏?他心说我倒是想把那些土地名正言顺地全都给吞了呢,问题连官府都没有了,我就算篡改了田契,那也找不到人来盖章承认啊——虽然既成事实,终究欠缺了官府的背书,不怎么牢靠的。

    裴该及时摇摇扇子:祖君何必咄咄逼人?不管田在谁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须按例缴税便可。随即故意打个哈欠:还是赶紧入正题吧。

    陈剑暗中舒了一口气,偷眼观瞧裴该,心说大庭广众之下你打哈欠?你是毒瘾犯了吧听说这位使君年纪虽轻,却是闻喜裴氏的嫡流,真正天下一等一大家族的子弟,所以才能身居三品高位。老天真是不公啊,倘若我也能托生个好人家,在这乱世中必可雄霸一方,不至于仅仅在一个乡里横行无阻——高门都是草包,英雄起于草莽,结果草莽英雄还必须得要向个高门草包低头

    裴该既然发了话,祖逖也就只好一撇嘴,暂时收声。于是卞壸就开始说正事儿了:我等此来,乃为保障徐州,牧养汝等。然而当前的时局汝等也应该都清楚,胡贼跋扈,天子蒙尘,中原大乱,即北方的青州,石勒曹嶷等辈亦在悍斗,若守牧者唯知文事,不修武备,则徐方必罹大难。我等初至,钱粮不足,唯有向汝等求输了

    祖逖接口道:使君适才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则王土的产出,自当归于朝廷。后面还有半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王臣,自当奉献御寇之力。我意汝等皆拆去坞堡,将所蓄粮秣上输于郡,所豢丁壮亦皆充为州兵郡卒,我等统一调度,乃可内剿盗贼而外御胡虏!

    众人闻言尽皆大惊——没想到郡守胃口那么大,想把咱们全都一锅端了!陈剑不自禁地斜眼瞥瞥身后那些卫兵,心说难道我真的必须杀出此堂,进而杀出此城去吗?大腿外侧,倒是还暗藏了一柄匕首,就怕打不过那些兵手执的长枪大戟啊

    且慢!忽听卞壸开口道,祖君无乃太急乎?固然庶民不当执械,亦不当修建坞堡,然时势如此,于朝廷暂不及处,民思自卫,也是无奈之举啊,不可苛责。且胡虏觊觎在侧,流贼尚且纵横,若要彼等毁坞弃械,将粮兵都上输郡府,实非善政,反而易生变乱。我意可暂缓施行,只令彼等输一二成于郡,可也。

    祖逖一瞪眼:一二成如何足够?伸手一指陈剑:汝等可实说,坞中储有多少粮秣,豢养了多少乡丁?

    陈剑听问,不禁在心中大骂起来:你这种问题可叫我该怎么回答?报实数是不可能的,但若报得少了,你肯定会说不够啊不够,干脆你们乐输其半吧;报得多了,平白使对方更加疑忌我等——看这郡守的相貌表情,听其言语,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大有一口把我们尽数吞下,以肥之身之意哪!

    闹到最后,还是得要杀出去吧可是杀出去以后又能如何呢?真的扯旗造反?这个决心可不好下啊

    好在卞壸又来拦了——其实坞主们若是当场报数,不管是真是假,卞壸都不会开口,这眼瞧着全都嗫嚅,不肯回话,他才赶紧跳出来,继续打圆场——祖君过矣,彼等并无劣迹,君又岂可刻剥之?为官者当养育其民,而不可侵民之利,夺民之食。我等虽须粮秣兵员供应,且说一个数,令彼等分配统筹可也。

    陈剑心说这位卞别驾倒是好人,才刚舒一口气,就听祖逖冷哼道:今我不止要保障淮阴区区一县,还须保障徐方,甚而挥师西进,以破胡虏,奉迎天子——兵卒起码三万之数,一岁口粮,及折算器械等,是五十万斛,汝等可能筹措?!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特么的这和直接把我们给吞了有多大区别?不必陈剑领头,全都叫起苦来,说您这数目实在太大了,就算把我们都卖了也凑不齐啊!

    祖逖冷笑道:昔新蔡王(司马腾)在并州,即掠卖胡人,以获军资,若卖了汝等便可足我之数,我如何不卖?只惜无人愿买而已!

