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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归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只今

    钟野信马由缰走在磨子街上,单手提着一只牛皮囊,里头装满了酒,不时抿上一口。

    磨子街不宽不窄,百年树龄的古柳垂下千万条金丝,濛濛飞絮不时扑上钟野带着酒香的衣襟。

    “清尊素酒,

    醉襟空惹落花飞絮,

    还记去年春暮,

    伊人盈盈,

    斗草踏青,

    一眼心上烙痕生。”

    路旁酒肆里传出唱曲声,这条街上多是小酒馆,专供那些没什么钱却有闲情的人来消遣。

    在这里卖唱的歌女也大多是年长色衰、从热闹欢场里打过滚来的半老徐娘。

    虽然姿色所剩无几,但论唱腔情韵却比年轻歌女们有味道多了。

    “这首曲子词填的不错,”钟野在心里默默想到“应该记下来,回去让葫芦学着唱。”

    钟野家贫,买不起歌姬,时常在家里饮酒的时候就让葫芦随便唱两句,聊以解闷。

    只可惜葫芦就会那么几首,翻来覆去早就听腻了,如今听到了不错的新曲儿,钟野便留心着听,想要把它记下来。

    正认真听的时候,唱曲声竟被打断了。

    路西的小饭庄里两个庖厨模样的人一边吵嚷着一边追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待宰的山羊挣脱绳子跑了出来。

    昭邑人不怎么吃羊肉,嫌它腥膻。

    但这种小铺子却常年卖羊肉,自然是因为便宜。

    “你从后面绕过去拦住它!”一个年纪稍大的人,看模样像是厨子,吩咐那个十几岁的跑堂“这畜生狡猾得很,这么半天都跑了三回了。”

    小伙计便悄悄地绕过去,企图在前面拦住那只山羊,谁想它反应迅速,轻轻松松就从那人的胯下钻过去了。

    两个人围追堵截,那山羊闪展腾挪,实在跑不掉就干脆低了头猛地撞上去。

    把厨子撞了个四脚朝天。

    厨子大怒,从腰里抽出一把刀了,骂道“你这个畜生!老爷今天就在当街宰了你!”

    那山羊闻言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前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此时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见此纷纷说道“这羊竟然通人性,还知道下跪求饶呢。”

    厨师听了摇摇头说“下跪磕头也没用,我一家老小都靠这买卖养活,放了它难不成我全家都喝西北风”

    像这样的小铺子,老板一般都不是只负责收账,通常兼任厨子。的确是小本经营,赚的是辛苦钱。

    他们平时杀生都杀惯了,不像一般人那么心慈手软。

    “况且就算我今天放了它,早晚它也会成为别人的腹中餐。”厨子说道“倒不如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投胎成人好了。”

    说着走上前去,就要把那只山羊给杀了。

    “且慢,你把这只山羊卖给我吧。”钟野在马上开口“多少银子肯出手”

    这街上的人不认识钟野,只见他这样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倒也不敢欺哄他,厨子如实说道“实不相瞒,这只羊是我花了半吊钱买来的。因为是只老羊,肉不算中吃,煮它还得多费两捆柴。你若是想买就原价让给你,我也不图赚头了。”

    钟野下了马,走到那山羊跟前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那山羊还跪在那里未起,直接点了点头。

    钟野也觉得好笑,他见过很多通人性的马儿,但还是头一回遇见能听懂人话的山羊。

    钟野并非妇人之仁,他只是觉得这只山羊很特别,何况他遇到了,视而不见有些说不过去,反正他爱管闲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钟野伸手进怀里掏钱,那只山羊站起身,一个劲儿啃他的酒囊。

    “呵,难不成你还爱这一口”钟野失笑。

    “当真的,这东西已经偷着喝了两碗酒了。”跑堂的说“老板还以为是我偷喝的。”

    “喝两碗酒还不醉,这说明你们店里的酒一定兑了水。”钟野笑道“我给你一吊钱,一半儿算是这山羊的身价,另一半儿你给我拿两只大碗出来,再准备一捆青草,一盘下酒菜。”

    “客官,您这是要做什么”小酒馆儿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虽然是请它喝酒啊。”钟野笑道“不过得是我自己的酒,你们店里的酒只怕不中我意。”