    卞壸摆手道:祖君慎言,彼等都是中国人,又非胡人,岂可贩卖?且琅琊王之命,使我等守牧徐方,不言挥师西进,岂可妄动干戈?今止须足够守御此城之粮卒,分派彼等可也,期以来岁,再兼及它县

    裴该也插嘴说:是嘛,饭要一口一口吃,涸泽而渔,终非长久之策。说着话又用扇子掩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祖逖原本是唱白脸,故意不给这些坞堡主好脸色瞧的,但说着说着,他是真有点儿生气了:裴文约你究竟是什么用意?你这表演太过了吧,真跟一吸毒成瘾的混蛋似的了。若早知道你是这种德性——哪怕是装的——我就不跟你一道北上了!于是开口反驳道:石勒若破曹嶷,或将起意于徐方,则休说淮北各郡都将落于贼手,即淮南不足两郡国之地,止此一县兵粮,如何守御得住?!

    卞壸反驳道:君欲以一县之力而守两郡国,本便无稽!

    祖逖一挥手:故须巩固城防,且沿淮筑垒,以为警讯,修造船只,以扰南渡之贼——彼等或许困穷一时,但守得诸县完全,则大小皆安;若胡虏入境,只恐彼等尽输粮秣,也难得全生也!

    陈剑心说真要是石勒杀过淮河来,大不了我不再劝阻哥哥了,就让他俯首归降,肯定多少还能保得下来一些产业啊,不象你这么凶狠,若是夺尽我等家财,那跟直接杀了我们有啥区别?

    不过听卞壸的口风,再加上看裴该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他心境比方才要平和多了,总觉得事情还有缓儿。于是领着众人继续告饶,只说官府若有所征发,我等不敢不从,但一家老小还要吃饭,坞堡实在是扒不得,太大的数目字我们也筹措不起啊

    就此开始了长时间的讨价还价,最后裴该听得实在是烦了,一摇扇子,打断了众人的话:这些刁民,果然只畏威而不怀德,卞君才为彼等说几句话,便顺着竿子爬将上来,竟然只应诺些小之数——汝等不输粮,则我吃什么去?然后啧了一声:本官在河东有万顷良田,即南渡后琅琊王所赐,亦皆大过汝等基业,难道鹓雏会贪腐鼠不成么?罢了罢了,寒门本无远见,便算本官暂借汝等的好了。吩咐周铸,给他们开白条吧。

    且慢!祖逖赶紧伸手拦阻,说,使君借彼等米粮,如何归还?

    裴该摇摇扇子:且过了今秋再说——我江南的产业,今秋也会有所收成,大不了我再遣使向琅琊大王讨要好了。总之不以广陵郡的名义商借,盖我徐州刺史之印。瞧那表情,仿佛在说:祖士稚你就是多事,咱们且混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可是卞壸也道且慢——我有一策,还请使君思量。

    卞君请说。

    今我等近乎裸身前来,无论州郡县,吏皆不足数,可授予彼等,以换粮米人力,若何?

    祖逖瞪眼道:此非卖官鬻爵乎?不可,不可!

    何言‘卖官鬻爵’?卞壸赶紧解释,朝廷名器,自不可轻授人,然州郡皆可自辟僚属,以自身俸禄养之,则与名器无伤。我等今日,是召彼等相商,请乐输资供,捐得多了,乃以僚属赏赐之——是赐也,非卖耳。

    说完话转向众人,掰着手指头说:一州惯例招募吏四十一人,卒二十人,治中诸曹从事,汝等皆无所学,恐不可得,然门亭长录事诸曹佐守从事等,以及各乡职,若捐输合理,并可赏赐——汝等以为如何?

    祖逖貌似还是想拦:彼等不过寒门子弟,安能为吏?

    这话连卞壸都听不下去了:先父即寒门出身,先外祖(张华)亦寒门出身,以祖君所言,连州郡小吏都无可充任吗?!

    一句话彻底堵死了祖士稚。

    下面的陈剑听到这里,不禁胸中热血涌起:我靠,有门儿!我本来就是想过来捞个官儿做的呀,这在太平时节,以我家的门第,就算最低级的里吏都不一定能够混得上,这回却说不定能得个州从事!机会若不抓住,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只要能当官,则我家的门第就有望上升,而且兵荒马乱之际,最易立功,将来立了功,或者得着刺史别驾的亲睐——那个冷口冷面还经常瞪眼的郡守就别想了——说不定连一县之长都有机会捞得着!