    老板兼厨子顿时红了脸,接过钱来吩咐跑堂的“就按这位大爷说的办。”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丢脸,这条街上酒肆饭馆儿里的酒,哪一家不兑水不论是卖的人还是买的人都心知肚明。

    钟野就席地坐在台阶上,他的马从来不拴,就那么悠闲地在路旁站着,不时抬头吃两口柳叶。

    下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两只大碗一只摆在钟野跟前,另一只则摆在那只山羊面前。

    青草也很快就买来了,这街头有专门喂马的,从那里买一捆就是了。

    钟野把自己酒囊里的酒倒了两大碗,端起自己面前那一碗跟山羊碰了一下。

    那山羊也不客气,低下头狂饮一气,眨眼之时就把一碗酒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仰起头叫了几声,很是得意,它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贪杯的老者,在说“好酒好酒。”

    钟野于是又给它倒满,一人一羊边喝边吃,丝毫不在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把酒囊里的酒都喝光,钟野方才起身,此时那只山羊也醉了,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钟野于是把它也抱上马去,马儿识途,不用钟野驱使,自顾自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等回到超勇公府后,钟野便回了自己的卧房,躺下后呼呼大睡,全然忘了那只山羊。

    等再醒来已是晚霞漫天,一阵阵香气飘过来,令人食指大动。

    钟野起身出门,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只见葫芦正在灶上忙碌。

    “你这是煮的什么”钟野摸着肚子问。

    “羊肉啊!”葫芦头也不回地说“公爷中午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只羊这只羊虽然有些老了,但好在提前灌了酒,所以还算好煮。”

    钟野脸色不太好,但葫芦背对着他根本就看不到。

    “羊兄,我实在是对你不起,”钟野对着院子里树下的羊皮道“从今后钟某再不吃羊肉了。”

    。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详的预感
    卫宜宁和韦家姐妹约好一同游春,地点就定在望春山。

    她到得有些早,为的是能够到父母坟前祭奠祭奠。

    她在智勇公府里住着,算不得自由身,就算能出府也不能光明正大到父母坟前来。

    毕竟她出门坐的是卫家的马车,车夫可是包氏的人。

    今天到望春山来踏青,到了山下卫宜宁就给了车夫几十个铜板叫他找个茶棚喝茶去了。

    车夫也乐得到一边躲躲清闲,况且这大半日的时间,他也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赏赏大好春光。

    春娇提着食盒,里头装着几样点心和果品。

    卫宜宁来到父母坟前,发现坟茔四周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坟上有新培的土,连那两棵树也被精心地修剪过了。

    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自己来这里祭拜,也一样有人提前祭扫过了,究竟是谁呢

    她心里其实一直装着这个疑问,也曾对那几个和自己亲近的人旁敲侧击地问过,但可惜没有结果。

    把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摆在坟前,又从随身带的香囊里拿出两星檀香来点着。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为了避人耳目,只好将就些了。

    祭奠完了,卫宜宁和春娇去约好的地方等候韦家姐妹。

    邵府。

    邵桐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书,满墙满架的书堆积如山,邵桐夜以继日埋首苦读,前所未有的用功。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邵桐只觉得心浮气躁,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正在这时,邵楠走了进来,今天他轮值休息,特意过来叫邵桐一起出去散心。

    若换在平时,邵桐是绝对不会出去的,春闱在即,他须得加倍用功,一时一刻也不能浪费。

    可今天实在有些反常,明明什么事儿也没有,却心惊肉跳魂不守舍。

    “出去走走也好。”邵桐实在有些浮躁,干脆丢了书去换衣裳。

    “你是不是有些紧张”邵楠关切地问他,他知道邵桐想要一举通过,越是在意就越容易焦躁。

    “说实话,我还真没因为这个紧张。”邵桐笑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莫名地心慌。”

    “我约了燕家的八公子,”邵楠道“从这里到望春山恰好经过他府上,咱们先去和他汇合,再一起去望春山。”

    邵楠如今和燕云堂同为大内侍卫,平日里经常见面,彼此脾气也相投,不久遂成莫逆。

    邵楠毕竟回京还不足一年,于京城各处不甚熟悉,燕云堂便主动提出轮值休息的时候同他去望春山赏景。

    邵楠邵桐兄弟两个骑了马,先到柱东王府和燕云堂汇合,之后三人三骑径奔望春山。

    燕云堂在马上频频加鞭,邵楠笑问“昊轩,何以如此之”

    昊轩是燕云堂的字,邵楠以此相称。

    燕云堂稍稍慢下来,自己也失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心慌,总觉得快一些才行。”

    邵楠哑然“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如何一个两个都心慌是天气的缘故吗怎么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邵桐和燕云堂也无法回答,只说“想来是阳气回转地气上升,心火旺的人容易冲动。”

    话虽如此说,可他们并不知真正的原因。

    卫宜宁在浮云亭等候韦家的几个姐妹,没想到远远看见邵楠等人骑着马赶了过来。

    他们三个也看见了卫宜宁,招了招手,准备近前来说话。

    卫宜宁往前走了几步,站稳了脚步,那三个人也到了跟前。

    “真是巧,宜宁今天也好兴致。”邵楠一向温和,卫宜宁是他的妹妹,所以语气更加亲昵。

    卫宜宁笑着点头,意有所指道“我今天和韦家的几个姐姐约好来这里踏春,我心急先到了。”

    听说韦家姐妹也要来,邵楠倒没怎样,邵桐和燕云堂的反应却很明显。

    一个面红耳赤,另一个双眼放光。

    卫宜宁忍不住要笑,想着要不要打趣他们两个几句,反正也是熟人,理应不会见怪。

    但还没开口,就听那边一片惊呼声。

    只见两辆马车疯了一样跑着,车夫拼命拉扯缰绳也没用。

    “糟了!”卫宜宁大惊“那是韦家的马车!”

    不知什么原因,驾车的四匹马受了惊吓,一个劲儿往前冲。

    山路不平,车轮不时轧过凸起的石块,车箱剧烈地颠簸,里面的人大声惊叫,显然害怕极了。

    其中一辆车直接冲着卫宜宁他们站的方向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卫宜宁等四个人几乎同时冲了上去。

    被狂奔的马车拖行了十几米,最终邵楠几刀捅死了驾车的马,车子侧翻停了下来。

    车里头是韦兰琪和韦兰珥,二女花容失色,但并未有明显的伤痕。

    “宜宁,”韦兰珥吓坏了,抱着卫宜宁哭道“快!快想法子救大姐姐二姐姐!”

    “兰珮!”

    “兰姗!”

    邵桐和燕云堂顿时冷汗直流,另一辆马车正飞快地向东面奔去。

    “那边是断崖!”韦兰琪哭喊道“快想办法!”

    如果不及时阻拦,马车必定是要冲到崖下的,到时候极有可能车毁人亡。

    邵桐和燕云堂飞身上马,不要命地去追赶那辆马车。

    眼看就要到悬崖边了,车夫无力回天,只得弃车而逃。

    邵桐驱马向前,企图拉住马头。燕云堂则抓住了后车厢。

    左车轮撞在一块大石头上,车厢里甩出一个人来。

    燕云堂扑身从马上跃下,将她护在怀里。

    “兰姗!”燕云堂看着怀里的韦兰珊几乎不曾哭出来“别怕,没事了。你哪里受了伤”

    “我……”韦兰珊惨白着一张娇颜,瑟瑟发抖“我的脚……”

    燕云堂此时完全忘了男女大防,迅速查看了一下韦兰珊的伤势。

    “无妨,应该只是扭到了。”

    “你的胳膊……”韦兰珊惊魂未定,才发现燕云堂的手臂被锋利的石子划破了,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燕云堂刚要说没事,韦兰珊又是一声惊叫“不好了,大姐!”

    载着韦兰珮的那辆马车还在疯了一样冲向断崖,邵桐拼命拉开车帘,刚刚握住韦兰珮的手臂,只觉得猛地失重,耳边只剩下呼呼风声。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寻人
    车马坠下悬崖,訇然碎裂,马声悲鸣,随即无声,随着掉下去的还有邵桐和韦兰珮,连惊叫声都被淹没在呼呼风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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