    ——因为这年月与后世不同,官吏之间并无明确界分,小吏而累绩升为中层官僚的也并非罕见。

    赶紧开口问道:若小人乐输三百斛米,不知可得何职?

    卞壸瞥了他一眼:太少,止可得里吏而已。按照当时的制度,每百户设一里吏,是最底层的吏员。

    陈剑心说光我坞堡所养民众,就不止十个百户啊,仅仅一名里吏,怎么够抖威风?不过听了卞壸此言,他心里也大致有数了——小人欲为守从事,未知所值几何?



第二十七章、行县
    陈剑返回自家坞堡,对兄长陈奋说:祖太守贪婪横暴,一如孤狼,当敬而远之;卞别驾谦谦君子,似可以依附者也。

    陈奋问他:使君如何?

    陈剑瞥瞥嘴:世家高门,纨绔子弟而已,然听其言,似有索贿之意。我打算隔些时日,便将前日篡改的田契密呈使君,只要附上些供奉,相信必能签署,以便传之子孙万代。

    陈奋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要得,但——我等庶民,恐不能越过别驾,直接面见使君

    弟折返前与淮海从事卫君立谈少顷,卫君似可为我等牵线。

    陈奋说很好,兄弟你这趟去真没有白跑啊,得着了这么个利好的消息,但不知——咱们得拿出多少好处来,才能买得动卫从事和裴刺史呢?

    陈剑说这事儿可以再商量,但——弟所得利,其实并不止此。说着话回过头去招呼一声,就有从人捧着上来一个大托盘,盘子里面厚厚地摆着两摞牍版。

    陈奋瞥了一眼,说我认字不多,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兄弟你给我念念吧。陈剑说不用念,实话告诉你啊哥哥,这些都是空白的告身,是我等咸鱼翻身的**宝!

    对于裴该卞壸卖官鬻爵一事,绝大多数坞堡主都是深感兴奋的,但也表示究竟买哪些官,要乐捐多少物资或者人力才能够买到,一时间还难下决断,所以就先暂且认下一些,说要等回去后再与族人商议,最后敲定。

    因为可能某些官职有好几家都想要,但若不私下商量协调好了,就怕官府趁机狮子大开口,搞类似拍卖的把戏,或者货卖两家。还有些坞堡可能想一口气吞下好几个官职,但那就必须拿出很大一笔财货来,不但多少有点儿肉痛,也怕因此而钱财露白,被那个貌似胃口很大的祖郡守给盯上

    陈氏家大业大,独霸一乡,兵卒也多,只要陈剑此番安全脱出县城,就不怕祖太守使坏,所以他不怎么在乎,一口气就应下了十好几个职位。但问题是倘若尽数购买,即便坞堡中人力物力再丰厚,都难免伤筋动骨啊,所以要哪些不要哪些,他拿不定主意,终究要回来跟哥哥陈奋商量商量。

    陈剑原本是想当州府守从事的,但卞壸价开得太高了他倒不是买不起,但你既然当了守从事,总不好不给哥哥买个诸曹佐吧?两个高级职务都拿下来,钱粮就未必凑手了。所以退一步,打算给哥哥买个乡正——也就是一乡之长,自己买个乡正的副手,即乡史或者乡佐当。此外淮泗乡内,合该十四名里吏,一名校官掾,他也先把空白告身都给搬回来了。

    只可惜郡县属吏不卖——郡是因为太守祖逖的坚持,不肯卖官,而县是因为连县令都还没有呢,怎么置吏?还可惜暂时只卖淮阴县内的职务,陈家坞堡还有大量产业在临郡的盱眙县内,暂时买不到

    可谁成想喜孜孜地来向兄长表功,陈奋却根本不以为然:我等但有田产坞堡兵卒可矣,要这些乡间小吏的名额,有何用处?本来淮泗乡内就是我等兄弟说了算,还要什么乡正?连连摇头:不买,不买。

    陈剑反复哀求,陈奋却只是不允,还嘲笑兄弟官迷了心窍——若想为官时,不妨等着汉军异日杀来,我为汝去买个将军做吧。

    最终陈剑急了,说既然哥哥你无意于晋朝的官职,那好吧,这乡正我来当!当然即便做了乡正,我还是得听你的,你是乡正他哥嘛。权当兄弟我就想穿袍子,抖威风吧,坞堡之财,我也有份儿,就拿我那份钱粮来买,不动哥哥你一粒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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